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知道?”童年糗事,以为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却被柴焰知道了,陈未南讶异的睁开眼。
“我怎么不知道。”医院的床终究没家里舒服,柴焰又动了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你做什么,哪怕是错的,我也会支持,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那你怎么还对我隐瞒?”
“我隐瞒你什么了?”
“出事那天,你见了迟杨。”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柴焰微微愣神,迟疑后,她抿嘴嘀咕了一个人的名字。
“不怪何子铭。”陈未南学着柴焰的姿势躺着,“你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知道我对你有隐瞒,可是,柴焰,你别忘了,我对你也是如此,你有事瞒我我能感觉得到。”
“对不起。”
“没关系。”
“陈未南。”
“嗯?”
“我道歉你就接啊。”
“嗯,我就喜欢占你便宜。”嘿嘿笑了两声,严肃的气氛顷刻缓和不少。两人的床之间只有一臂距离,略略伸伸手,陈未南便抓住了柴焰,“我下午去见了梁沉。”
“哦?”
“他遇到点麻烦,让我帮忙。”轻缓的声音带他回到了下午,“他说有人正找人,目标是你。”微微迟疑后,陈未南轻叹,“就算你不想相信,我觉得想害你的就是迟杨。”
装点太平的漂亮的话他不想说,他相信柴焰能懂,可握着的手却慢慢的抽走了。
“他不会,就算会,也的确是我欠他的。”
“柴焰!”柴焰的冥顽不灵让他生气,本来死的人没死,这个十字架究竟要背多久。他生气,也无力。
抽离的手却并没离开,反而反握住他,柴焰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不过你放心,我了解他,他只是心结还没解开,而且他不会真伤害我的。车子的事,他没时间。”
陈未南再想说什么,都被柴焰一句“我有分寸”堵了回来。
无奈的他只得放弃说服,“对了,还有件事,朱雨死了。”
“啊?”
惊叹的思绪随着伤势一天天的痊愈而渐渐消弭,蕲南告别了短暂的秋季,早早飘了一场雪。细白的雪片翻飞在空中,地上的人才伸手接住,没来得及赏玩便看见掌心汪了一小滩水。
小奇迹趴在窗台上,手撑着下巴,表情是不言而喻的无聊。终于出院回家休养的柴焰坐在沙发上,边吃橙子边看电视,厨房里,从云都赶来看她的柴妈不时探出头,凶巴巴地指着柴焰不老实的手:“抓抓抓,女人的腿是第二张脸,抓花了小心未南不要你。”
柴焰无所谓的吐了嘴里的葡萄籽,仰起脸,示威地又挠了两下,“痒,不挠难受。”
“完蛋。”柴妈举着饭勺迈步跨出了厨房,作势要打柴焰。
“妈,菜要糊了吧?”饭勺当头,柴焰眼睛没抬一下,随手又拿了粒葡萄,放在嘴里,听着柴妈拍大腿的闷响声,她满意地看着疾步回了厨房的柴妈。
打了哈欠,柴焰把电视的声音调大,随后冲小奇迹招招手,“过来,看电视。”
小奇迹却没听见一样,依旧看去窗外。
葡萄的滋味不知怎么不再那么甜了,柴焰胡乱嚼了几下,咽掉。
妈妈说小奇迹病情恶化的比一般孩子要严重,口齿不清很严重,因为这场病,小奇迹的性格也变的乖戾怪异,不是沉默发呆,便是发脾气,为了给她营造一个适合养病的环境,陈妈拜托了柴妈把小奇迹一同带来了蕲南。
柴焰心里默默叹息,医学昌明的社会,仍然有医生治不了的病,这个事实让人无奈。
正想着,电视画面上出现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柴焰的注意,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柴焰来说,却是个熟人。
宽大的液晶电视让程慕华的身形比例略微地失调,他一身休闲装,头戴石灰色鸭舌帽,正站在一辆黑色雷克萨斯旁,手随性搭在一个年轻女郎肩头。
这是张抓拍的照片,电视里的旁白配以如下解说:近期,一条有关名流圈渣男玩弄逼死女性的帖子在城市论坛遭到热议,有敏感的网友根据细节推测出帖子的主人公是成安汽车的总裁程慕华先生,记者目前正在试图连线程先生,关于帖子的主人公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有待求证。
逼死女性?柴焰马上联想到了上个月自杀的朱雨身上。
朱雨没有家人,葬礼也是简单至极,据说下葬当天,她老家一个人也没来,朱雨的爸妈都健在,接到女儿的死讯只是哭了几声,哀叹着以后谁给家里寄钱啊,打电话回去的梁沉当时就生了气,让他们快点过来为朱雨料理后事,可对方说了声车票好贵,便挂了电话。后来柴焰还是从梁沉那里得知,朱雨不是这对老夫妻亲生的。
良心是被狗吃了。
除了一声叹息外,柴焰做不了其他。在她的拜托下,陈未南帮着梁沉安葬了朱雨,也算让她走的不那么凄凉。
可有时候死并不意味着终止,因为一起民事诉讼案,朱雨的死竟意外的被许多人所知了。
十一月的某天,柴焰回去上班的第三天,才踩下刹车,发动机都还没停,便发现有人早早便等候在律所门前了。
“你怎么来了?”关上车门,柴焰迈步走向陈砌。陈砌脸上挂着一贯无谓的笑意,他摊着手,语气颇为无奈,“我被人告了,只好来找你这个大律师来帮我打官司了。”
“陈砌,你……”她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打开律所光亮的玻璃门,柴焰踱步进去,“说吧,这次是又调戏了哪个无知女性了?”
“No。这次是诽谤罪。”
“什么?”她猛然回头,看着陈砌,像在看一场天方夜谭,“诽谤,你谤谁了?”
“你认识的。”陈砌耸耸肩,“程慕华。论坛的那个帖子是我写的。”
“陈砌,你喜欢吃盐吗?”
“此话怎讲?”
“还是你对朱雨有意思,不然你也太‘咸’了吧。”
这次轮到陈砌无语了。
律所二楼的办公间,细口花瓶里的滴水百合香气浓郁。
给陈砌续好杯,柴焰倚住桃木卓,认真打量起了陈砌,片刻之后,她点点头,心里有了判断。
“陈砌,排除你无聊八卦的因素,再排除掉你喜欢朱雨的可能,你是因为对程慕华存在私人恩怨才这么做的吧?什么恩怨?和女人有关?”
“柴焰,什么时候你问题这么多了?”放下手中杯子,陈砌无谓的摆弄起手指,“我和程慕华没有私人恩怨,也没有什么女人存在,我只是恰巧知道朱雨是因他而死的,我不想再有女性被像他这样的人蒙骗,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要相信陈砌的说辞吗?信陈砌有正义感这种东西?除非车祸把她的头也撞坏了。柴焰想。
送走陈砌,柴焰又看了会儿资料,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慌慌的,喝了两口水,不适的感觉仍在。看看窗外还早的天色,她索性整理好东西,提前下班。
一路顺畅的回了家,站在家门口,柴焰握着钥匙,正感佩她没有因为车祸留下后遗症,一声大喝突然从房里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插钥匙进孔,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房门,站在玄关看着明亮的客厅,眼前这幕有着不明的滑稽喜感:小奇迹盘腿坐在沙发上傻笑,妈妈身上的围裙带子断了,样子有些狼狈,手里的扫把却仍然高高举起再落下,落在一个人身上。
被打的人哀嚎躲着,可无论怎么躲也躲不开柴妈的扫帚。
“梁沉,你又没敲门。”柴焰笑着问。
☆、Chapter14不欢(4)修
Chapter14…4
一场“恶斗”后的公寓楼水声潺潺,细细的水流注入紫砂茶杯,翻腾起沉在杯底的嫩芽。今年的新茶,还没泡开,便早早发着沁人香气。
柴妈提着杯盖,抿去浮茶。她没事人的样子反而让梁沉坐立不安,有些摸不清状况了:这老妖精不会想用滚茶泼他的脸吧?
这么想着,他后怕地往后挪了挪。凳子腿轻轻摩擦地毯,几乎没什么声音,可柴妈还是听见了。
她端起杯字,眼角扫了梁沉一眼,这出息。
嘶,她吐着舌头,手一阵猛扇,开水。
“哈哈。”
大笑的梁沉嘴没合上,肩膀便是一沉,他回头发现肩上多了只女人的手,“干嘛?动手动脚的。”
“自求多福吧。”柴焰微笑着收回手,上楼。难得的是几天没说话的小奇迹竟也笈着不合脚的鞋,啪嗒啪嗒走到他面前,咧嘴笑了说:“咯咯(哥哥)你保证(保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梁沉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的。
窗外,夜色清透干爽,柴妈的声音也带着坚定干脆,“年纪不大,坏毛病却早早长了一身,这段时间你哪儿都不要去了,跟着我,我帮你改改毛病。”
“大妈,你谁啊!”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梁沉甚至忘了刚刚是谁打了他一顿。长这么大,没人管过他,也没人管得了他,这老太太凭什么?
“我啊,我在2030工作过一段时间。”柴妈笑眯眯的端着茶杯,啧啧嘴,又放下,“2030知道吗?公安系的机关都会有自己的内部代号,不过你不用怕,我不是公安。2030是云都少管所的代码,云都少管所知道吗?全国青少年从良率最高的一个机关。”
“从良”这个并不让人感觉愉快的词同样也让梁沉变了脸,他看眼窗口,又看眼门口,权衡着从哪条路跑,成功的可能性大些,还没打定主意,便听到柴妈幽幽的声音传来,“我百米跑得过省冠军,如果你想走窗,这里是十楼。”
柴妈是梁沉遇到的第一个如此难缠的老太太,也是陈未南的。她不仅把梁沉留在了他和柴焰的公寓,还让梁沉和他一个房间。
“阿姨,不要吧。”陈未南的抗议在强势的柴妈面前有气无力。
“我这个老家伙还在呢,你们年轻人的那套暂时先收收。”未婚同居这套,柴妈才不接受的,至少不能在她眼皮底下发生。
可此刻的陈未南看着正在脱衣服的梁沉,很想问柴妈一句:阿姨,你确定你熟悉年轻人所有“套”路吗?
“哥。”赤着上半身的梁沉勾着指头,“你来。”
“不来。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有啊!”高喊一声后,梁沉猛摇着头,“我是说我没有。我要和你说说我姐的事。”
“你姐?”朱雨?
“柴焰!我柴焰姐!”沟通障碍让梁沉几乎晕死过去,翻着白眼,他无力地说:“你不是让我查是谁要害我姐吗?有些眉目了。”
哦?这是个引起陈未南兴趣的话题,撑着胳膊,他凑近,“说。”
“具体是谁我没问到,不过电脑下单,我找到了下单人的网络IP地址,是处民宅。”
赞许的拍着梁沉的肩,陈未南躺会床上,如释重负,那栋民居里大约住的就是迟杨了。
“哥,我也想求你件事。”
“说吧。”
“能掩护我走吗?我不想在这呆着。”
“不行。”翻身坐起,陈未南抱着枕头被子下地,“放你走惨的就是我了。”
柴妈是那么好蒙混过关的吗?
翌日清晨,下过雪的关系,城市的空气干净而清新,即便已经堵在早高峰的车流中蜗牛移动了十五分钟,柴焰的心情依旧处在一个极佳的状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赶去律所,在二楼的开放式会客厅里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陈砌,终止。
“怎么了?被人揍了?”特意绕到近处,仔细看了眼陈砌,柴焰这才回到位子,放下包。
毫无关切的话语和幸灾乐祸的浅笑换来了不满,陈砌十指交扣,撇了撇肿嘴,“柴焰,我觉得无论是作为前男友,还是现在的委托人,你都应该对我表现的再关心一些为好。”
“好吧。”心情甚佳的柴焰发着轻笑,“陈砌,你是被哪个正义之士揍了?我要去找他谈谈,为民除害最好彻底一点。”
“柴焰,是不是有好事?你怎么这么乐?”
“今天天不错,心情自然不错。”柴焰态度坦荡地答:“倒是你,不开玩笑,在哪儿摔的?”
“为什么不是被人揍的,我现在正打官司呢,你怎么不猜是程慕华找人揍的我?”
“伤不对,你这个明显是摔伤。再者,他没理由揍你,官司还没输,他也没那么蠢。”
“好吧。”服输的抚着额头,陈砌皱了皱眉,“昨天心情不好,喝酒喝高了,从台阶上摔下来了。”
“哦。”
“哦!”他以为他的表述已经够明显的了,“你至少该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吧?”
“你心情总不好。”摊开面前的本子,柴焰浅浅一笑,“我还是省省舌头和你说说案子吧。”
安静的初冬上午,柴焰坐在吹着暖风的房间里,鼻间盈满木头家具散发的原始味道,低头轻搅咖啡,问着陈砌问题。
“陈砌,你和这个程慕华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没有。”
“没有?”她放下咖啡杯,手指敲着桌案,“我查过你的资料,朱雨并不是第一个和你有过摩擦的女性,在她之前,还有一起控告你的民事案子,那个案子的当事人叫徐佳怡,她和朱雨的情形相似,被你‘骚扰’前在和一个小开谈恋爱,之后之所以撤诉是因为如你所说,小开不过是和她玩玩,很快就另结新欢了。陈砌,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虽然我认为你这样逐个规劝女生离开错误爱情的做法并不理智,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只针对程慕华?”
“我没针对他。”
“捏造朱雨的死和程慕华有关,发帖,诽谤,被人告上法庭,这些你都敢做,我不认为这不是针对。”
“……”陈砌安静地回望着柴焰,许久才泄气似的合上眼,“柴焰,你总是那么犀利洞悉。”
“多谢夸奖。说出实情吧,说出来,我才帮得了你。”
“朱雨的死的确和程慕华的死无关,但有个人的死却和程慕华有关,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生,那时我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在我和已经事业有成的程慕华之间,她选了程慕华。后来,他们在一起没多久,程慕华就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傻丫头之后跳江死了,死的时候,她怀着程慕华的孩子。”
一个傻瓜娘的故事,简单又俗气,却因为是身边发生的真实故事让这个明明晴好的上午多了丝低沉。
那是柴焰第一次看到有那种哀伤无力表情的陈砌,原来他也有这样一段隐痛。
可法院不会因为当事人有隐痛就法外容情。
送走陈砌,胸口发闷的感觉再次袭来。坐回靠椅上,柴焰随手按开了电视。综合频道正播着娱乐新闻,一个最近红起来的二线女性出席新剧开机仪式的画面。她按着太阳穴,觉得这个女人的名字有些眼熟,电光火石间,她猛然回忆起这人是谁了,因为主播正介绍她的另外一重身份,城市新贵程慕华的新任女友——赵蔷。
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可是哪里不对,柴焰说不上来,冥思苦想时,助理踩着台阶上来给她送快递。
接过纸袋,几下拆开,柴焰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纸,迟秋成工整的字迹写着,“十一点,我在地标广场等你。”
她抬手看看腕表,十点二十。
几乎没怎么犹豫,她跑下了楼梯。
她需要和他好好聊一聊。
十一点,视野开阔的地标广场上往来人潮不息。
由A国著名设计师制作并赠与蕲南的天使像复刻本立在露天喷泉中央,入冬,喷泉停了,三两的人跳到没水的喷泉池,在刻着蕲南地图的池底走来走去。
柴焰张望,环顾,却始终没见到迟秋成。
奇怪,人呢?
她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