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谣- 第2部分

　　　　况且我清楚，淑妃遣我去拿伞并非是要借我在皇上跟前邀功，若是真下了雨这些伞真派上了用场那时不用淑妃去邀皇上自然会赏。若是这大晴天儿的跑跟前去说远处天空乌云压顶，备了伞云云难免有刻意邀功的嫌疑，到时也怕是吃力不讨好。于是我吃力的抱着一堆油纸伞猫着腰围着御花园绕了一大圈儿刻意避开了皇上等人的视线这才顺顺的来到了奴才堆儿里。

　　　　秋蝉大抵是已经得了淑妃吩咐，前来接应我，我俩将这些伞搁在了角落里，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老实的站到了淑妃身后不远处。

　　　　今日皇上兴致确实高，不久便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程公公呈上茶点供各位妃子与皇子享用。程公公最先呈上的是德妃带来的茶点，由于隔得太远，我没办法看清德妃准备的到底是什么茶点，只是，当我看见淑妃一瞬之间暗下去的脸色来判断可能德妃准备的茶点与秋蝉准备的茶点重样了。如果这时淑妃呈上一模一样的茶点，且不说是否能比德妃的好吃，光就这重样一点便足够让她落下一截来。

　　　　秋蝉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知道，她在庆幸还好我准备得有绝对不可能重样的茶点。只是我那些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极有可能落得个过分幼稚的评价。所以，我动了点小心思，在每个茶点中夹杂了不同的水果馅儿，再加之秋蝉精美的装盘，不出意外应该能为淑妃扳回一成面子。

　　　　皇上对德妃准备的茶点甚是满意，连口赞叹惹得德妃笑红了脸，不禁挑衅的看向了低头喝茶的淑妃。

　　　　撤下德妃的茶点后便轮到了淑妃，秋蝉准备的那一份显然是不可能呈上去的，于是我不禁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双手紧紧的交叉握在一起，希望自己那份茶点别出个什么岔子惹得淑妃台面上下不去。

　　　　在呈上每样食物给皇上享用时都会有程公公先试吃，我忐忑不安的看着程公公却也明白从程公公脸上我绝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禁让我更紧张，不断在脑袋里回忆着做茶点的步骤试图找出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一道工序出了差错，或者少放了什么材料。

　　　　秋蝉不敢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背，无声的宽慰。我心里一暖，也被她这个动作渐渐安抚下来，看着月华这双布满老茧的手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愿这双手能帮到忙，虽然布满老茧，一看就是丫鬟的手可却依旧纤细，雪白。只有两双手相互摩擦时才感觉得到那种粗糙，那种无奈的辛酸。

　　　　“恩？这茶点倒是格外别致，淑妃，是你准备的？”皇上拿起了一块茶点偏过头来询问淑妃，一瞬间我大气也不敢出。

　　　　淑妃温和的一笑，“回皇上，是臣妾让丫鬟们准备的，宫里寻常的茶点大都吃得腻味了，臣妾想着今日正巧借着赏花的劲儿准备些有新意的茶点让皇上尝尝。”

　　　　“朕可从未吃过这种形状的茶点，甚是有趣儿。且说是你手下哪位丫鬟准备的，这些茶点个个都不重样儿，朕倒想让她介绍介绍。”

　　　　皇上的一番话顿时让我僵在了原地，忘记自己是如何被程公公领到皇上面前的，也忘记自己是如何行了礼，怯怯的站在原地不该抬头只顾着介绍的。眼前这个穿着龙袍，两鬓略微染上雪白，气场威严的男人让我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来。

　　　　万幸的是茶点的味道得到了皇上的赞赏，他对于在茶点里夹杂水果的做法很是喜欢，抬手便赏了淑妃几样西域进贡的珠宝。淑妃并未将喜悦之情流露于表面，只是垂首谢过皇上便不再多言。

　　　　而我一颗心也终于从嗓子眼儿回到了原位，退回原位后也终于感到稍稍轻松。享用完茶点后皇上起驾回宫，这御花园虽是各式奇花美艳绽放，看久了也有些乏味，加之皇上路过御花园的次数每日便高达数十次，所以我倒觉得他此次并非是为了赏花而将众妃子与皇子聚在一起。

　　　　果不其然，刚走出没几步皇上便停下来吩咐众皇子到御书房候着。如今正是为了太子之位争夺最激烈的时机，皇上自是明白。

　　　　待皇上与众皇子离开后淑妃也起身回宫，走出御花园没多久便被程公公拦了下来。我本以为是冲着淑妃而去，却没想点的是我的名字。

　　　　“娘娘，皇上极为欣赏月华姑娘的手艺，今晚在翔龙殿摆宴吩咐奴才来知会月华姑娘一声，想请月华姑娘到时到御膳房准备些茶点呈上去。”

　　　　“辛苦程公公专程跑来知会本宫，到时本宫自会派月华前去。”淑妃看了我一眼，道，“月华，还不谢过程公公。”

　　　　我连忙小步走到程公公跟前，行礼道，“谢皇上赏识。”

　　　　程公公离开后淑妃并未要我随她返回淑华宫，而是让秋蝉带我去宫里西面儿总管食品出入的管事儿太监李公公那儿要些刚进的新鲜水果备在御膳房。我随秋蝉退下后穿过御花园往皇宫西面走去，由于不识路我只得跟在秋蝉身后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来穿去。

　　　　秋蝉早月华两年进宫，对宫中的一切早已烂熟于心，秋蝉说我以前便总是请教她这儿请教她那儿，都快成半个师傅了。我笑了笑，打趣道，当师傅还不好不成？

　　　　在我的询问下秋蝉告诉我，翔龙殿是皇上用膳的地方，而今日摆宴宴请的便是众位皇子。我讶异她为何知道是宴请众皇子，她笑骂我脑袋笨，说通常皇上吩咐众皇子去御书房候着都会宴请众皇子在翔龙殿用膳。

　　　　这尚国与历史上众国果真不同，皇帝不仅不是独自用膳，时常传唤妃子或皇子陪同之外各个宫殿的名称都不同。只有御花园，御书房，御膳房是我所熟知的。翔龙殿真是听都没听过，更别提为皇帝寝宫的卧龙殿。

　　　　弯弯绕绕的来到西面的皇宫总库房时每个妃子都遣了自己宫里的太监围堵在门口拿着清单添置自个儿宫里缺的东西，一时间，库房里的几位公公也是忙得晕头转向。我同秋蝉对视了一眼，本想耐着性子等候一会儿，可时间不等人，茶点制作是需要些时间的，我可没那胆量让皇上等我。

　　　　秋蝉走上前去朝门口的库房太监礼貌的行了一礼道，“公公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进去拿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些银子递给那位太监。

　　　　一旁等候的太监和丫鬟听了顿时炸开了锅，只听一个牙尖嘴利的丫鬟酸溜溜的道，“唷，这不是秋蝉姐姐嘛，怎么，仗着自己主子得宠就有恃无恐了？妹妹我可是腿都站酸了，姐姐这么一插队，妹妹我到时领不到东西，主子怪罪下来可只有说姐姐的名号的。”

　　　　秋蝉想必也是脸皮薄的人，几个太监和丫鬟的三言两语便让她红了脸，不知如何还嘴。罢，我也知道秋蝉是老实人，不会和谁过不去，这个黑脸还是我来唱好了。

　　　　“妹妹这话说得，程公公吩咐我今晚替皇上准备茶点，若是怠慢了皇上惹得龙颜不悦我是否也可以像妹妹那样报妹妹的名号呢？”

　　　　搬出皇上这座大山果然有用，一瞬间万籁俱静，所有奴才愣了几秒后赶忙殷勤的让了条路出来。库房里的公公也迎了出来，大方的让我和秋蝉进去拿东西。我不禁冷笑一声，不得不佩服这些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丫鬟和太监们。

　　　　“公公这儿可否存得有今日才从宫外送进来的新鲜水果？”秋蝉回头问了一声，库房公公领着我们进了一间屋子。

　　　　我在门边拿了一个篮子开始挑选水果，有秋蝉搭手帮忙很快便选好了需要的水果。离开了总库房，秋蝉得折回淑华宫伺候淑妃的晚膳，我向她问了御膳房的路后自己提着一篮子水果赶了过去。

　　　　一路上不断在脑子里回忆秋蝉教我的步骤，生怕出错，给皇上准备茶点这差事儿可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行的。我也并非有这个能耐，大抵也只是皇上想再尝次鲜罢了，毕竟他也吃腻了宫里一成不变的茶点。

　　　　赶到御膳房时，程公公已经在御膳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见我来了连忙招呼我过去，“月华姑娘，这次可出不得差池啊。”

　　　　我听程公公这语重心长的话不由得心头一凉，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程公公叹了口气，摆摆手，“不瞒你，方才皇上在御书房里龙颜大怒，冲着各位皇子大发脾气。这晚膳怕是我们都得提着脑袋做了，一个伺候不周到脑袋就保不住咯。”

　　　　我笑了笑，深知不能再深究下去，于是就此打住，“公公不必担心，月华会尽力的。”

　　　　皇上会生气是必然，把八位皇子召到一起本就不会是好事儿，况且还有个做事*的七皇子在，能相安无事才是奇迹。

　　　　不过这就苦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是自个儿惹得龙颜不悦却要为其买单，果真是不好混啊。



………【3。】………

　　　　没过多久便来了一位御前小太监，程公公一看便会了意，对在御膳房里忙着装盘的我们道了声‘皇上传膳了，赶紧的’。由于在尚国，茶点是在用膳后再呈上的，所以我并不着急，小心翼翼的将做好的茶点装盘，抬眼，御膳房内瞬间只留下了我一人。

　　　　程公公走之前告诉我说，茶点也要随皇上心情上，若心情不好便不上，若心情不错便上。我想了想，皇上现在龙颜不悦的事儿整个御膳房都知道，想必我的茶点也只能自己个儿吃了。

　　　　令我没想到的事，皇上用完膳后程公公赶来知会我前往翔龙宫呈上制作的茶点。跟在程公公身后，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近过一个皇帝和他的皇子，说没事是假的。更何况，现在的这个皇帝心情差到了极点，稍有差池我们这些奴才的脑袋都得搬家。

　　　　“月华姑娘，你记住，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多嘴，少说话才能少出错。”程公公一边嘱咐我一边将我带到了殿内。

　　　　翔龙殿中央是一张约五六米长的镀金圆桌，皇上坐在正中间，身边依次围绕着众位皇子。翔龙殿内的装饰与一般皇家宫殿装饰无异，极尽奢华。四周放满了价值的瓷器及名画，柱子以及皇上所坐的座椅都是纯金打造。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程公公使的眼色下万分小心的端着茶点呈了上去。大殿内气氛格外僵持，皇上既不说话也不吃放在桌上的茶点，只是*着戴在大拇指上的龙纹扳指一一审视着坐在他四周的众位皇子。

　　　　“老三过世不过一年朕便不断接到大臣们上报的折子，要朕立太子，朕说过，三年之内绝不会考虑立太子之事。尚国的规矩你们是忘了吗？”皇上的一番质问让众位皇子各自沉默着。

　　　　而皇上口中所说的尚国的规矩我也是略知一二，据说在尚国，人过世后要守丧三年才算得上是送走了死者。三皇子不过才去世一年，还有整整两年丧未守完便接到大臣们递的折子，可想皇上是有多恼火。

　　　　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我莫名其妙的一阵心疼，皇上对三皇子的爱也许超过了坐在眼前的任何一个皇子。大臣们递折子催着皇上立太子这件事算不得离谱，之所以拿三皇子的三年守丧说事也许仅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争斗之外的那些事。一个老人，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知道，让人心寒。

　　　　我禁不住鼻子发酸，低下头来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父母去世后我便很少哭，却没想被自怨自艾的也能让自己泛起眼泪来。

　　　　整理思绪时我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直直的投视在我身上，悄悄抬起头来，我不知那人是哪位皇子然却被他唇角边清淡的笑容吸去了视线。我以为，在这深宫之中再不会有脱俗的笑容，也再不会有一双抹去所有俗世尘埃的双眸。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仿佛还有留恋，于是那双眸子一眼望去是清澈，深深望去便是深沉。一头青丝随意的用墨绿色的缎带挽起，垂在脊背处，素色长袍看不出有任何华丽之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九皇子尚柳。能有这样一双眼睛不会是任何一个窥视皇位的皇子，而也不会是对皇位不上心却终日流连花丛之中的四皇子。

　　　　我不敢回九皇子一抹微笑，只是稍稍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父皇，西方桃城的桃花开了，儿臣知道父皇喜欢赏花，御花园内虽百花齐放却也看得乏味。不如借着这暖春的天气，微服私访去桃城看看桃花，也算散散心。”九皇子打破了僵局，率先开口道。

　　　　九皇子的一番话终于是让皇上紧绷的神色有所缓和，开口道，“你倒是还记得朕最喜欢这桃城的桃花，能记得朕的喜好也算让朕稍稍欣慰了。”

　　　　“父皇终日忙于政事，鲜少歇息下来，最近北方旱灾及西方洪水都有所缓和，赈灾银两及粮草都已发放到百姓手中。父皇此次微服出巡也可顺带视察一下灾情，既赏了花也不误政事。”

　　　　闻言，我倒是微微一怔。这九皇子虽是对皇位无二心，早早退出竞争，可近年来国内发生的大灾小事他却依旧了然于心，既记得皇上的喜好也不忘记皇子该关心的政事，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我打量了一眼，皇上也是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与程公公交换了一束眼神，彼此都松了口气，可或许程公公不知我心里想的却是这些茶点总算不会剩下了。

　　　　皇上虽没口头答应九皇子微服出巡的提议，可看来离答应也不远了，否则他不会接九皇子的话题，也不会谈到桃城的桃花。九皇子是聪明人，自是清楚，大概这次回去后便会暗中开始准备一路上需要打发的事儿了。

　　　　“这茶点甚是好吃啊。”皇上拿着一块金鱼模样的茶点在殿内扫视了一圈随后落到了我身上，“你过来。”

　　　　我不敢怠慢，连忙走到皇上跟前，行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免礼。”皇上将那块金鱼茶点放进嘴里，细细了品尝了片刻后打量着我道，“朕记得你是淑妃身边的人，对吗？”

　　　　“父皇，她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母妃最宠爱的丫鬟月华啊。”我还未回答，六皇子便插了一句嘴进来。

　　　　皇上笑了笑，只道，“老六总说淑妃有个很会做茶点的丫鬟，朕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便是你了。月华，是个好名字。”

　　　　我虽是笑着附和，心里却有几分苦涩，谁又知道这个名字不属于我，就连这具身体也不属于我呢？六皇子惦记着的月华，淑妃宠爱着的月华，甚至是秋蝉喜欢着的月华通通都不是我。我不是月华，我不过是个叫莫暖心的陌生人罢了，可又能如何，我只能是月华，我回不去了。

　　　　“这些茶点费了你不少心思吧？朕可从未见过这些形状的茶点，宫里的茶点太规矩，虽好吃却总是看腻了。说来朕的确是不太爱吃茶点了。”

　　　　“奴婢能为皇上呈上这些茶点已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奴婢只希望皇上能喜欢，那便是奴婢的心愿。”

　　　　皇上怕是也听腻了这些恭维的话，并未放在心里，只是赏了我几件饰物作罢。看着皇上和众位皇子围坐在一起享用着自己做的茶点，虽知道每个人都是话里有话，都戴着一张面具却也觉得温馨。

　　　　席间六皇子最爱逗皇上开心，不知从哪儿收集来的一些民间笑话，愣是让皇上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这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想笑却不能笑，这憋笑憋得那叫一个痛苦，程公公一张老脸硬是憋成了猴子屁股。幸亏这些段子我听不太懂，否则我可没那个功力憋住自己那恐怖的笑声。

　　　　“几月不见六弟讲笑话的功力真是见涨啊，我倒是好奇你哪儿收集了这些个民间笑话。”大皇子我见过一面，有点印象，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