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冬梅在一边听着,不由得又替夏至倾担忧起来,再美好的感情都免不了横生枝节,这世间,真是没有谁能永享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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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传言同样也穿过军营的铜墙铁壁,吹进科科葛的耳朵里,他凝眉听着属下的暗报,最后忍不住拍案而起,一言不发地出了军帐。
耶龙亿在宫帐里,听闻科科葛来见,便起了身,出得宫帐,候在帐外的科科葛见了耶龙亿,忙一个叩身。
耶龙亿将科科葛扶了起来,神色如常道:“走,随我去视察一下皇宫的进度。”
科科葛忙应了。
安国的宫殿,正在修建中,因规模浩大,故而耗时良久,虽整个皇宫已规模初成,但宫殿内的细节装修并未完成。
耶龙亿与科科葛将马停在远处,耶龙亿指着宫殿道:“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梦想着有朝一日在草原上建造这样一座皇城,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终有了这梦想成真的一日,可知这一日凝结了多少人的血泪啊。”
科科葛听着,只是不语。
“为了纪念曾与我一同浴血沙场的将士们,我要在这宫殿旁一座忠烈碑,纪念他们,我的江山也有他们的一份。”耶龙亿目视远方,继续沉声道。
“大王英明仁厚,属下敬仰。”科科葛说着,在马上对耶龙亿弯腰施了一礼。
“在所有的将士之中,你科科葛于我最是功高,有时倒忍不住想,只给你一个统军的位置倒是愧待于你了。”耶龙亿对科科葛一笑道。
“属下能有今日之位,已心怀感激,实不敢再有奢望。”科科葛忙回道。
“诶,给你再大的荣誉与奖赏,都不为过,若不是我实在钟爱王后,你便是跟我开口讨要她,我也会成全于你的。”耶龙亿看了科科葛一眼,意味深长道。
科科葛听了,忙下马拜倒,“属下万不敢对王后存有僭越之心,民间传言不可信,还请大王莫要记挂于心。”
耶龙亿却只是仰天一笑,而后道:“我耶龙亿不是昏庸之辈,凡事看得自是分明,只不过科科葛你已然过了而立之年,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科科葛一怔,而后却只能将心一横,应道:“但凭大王安排。”
是的,科科葛只能娶了至善,至善为夏至倾的堂妹,而后,耶龙亿才好暗中将传言扭转过来,说科科葛爱慕的其实是王后的妹妹,此举实在是为了挽救科科葛。
“与开国相比,如何守住这江山基业则更是任重道远,科科葛,我终是难为你了。”耶龙亿长长一叹,愧道。
科科葛又对耶龙亿施了一礼,"大王的良苦用心属下都懂。"
他与耶龙亿之间不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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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耶龙亿与夏至倾照旧一同用了晚餐,而后往勋儿的房里去与他玩耍一番后,沐浴入睡。
“科科葛已经应了与至善的亲事,剩下的便是要派使者一道儿回郑国,与你二叔下婚书,依你看,你二叔会同意这门亲事吗?”床榻上,耶龙亿对夏至倾道。
“二叔极疼爱至善,若至善求他,他应该会同意罢。”夏至倾淡淡说道。
而后便是沉默,她今天听了乌兰珠的事,内心里便莫名低落了起来。
“我以为你得知此消息,定会开心不已。”耶龙亿察觉到倾儿情绪有些不同。
倾儿不语。
“怎么?有心事?”耶龙亿侧身看着夏至倾。
夏至倾本打算不问,却还是未能忍住,她盯着耶龙亿道:“一国之君,应该有许多妃子吧?汉人常言后宫有三千佳丽,那你呢?你有多少?”
耶龙亿轻声一笑,伸出大手抚上倾儿的面庞,“三千佳丽?不过是说说而已,你真当皇帝有那般精力与体力,应付如此多的女人?我耶龙亿,只你一个便足矣。”
耶龙亿的情话说的动听,却并不能令夏至倾消除疑虑,毕竟他们你侬我侬的过往,她都不记得了。
“那乌兰珠呢?”倾儿问道。
耶龙亿一怔,而后道:“乌兰珠?此事说来话长了,她于我是政治的产物,我与她未有感情,她爱的是我的三弟。”
“你三弟?”倾儿疑惑了,她倒是还未听耶龙亿说起过他的亲人。
“我有两位弟弟,二弟耶龙诚,三弟耶龙亿,都是我的同父异母弟弟,三弟原是乌兰珠的夫婿,只是在迎亲之时遭遇当时三部联合的突袭,战亡了,为了延续与乌兰珠所在部落的联姻,乌兰珠便又嫁与我。”耶龙亿只得重新将往事简短叙述了下。
与至善的反应相同,对于乌兰珠,同时与兄弟有婚约而感到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你可知我们天狼族过去是不允许异族通婚的?”耶龙亿叹息着笑道。他带着夏至倾被逼离僰弩部的往事又一一浮现眼前。
“那现在为何又允许了呢?”夏至倾真的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乱,这几天的信息太拥挤,常常令她头痛。
“因为我做了王,重新立了规矩。”耶龙亿语气虽淡然,却掩不住霸气。
“那乌兰珠为何没有住在雅舍?”夏至倾始终介怀乌兰珠的存在。
耶龙亿一声苦笑,这许多往事,莫非自己要重新在为她叙述一遍?
“这雅舍素来是闲人莫入的,倾儿,你是第一个住进这里的女子,也会是最后一个。”耶龙亿看着怀里的娇人,柔声道。
“那,你和乌兰珠,你,是去她的毡房与她……”倾儿问着,心里便痛了,连措辞都乱了。
“我与她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耶龙亿却明了倾儿的意思,忙打断她道。
从未有过?倾儿听了这四个字,心里莫名地一松。
“自遇到你之后,我的身边便只有你一个而已,往后也会是如此,待皇宫落成,便是你的封后大典。”耶龙亿用额头抵住倾儿的额头,轻声说道。
“如此说来,那乌兰珠倒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了。”倾儿不知怎的,心里又一软,想到那乌兰珠每日介孤独一人,真是百感交集。
“便是可怜,也是无法,既不爱便生不出宠爱,也无心去陪伴。”耶龙亿淡淡道。
倾儿却心下多愁善感起来,“耶龙亿,来日我也总有色衰之时,你的宠爱与陪伴,却还会在吗?”
“我的倾儿在我心里永远没有色衰的那一天,便是白发便是皱纹,也是美的。”耶龙亿说着,在倾儿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耶龙亿的话虽发自内心,听在夏至倾的耳朵里,却仍充满着虚无,未来太遥远,谁又能把谁真的看透?
“但过些时日,你总会纳其他的妃子吧?我虽孤陋寡闻,却也从未听闻有哪位君王,终身只有一妻。”倾儿的心真是越来越沉落了下来,她几乎不敢想,耶龙亿若也有了三宫六院,她会如何。
“那要不要我为你发个毒誓?”耶龙亿盯着倾儿,认真道。
“不,”倾儿撅着小嘴道:“我便在你身上留个印记吧,也好让你时刻记得,你,是属于我的。”
言毕,倾儿便张开嘴巴狠狠咬上耶龙亿的肩膀,耶龙亿虽吃了痛,却也是不动,只任倾儿发泄着自己抑郁的情绪,对过往那段记忆的失落,以及为来日人生的忧虑,都通通在她这狠狠一咬中。
☆、116做戏也要有做戏的样子
当倾儿口中忽而涌出血腥的味道,她慌忙松开嘴巴,看着耶龙亿肩上深刻见血的齿痕,自己也把自己吓到了,该有多深的爱意,才会令自己如此失控,她不过才见他不久,怎的便有了如此铭心的爱与恨?
而且,这个男人,饶是将他咬得如此之重,他竟然也还纵容着自己,倾儿的心,五味杂陈起来,她复又扑入耶龙亿的怀里,忍不住泪流满面,“哦,抱歉,你疼吗?”
“疼。”耶龙亿沉声说着,眼里却是忍住的笑意。
“那,你也咬我一口吧。”倾儿一急,便将自己葱白的玉臂伸到耶龙亿面前,一张小脸仰着,写着了赤诚的认真。
耶龙亿在倾儿的胳膊上温柔地蹭了蹭,“我舍不得。”
倾儿便用胳膊将耶龙亿拥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生怕失去般地拥着他,耶龙亿也不说话,随倾儿拥着自己,许久之后,耶龙亿抬头,却发现倾儿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不觉得苦笑一下,反手将她抱在怀里,倾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耶龙亿胸前,像只小猫一样安然睡去。
到底是孩子心性,忧伤也不过三分钟,耶龙亿看着倾儿的睡颜,露出一脸宠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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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夏至倾便去了至善的毡房,将科科葛已经应允娶至善的事情告诉她。至善听了,却只是一脸茫然,并未有欣喜之色,“他不是不喜欢我吗?”
“你不是只求嫁给他吗?至于感情,可以来日慢慢培养。”夏至倾轻声道。
“是啊,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我此时却开心不起来呢?”至善眼巴巴看着夏至倾,仍是茫然的脸色。
“开心不起来也好,左右现下只是科科葛应了亲事,二叔会不会同意还未知呢。”夏至倾轻声叹了下。
“堂姐,我想回家了,我现下脑子好乱。”至善苦着一张小脸,她还从未如此纠结过。
“也好,便静下心好好问问自己,你到底是要找一个爱你的人,还是要找一个你爱的人。”
“我只是想要一个与我相爱的人,正如你和姐夫那般。”至善立刻接口道。
提起耶龙亿,夏至倾的脸色便一柔,她也真心感谢上苍,能让她此生遇见耶龙亿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并与她倾心以待。
姐妹两正说着体己话,门外却传来乌兰珠来访的声音。
至善忙起身迎向帐门,而夏至倾却心下一沉,乌兰珠?不就是耶龙亿在她之前便娶回的女子?夏至倾身未动,目光却早已转向帐门,她十分好奇,乌兰珠是一个何样的女子。
乌兰珠穿着天狼族的服饰,作为天狼族拔尖的美人儿,她自然是美的,又因着这一系列变故,神情里有了冷艳的味道,故而,她一走进毡房,夏至倾竟然觉得如此美丽冷艳的女子,耶龙亿怎会不动心呢?连她身为女子,都感叹于她的美。
同样的心情,在乌兰珠这里也是的,她一眼便见到端坐于毡房内的夏至倾,许久未见,她居然更雅致倾城了,不是说产过子嗣的女子都会变丑变胖吗?为何眼前的夏至倾,却依旧得天独厚,竟比从前还添了风情。
“乌兰珠拜见王后。”虽在心里怨怼了千百遍,但是面色上,乌兰珠却笑得滴水不漏。
“你认得我?”夏至倾淡淡问道,而后不由自主地端直了身子。
“当然,前年时,乌兰珠有幸与王后有过一面之缘,王后不记得了吗?”乌兰珠的笑容像是凝在脸上般。
夏至倾心下一冷,有些莫名的自卑感从心底而生,是的,她不记得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王后与大王的情深似海早已在安国传为佳话,乌兰珠虽是大王娶进来的女子,却从未有过僭越之心,倒是常想着能有幸与王后结为知己,便再无所求了。”乌兰珠甚是谦卑地说道。
“世间知己最为难求,我未必是那个能成为你知己之人。”初初见面,夏至倾并不想与乌兰珠走得太近。
“那便是乌兰珠无福高攀了。”乌兰珠轻轻施了一礼道。
夏至倾淡淡笑了下,再未多言。
至善在一边瞧着二人的一来一往,便是再心思单纯,也见得到她们之间并不友好的氛围,也是,同一个男人娶进来的女子,只会争抢,哪会成为朋友?
“其实,乌兰珠有些话想让王后转告与大王,但乌兰珠命薄,总是无缘得见大王,便有劳王后了,当日大王曾对乌兰珠说过,若乌兰珠想另嫁,大王一定会放乌兰珠走,如今,乌兰珠便是想要自由了,人生苦短,我也想过过被男人疼爱的日子。”乌兰珠忽而对夏至倾道。
夏至倾却是一怔,她刚把乌兰珠当做情敌,她便要抽身而去,另嫁他人了?可是,大王娶进来的女子,竟还可以随意自去的吗?
见夏至倾不语,一脸的疑虑,乌兰珠忙笑着解释:“王后有所不知,天狼族人民风并不是汉人般不近人情,兄媳弟娶寡妇再嫁,都是很平常的事。”
“此事还得我禀明大王后,由大王拿主意。”夏至倾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
“那便有劳王后了。”乌兰珠又是施了一礼,对着夏至倾盈盈笑着,“若大王同意乌兰珠所求,只怕还需烦请大王帮乌兰珠寻觅一个如意郎君才好。”
夏至倾听了,也便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那往后,乌兰珠心中有烦忧或喜乐时,可以去叨扰王后吗?说实话,乌兰珠自来到这里,一直都过着孤单的生活,甚是无趣呢。”
夏至倾便又点了点头,如此大气坦诚的女子,她又有何理由拒之千里呢?左右她在安国也是缺乏同乐的女伴呢。
“那乌兰珠先谢过王后,便不打扰王后姐妹相叙,乌兰珠告退。”说完,乌兰珠深深一施礼,便退了出去。
“堂姐,乌兰珠人很好的,待我走之后,你若无聊,可以找她一同说话玩耍,打发时光了。”至善对夏至倾道。
夏至倾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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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科科葛,自从他默认了耶龙亿的指婚,便是认了自己的命,经过反复思量,他决定去找至善面谈一番,便在午后,打马去了至善所在的毡房。
至善不在,她那日跟夏至倾一道骑过马,便对骑马产生了兴趣,午后便牵了马,去草原里撒欢了。
科科葛骑马出去寻找,不会儿便看见披着桃红色披风的至善,在风里奔跑着,他默默打马靠近,直待至善见到他,他便靠近过去。
至善见了科科葛,忙从马上下来,因着见到科科葛的慌乱,她一脚踏空,从马上掉了下去。
科科葛见至善无事,也便没有下马去扶她,静静看着她,等她自己爬起来。
至善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见科科葛并未下马,也便自己起身了,她仰起头看着科科葛,“看来你对我真的是哪怕半分情意都没有的。”
见至善这样问,科科葛没有言语,算是默认。
至善也不再说话,低头将自己身上的尘土拍净,而后牵着马离去。
科科葛打马跟上,目视前方,与至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米多的距离。
二人便这样默默走了一段,至善忽然回身对科科葛叉腰道:“你跟着我干嘛?你不是讨厌我吗?不喜欢我吗?那便离我远点啊。”
“你可愿意嫁与我吗?若姑娘愿意,在下便派使者前去贵府提亲。”科科葛不管至善的脾气,兀自说道。
这样的气氛之下,科科葛居然会这出这样的话,至善忍不住被气的笑了起来,“我为何要嫁与你这个冷血的人,我刚刚摔倒了你都无动于衷,若是换了堂姐,你也会如此冷漠吗?从前不知道便算了,如此知道了,难道我会嫁一个喜欢我堂姐的男人吗?我夏至善虽然没心没肺,却还没有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至善的一番话,令科科葛松了一口气。
“姑娘既不愿,在下也不好强求,只求姑娘与科科葛一道演出戏吧,这几日便与我故作亲密,让族人相信,你我二人情投意合便可。”科科葛的脸上永远是一派冷峻。
“为何?我为何要帮你演戏,我偏不。”至善跺着脚叫道。
“这也是为了王后,姑娘的堂姐的声名,若族人相信我钟爱之人是姑娘你,族人便不会再谣传一些无稽的蜚语,令王后忧心。”科科葛沉声道。
又是为了堂姐,他连自己的安危都没有考虑,只想到堂姐的声名,至善心里一痛,却也无法说不,堂姐于她是亲人,她不能不顾及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