香秀虽已经故去五年,可是在晏非心中,从不曾遗忘过她。在他以为,这一生,不能给香秀一个正妻的名份,一直都是一份缺憾。
还记得,香秀周年忌日的时候,他哭倒在她坟前,颤悔着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那样的悲怆,至今回想起来,都让我感觉一阵心酸。
香秀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子,在我和她相处的短短一年的岁月里,我体会到了她的善良和温柔。她的死,不光是晏非,我也同样感到了难过。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再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
五年的时间,让我的心中,渐渐淡去了香秀的身影。属于她的一切,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成了永久的回忆。
不曾想,在五年后的今天,再次让我见到了那张,记忆里有些模糊的清秀面孔。
我尚且是如此的震惊,心绪纷乱,更何况是晏非呢?
想要劝说他放手,我并无十分的把握。毕竟,鲁蝶和香秀有着九分九的相像。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隐隐还透出一股酸涩。我知道,那并不是在为鲁蝶而担心。那,只是一种情绪,一种我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曾体会的情绪。
那情绪有个很不错的名字,嫉妒!
曾经以为,与我绝缘的两个字,却悄悄的来到了我身边。它来的那样汹涌,那样的急迫,以至于我没有任何的防备。就这样,被它深深的击重。
我似个走失的幼童,茫然无措的望着眼前的路,辨不清东南西北,只是焦急的渴念着自已最亲的亲人。祈望着他们在下刻,就出现在自已的眼前。
只是,这样的祈望,又是多么的渺小,小到像颗微粒的尘土,来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如果,此刻,我还不曾真正读懂自已的心。或许,我不会感到这样的无力。甚至于,简单呼吸着都觉得很困难。
我在等,静静的等。等着晏非来告诉我,他找到了另一个香秀。等着他说,他只是在怀念,对故人的怀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我等了一夜,没有等来他的出现。
清晨的气息,透过窗棂门隙,渗了进来。
我揉了揉坐了一夜而酸痛的肩背,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勿自苦笑一声,朝情啊朝情,你还在期望着什么呢?
亏你还自认为了解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在他的心底,香秀永远是他的痛。就算是不同的人,却拥有着同一样的脸孔,就这已经足够了。
他会将对香秀的情,转移到鲁蝶身上吧?那个和香秀拥有同要清秀脸孔的小姑娘,是那么的可爱。
光是这样想着,都让我觉得心痛。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突然间涌现出这几句话来。淡情如我,竟然也有这被情所困的一天。
去吧,去找他吧!亲口听他说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做到心死。然后,彻底的离开。
第五十七章 心冷
推开门,迎着晨间淡淡的湿雾,我出了情园,走过回廊。
远处荷塘里枯荷淤泥的气息,随风飘了过来。湿雾有些浓重,初冬的早晨,竟然如此的寒冷。
我搓了搓和身体一样冰冷的胳膊,试图让自已暖和起来。手指腹下面,被搓着的单薄衣料,让我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清了自已这一身的装束。
白绸内衫,赤 裸双足?我竟然这身装束,就出了门,还走出了这么远?我——我这是怎么了?
不及我细细叹息自哀,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茫然着抬起头。
“情儿?”晏非的声音,涌入我的耳中。茫然的视线有了焦距,方待看清那张俊美的天怒人怨的脸孔时,我已经跌入了他的怀中。
“你这是怎么了,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晏非皱拧了他那对漂亮的眉,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我身上,心疼的打模抱起了我。一如这些时日以来,对我的温柔呵护,轻轻的在我冷凉的额头亲昵的吻了下。
我窝在他宽厚的胸膛里,不停的发抖。贪恋似的汲取着他温暖的体息,缓和我冰冷的四肢。
晏非心疼的将我抱的更紧,轻责道:“瞧你,都冻成这副模样了,还站在这里吹风?”脚下一刻也不停的往前走。
我听着他温柔的轻责,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轻轻道:“夫君,昨晚——你睡得好吗?”
晏非似是一僵,低应了声:“嗯。”
“我等了你一整夜。”我静静的陈述,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晏非一直朝前行,沉默了良久,方才有些压抑的说道:“情儿,对不起。”
我轻轻一笑,难掩悲楚的道:“对不起我什么?”
晏非似乎在挣扎,不想我难过,又不能不说,终是化做了声长叹:“她——实在是太像香秀了,我没有办法去忽视她。情儿,我打算娶她,你——不会生气吧?”
我没有忽略他用的是一个‘娶’字,他打算把鲁蝶娶过门。和那些小妾不同,以着妻子的名份,娶进门。
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心底里对香秀的愧疚。我就知道,他把鲁蝶当成了重生的香秀。
我强自扯出一丝笑容,坚难的从口齿里,硬挤出几个字来:“生气,怎么会呢?”
晏非似乎有些担心,摒住了呼吸。听见我这样的回答,轻松的舒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情儿你不会在意的。在这件事上,你一向大度。”
大度,呵——我有一股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
“情儿,你放心。就算她进了门,你仍然是我的正妻,没有人能撼动你的位置。”他低了头,又重重的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难忍心头悲怆感,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用着最平静的语调对他说:“鲁蝶还是个小姑娘,你别把她逼的太紧。总是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你,才好。”
“放心吧,她会喜欢上我的。”
“是啊,夫君的魅力无人可挡。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听见自已如是的说着,想要他的承诺道:“如果她没有喜欢上你,还请夫君你放过她。”
“嗯。”晏非的回答有些不以为然,估计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
是啊,淡情如我,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未实情为何物的小姑娘呢?鲁蝶会喜欢上晏非,只是时日长短的事。
“情儿,你知道吗,我见到她时,当真是吓了一大跳,她简直就是另一个香秀。”晏非的声音,有着难掩的欣喜。
我窝紧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听出话语里的神彩。心已疼的快要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同时处于危险的境地,夫君会去救哪一个?”
晏非停住了脚步,轻笑道:“情儿,你怎么也会问出这样俗气的问题?这还用说吗,你和她怎么会一样呢?”
是啊,我也只是个俗人而已。听闻自已的丈夫再娶,会心疼的无以复加。假装出的淡漠大度,只能骗鬼去吧。
六年的感情,仍旧比不过一个亡故的香秀。只是一张同样的脸,就已经让他心动若斯,若是香秀还活到现在,怕是我早已经被遗弃在最角落里去了。
是啊,我又怎么能跟她比?在他心中,香秀始终是最重要的。
我没有勇气追问下去,生怕接下来他会说出令我心痛欲碎的答案。便是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我闭了眼,任着盈满眼眶的泪水,静静的滑落。
第五十八章 成婚
忘了吧,忘了吧!
忘了这段时日,他对我的温柔,也忘记我对他的心动吧,就这样忘记了吧。
从此各自天涯,再也无关彼此。
他得偿他的夙愿,极尽所能的弥补着他所亏欠着香秀的一切,在有着同一张脸孔的鲁蝶的身上。而我,找回自已的心,淡泊安然的过我的人生。
就这样吧!
初冬的天气,为何竟是这般的寒冷?冷进了血肉,冰进了骨髓。
同样的初冬时节,天气温暖如春的日子里,晏候府里,迎进了它的另一位女主人,晏非的侧候妃,鲁蝶。
叶子问我,为什么要同意晏非娶鲁蝶?之前不是答应过她,要向晏非求情,放了鲁蝶吗?
我又如何说?
只是一夜,那个哭天抹泪的小姑娘,就已经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对我说,她同意嫁给晏非做侧妃。
就只是一夜而已!
晏非说的没有错,只要他肯,还没有谁能逃得开他的魅惑的。
其实想一想,鲁蝶这样决定,并没有什么错。
一个贫苦了许久的小姑娘,突然有一天,有个美的有些罪孽的男子,告诉她,她想要娶她。这个男子,有钱有权,对她又很温柔。她又怎么能不被这些所打动?
鲁刚先前还一力的反对,见妹妹心甘情愿,也就同意了。
只有叶子在一个劲儿的叨念着,小三儿是不是被关傻了,老爷那样的人,她也肯嫁?
在她的心目中,晏非一直都是个多情而无心的人。鲁蝶嫁过来,是件很悲惨的事情。她却不知道,鲁蝶和那些小妾们不一样,因为她长了一张很特别的脸,一张可以让她从晏非那里,获得很多情爱的脸。
鲁蝶可能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晏非娶进门,做了侧候妃。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只是知道,从此以后,她可以每天吃好的穿好的,更可以不时的拿出些银子,补贴自已的哥哥。让他少受一些累,早一点把嫂嫂娶进门。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相比起来,似我这样富人家的女子,则要幸福许多。至少,我活至今日,从来没为银钱发过愁。鲁蝶的心思,我想我多多少少还是能够体会的。
晏非虽然娶了鲁蝶,却并没有和她圆房。一是顾念着她的年纪尚轻,二来也是想和她再相些时日,增加些感情。说是,等她到十四岁,再圆房也不迟。
的确,以鲁蝶现在的年纪,免强圆房,是有些小的。不过,这只是旁人的感觉。
我知道,在晏非看来,圆房和不圆房,并无太大的差别。毕竟,他所看中的并不是鲁蝶那过于纤瘦,还略显青涩的身体,而是那一张和香秀相同清秀的脸孔。
成婚那天,前来观礼的宾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上至朝中一品大员,下至京城富户商贾。这京城里,便凡有些身份的,都没落下。
晏非的身份,已经是大运皇朝堂堂的一品候王。而且,还深受皇上器重。他此时,正值大红大紫之际,相识的,不相识的,都想趁着这次成婚,娶侧候妃的机会,巴结的巴结,拢络的拢络。
光是收到的贺礼,摞叠起来,足有小山那么高。奇珍异宝,不胜枚举。金银元宝,更是数不胜数。
当天的宾客当中,除了这些人之外,一个人的出现,不光是我,在场的很多人,只要是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感到了惊讶。
当时,成婚礼已毕。晏非一身大红新人袍,一脸笑容的举着酒杯,正四处敬酒,筹谢前来的朝官富贾们之时。府门外,迎客的家丁,扬声高喝道:“有客到!”
我坐在堂前,目光随之望了过去。
府门外,在两名家丁的引领下,走进一白袍男子。他相貌俊雅,气度飘逸不凡。
我见到此人,微微一愣,随即暗自一声冷笑,他此时来这里做什么,是对晏非贺喜,还是对我的嘲笑?
席间有人惊讶的站起身,脱口而出,叫了声:“太——太子,是太子殿下。”
来的人,正是云天炽,大运皇朝已经失踪多时的太子。
在座的很多朝臣,是又惊又喜,有些上了年纪的,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颤颤悠悠的离开席位,提着衣摆,扑过去,跪下来就拜。
那些还不识得云天炽身份的人,被这些人一带动,也跟着俯于地上,叩头参礼。
本是一场婚宴,倒成了太子的参见礼。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晏非这主人的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先前还是春风满面,即刻冷若冰霜。
我噙着一抹笑意,静静的看着场中变得有些滑稽的情形。
晏非和云天炽,身份同样尊贵的两个人,当着在场数百名宾客,相互对望了着。一时间,场中气氛有一些古怪。
第五十九章 不问
令我感到惋惜的是,只有堂前坐着的我,可以欣赏这一独特的景致。深深体会到,不能与人同享的孤寂。
我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早已经冷透了的凉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浮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慢腾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去理会那些四面八方投过来,带着各式情绪的目光,转身往后院里走去。
谁爱争,就让他去争。谁爱吵,就让他去吵。什么权势,什么情爱,统统丢到一边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我的心境。
云天炽的到来,让晏非的心情很糟糕。
后来,听叶子说,云天炽带来的贺礼,被晏非直接命人丢进了茅厕。晏非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他不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讲究什么情面,直接摆出一张臭脸给对方看。加之他现在又是个候王,可以和太子平起平坐。便更加的无所顾忌,当着很多朝官的面,丝毫没把云天炽放在眼里。
他的这种行为,我认为是狂妄过度,过于的放肆。好歹,云天炽也是堂堂太子。就算是不给他面子,那他老子——当今皇上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吧?
既便是他手中掌控着众多朝臣,乃至于皇上的生死。那也不代表着,他已经掌控了天下。毕竟,他此时还只是个候王,还不是真正的天子。
云天炽表面看似温和儒雅,实则却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会被他的情,伤的遍体鳞伤了。
虽说,他不知为何从朝堂上失去踪影数年,只是化身平民的隐居于京城一角,甘愿只做名救死扶伤的医者。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着他所拥有的势力,纷崩瓦解。在坐上太子位之前的他,可是数位皇子当中,人脉最广,权势最大的一个。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稳稳坐上太子之位。既便是离开朝堂,在众人眼线中消失的这两年,也没有失去太子的头衔。
可见,他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只是,晏非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单从他成婚之日,当众给云天炽难堪,便可以看出,他丝毫未把这个当朝的太子放在眼里。
也许,他是倚仗着自已那非同寻常的手段。只是认为,想要控制这突然间出现的云天炽,就如同掌控其他人一样,再简单不过。
如果,单就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来看,他有这样的自傲,并不足为奇。毕竟,那样的毒,那样的摄魂,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得了的。
尽管,我深深的知道,以晏非的能力和手段,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云天炽牢牢的掌控在手心里,一如其他人一样。
只是,我仍旧觉得他有些过于大意。这对于一个想要谋得天下的人来说,有时候,往往是最为致命的。
单凭我对云天炽的了解,他在成婚当日,不再隐藏形踪,突然出现在晏府,出现在众朝臣面前,其目地绝对不只是贺喜那么简单。
我所知道的云天炽,沉稳而心机重,这样的他,根本就不会打毫无把握的仗。
就如同当年一样,明知道我不会开口求他留下来,他还是要上演那么一出深情款款的模样。直说,只要我一句话,他便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他如此做,为得就只是要我别把负心的罪名,加在他的头上。
说什么,他一生只爱我一人,回过头去,还不是娶了别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