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都不麻烦,”那个儿子已经整理好行李看了看表:“马上就到了,反正顺路,我妈最喜欢人多热闹你拗不过她的,那座庙始建于唐代很值得逛逛,就算是车坐得久了休息休息吧,再说我一个人也确实有些对付不了这麽多行李。”
恭敬不如从命,还能中途下车休息一会,于是我决定去那座古老的庙宇烧一柱高香。不会许愿,因为我不能还愿了。但我可以祈求往生后的平安。祈求来生爸妈不再这麽辛苦。我跟随他们避过出站的人流从贵宾通道直达停车场,又是一辆好车,我曾坐过的名车里再添一种——“奔驰”。
南方的寺庙威严中也带着婉约的玲珑,香客如云,香火极盛。可能因为过年的关系妆点得格外隆重。我将剩余的钱全部捐了功德,默默的祈求一番后退到庙门外等待那位虔诚的近乎神圣的母亲。那个儿子在远处不停的打手机,好半天收线过来要了车钥匙让司机等着他的母亲,然后冲我抱歉的笑笑:“我妈就是这样,总要拜够了才会出来,不如我们去车里等?”
停车场离庙门有段距离,很大,停了很多私家车公家车旅游车。奔驰则按贵宾特殊对待停放在旁边一家类似于僧舍的幽静的小院里,无处不有的特权真的很好用。我跟着他走进小院,不知何时又停了一辆,我扫了一眼,是加长的林肯,镶着黑漆漆的反光玻璃,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到了奔驰旁那个儿子却并不急着打开车门,看着我又抱歉的笑:“对不起了,不过我妈会照应你母亲的,请放心吧。”
我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听到林肯车门打开的声音我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愣在原地。柳墨炎阴沉的脸正向我一步步逼近,而紧接着钻出林肯的是同样阴沉的楚夜寒。
我被人出卖了?一直有人跟着我?那对母子的“友善”表现不过是为了监视我?看来我又一次搭错了顺风车!我想笑,笑自己到底还是太天真了,跑吗?院门已经关上了,我是自投罗网的瓮中之鳖。这一次会如何?
“怎麽?不认识了?!”柳墨炎一把抓住我,力量大的仿佛要捏碎我的腕骨:“就这麽想摆脱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我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反抗的念头,由着他将我拦腰扛起扔进了林肯。没有摔痛,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很柔软。车门立刻关紧,我木然的坐起来,越过箍紧我的身体看看环境,撇开前座和司机,后面宽大的座位是相对的,茶几放置在侧边,伴着林林总总的车载电器,正对着的是一个超大的液晶电视。甚至还有一张应是用来办公的胡桃木书桌,一台笔记本在上面打开着。倒不象是辆车,而是一间低矮但奢华的小型多功能室了。
透过玻璃看外面没有阻隔一样的清晰,楚夜寒正在跟那个虚伪的“孝子”寒暄,在尔虞我诈的讨价还价吧?我很想知道在这佛门净地我被卖了多少肮脏钱。这个构想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没几句话的功夫楚夜寒就转身回来,而对方则毕恭毕敬的目送,跟所有忠心不二的下属恭送上司的情形一样。
车门打开,楚夜寒钻进来,颀长的车身灵巧的在小院里掉头,然后将寺庙远远的抛在身后。
没有人说话,我抱膝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外什麽都不去想。柳墨炎已松开了我,和楚夜寒相向而坐,一种濒临爆发的火气继续积聚,阴晴不定的空气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压抑,我又快要窒息了。
“萧萧,为什麽?”打破安静的是楚夜寒,叹口气伸手将我拉起来困在他身边:“为什麽要走?你在介意什麽?给我个理由。”
“哼,他有什麽理由?!”柳墨炎冷哼一声挤到了我的另一边:“对他再好都是白搭,做事从来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去为别人考虑,好像全天下都在迫害他,实际就是个被虐妄想狂!”
“炎,你冷静些!没看萧萧都要崩溃了?”楚夜寒喝住柳墨炎,抬手动动车里的什麽机关,一道屏障无声的出现在前座后,阻隔开了车子前后厢的空间:“萧萧,你知道当时找不到你我们有多着急吗?没有及时找到的话以你的个性我们真怕……我明白你做人很有原则,下这样的决心有你的道理,可是这很不公平,对你母亲,对我,对炎,尤其是对你自己都不公平。”
什麽是公平?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存在吗?我被任意玩弄于他们的指掌之上就是公平?放弃自己以摆脱无望的挣扎就不公平?
“萧萧,看看你自己……”我的脸被转向了液晶电视,柳墨炎摆弄几下笔记本,电视上出现了画面,竟然是我!披着毯子蜷缩在火车卧铺上呆滞的望着窗外!
“……这麽难过,这麽憔悴,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你的伤心我们感同身受,看得到你的身影却触摸不到安慰不了让我们快要疯掉了,我们一路追着火车,看着传输过来的你的失落表情,心好痛!现在我还很后怕,因为如果黯荻没有派人跟着你,真不敢想象情况会怎样!”
那个笔记本暗藏了摄像头?难怪一直在工作。原来我的一举一动还是尽在别人的掌握中,我所认为的弃甲而逃只不过是另一场闹剧。迷路的孩子?果然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那麽的幼稚,一贯只会将别人踩在脚下碾压的人也懂得心痛?我倒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心。多讽刺呀,自始至终我都是一出闹剧的主角呢,还真荣幸……我笑出来,笑声轻的几近无声,听到自己耳朵里是那麽的冰冷。万念俱灰的空洞。
“该死的!”柳墨炎大声的咒骂起来,揪着我的衣领大力的摇晃:“担心你就这麽可笑?!我犯什麽病了对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牵肠挂肚……咦?什麽味儿?……烟!两天不见你都跟什麽人鬼混了带了满身烟味?!”
“炎!火车上总有人抽烟的,跟萧萧无关……你别刺激他了。”
“我不管!我不要小默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脱下来!快脱!”
我身上的衣服再一次纠缠在别人手里,撕扯的粗暴力道顿时激怒了我,羞愤一瞬间由量变演化为质变,不顾一切的强烈反抗使我像一枚炸开的核弹:“混蛋!放开我!……停车!你们凭什麽这样对我?!放手!我要走!我不要被你们当傻瓜玩弄……别想再摆布我……让我走……呜……不要……”
一阵眼花缭乱,残余的能量耗尽,我喘着粗气静止下来,出离的愤怒被灭顶的自哀代替。鸡蛋碰石头,蚂蚁搬大象,不过如此。
“知道安分了?哼,老在自讨苦吃……”柳墨炎察看了一下被我咬破的虎口,不在意的吮去渗出的血丝动手继续他刚才未达成的目的:“连内衣都没穿竟敢给我到处丢人现眼,你以为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对你这身风干排骨执迷不悟?!”
我又亲密接触着一件怎麽想都应与我无缘的东西:一副锃亮的手铐将我的双手牢牢地连接在了车座扶手上,因为我的挣扎深深的嵌进了手腕里。皮肤逐渐暴露在了空气中,我说不出话,喉咙像堵了一团咽不下去的东西,干涩、酸苦、硬扎扎的难受,四周的物体开始旋转,就要飞压上我控制不住瘫倒在车座上并不停发抖的身体。
“这就是你能想到的退路?”楚夜寒握着一只药瓶危险的蹲到我面前,是那些安眠药,随被扯开的衣物散了一地:“说实话我也很想揍你,揍到你愿意睁开眼用心体会周围,其实你怎麽会不明白呢?聪明如你又怎会看不到我们执著于你的认真?只是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从不轻易相信别人,也不想认真去思考问题,或者说对你认为难以掌控的事情刻意去忽略,明知道是误会却继续在误会……你在逃避,萧萧,你怕了,因为我们如此对你让你觉得恐惧,你放大我们被你逼出来的焦躁不安和情不自禁,却对我们对你的关心爱护视而不见,甚至认为对你好是一时兴趣,当成玩具争抢一阵自然会厌倦然后一脚踢开,是不是?……你的骄傲使你觉得这是一种不能承受的耻辱,所以你想逃,想一了百了,以为这样就会解脱了,对不对?可是你想的太简单,我们已经万劫不复了,怎麽可能放开你?我们三个早就成为一体,就是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一起去……也怪我和炎只顾着兴奋忽略了你太敏感的内心,使你由不确定变成怀疑再恶化为不管不顾的放弃,回去后我们会好好跟你谈谈……现在……”
“夜寒你干什麽?!你明明知道他想……”柳墨炎突然的叫喊使我混乱的脑袋清醒了一瞬,楚夜寒正将几粒药片强塞进我的嘴里,是我的安眠药?苦涩的味道开始弥漫……
“我知道,他现在正需要睡一觉。”楚夜寒挡住柳墨炎伸到我嘴边想抠出药片的手,压低了声音像在解释:“萧萧坐车时间长了会吃不消,他晕车。”
啊?他……知道?我晕车很严重,几乎上车就晕,所以在避免不了长途跋涉时必须提前吃些晕车药,然后一路睡到目的地。这个毛病近几年虽然克服的差不多了,短途还挺得住,但刚刚剧烈的活动已经让我晕得难受,如果车就这样一路开回去,绝对能要了我的命。而楚夜寒是如何知道的?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我根本不应引起任何注意……
“……小默,很难受吧?”暴躁的柳墨炎忽然变了一个人,迅速打开束缚我的手铐将我抱起来枕到他的腿上,轻轻揉着昨天被他弄出来的瘀青,从脸颊到嘴角,再到手腕,然后是胸膛,那动作温柔的称得上……怜惜:“对不起,我性子急又不知轻重,总让你受委屈……怪我老是动手打你吧?原谅我,我会改的,每次打了你后我也很不好受……可我实际上起跑晚了呀,夜寒霸占了你好几年我才知道,在他拥有你的时候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参与着你的生活了解你的喜怒哀乐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所以我想尽快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逼你回应我认同我接受我,我好喜欢你,哥哥喜欢你,想要做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你懂吗?”
“炎,我们都会是萧萧最重要的人。”楚夜寒的手也轻柔的加入,缓缓的揉搓着我放松下来才发现酸痛无比的肌肉:“可是我们逼得太紧了萧萧当然会反弹,你的暴力行为也难辞其咎,这让他觉得不安全,于是给了他逃避我们的借口。你起跑真的并不晚,我保证,我下决心接近萧萧也只是这个春节的事,他在被你抓走前一直防着我,甚至以为我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陷害他。你也知道那天是萧萧的第一次……”
够了……我算什麽?没到分割时间的宠物狗?“我不是狗……我要回家……妈……”
“小默?谁说你是狗?!……”
“炎别晃他!……萧萧只是累了,睡吧,我们都会守着你的,我们带你回家……”
一种温暖的触感覆盖上我僵直的身体,让人心安的睡意征服了紧绷的抗拒,柔润的抚慰密密降落在脸颊唇瓣,被呵护的错觉使我放弃了抵死一博的执念,我确实累了,好累……好累……无处不在的安抚好像小时候温柔关爱的手,隐藏好久的寂寞空虚仿佛正逐渐散去,久违的暖意缓缓爬出眼角,然后被什麽柔滑的东西吮去……不由自主地沉溺……
第21章
“回来了?神速呀……分了二十年又做回联体婴了?……也不管人家的想法连抓带绑的这不是胡闹嘛……再正常的人都会被你们逼出毛病来了……”
“闭嘴!还不是你捣的鬼?!叔叔让你带他来都做什麽了?!……”
“你派人跟着他也是叔叔授意的?不管怎麽说多谢了……”
“呦呦呦我没听错吧?多谢?!还真新鲜呀……那要是没赶上我不就得赔命了?……”
……
“……真的没事?那他为什麽会一直昏睡?都一天一夜了!”
“……长期绷紧的神经一放松下来会这样的,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不过还是虚了点,我可不保证再被你们折腾下去会怎麽样……”
……
“抓回来啦?!我看看我看看……好可怜呀,这小脸……睡着了的表情都委委屈屈的真心疼人,遇人不淑呀……”
“离远点!”
“哎呀我的手……小气!那个莫小姐还一直在打听呢,要不要我告诉她?”
“……滚出去!”
……
“你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干涉,但是再要弄成这样我可不会像这次这样简单处理,人可不是别的什麽东西,一旦失去就会无可替代,好自为之吧。”
……
正月十三
晴
我醒过一次,怔怔的看了一会雕满奇花异草的木质窗棂然后又睡着了,印象里有一些人模糊的脸,模糊的言谈,断断续续的片断。就像有时候脑海里会闪过片鳞只爪的断章,只是那麽一闪,没有时间空间,没有内涵意义,是不复存在的记忆,迅速的了无痕迹,完全与现实、自己毫无关系。
……
翻个身,一瞬间的惬意使我迷惑,似乎不应该这样神清气爽。我清楚的记得自己要干什麽,而且真的努力了却没有成功,所以怎麽说都该感觉到沮丧。但为何是由衷的放松?效法鸵鸟把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可再也睡不着,思绪绵绵密密柔韧如蛛网,将可怜可悲可叹可恨的自己缠剥的无处遁形。
我很怯懦,永远做不出堪称勇敢的行径。或许我对于勇敢的理解很不正确,无所谓了,现在我有些庆幸自己太不勇敢。以至于总半推半就于别人的决定。
睡了一大觉,我发现自己又变得很热爱生命,天是那麽蓝,树是那麽绿,叽喳的鸟掠过枝头的身姿是那麽轻盈,正在大步跨过初级阶段迈向共产主义的社会主义道路是那麽前途光明……
我又开始无边无际的想象,古色古香的陈设使我渴望看到红袖添香,老学究还曾说过他此生大彻大悟的一件事情,那就是私塾先生都错了,书中根本没有黄金屋。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我现在确实懒卧在堪称黄金屋的地方……穷通前定呀,确不是刻意追求那麽简单。得过且过吧,反正由不得我。抱了及时行乐的思想,小轩窗下闲卷珠帘的旗装美女频频送来的盈盈秋波于是变得妩媚养眼。
“嗨,卿卿受累了。”我本想说爱卿的,转念一想不太妥当,因为我还要坚持共产主义,这个说法有自己革自己命的嫌疑。
“呃?……啊?……呀,来人呐……”美女感动的目瞪口呆,手竟一抖让卷了一半的珠帘哗啦落下,随即对被她不甚悦耳的尖叫唤来的各色人等结结巴巴的说明:“他……他说话了,怪怪的……叫我卿卿,还说我受累了……你们把他逼疯了!……”
“安静!”柳墨炎大喝一声制止了小联再度出声的打算,狐疑的看我一眼将迟到一步的是医生的美女推到了前面:“汨儿,快看怎麽回事!”
纤纤玉指搭上我的手腕,破了皮的地方都觉得不是那麽痛了。软玉温香呀,我以前怎麽不懂得享受呢?……
“你看吧!萧萧怎麽会那麽色的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小联到底忍不住再度出声,音量不大但斩钉截铁,让我忍不住再送她一个表示甚得吾心的笑容。
“萧萧,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汨儿放下我的手腕,再摸摸我的脑门。
“现下立时无有也,有佳人陪伴岂敢有恙乎?”我乐陶陶的伸懒腰,人嘛,不过就是一口气,有这一口气在,才看得到这如玉佳人,如花美眷。
“听听……是不是神经了?!”小联指着我来回看脸色煞白的柳墨炎和一言不发的楚夜寒。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汨儿有些迟疑,想了一下问出了这个白痴问题。
“当然了,”确实是黑家人,跟那天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