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直陪伴在旁的真定郡王轻声劝解:“皇祖母莫要生气,孙儿想,父亲与兄长也不会无的放失,此事经过仿佛颇为复杂,恐怕其中别有内情……”
真定郡王一劝,皇后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这一幕看在太子与延昌郡王眼里,心情越发的复杂。却不知道真定郡王这么说时,心头也忧虑得很:“贺姑姑为什么会使眼色让我劝和?可见皇祖母还是想听完的,但父亲既然出了手,必然有不小的把握……接下来若是事情对我不利,我却要怎么办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经过
“……那两个女子,就是卓家四房送与林鹤望的郑氏姐妹,因任家之前刻意冷落任慎之母子,心中不免轻看任慎之几分,任家大夫人为使她们对任慎之尊重,这才私下透露了些许口风,命她们不可轻看任慎之。”延昌郡王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这样的大事是这么简单就说出来的吗?
更不要说郑家姐妹是寄居在任家的,任家大夫人发话,她们敢不听?
但兴许是因为真定郡王的劝说,以及皇后想听完他编造的故事,所以还是沉默着。
延昌郡王也不知道这位皇祖母什么时候会发作,所以他飞快的继续道:“谁知她们到了长安,任慎之便立刻指她们为仆,卓家四房也不愿意任慎之娶郑氏,索性迫着她们按下契书……跟着又因为偶尔遇见林鹤望,被送到了林家。郑氏姐妹心中冤屈不忿,便将事情经过、包括任慎之的身世都告诉了林鹤望!而林鹤望大惊之下,不敢全信,思前想后,还是打算到卓家一问。由于郑氏姐妹言卓家四房有遮掩此事的打算,林鹤望担心贸然去问四房,反害己身,就向五房打探……卓芳涯听后,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拖延,寻上了孙儿禀告。”
淳于皇后嘿然道:“既然知道兹事体大,卓芳涯为何不先问一问敏平侯?”
延昌郡王道:“只因林鹤望一行后日就将返回江南,卓芳涯担心送信去翠微山,一来一回,林鹤望便先走……”
“这么大的事情,让那林鹤望多留几日,他会不肯?若是不肯,当初又何必去与卓芳涯说此事?”淳于皇后不屑的道,“直接将郑氏姐妹打死,装糊涂不成吗?”
“林鹤望一时好奇才去打探,知道卓芳涯欲将此事告诉孙儿时,非常的惶恐,再三请求卓芳涯不要提他,所以……他如今还不知道此事。卓芳涯为履行诺言,这才仓促告诉了孙儿,为的就是林鹤望还未离开时,若有什么疑惑可以由他去问。”延昌郡王沉吟良久,方道。
淳于皇后冷冷的道:“是吗?这么说来卓芳涯没有守信——这也不奇怪,此人之前宠妾灭妻,本宫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然而你也不想守信?”
延昌郡王忙道:“孙儿不……”
“不是吗?林鹤望不愿意被拖下水,他如今还没回江南呢,你就在朝上揭发了此事,岂不是让他想不下水也要下水?”淳于皇后毫不客气的训斥道,“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孙儿!”
太子忍不住道:“母后,任慎之一事……”
“纵然继续说前头的,林鹤望怕到卓家四房去问被灭口?那他怎么就敢到五房去问?就不怕五房出卖了他给四房?五房现在不是把他卖给唐缘了吗?”淳于皇后冷笑着数落道,“而且如今卓家虽然没分家,各房却也是各过各的,他凭什么认为五房能够知道四房的事情?!”
太子道:“母后,卓家大房、四房与五房之间不和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五房是怎么知道四房的事情的?若是两房之间不和睦,这样的事情会让五房知道?”皇后反问,“而且郑氏姐妹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之前她们不就是为了嫁给任慎之?为什么不说了出来威胁卓家四房同意这门婚事?毕竟这件事情是任家都知道的,灭了她们的口也要顾忌着远在齐郡的任家罢?而且卓家四房若知任慎之身世,难道还敢继续做主他的婚事?恐怕早早与他撇清了关系是正经!若说郑氏姐妹被任家大夫人叮嘱不许透露此事,怎么又和林鹤望说了?而且还这么快?”
太子定了定神,道:“母后,是这样的,郑氏姐妹在卓家四房时,虽然四房里不同意这门婚事,但还是锦衣玉食的招待着她们,只是林鹤望拜访后,见林鹤望出府时与她们相遇说了几句话,这才起了把她们污蔑为仆送人的盘算。那时候她们想见主人已经晚了,到了林家后,不意老夫人担心回了江南,在姻前面前不好看,索性打算除了她们,生死之际,她们……就什么都说了。”
又道,“至于卓芳涯如何知道四房的事情,儿臣想,两房不和,难免要多打听些动静,何况四房、五房相邻,许多动静都能够听到的。”
皇后冷笑了一声,到底没有再纠缠这些问题,道:“那么唐缘在朝上说,他有任慎之居心叵测的证据,却不知道这证据是什么?”
太子轻咳了一下,看了眼长子,延昌郡王上前道:“皇祖母,孙儿查得,前年年末时,任慎之曾因故为林鹤望及相好青楼女子所伤,事后竟是忍气吞声!”
“这算什么居心叵测?”皇后看了他一眼,冷然道。
“皇祖母,以任慎之其时所倚之势,决计不必畏惧林鹤望,却不敢声张,分明心里有鬼。”延昌郡王恭敬的道,“可见此人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一直隐而不报——当年皇祖父赦免齐王子孙的旨意,一度风传天下,此人岂能不知?从前人在江南且不说,他在长安都住了两年了,若非此番孙儿揭发,却还故作懵懂不知,自然是有异心,不肯泄露身份!”
皇后淡淡的道:“本宫倒觉得这任慎之很好,虽然有姨母兄弟可依,却不愿意仗势欺人!他这么忍了,也不过吃点小亏罢了,男子自当如此心胸开阔!”皇后边说边打量着延昌郡王。
延昌郡王的脸色顿时苍白,随即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他如何听不出来皇后这番话根本就是在说他?仗势欺人……延昌郡王想不承认也没办法,纪阳长公主是怎么偏心宁摇碧的,太子就是怎么偏心他,问题是,太子无法像长公主那么随心所欲。他要争取和担负的也比宁摇碧更多,而且宁摇碧没有另外一个看他不顺眼、地位又还在长公主之上的长辈……
所以,宁摇碧落下一个仗势欺人的印象无所谓,而他……这样一个印象,却在大部分人面前,将他本身的才干掩去——延昌郡王,朝野对他的印象,大抵都是四个字:太子爱子。
皇后这番话,便是再一次承认了这四个字,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没有太子,他什么都不是。按着皇后的意思,他就这么让了真定郡王,也不过吃点小亏,而他如今与真定郡王争着位,当然就是心胸不够开阔——总而言之是他不好。
太子再次开口圆场,语气里带进了恳求:“母后,宝奴这么想,也是担心父皇和母后。母后请想,若无宝奴提出此人身世渊源,他以榜眼之名入了翰林苑,又有游若珩、时斓等故旧照拂,还是雍城侯世子的表舅子,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往后入主中枢都未必没有可能!届时无人提防他,一旦近了父皇母后的身,做出丧心病狂之事,岂非后悔莫及?再者一旦他入仕,位高之后被揭发出来,时相、雍城侯等人莫不受到牵累,亦是伤了父皇与母后的心。”
到底是太子,这番话说得皇后也默了一默,才道:“你们认为朝臣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太子一愣,正待说话,内殿中忽然走出一名侍者,躬身道:“娘娘,陛下传太子单独入内说话。”
闻言,延昌郡王露出一丝紧张——淳于皇后是明摆着打压为难他了,却不知道圣人会不会一样这么对太子?而且太子走了,自己单独面对皇后,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帝后失望
之前咸平帝说是到内殿休憩,但太子进去后,却见咸平帝并未卧榻,而是在西窗下的榻几上摆着棋子,太子偷眼望去,却觑不出帝心喜怒,只得谨慎的上前行礼:“父皇召见,未知有何吩咐?”
“你便这样见不得凤奴活下去?”咸平帝慢慢摆弄着面前的棋局,缓声道。
太子闻言,脸色煞白,眼中却流露出深沉的悲哀之色:“父皇,儿臣何想膝下手足相残?可凤奴一再觊觎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什么叫做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咸平帝冷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太子道,“你自以为你是他的父亲,所以你不属意他为储君,他就必须乖乖的听话?那朕是你之君父,朕希望凤奴成为皇太孙,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你是孝子?”
太子无言以对,半晌才黯然道:“父皇,儿臣如今只是想给宝奴寻一条生路!”
“生路吗?”咸平帝冷冷的看着他,“当年,齐王兵败,仲崇圣退守东夷山,西域诸胡有异动,朕不得已放弃了强攻东夷的打算,命大军还朝……仲崇圣这些齐王余孽不足为患,真正的隐患在何处,朕以前是怎么告诉你的?说!”
“……在于东夷山。”太子低下头,仿佛回到自己垂髫之龄,侍立御案一侧,听着帝后教诲,轻声道,“东夷山地处西域,易守难攻,仲崇圣一代骁将,然不足匹敌我泱泱大凉,惟虑其与西域诸胡勾结,乱我西疆!”
咸平帝冷冷的道:“所以朕虽命大军还朝,却仍旧留下足够的兵马围住东夷山,免得西疆生乱!朕问你,当年提到东夷山,朕与你说了什么?”
这次太子沉默的时间更长,方艰难的道:“父皇与母后一片苦心,儿臣如今……也一样怜爱宝奴的。”
咸平帝看着他,眼中有着深深的失望:“当年齐王煽动仲崇圣,朕虑他还有其他的后手,因此命潜伏于齐王眷属之畔的死士假借齐王密令,诛杀其妻子儿女,以绝后患!又独留了幼子唐勒,任其余孽救走,寄养任家!为的便是将齐王唯一的血脉置于视线之内,待得时候成熟,便可通过他将齐王余孽一网打尽!这件事情,朕与你母后都说过,是打算留给你去做的。”
——自齐王兵败后,咸平帝与淳于皇后威望日隆,再将齐王余孽一网打尽,不过是锦上添花。加上当时的局势,若要彻底的斩尽杀绝,耗费过多。是以,帝后商议之后,留了改名为任乐的唐勒这个引子,却使人暗中监视,顺藤摸瓜将齐王余孽摸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任乐在襁褓中受过颠簸,身体十分的坏,活着的时候需要长年静养,离世时加冠未久,根本不能做什么,所引出的余孽也不很多。好在他留有一子任慎之,这个儿子身体健康,才学也好,帝后认为任慎之足以引出更多的余孽来,尤其是任慎之甚至进京备考——一旦他得了功名,对齐王余孽来说自然报仇的机会更大了。
所以帝后一直心照不宣的任凭任慎之顺顺利利的上了殿,横竖齐王的这点血脉的来龙去脉,帝后比任慎之自己还清楚。
这个人,或者这件事情,他们早就打算好了要留给太子。
毕竟现下盛世太平,四境安宁,将来太子登基,不过是承平之君,难以出彩。但帝后也不可能故意留下大的隐患来给太子,以免失手。扫除齐王余孽、收回东夷山,这是帝后给太子预备的立威的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太子却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延昌郡王……
咸平帝长叹:“你说你爱宝奴之心与朕与你母后爱你之心是一样的,这不对。东夷山这份功劳名声,是朕与你母后备下来、为你预备的,并非先帝所赐!你想将之用在给宝奴东山再起上,可曾问过朕与你母后?如今朕与你母后还在,你就这样阳奉阴违了,还有脸说凤奴不好?凤奴这样对待给你赐予的东西吗?”
太子低着头,道:“儿臣知错。”顿了一顿,他难过的道,“儿臣真的只想给宝奴留条生路,决计没有再扶持他夺储的意思。如今凤奴羽翼已成是其一,儿臣……儿臣也不愿意总是忤逆了父皇与母后的意思,所以……”
“你若是想宝奴保住性命,为什么不来问朕和你母后?难道朕与你母后是会杀子灭孙之人?”咸平帝冷冷的问。
太子想说什么,未料咸平帝紧接着轻描淡写的一句,“还是想施缓兵之计,借口讨伐东夷山,让宝奴领此大功、接着就留在西域不回来,在西域立下根基……等朕和你母后死了,你登基为帝,废不成凤奴,也能让他裂土称王?!”
太子脸色剧变,张口便道:“儿臣绝无此想法!”
“是吗?”咸平帝目光如电,冷冷的望着他,道,“若非如此,此番揭露任慎之身世之事,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子深吸了口气,道:“儿臣……儿臣只是想让宝奴立下这一功,以向父皇、母后讨得一道保他平安的圣旨。”
咸平帝气得发笑,道:“这是功劳?!”
“……宝奴与凤奴相争多年,儿臣担忧他日凤奴不会放过宝奴,且宝奴于国于家无寸功,他日便有臣子说情,亦是……”太子的话被咸平帝打断:“骨肉血亲,天下还有什么功劳能越过?”
咸平帝冷冷的道:“你不必说两个孙儿相争!他们相争,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孽?!原本你就不该宠妾灭妻!更遑论为了让绿姬压太子妃一头,居然让庶子生在长子之前!你去看看朝野上下,除非正妻生育艰难,谁家会做这样的蠢事?!虽然如此,也并非不可弥补!但你跟着宠爱庶长子、冷落嫡子,滋长宝奴的野心,却又无力将宝奴教导得压过凤奴!今日他们兄弟不和,他日若是手足相残,你给朕记住,这些,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第二个人!”
太子惨然道:“儿臣当初实是不想娶慕氏的。”
“你这是埋怨本宫了?!”一声带着怒气的喝声,蓦然从门口传来!
太子一惊,却见人影一闪,淳于皇后由贺氏扶着手,快步而入,凤目之中,怒火高炽!她又是失望又是愤怒的望着太子,“当初本宫没叫你选择?你若是决意要娶那绿姬为妻,便不必再做这太子!横竖本宫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怎么说的?”
“……儿臣并无怨怼母后之意。”太子再无话能辩解,他艰难的道,“都是儿臣自己不好。”
“储君乃是国之重本,你是本宫与陛下嫡长子,自幼被寄予厚望,这些年来,谆谆教诲、循循善诱,从未有怠!未想你竟如此不争气,为了一个女子,闹到了使诸子不和的地步。”皇后快步走过太子跟前,到咸平帝身边振衣坐下,冷笑着道,“你自己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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