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火,烧红了半边天空。一路拔足奔来的女子蓦地撞到了一个胸膛,她来不及道歉,低着头依旧向前跑去,生怕慢了一点就会泄露了眼底的情绪。
而那个身影却蓦然抓住她的手:“云遥……”
一抬头,迎上一双清润的眼,男子眸光轻盈望着女子凄然的面容。
“你……”
不知为什么?在见到他的刹那间,她强自忍住的眼泪忽然间决堤而出。
“宸公子。”
玉宸俊眉轻轻蹙起,将云遥轻轻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湿了他胸前的青衣。
在夕阳的尽头,男子修长如玉的紫色身影久久地凝立在暮色之中。
云遥哭的累了,竟倚在玉宸怀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遥发觉自己睡在了一个精致的小楼之中。
窗外是一片桃园,桃花落尽之后,满园的桃树郁郁葱葱地生长起来。耳边有琴声悠悠扬扬地散开,云遥翻了个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只见树影婆娑之间,一道青色的身影默然静坐,膝上一把长琴弹出悦耳的韵律。
第三十八章 …寿宴
“你醒了?”
玉宸放下膝上长琴,温雅一笑。
“昨晚……我……”
玉宸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带你回来的。”
云遥有些不好意思,抚了抚耳边的长发道:“宸公子,谢谢你……”
“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叫我一声宸哥哥。”
云遥弯起眼角笑了:“宸哥哥……”
树梢之上,一声嗤笑传来,云遥抬了头却见珈夜戏谑的眼神。一袭红衣如火般绚烂。
“是你啊!”云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珈夜挑眉:“谁规定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了!我么,自然是来看看某人,哭鼻子哭够了就该回去干正事啦!”
琢磨着珈夜口中所说的正事,云遥灵机一动:“你是说……”
珈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玉宸淡然一笑,也不多加询问。云遥微微一笑,俯身对玉宸道:“宸哥哥,云遥改日再来看你。”
玉宸摇了摇头,终究还是默然许诺了。
夏日的风吹起男子翩然的青衣,宛如荷叶般清新怡人。他弯腰轻轻咳嗽片刻,屋子后面忽地传来一阵悦耳的鸟叫声,玉宸面色一凛,回头望去。只见树梢之上,一个绿衣的小姑娘坐在树梢之上,望着他浅笑如花……
卢相贤德冠名京城,深的老百姓的爱戴,因此他的寿辰可以算的是一件轰动帝都的大事。这日来往相府贺寿的人比比皆是,这样一件大事,对于帝都的乞丐们来说也是喜事一桩。光是相府施舍的酒菜都够他们过个年了。
凤栖楼排好的歌舞在这日傍晚已经到了相府之中,云遥也跟着雪舞混了进来,珈夜告诉过云遥,萧祈一定会出现在这场寿宴之上。
六月初八日夜,卢相寿辰,大宴宾客。
这日天气甚好,惠风和畅,秋阳融融。相府侧门前早搭起了大戏棚,鼓乐声喧。由于正宴设于夜间,故从正午到日落时分,并无宾客前来,只戏班子在戏台上不停上演戏曲,引得京城百姓纷至沓来,人潮拥挤,争相一睹相府寿宴盛况。
为表喜庆,日暮后,相府内外张灯结彩,还有上百侍从,手执火把排列府门左右,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府内穿梭的侍女们则手持莲花宫灯,灯烛辉煌,照彻霄汉。伴着锣鼓笙箫、歌舞升平,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左相府此次寿宴虽筹划仅数日,却也规模空前,冠盖云集。京城所有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都在被邀之列。从日落时分起,相府门前华盖旌旗,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众宾客在相府知客的唱礼声中由西门而入,鲜衣仆人在旁引领,将众宾客引入正园。
相府正园内设了近七十桌,另有四主桌设于正厅之内,自然是用来款待朝中重臣和皇室宗亲。
正园中此时菊花盛开,亭台茂盛,灯树遍立,丝竹悦耳,满园的富贵奢靡。
据闻皇帝今晚也要亲临相府为卢相贺寿,到了此刻却还未见其人,众人不由地捏了把汗,皇帝亲临贺寿,那是何等的荣耀。
云遥猫着腰在厅堂外找了棵视线极好的大树,小心翼翼地跃上树梢,躲在这树梢之上将整个厅堂看的通透。因着夏日浓荫遮蔽,因此寻常情况下基本上是没有人能发现她的。
只见满室灯火之中,卢相一脸笑意盈盈地坐在主位上,与满堂宾客把酒交谈。凤栖楼的歌舞原本是留作最后压场用的,因此现在依旧在后台候命没有出场,云遥百无聊赖地等了半晌,忽听门外有人来报,皇上因身体不适,派七郎前来为卢相贺寿。
云遥有些莫名,这七郎是谁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不过以满堂宾客的反应来看,这七郎定然也非寻常人。这么看来,帝都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正在这时,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七郎来迟,望卢相见谅。”
循声望去,云遥只觉大脑轰然一震,如被雷击了一般。
灯火弥漫间,只见一个墨蓝色的身影飘入正园。那人缓步行来,灯烛映得他整个人美如冠玉,皎若雪莲。他如黑缎般的长发以玉冠竖起,肤似寒冰,眉如墨裁,鼻挺秀峰,唇点桃夭。但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却是他那双如寒潭般沉静的眼眸,顾望之际夺人心魂,唇边明明含着笑意,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冷。
祈哥哥……时光穿梭,再次回到十年前那场大雪飞扬的梦中,他依旧是她的祈哥哥……
那眉眼,那神情,即便是经过数十岁月的洗礼依旧深深刻在少女的心间,从不曾淡忘。原来,他一直都在……
第三十九章 —刺客
夜风突盛,卷起数朵红菊,扑上他的衣袂,宛如妖红盛开于雪野,清魅而冷寂。这一刹那,园中诸人皆暗吸了一口凉气,又静默无声。
他似是明众人所想,停住脚步,眼波一扫,冷冽如霜,竟让园中大部分人悄然垂下头去。
卢相笑着迎上前道:“七郎肯赏这分薄面,真是喜煞老夫,臣跪问皇上龙体圣安。”
将七郎迎进园子,卢相弯身再次坐回了主座位。
七郎刚要落座,席上一人却忽然站起身来,轻哼一声,袍袖劲拂,往旁边一桌行去。卢相有些尴尬,七郎眼波冷冷一扫,落座道:“也罢,去了他倒是清静。”
拂袖离席的乃尚书郎黄敏,此人为清流派中流砥柱,虽无实权,却声蜚朝野,清誉极高。
卢相之子卢风端起酒杯一一为在座各位斟酒,转至七郎身边,卢风儒雅一笑替他斟满面前酒杯,笑道:“七郎今日光临相府,蓬荜生辉,因此我代父亲先敬七郎一杯。”
紧随七郎之后,一身紫衣的风流俊雅的西陵王翩然而入,与七郎遥遥相望,二人相视一笑,两个同样光芒万丈的男子往堂中一座,瞬间令满堂失色。不过众人望向无陵的眼神大多是敬慕,而望向七郎的眼神却不免多了几分暧昧的颜色,似鄙夷,又似畏惧。
宾客齐聚,仆从川流不息地将热腾腾的肴馔摆上酒桌,戏台上也重起笙箫,园内彩声大作,觥筹交错,裴府寿宴就此正式开始。
云遥由最初的震惊终于冷静了下来,灯火间只剩下那人清冷而俊美的面容。恍惚间还掺杂着玉无陵那张丰神如玉似笑非笑的面容。
镜湖畔,他抓住她的手,一句“丫头,等我……”乱了她的心……
若爱便好好爱,若不爱又为何不愿放开?
她蓦地摇了摇头,再次望去的时候,见到的确是七郎俊逸唯美的侧面,他一低首、一偏头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耀目的瞳仁里,闪动着的是复杂的光芒,或浅笑,或讥诮,或冷傲,或柔美。偶尔,那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再闭上眼来,透着的是一种厌倦与冷寂的光芒。
云遥忽感好似又回到那夜在凤栖楼中初遇的那一刻,黑衣的男子,冷峻的面具下,有着她熟悉的气息,而他却不认得她了。
她轻轻抽了抽气,如今,他再也没有理由否认。无论他还是不是当年那个祈哥哥,她都不会放弃。
酒宴半时,七郎起身步出大殿,没有刻意的掩饰,因此他的离去众人多半是知晓的。云遥抿唇思量片刻,身形一扭从树梢背光的地方落了下来,向着那道墨蓝色的身影掠去。
这一刻,撇下一切不管,她的眼中心中只有祈哥哥。
身后歌舞声渐弱,云遥猫着腰跟在七郎身后。只见他步履轻缓,沿着回廊向后院走去,明月当空,洒落在后园的一片荷塘之上。荷花盛开,一阵阵清逸的香气倾泻出来,沁人心脾。
“出来!”
一声轻喝,吓的云遥脚下一抖,绊倒了石头踉跄着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男子眸光轻凝落在云遥身上,少女长长的睫毛在月色下轻轻抖动,宛如朝露一般晶莹而美丽。
“祈哥哥……”
她扬起头,望着他俊美而清寂的面容。
“我是云遥……”
男子眸光冷锐扫向云遥,她只觉一阵冷意从背后袭来,忍不住抖了抖纤瘦的身子。
“祈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你的遥遥……”
他唇边忽地勾起一丝冷肆的笑意,眼眸依旧沉若寒潭:“你认错人了。”
云遥走到他面前,面色凄然:“祈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认得遥遥了?”
许是受不了她那凄婉的眼神,许是厌倦了这无端的纠缠,他转身便要离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祈哥哥,她又怎么轻易容他离开呢?
“祈哥哥……”云遥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衣袖。
七郎眉峰一冷,暗运内力猛然甩开了她,云遥脚下站立不稳猛然跌坐在草地之上。漠然一笑:“七郎,或者,我应该叫你萧祈萧公子。”
萧祈眸光冷寂如夜,脚步轻轻一顿,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望着那个修长而清寂的背影,一滴泪沿着面颊滚落,沾湿了耳畔的长发。祈哥哥,你为何不认我?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兵戈交锋的声音。
“抓刺客,抓刺客啦……”
说话间已经有御林军带了火把向后园冲来,此刻若是被那御林军看到她在这里,恐怕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为了明哲保身,云遥决定还是暂时躲一躲。
身子翩然一旋落在了假山之下的缝隙中,却不料那里早已躲了一个人。云遥刚想开口叫出来,却被那人捂住了嘴巴。她回头迎上一双清冷的眼睛,刹那间,脑中轰然乱作一团。
“师姐……”
第四十章 —师姐
女子放开了捂着云遥的手,轻轻眨了眨眼睛。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散开,云遥凝眉:“师姐,你受伤了?”
暮妍轻轻点了点头,腰间的伤口早已浸湿了衣衫。她咬牙苦苦支撑着才逃到了这里,这一刻,云遥来不及询问师姐为什么会成为相府的此刻,怎样保命才是首要关心的问题吧。
眼看前院御林军已经搜到了后院,云遥一咬牙,对暮妍道:“师姐,我去引开他们,你想办法逃出去。”
“云遥……”暮妍扯下面巾,虚弱无力地拉住云遥的手:“不要去。”
这场祸事因她而起,她又怎能让云遥为她冒险呢?况且,若是被抓住,恐怕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师姐,放心!”云遥冲她眨了眨眼睛,在御林军进入后院那一刻,她用手帕蒙了脸从假山之中跃出向相府深处掠去。
而这一刻,她越是跑身后的追兵却越是多。漫天的灯火通明晃痛了眼睛,当躲无可躲的时候,云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而那些人似乎对她有所忌惮,定要活捉了她才甘心。
远处厅堂之上早已乱作了一团,好像是卢相被刺受了伤,也不知师姐抽了什么疯赶在这个时候来当刺客。
她抓起几颗石子打碎了廊前的宫灯,借着黑暗潜入了一个房间之中。
大片的御林军眨眼间又将这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找不到人竟然开始一间间屋子的搜查开来。
眼看就要到了云遥藏身这个房间之中,她心急如焚,就在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道清风般怡人的声音。
“知道怕就别闯祸。”
她蓦地回头,夜幕之中,男子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云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他。
“你……”
他将云遥往门后一藏,轻声道:“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说罢转身开了门,不多时便有御林军向这边靠来。
只听无陵道:“韩统领,可找到那刺客?”
韩统领道:“还没有找到,相府四周已经被御林军严密包围,而那刺客又受了伤,想必也逃不远。”
无陵点了点头:“这边我已经命人搜过,你带人去那边院子看看吧。”
韩统领犹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人向别的院子搜去。云遥蓦地松了口气,只觉一路狂奔早已疲惫不堪,也不知道师姐逃出去了没有。
“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遥抬头,望向无陵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眸。咬紧了唇,别开脸:“不要你管。”
撇清了关系,她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的纠葛。
无陵剑眉皱起:“你可知道刺杀丞相被抓住是什么罪名?”
云遥抿唇:“大不了就是一死……”说起这个死字,她声音不由地软了半分。
“你见过那个刺客?” 无陵眸光精锐,落在云遥脸上:“而且和她关系不一般。”
否则有谁会愿意豁出命去保护一个与自己素昧平生的人?
虽然她不知道师姐为什么要行刺卢相,可是她却一定要保护师姐。
云遥起身,扯下脸上的面巾,望向无陵:“虽然是你救了我,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那刺客是谁的。”
无陵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春风明媚的笑容,他伸手拉住云遥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卢相遇刺的风波一夜之间传满京城,听来报的人说,卢相伤的倒是不重,只是受了惊吓,须得躺在府中调养数日。而更加奇怪的确是,那个女刺客明明受了伤而且相府内外被御林军包围的水泄不通,莫说是人了,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半只,最终竟然没有抓到那刺客。
难不成是遁地逃走了么?
众说纷纭,难以明了。
云遥揉了揉额角。虽然说那帮人没有抓到那刺客,可是她心中依旧是惴惴不安。不知师姐最终是否逃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萧氏七郎
这日午后,阳光格外耀眼。
云遥坐在伊雪阁上,一道红影遮住了视线,她抬头望向珈夜。
珈夜邪肆一笑:“可见到他?”
想起萧祈,云遥心中不由地一黯,低下了头:“他……珈夜公子,他不记得我了。”
珈夜魅惑一笑:“他当然不记得你了。”
云遥眉梢上扬:“你怎么知道?”
珈夜嘻嘻一笑:“秘密。”
“你是说,祈哥哥失忆了?并不是有意不认我?”
云遥终于明白了珈夜话里的易趣,随即笑了,她就知道,她的祈哥哥不会无端的那般对她。只是他为什么会失忆呢?这些年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珈夜懒懒伸了个懒腰,笑道:“本公子可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想去吧。”
“喂……”总是说一半话,云遥气鼓鼓地瞪了一眼珈夜的背影。却被一声轻笑挽回了思绪,她回头,望向雪舞,轻轻眨了眨眼睛,雪舞姐姐久居帝都,对这帝都风流人物一定知晓很多,于是她拉着雪舞道:“姐姐可知道萧七郎?”
雪舞面色一怔,随即笑了:“七郎名冠帝都,谁人不晓,只是,云遥忽地问他做什么?”
云遥笑道:“姐姐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雪舞点了点她的眉梢:“鬼丫头!”
说起七郎,雪舞眉间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惋惜,又似心疼,还有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七郎十四岁进宫,伴君七年,姿容过人又聪明绝顶,因此深的圣宠。这帝都男男女女哪个不对他是又恨又妒的,听说他生性桀骜冷峻,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偏偏皇上宠着他,什么事情都由着他,宫廷卫军风骑营便交由他来掌管。
雪舞说话委婉,云遥性情单纯并无歪想。于是道:“统领风骑营守卫宫廷岂不是要一直住在宫里?”
雪舞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聪明,你又笨的不行,自然是要住在宫中了。”
云遥苦了脸,皇宫守卫森严,她要怎么才能再次见他呢?
如今知道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