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深咬着唇儿,低垂着小脑袋,一动不敢动。
思兰刚巧从里屋走出来,分的问话她全听到了,但避免吓到孩子,她没有立即发火,只勉强堆笑说:“宝贝儿,该去上学了。”
小云于是赶紧逃到妈妈身边,冲着妈妈问:“可是,我们还锁不锁门?”
思兰盯了三人一眼,说:“当然要锁了,因为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相信她人的道德。”
这一次她连自己的那位老人家都没留情面,这一点是有原因的。当初在一起住着的时候,他们无事生非,经常怀疑思兰偷他们的钱,有一次老俩甚至跑到大街上嚷嚷:“反正孩子们不偷,反正没外人来······”一遍又一遍,其中的意思傻瓜也能听出来······再到以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老俩收拾房间,那些钱竟当着好几个人的面从被子里掉了出来,他们干脆就说:“感谢神!这肯定是神借走了,用几天又还回来了······”
刺儿,神性本善,难道他还故意叫你去坑人害人,无事生非?
但她们所信奉的这个“神”确实伤透了思兰的心,思兰即使不攻击它,也不把它放在眼里了。
这时,三人都站起身异口同声喊了句:“感谢神!”分竟然抓起桌子上一本绘有龙凤成祥图案的书惊叫起来:“思兰,这龙是邪恶的象征,扰人安宁,你还不赶快烧掉它。”说着就要把那张封皮撕下来。
思兰这下可火了,抢步冲上前去,一把挡开分的手,夺过那本书,然后指着门外吼道:“你们走,你们太过分了,太随便了,也太没有一点自觉性了。这是在我家里,这是我的东西耶!我用着的东西,你们凭什么说撕就撕,说烧就烧?龙怎么了?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你们难道不是龙的传人,你们都是外来货?”
“思兰——”分愣愣的,良久挤出一句话:“我们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思兰一字一字咬着牙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她)自己的想法,你们一进门就宣传你们那一套,三番两次,没休没止,已经够令人生厌的了,而你们竟连一个尚在学前班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不放过,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些话已经吓到了我的孩子?你们吓得她夜里做噩梦,白日无精神,你们这也叫行善积德?我告诉你们,我给你们面子是因为你们是我的长辈,你们本意是好的,但是你们扭曲了自己的灵魂。我若不给你们面子,你们只是精神病,疯婆娘,甚至什么都不是······”
三个人谁都没有料到思兰会发起这么大的火气,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一时间只有不住地在心底里默念着:“感谢神!忍让是福,感谢神!······”
思兰冷哼一声,掉头朝外走去。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对外翻脸,她按耐不住的,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了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她深深懂得家庭、社会对孩子将来的成长有多重要。她决不能够让这迷信的东西进入孩子的主观意识,成为他们生命的腐蚀剂。
“妈妈,她们走了。”
思兰面冲墙根站着,一动不动。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本书,此时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早先住在旧院的时候,她的墙上曾经挂着一幅毛泽东画像,后来却不见了,现在想想那幅画像是不是被她们偷偷撕了呢?因为据他们家那位老太太讲,信神之人连自己的相片都不许留着耶!
“小飞,替我把书藏到你的书架上去。”她回过身,看到那三个身影已经走出自己的大门口,便拉过女儿柔声问:“云云,现在还怕不怕?你看妈妈跟她们嚷了什么事都没有,这叫做邪不压正。以后你要好好读书,因为真学问在课堂里。”
小云点点头,红润润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妈妈,我好佩服你。”
思兰也笑了:“宝贝儿,我也佩服你,是你的坚强和勇敢支持了我,因为刚才你没有哭。”
小云忽闪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道出了自己的理由:“是妈妈把她们吓住了,她们都不哭,我才不会哭呢!”
“是吗?”思兰更笑了。她这个女儿既聪明又可爱,很讨她的喜欢。不过,若非为了“拯救”女儿,她才懒得跟那帮人嚷呢!她本来就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躲事。
把兄妹俩送到学校,幼儿园的园长和王月刚巧走出来,思兰便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许梅家刚刚遭了大劫,她的孩子恐怕三五天也上不了学了。”
王月问:“那她能把学费先交上吗?”
思兰实话实说:“恐怕不能。”
“那就下来再说吧!”园长接过话茬,然后冲思兰淡淡一笑:“知道吗?”他说:“她曾经是我的中学同学,可惜造化弄人。”说完这话,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思兰愣愣的站在那里,那个背影让她摸不着边际。但王月可能了解他们那段历史吧!似是有感而发:“唉,人生最难忘的是初恋,最难懂的也是初恋。初恋,好无奈的两个字眼!”
思兰还是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有那么一种情感难道真的忘不掉吗?
从学校出来,思兰还是不放心许梅,顺便绕了个弯儿,想去看看她。
许梅家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两个孩子正在玩水仗,一大清早就把自己弄得跟个泥人似的。
“玲玲,乐乐,瞧瞧兰姨给你们带什么来了。”思兰走上前去将两个孩子的小手擦洗干净,然后将两排爽歪歪分给他们。
另外,她还给许梅买了几袋豆粉,她知道小女人爱讲究,豆类里面含蛋白质,可以养颜。
“玲玲,乐乐,你们妈妈呢?”
玲玲:“在屋子里。”
乐乐:“妈妈还在睡觉。”
思兰禁不住一愣:“那你们吃早饭了吗?”
“没呢!”俩孩子摇摇头,撒开小腿儿向屋里跑去。
许梅躺在床上,紧闭着二目,那张脸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思兰心软,这一幕立刻使她泪如雨下:“梅子,你醒醒。”她把手伸向许梅的手,却发觉那只手滚烫滚烫的,再摸脑门儿,同样如此:“梅,你发烧了?”
许梅勉强睁开二目,有气无力的说:“你过来了,帮我给孩子们做口饭吃好吗?”
思兰连忙应着:“好,好,没问题,我这就去做。”但到了厨房,首先给林子亨打了电话,她怀疑许梅昨天肯定没有输液,大热的天儿,伤口可能发炎了吧!
她的饭很简单,小米粥,炒鸡蛋,刚给孩子们盛上,林子亨便提着包包进来了:“思兰,你可成他们家的大救星了。”他看思兰又端着饭给许梅送去,便忍不住再加一句:“你这个朋友称职,可教!”
思兰苦笑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林子亨憋不住“噗”地一声也笑了:“我怎么听着怪苍凉的?你俩可不相同。”但当猛然看到许梅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颤了下,“思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信不信我会抱着你一块儿跳楼喝药抹脖子上吊
思兰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说:“你先给她试体温吧!”看到许梅的唇都干裂的爆了皮,便把米粥放下,换了杯水过来:“梅,醒醒了,林大夫过来帮你看病了。”
可怜许梅只是喘着粗气,其他的仿佛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林子亨在一旁无奈的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怜的女人。思兰,你别喊她了,不用药她是醒不来的。”
“那你赶快帮她医治啊!”
“你别急,我首先得给她输点消炎泻火的药。”正说着,玲玲和乐乐跑了进来,那张小脸儿都吃的跟猫儿似的,“兰姨,我们吃饱了。”
俩孩子看起来吃的都挺满意。
思兰很耐心的帮他们洗干净脸,然后又帮玲玲梳上头,柔声细语说:“乖,都到院子里去玩吧!记住不要到街上乱跑吆。”
俩孩子答应一声,像两只快乐的小鸟飞出了屋子。毕竟还小,什么都不懂啊,只知道吃了玩,玩了睡。
这时,林子亨突然扭回头,盯住思兰说:“哎,思兰,谁都说你冰冷心肠,今日一见,大错特错。”
思兰知道他跟沈涛是老同学,而且更是酒友,私底下他们肯定没少议论自己,但她才不把那些当回事呢!“你听到过多少有关我的坏话?”她笑着问林子亨:“是不是连你也相信歪脖树上的乌鸦会唱出百灵鸟那么动听的歌曲?”
林子亨愣了下,然后问:“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乌鸦还是百灵鸟?”
思兰一笑:“你嘛——你是林大夫。”
“但你却是一个谜。”林子亨输上液,回过身的同时忍不住又盯向思兰说:“你是沈涛永远也解不开的一个迷。正因如此,你令他爱你爱得不能自拔,恨你恨得无可奈何。”
思兰冷哼一声:“他是自讨苦吃。”
林子亨只好不再说什么,看来这个女人真的是铁石心肠啊!对异性而言,她竟没有一丝丝缠绵的爱。
送林子亨到大门口,思兰这才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跑遍左邻右舍也没他们的影子。
“玲玲,乐乐——”她急得通身冒汗。这俩孩子简直越来越不像话,出去玩竟连声招呼都不打,叫人拐了怎么办?摔着碰着磕着轧着怎么办?
附近找不到,只好到远处找一找了,长长的一条胡同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是个男人。思兰顾不得多想什么,莽莽撞撞便冲了上去“喂,”她鼓足勇气冲那人打招呼:“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两个小孩子?”
那人本是背朝着她的,听见声音缓缓的转过身来,“明宇轩?”思兰不禁拿手捂住嘴,她的惊讶和不知所措都写在了脸上,心里同时叫道:“糟糕,怎么会撞到他?”
人就是这样,不见的时候想,见了面又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了。
明宇轩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盯着思兰问:“你在同我说话么?奇怪,你不认识我了?”
思兰定定心神,很小声很小心地问:“你有没有见到许梅的两个孩子?”
“没有。”明宇轩还是那么深沉。看来这个女人方才没有认出自己,否则她才不会跟自己搭腔儿呢!她把天底下的男人都视为狼。
思兰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怅然若失的向回走去。明宇轩突然又补上一句:“不过,我见到过王大力的两个孩子······”
“真的?”思兰登时喜上眉梢:“他们在哪儿?”
明宇轩冲着对面一努嘴儿,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院子里。”
思兰赶紧朝对面那户人家跑去。这么多年来,她深居简出,虽处一个村子,却不知道这户人家是谁。不过管他是谁呢,认识的也罢,不认识的也罢,反正自己没有仇人,只要能够找到玲玲和乐乐的下落就行。
奇怪,院子里根本没有人影,而且她仿佛听见身后有关大铁门的声音,思兰不由得站住了,然后掉过头去,几分惊讶,几分不安的问:“你——你关门做什么?”
明宇轩背靠大铁门,笑得坏坏的:“我帮了你竟连声THANKS都换不来,你说我会做什么?”
思兰忍不住想:“他不会还像当年那么无赖吧?”但当看到他眼神里流露的光,她有点生气了:“混蛋,你敢骗我······”
明宇轩突然收敛了笑容,竟一步步逼近思兰,咬着牙说:“你骗了我一辈子的爱情,我只骗你这一点点,过分么?我的小傻瓜。”
“你——”思兰深咬着唇儿,干脆不搭理他,撒开腿向大铁门冲去。明宇轩紧接着又退了回去,张开双臂拦住思兰的退路,口角同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傻瓜,慌什么?我又不是草原上的恶狼,还能撕着吃了你么?”
但他的声音中夹带着男儿的绵绵柔情,竟像水一样的柔。
思兰却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让开。”
“我若不让呢?”明宇轩眸光迷离,深深的凝注着思兰,竟有万分的不舍。这个女人霸气冲天,都隔了十几年了,居然一点没变。说实话,他就喜欢她这样子。
不过,思兰早已忍无可忍了:“混蛋,信不信我会再让你吃一次拳头?”话尽拳到,直逼明宇轩的心窝。
这一次,明宇轩有了防备,边擒住思兰的小手,边邪笑着说:“你好狠哪!贺思兰。知道吗?你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既然你那么想我死,那咱俩干脆就死一块儿好了······”说着,竟把思兰□□入怀,唇贴着耳,低低的音声再加一句:“宝贝儿,信不信我会抱着你一块儿跳楼喝药抹脖子上吊?”
“你——”思兰被他强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着,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恰在这时,大铁门在他俩身后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明宇轩的姐姐笑得怪怪的:“吆,你俩在这儿干嘛呢?”当蓦然发现明宇轩怀里的女人正是自己这位宝贝弟弟最最难忘的初恋情人时,禁不住又加了一句:“小笨蛋,偷情也不能在这儿偷哇,这儿多不方便······”
“姐——”明宇轩满脸通红,他本意是逗弄思兰的,可没想到竟会被姐姐撞见,还被她误会。
这会儿,思兰比他还尴尬,那真叫又羞又怒,一着急,眼泪下来了,“混蛋!明宇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说着,一把搡开俩人,冲出门去。
“哎,玲玲和乐乐真的在这儿。”明宇轩无奈的在后面喊着,伤害了思兰比伤害自己更令他心里难受。
“姐——”他扭回头,心中苦不堪言。他很清楚,思兰是爱自己的,只是她把爱深深地埋藏在了灵魂的最深处,她刻意的逃避着自己,只是不想伤到自己而已。她对自己的爱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那么恒久,她真的真的令自己——明宇轩很难很难再平静下去,无数次的相逢又相别,他真想紧紧地抱住思兰,在她耳边轻言一声:“兰儿,我爱你!!”
他的姐姐可不是吃素的,这个女人既精明又聪明,忽将脸色一沉,说道:“宇轩,我可告诉你,你已经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
“姐,你胡说什么呀?你们怎么都这样?”明宇轩现在有口说不清。“就是我想胡闹,她也不会给我机会的。现在,她都恨不能我死呢。”
他姐还问:“那你们方才在这里做什么?”
明宇轩无奈叹道:“我只是气不过她对我的冷酷无情,想逗逗她而已······”
他姐立马告诫他说:“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要想到后果······”
“后果?”明宇轩狠咬薄唇,姐姐的不信任令他恼火又闹心:“哼,大不了离婚,反正过着也没劲。”说完这话,掉头就走。
他的姐姐倒是不会生他的气,因为她非常清楚明宇轩的脾气,自己这位小弟弟虽然从小被爸爸妈妈宠坏了,但却不是那种不孝顺不听话的人。
其实,她也很替小弟难过,假如当初不是他太顺从,也不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而这一辈子却对另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宇轩,这也许就是命运了,你就认命吧!”她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朝屋里走去,并且老远就听到了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她忽然想到自己方才真的是误会两人了吧!
不过,思兰虽然没有找回玲玲和乐乐,但她深信明宇轩没有骗自己,两个孩子肯定就在他姐姐那儿,跟他姐家那个残腿的小姑娘玩。
回到家,许梅刚刚醒过来,那瓶液正好输完,她便为其换上另一瓶,但她懒得说话,她的眼前只有明宇轩的影子,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