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弄清楚这些点后,简瑶的大脑也慢慢有了个轮廓。
那晚,控制王婉薇的人,来到她的屋子。两人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冲突,或许是王婉薇想要寻求新的生活,不愿意在被他摆布。那人一怒之下,杀机顿生。而他也许挡住了前门方向,王婉薇只能从后院门逃走。
“Question4(问题4):她从后门出来后,为什么朝上方其他几人的住所跑,而不是朝下方跑?”
简瑶回忆度假屋的方位,下方几百米外,就有保安岗亭遥遥相望。她脱口而出:“求助。她想向其他同事求助,因为他们离得更近。”
薄靳言瞥她一眼,还没开口,简瑶说:“谢谢。”意思是:不必夸奖。
薄靳言又问:“她第一个求助的人是谁?”
简瑶想起,周秦的前门,就正对王婉薇的后院。但为什么王婉薇的耳环,会在他的后院发现?
于是她又OUT了一回。
薄靳言居然伸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他个子比她高,人高马大坐在她边上,这一拍竟似很顺手的样子。
“还记得周秦的表情?”他淡淡的说。
简瑶摸着头顶,斜瞥他一眼:“捂脸那张?”
“那是愧疚。”薄靳言说,“在得知王婉薇的耳坠掉在他的后院后,他没有紧张,也没有震惊,没有恐惧失措,而是典型的愧疚。”
简瑶心头一震,的确……
“他为什么愧疚?”薄靳言问。
“因为对王婉薇见死不救?”
“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
已经两点了,窗外雨势减小,夜色依旧幽深飘摇。
简瑶沉思片刻,开口:“如果周秦不是凶手,他平时为人善良,为什么那晚要拒绝帮助王婉薇?”
薄靳言双手撑在床上,淡淡的答:“你是神仙吗?破案过程,就想搞清楚所有的动机和原因?只需要关注事实、证据和逻辑,那些事,破案之后再说。”
简瑶想了想,点头:“有道理。”很多惨案发生后,人们才知道背后的原因,或者永远都不知道——因为最难预测的,是人心。
“周秦的前门离王婉薇最近,所以她首先肯定是去敲前门。Q7:周秦让她进屋没有?”
简瑶想了想,答:“肯定没进屋,他不是没救她吗?”
薄靳言眼中掠过淡笑:“噢,好吧,如果是你,当时是深夜大雨,对方不开门,很可能已经熟睡,你会怎么做?你是继续绕到他的后门去敲门,还是找别人求助?”
简瑶答:“当然是找别人求助。前门敲不醒,后门离得更远,难道就敲得醒吗?还不如放弃,去找下一个求生机会。”
“那为什么她的耳坠,会掉落在周秦的后院?”薄靳言的言辞锐利逼人,“那里没有厮打痕迹,耳环坠落点离院外也有一定距离,只能说明,王婉薇进入过后院。而不是人站在院外,耳环不慎掉进去的。”
简瑶心神一凛。是了,那王婉薇就应该向裴钱,或者林沈求助,为什么又进入周秦的后院?
“Out。”薄靳言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
简瑶看他一眼。
她怎么觉得,他似乎很享受喊“Out”这个过程,越发气定神闲,眉目仿佛都染上微光。
“洗耳恭听。”她微微一笑。
薄靳言的神色果然更愉悦了,端起旁边的茶杯,轻啜一口,慢条斯理的说:“只有两个可能:她自己进入后院、凶手带她进去的。凶手让她进去干什么?参观吗?显然凶手不是这样无聊的白痴。”
“那就是她自己进去的。”简瑶接口。
薄靳言点头:“她出现在后院,有两个可能:一是从外面进入后院;二就是从周秦的后门出来,到了后院。显然,王婉薇也不是白痴,后面有人追赶,她还跑进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岂不是瓮中捉鳖?所以第一种不成立。”
简瑶心头巨震:“所以是第二种……她是从周秦的屋子出来的?”
薄靳言眸色微敛,俊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没错,只有这个解释,她从周秦屋子里出来。我们可以很轻松推导出这一切:她从自己后门逃出后,首先去敲周秦的前门,不明情况的周秦放了她进屋。但是凶手很快追过来。基于某种原因,周秦决定袖手旁观。而我们可怜的受害者,躲在屋中,也许听到了声响,从后院逃走,不慎将耳环遗落在院中。”
——
简瑶只觉得心情阵阵激荡,原先的一团迷雾,竟被薄靳言这样抽丝剥茧。
这才是真正的案件还原。那么一点证据,他却好像亲眼看到了整个案发过程。
“OK。”他这回露出了真正惬意的笑,转头盯着她,“王婉薇从周秦的屋子逃出来后,跑向了哪里?”
简瑶:“跑向……林羽萱和沈丹微的屋子。”只有那里有痕迹。
“跑过去干什么?”
“……求助?”只可能是求助啊,否则跑过去干什么?
“所以凶手是?”
简瑶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得到结果了?
不是麦晨,不是周秦,不是林羽萱也不是沈丹微,那只剩下……
“可如果是向她们俩求助,那么前门、后院的头发怎么解释?”她问。
薄靳言淡笑:“后院留下了较多的头发,一般情况,人是不会突然掉这么多的。所以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到这里,王婉薇才被凶手制服,带走。所以在那之前,她的行动还是自由的,所以她往这个方向跑,一定是求助。
也许是跟周秦一样,她们开门,却又纵容,她从后门逃走;抑或是根本没开门,终于把她逼到了绝路。”
简瑶咬着下唇。
在那个雨夜,王婉薇这个身陷囹圄的小姑娘,在被凶手控制占有了半年后,向其他同事求助,却一次次拒绝,最终走上死路?
“为什么?”简瑶慢慢的问,“谋杀是重罪。一个人知情不报,或许有原因,为什么整个部门的人,都知情不报?这个不是太巧合了吗?”
薄靳言淡淡瞥她一眼:“你终于问了个好问题。”
他从文件包中拿出叠材料递给她:“我说过,查案要走捷径。除了裴泽的头发,我当然也顺便让尹姿淇的人,在办公室捡了其他所有人的头发。结果真是令人惊喜。”
简瑶接过,快速翻看,愣住了。毒品检验结果那一栏——
除了麦晨,全部是阳性。
薄靳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某些不起眼的疑点,也得到解释:林羽萱职位是经理,那晚却说加班,跟沈丹微挤在一间度假屋——噢,没有王婉薇的打扰,吸毒好快乐!
麦晨向王婉薇表白后不久,就‘累’得睡着了,这不太合常理。他说他当晚洗完澡,还喝了房间的水。会不会是有人提前放了安眠药进去——毕竟整个部门都要吸毒狂欢的话,干干净净的麦晨太碍眼了,最好让他睡死过去。
裴泽和钱昱文?性和毒品,也许去找王婉薇前,他们已经HIGH了。
此外,裴泽跟林羽萱的关系匪浅——从今天林羽萱震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对于裴泽和钱昱文的关系反应太大了。而根据尹姿淇的消息,林羽萱在工作上并无污点——那只可能是生活上的。王婉薇的日记里,得罪林羽萱那件事,说不定就是无意间撞见他们俩在一起。不过这傻姑娘,自己没意识到。这也解释了,林羽萱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至于沈丹微和周秦,如果王婉薇不死,部门吸毒的事也许就会捅出去。事不关己高高挂,所以——只好让她死掉了。”
他语速极快,仿佛流水倾斜而出。然后就把简瑶手里的纸笔往旁边床上一丢,自己往床铺一靠,双手枕在脑后,波澜不惊的望着她:“所以菜鸟,我们推导出的结论是?”
就在这时,简瑶的手机响了。
接起,是刚才的黄警官:“简助理,周秦和沈丹微已经招供,林羽萱也快被攻克了,他们的供词一致……”
“主犯是裴泽和钱昱文。”一旁的薄靳言声音忽然响起,低沉柔和宛如琴弦奏鸣,“除了麦晨,其他人都是从犯。”
“主犯是裴泽和钱昱文,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都是从犯。”黄警官在电话那头,同时说道。
☆、30
挂了电话,简瑶转头看着薄靳言。
他还坐在床边;十指相握望着她;很闲适淡定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笃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过;简瑶还是真心实意的说:“你真厉害。”
岂止是厉害,简直是精彩绝伦。
可她真这么难得的夸他了;他却只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来,戴上眼罩;继续睡觉——好像刚刚完全只是小事一桩。
好吧;也许对他来说;真的只是小事一桩。他刚刚也说了;这就是个逻辑题。甚至还没到他擅长的犯罪心理、穷凶极恶的罪犯领域呢。
简瑶:“别睡啊,黄警官请我们过去,看看审讯的过程。”
“不去。”他干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是他们的事。”
——
薄靳言不肯来,简瑶只好一个人去了警察们临时用作审讯的房间。
就在会议中心楼里,隔得很近。简瑶跟黄警官进入一间监控室,里面两名便衣正盯着面前数个屏幕。
简瑶也在屏幕前坐下,望着画面里,数张熟悉的脸。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钱昱文、裴泽。
他们都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警察正在做笔录。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颓丧的,唯独裴泽,表情极冷,眼神里透着种满不在乎的情绪。
简瑶想起跟他相处的种种,极度反感之余,也有点不寒而栗。
当警察把其他几人的口供笔录丢到他面前后,他的表情终于变得不那么桀骜自若,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与不说,都已经改变不了犯罪事实。”警察说。
裴泽静默片刻,问:“杀人会判多重?”
警察答:“具体刑罚,必须等法院裁决。现在对你来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呵……”
——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本大客户3部,是一团浓雾弥漫的沼泽,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泽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觉。
原本不会有交集。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律,沉沦的世界也是如此。他们只为欲望的满足,他们不缺钱,他们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调。而麦晨、王婉薇这样的孩子,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里,裴泽跟林羽萱在会议室里肆情放纵。
“有什么关系?没人会来。”他说,“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时教训我们的地方,要你。”
干练精明的女强人,终究也只是个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乐学院教授,爱上小自己十几岁的女学生。小三毁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连她在34岁的年纪,辛苦怀上的胎儿都不要,因为早有更年轻鲜活的女人,为他孕育后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滞。
直到某天,跟裴泽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饭,喝了点酒,便看到年轻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动。其实林羽萱知道,这个颇有心计的男孩,向她示好,动机多半不纯。但理智抵不过内心放纵的欲望,抵不过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轻而健美的肉体,也终于滋润了她干涸多日的身体和生命。
而且……终究还是喜欢她的吧?否则身居要职的女性那么多,他也只找了她。
是什么时候爱上裴泽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自欲望而始,她把它视作一场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权力,为裴泽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泽想抽身的时候,她却离不开他了。那么多孤独的长夜,被人戳脊梁骨——“女人事业再成功又怎样,人生那么失败”的日子,她要怎么再一个人度过。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难事。如果他还想在这个公司做下去。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直持续。她对于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却慢慢诱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剂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谁强留了谁,是谁控制了谁。或许,还是裴泽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们在会议室做得正欢,却有人推门而入。他们甚至听到了那人的抽气声。
后来就仓惶退了出去。
裴泽提好裤子,倚着门缝一看:“是王婉薇。操,门锁坏了,刚才没看到。”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羽萱忧心忡忡。尽管裴泽说,王婉薇看起来并无异样,也许没看到两人真容。但他的乐观开导,抵不过林羽萱内心的阴暗。仿佛因为王婉薇的这一次闯入,那个曾经辉煌、如今龌龊堕落的林羽萱,终于暴露于人前,无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点病态,这么一次次的为难个小姑娘,可看着王婉薇灰头土脸,她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爽意?其实这些年轻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对不对?
……
“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和林羽萱诱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报复她?还是要拉她入伙?”警察问裴泽。
裴泽笑了笑:“一开始是羽萱让我去试探。”
试探这个女孩,到底对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连受挫折,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这么一来二去,裴泽觉得,这个姑娘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白兔。
温顺、柔弱、清秀,就像个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泽喜欢征服女人,任何类型的女人。
于是夜饮,于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愿,有半推半就,有诱惑,有趁虚而入。
头一回把钱昱文也叫来时,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终究战胜不了内心的羞耻和怯懦。
后来就经常三个人一起玩。这女孩子只知道他们俩的凶狠强势,却不知道部门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们求救吧。她怎么知道,最后杀死自己的,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们的漠视?
林羽萱隐约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这个女人放任不管。
——
“沈丹微是怎么染上毒瘾的?”警察问。谁都会想,同在一个部门,沈丹微会不会是另一个王婉薇。
“她?”裴泽嗤笑,墙倒人人推,既然他们供出了他,也别怪他无义。他说:“这个部门里,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学就染上的,交了个外国男朋友,被带坏了。后来那男的回国了,原来有老婆。”
沈丹微,外国语大学的系花级优秀毕业生,嫁给单身多金外国老总的梦想破灭,毒瘾也戒不掉,于是流连夜店,夜夜夜笙歌。偶尔一次,在某个聚众吸毒的包间,跟裴泽相遇,彼此点头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帮忙处理尸体、清理痕迹。”裴泽说,“每个人都有份。算从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麦晨表白之后,裴泽刚好上门去找王婉薇。
这一次,她抵死不从,并且说,如果他强迫,她要去报警。
裴泽是吸过了,才来找她的,因为这样最High。一恼之下,终于杀人。
“钱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问。
裴泽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为我没事招惹个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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