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愚略有些惊讶,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岳父大人,明生他怎会贸然闯入天台山?这小婿是真的没有想到。为今之计只能等待玄逸上仙醒来,查明真相后再设法为他洗脱嫌疑。可眼下实在是徇私不得啊。”
大胡子冷哼一声,重重的一甩袖子,指着鹿箭等人道:“天界惯会说一套做一套那些把戏,马明生现在学乖咧,你反倒是学会咧。这几个娃娃怎么着你了,你要抓他们?”
“岳父大人,天台山蛟龙于南郡被屠戮一事有嫌疑,这几个人与他一道,也有解不脱的关系,自当一同抓回审问”
“哦?”大胡子挡在鹿箭等人身前,问道:“非抓不可?”
“非抓不可!”
“好,那额今日还就要保他们了,你去把马明生给额接回来,再找额换!”
“岳父大人,不可!”天愚就要上前,大胡子眼睛一瞪,瞬间周身杀气纵横,直逼的天愚退后半步。
“咋?你想跟额动手?”
天愚没奈何,强忍住性子赔礼:“小婿不敢,岳父大人莫要生气。”他咬着牙道:“小婿……自当想办法接回明生,还请岳父大人不要因私扰公,叫小婿两下为难。”
“哼,看你表现咧,杵着干啥,还不快去?”
天愚走后,大胡子回头看着几个孩子,佯装严肃问道:“你们都叫啥?给额说说。”
鹿箭怯生生的从端木偿扬背后露出小脑袋,举着小手答道:“我叫鹿箭,大伯伯,南郡的人不是蛟龙杀的。”
大胡子嗤笑一声:“关额啥事?”
端木偿扬道:“伯伯,南郡一事乃是化蛇所为,他将南郡百姓屠戮殆尽,又引来大水企图毁尸灭迹。我们到达南郡之时,已然是荒城一座。”他指向身后:“化蛇就在那里,您能不能帮我们捉住她?”
大胡子眯着眼睛往远处望去,天色甚暗。他不满意的猛的一瞪眼,天地间霎时亮起森然绿光,这道绿光似有形之物,立时制服了缠斗成一团的化蛇与那个仗义出手的少年。
大胡子袖子一飘,带着众人眨眼间到了近前。
只见化蛇匍匐在地,口吐鲜血。而那个救了他们的人……
“蒙慕?”
“蒙慕!!!”
鹿箭和端木偿扬赶忙上前拉起他,原来这位拦住化蛇的少年就是之前与他们在一起的蒙慕。他与化蛇苦斗许久,耗费气力,又莫名受制,此时已是满脸苦色。
他眉毛一垂,幽怨道:“说走就走,这次也是,既不等我也不管我?”
鹿箭与端木偿扬均是一哽,说起来,还真是把他给忘了。
“不好意思啊,我们是太慌张了。”端木偿扬内疚的扶着他,蒙慕大度的摇摇头,抬眼看向大胡子。
他一抬头,大胡子明显一惊,直勾勾盯着他看,大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来。
鹿箭和端木偿扬奇怪的望着他,连蒙慕自己也是一脸不解。
大胡子嘴又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末了袖子一甩竟然背过身去不再看众人。
端木偿扬追了上去:“伯伯,谢谢您啊。”
“哼!”
“嗯?”几人交换了下眼色,鹿箭懵懂无知,蒙慕满脸都是“我很累很受伤”。没奈何,端木偿扬只得挺身而出,他拱手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此妖乃是南郡屠戮的罪魁祸首。晚辈想您是天愚神官的岳父,又是他的师父,他肯定听您的话。可否,可否请您为蛟龙作证?”
大胡子看看满身血污的化蛇,又看看几乎同样狼狈的蒙慕,终于开口:“你们怎么能证明是她做的?”
“哼,区区几个凡人,还用的着本座亲自动手吗?”化蛇不屑的说道。
“看吧看吧,她承认啦。”端木偿扬跳起来指着化蛇,被狠狠瞪了一眼,又急忙躲远,跑到道静背后伸着脖子嚷道:“就算不是你杀的,大水总是你引来的吧,我们亲眼看见的。”
鹿箭附和:“嗯嗯,就是,你都那样了还不是凶手的话,那倪大哥就更不是凶手了。”
化蛇看着大胡子:“烛龙大人,您与魔界渊源颇深,难道今日要置我于死地吗?”
原来这个大胡子乃是昔日的万魔之主烛龙,只因在钟鼓之山参加天帝盛宴结识了一位天界神女,才把魔尊之位传与饕餮,甘愿留在钟山再不理魔界之事。
“你说这话当真糊涂,是叫额管也不是不管更不是。额来问你,你为何还留在人间?”
化蛇长叹一口气,凄然道:“魔君在世时曾命我将玄逸上仙的弟子道静藏起来,永不教他回归天台山。这是魔君留下的唯一遗言,我怎能不从?魔君已被玄逸上仙所害,魔界如今大乱入界六门皆闭不能回归。我身受重伤,带着道静隐藏行踪已属不易,现在实在是没有脸面也没办法再回去了。”
“呵,堂堂魔尊,不顾魔界不顾亲族,死了活该。他死了就算咧,还不叫人家安生。你最可恨,明知道当初他不该动那歪念头,还不阻止,你也活该!”
化蛇被烛龙一番训斥说的羞愧不已,低头不语。
鹿箭忽然站了出来:“道静是不是你打伤的?”
“呸,纵然他天资聪颖有些道法,也不过是个小孩,本座何至于与他为难。他有这般情形你不如去问问他的好师尊!”
“她什么意思啊?”
端木偿扬与鹿箭对视一眼,一致表示不明白。
道静一直被藏在鹿箭与端木偿扬身后,烛龙眯着眼,以真力探去,只见他周身清气环绕,却魂不守舍,心里略感意外。
鹿箭看他们都不说话,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大伯伯,你认识马明生?”
烛龙有些诧异,“他是额女婿。”
端木偿扬小声解释道:“就是他女儿的丈夫。”
“哎呀我知道。那大伯伯,马大哥之前与我们在一块来着,他被困在天台山应该有三天了,你要去找他吗?”
烛龙点头:“额那女婿不中用,又好管闲事,闺女在家里急得直哭,不找咋办?”
鹿箭瘪着小嘴,小心道:“大伯伯,马大哥是好人,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也救了玄逸上仙的命。你,哦不,您不要骂他好不好?”
“呵,小女娃倒很仗义,你们带着那么个人为啥在这?”
鹿箭拉着道静,诚实的答道:“他受了伤,变的痴痴呆呆的,我们听说东岳有一位神医叫虚无常,是想去求医的。”
“虚无常?饿认识他,你们去吧,就说饿让去的,他不敢不看。”
“真哒!”鹿箭大喜过望,端木偿扬也高兴道:“伯伯,您肯放我们走啊?”随即又担忧道:“可是天愚神官找您要人怎么办呀?”
“你们莫管,安心看病去吧,额还怕他不成?”
鹿箭和端木偿扬急忙道谢,化蛇却强撑起来拦住他们去路:“把道静留下”
“诶?我说你都这样了,还敢拦我们?看来我今天不杀你是不行了!”蒙慕祭出金角小弓,说着就要动手。
烛龙看着那弓,神木金角弦隐不现,以念力为箭,虽非强弓硬箭之属,却可破阵摄魂。
酆都神弓长幽!
“慢着!”他拦住蒙慕,语重心长道:“执神器当守心,不可妄动杀念。”
化蛇冷哼道:“纵然我死,也要召集魔界所有力量,势必完成魔君遗愿。”
鹿箭看着她摇摇欲坠强撑着的样子,忽然心生不忍,拉了拉烛龙的袖子:“大伯伯,我们放了她吧。”
“为啥?”
这下连化蛇也诧异了,正待施法的手停了下来。
鹿箭看着她,真诚的说道:“不是你杀的人,但是也不是蛟龙大哥杀的,对不对?”
化蛇没想到她这么执着,冷哼一声权当答应。
鹿箭又道:“你受了伤, 有大伯伯在你不是对手,就这样死了多可惜?你要是活着就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呢。”她顿了顿:“哦,当然,你不能再抓道静了,他有家有师父的,他的师父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可伤心了。魔君也没让你杀他不是吗?你带着他带的一点都不好,仙医伯伯给他看病时,说他的腿上手上都是小伤口。你不会带孩子,还是让他回到他师父身边去吧,好不好?”
化蛇几乎无奈了,这一派天真纯洁,简直不知道答什么才好。顾及到眼下情势,只得道:“也罢,今日奈何不了你们。不过我魔界可从不守信,小妹妹,你可别后悔!”
鹿箭犹豫了一下,叉腰道:“到时候他有师父保护,你还是躲远一些的好!”
“……告辞!”
☆、第十五章 起死回生
天愚面色阴沉的坐在天牢神殿上,昏暗的火光下他的面容阴森,殿中刑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刑官深知烛龙的厉害,天愚本是他的弟子,后又由他引荐为北帝驾下社令雷使,主管下界刑狱,下界名山大川大多供奉于他。可是偏偏天帝又撮合了他与烛龙二女儿的姻缘,亲上加亲,更是惧上加惧。其实公平的说,这次烛龙倒也真的还好,算不上是过分的要求,这位惧内的神官应该会照做吧。
想到这里,他上前询问:“主上,是否即刻命人前往天台山?”
天愚横了他一眼:“此事不急。”
殿外忽然有密信送来,刑官草草看过:“化蛇看起来伤势更重了些,此刻正往南去。”
“可有旁人在?”
“暗中有人,未知身份。”
天愚闭上眼思量了许久,忽然灵光一现,露出一抹邪笑。
“统统抓回来!”
虚无常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向来不爱招惹是非,因此在玄逸上仙受伤时,他找借口婉拒了天台山的人。尽管他与玄逸交情不算浅。
却没想到纵然他无意修仙,神仙却从没忘记他。莫非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送走了烛龙,他看着堂前的四个人,尤其是不说话的那个,有些为难。
“唉!”踱了一刻钟的步子,他最终还是让下人拿来了药箱。
“那个打破头的先过来。”
蒙慕虽然头破血流,法力耗损,但这点子伤在虚无常这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几下看完安置到一边喝药休息去了。
鹿箭全神贯注盯着虚无常,待他看完蒙慕,赶忙把道静拉到他面前。
“老爷爷,看看他看看他。”
道静身量还未长成,虽便服但难掩贵气,只是动作迟缓眼神呆滞。虚无常却不着急给他把脉,目光全盯在他腰间的玉牌上。
“这是?”端木偿扬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救场:“啊,这个是我们路上捡的,看着好像挺贵重,就给我弟弟戴上了。”
虚无常心里有数,本来以为这些年轻人能够实话实说,不想一开口竟把自己当傻子一般!
他当严厉道:“一派谎言,还不从实招来!”
端木偿扬和鹿箭吓的低了头,谁也不敢说话。
一旁的蒙慕听见动静裹着一身白布艰难的挪过来,坦坦然坐下,看着虚无常不紧不慢的说道:“神医,他是不是道静与你给不给他看病有关系吗?”
虚无常老眼一立:“老夫平生最恨欺瞒!”
蒙慕咂摸咂摸嘴里苦涩的药味,靠近了些低声道:“不知玄逸上仙病时,您为何没有去呢?”
“……”虚无常一哽,老脸红了红。
“时候不早,我看您也累了,不如明日您想好了再来诊病吧。”
总算是得到了台阶,虚无常只得应承,赶快吩咐下人带他们去休息。
虚无常的家并不大,鹿箭与端木偿扬则住在厢房里。而蒙慕跟道静因为都是病患,被安排住在西边小院住同一间房方便诊治照料。
夜已深,蒙慕身上带伤怎么也躺不平,索性起来点了灯。
道静人如其名,此刻正规规矩矩的平躺在床上,睡相安然恬静,呼吸吐纳间皆循正统仙法。蒙慕端着烛台悄悄凑过去,认真的打量着他。
“啧啧,你呀你,这么好命又生的这么好看,就是本事差点,连自保都不能。不过有位那么厉害的师父也就足够,这下回去可要在他身后躲好了。”
外面有动静!
蒙慕吹熄蜡烛,躲在门后,手掐指诀施展独门秘术,周遭一切声响立时聚于耳畔。
约莫一刻钟后,复归寂静,蒙慕搔搔额头考虑了一下。片刻后下定了决心,站起来准备推门,却忽然听见道静动了动,嘟哝了一声。
“师尊。”他似乎这样说。
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门栓就停住了,蒙慕玩味一笑收回了手。艰难的向自己的床摸过去,三两下拆散了烦人的绷带。
“不管了,睡觉”
吴越之境连绵的阴雨总算止歇,天台山的清晨晴空重现。风清气和,数道彩虹挂在天边,万里祥云如绽放的莲花托着金庭宫城,华彩熠熠辉煌无匹!
天官刚踏上长桥,就得到了一个他想听又不想听的消息:玄逸上仙已于凌晨醒来!
“这可麻烦了麻烦了。”天官手里捏着天愚的旨意在长桥上徘徊,望着高耸的宫城,越发觉得森严巍峨,不由得往远处退了退。
那魔神饕餮乃是上古凶煞,接掌魔界后拒不向天庭称臣,连天界诸神都没奈何。凡人修得仙身,一般都限于用法求道,鲜有能及以道求仙之境。纵然道法精深,可感风雷、辩水火、调四时、顺五行,但功法仅为造福人界,无杀伐之权。终究难得法天地、察日月,鼎制乾坤之力。
因此当初也是料定了玄逸上仙此战必死无疑才敢来传这个旨意,只待他死,顺理成章接管天台山及吴越,天愚也是这个意思。可是谁能料到他竟然还能活过来?如今这个旨意是不宣不行,可他上有西王母护持,下有天台山重权,在仙界颇有威势,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小官,怎敢惹他的晦气!
想到这里,天官不由得提起心来。
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往金庭里走。宫城内的景象早已不是前两日的惨淡,天官一路走着只觉得莫说这里的仙官门人,就连一草一木仿佛都有一股霸道的气势,还没进玉轸殿心就先怯了。
玉珍殿中燃起熏炉,清绝的香气混合着药香,驱除了连绵阴雨后的湿冷。灯火未灭,内外一片金玉璀璨。外殿中两位神君谈笑晏晏,众多亲随忙进忙出,人人都是面有喜色。天官刻意不看众人,紧握着手中卷轴低着头往内殿去。
“天官止步!”一只脚刚迈进内殿,就有人把他拦住。
天官强做镇定抬起头,是玄逸上仙的亲随和岳与和松。
他顺势往里看去,刚撇见屏风后倭堕在地的白裘一角,扑面一股清气袭来,击得他连连退后,登时浑身如坠冰窟,再不敢往前半步。
“启禀上仙,下官乃是雷霆都司传令使者。”
天官说完,偷偷抬起了一点头,和松立刻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他只得向和岳投去求助的眼神。
清冷的声音从内殿传来:“凤轸乃是本尊寝殿,天官何以擅闯?”
声音不大,却隐含着无形的威压。天官惊惧羞愧交加双腿一软几乎跪下,头低的快要埋到地面的玉砖里去,不断告罪,慌忙退出凤轸殿。
“天官留步。”
天官正为刚刚冒犯之事惶恐不安,却见和岳走了出来。
“和岳兄弟,有何指教?”天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热切的看着和岳。
和岳不为所动,仍旧一派不卑不亢:“天官且莫慌张,请暂去古真殿外候着。一个时辰后尊上或许有空,我再带你觐见。”
天官如蒙大赦,连声道谢,急忙的往古真殿的方向去了。
“呸,小人!”和松从和岳身后站出来,向着天官猥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你呀……”和岳一脸的严正瞬间破功 ,无奈的摇摇头进殿去了。
东岳。虚无常的家里今日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一大早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