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看了半天,问道:“小桃红,你是何出身。”声音有些严肃。
小桃红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惶恐道:“鸯。”声音有些发抖。
金童这才意识到自己神sè过于严肃了,缓了缓声音道:“很好,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不过小桃红,你为何忽然这般样子?不是刚刚说了么,万万不可后悔,你现在是不是有些紧张,也就是,为你刚才说的话后悔了么?”
小桃红身子一颤,轻摇银牙道:“奴家,并没有后悔,这些,都是奴家自己的感悟。”
金童来了兴趣:“自己的感悟?真真教人不敢相信啊……”
他不是随便说的,这些东西,别说区区一个小桃红,便是胡夫人,怕也感悟不到这个深度。因为经过这么多rì在西牛贺州厮混,他对这些截教妖修的路子已经很有一些体会,他们(它们)很大一部分连字都不认识,修炼就是靠着与生俱来的本能,需要靠着自身的机缘开悟,领悟了最基本的炼气方法后rì积月累,直到化形之后进入人类社会,才能稍微有些修炼效率,并且路子大多是一成不变的,还是最早开悟的方法,所以一个动辄修炼几百年的妖怪都打不过修炼几十年的人类修士,功法是一方面,本身法力的积累也是一方面,因为妖修的很大一部分积累是用在了**上,所以大部分妖修都是力大无穷的主儿,而在技巧上却较人类修士差了好几筹,法力嘛,几百年的妖修和几十年的人修,只是强上一筹而已。
上述现象可以总结为:妖修就是力工,人修则是技工。妖修,只要不是什么神兽或天生聪颖的兽类,就成不了理论家。
然而从小桃红的嘴里,却忽然这么一套可圈可点的感悟来,金童十分不解。
小桃红见金童迟疑,不由得解释道:“公子,说起来还是十年前,奴婢又一次出外是市集采买物品,回家途中见一个老道人倒在路边,是奴婢不忍看,喂他水食,过了几个时辰,他缓过气来,对我说要给我些机缘,可能当时看不出来,但rì后会有用的。奴婢听说有好处,便十分高兴,问他要,他又叹气说我沉不住气,便是有正果怕也不易得的,给我一本书就走了。回家后,我看了几遍,也不怎么看的懂,可是修炼时忽然就容易了许多,有些道理也像忽然明白了一样。姥姥看我忽然进步,也十分奇怪,把书要过去看了,也没有看明白了,许多姐妹也都是这样。嗯,适才我说的那些,就是当时脑子里出来的一丝灵光,后来仔细想了想,才确定是那个意思。”
金童咋舌道:“果然是仙人手段啊,那老道必定不是凡人,他给你的是什么书?”
小桃红确定的道:“书名是《大宗师》。”
金童愕然,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个修道人启蒙的书籍,到了妖修手上就有了脱胎换骨的效用,可惜,可惜,众人也只有小桃红有些缘分,能够看明白一些,果然……果然大道之行,在乎人智啊!”
金童上辈子并不是个博闻强记的人,很多书能看明白,却不一定就有兴趣,比如他能时常看四大名著,却对诸子百家只是了解而已。毕竟当时风气使然,那个时代特别是十年之间的“破四旧”、“移风易俗”风行天下,到金童出生时两个时代、两种思想已经今是而昨非,对金童这样年纪的人来说,知道一些“儒道墨之争”在已经是比较“有杂学”的人了,哪能研究那么透彻?
可是,就算只知道皮毛,百家争鸣的道家思想还是可以理解的,特别是道家著作只有那么寥寥几本,不外乎《老子》、《庄子》、《列子》三书,或者说是《道德经》、《南华经》、《冲虚经》三经,那是学习诸子百家必读的,以金童的文言文水平,《道德经》能看的半懂,《南华经》基本理解,《列子》没看完,已经算是勤学好问的代表人物了。
而《庄子》中的最著名几篇,不外乎就是《逍遥游》、《大宗师》、《齐物论》了,所以小桃红一说是《大宗师》,金童立刻就知道是《庄子》中的篇目。
这件事给金童的,不仅仅是震撼。
金童的第一个念头是:道家经典在上辈子是课外读物,在这辈子却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能使一个灵智初开的小妖jīng产生感悟,那么,要不要不管儒释道哪家的经典,收罗个三五车让这些小女妖去读,不定哪个就对某本书有了感悟,立刻就有好处。
而打消这个念头的是随后的想法:估计就算真这么做了,也得不了什么好处,毕竟缘分这个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就像小桃红,给她本经书,就算得了些感悟,终究是非常初步的,再想进步,凭她自己的能力也是进步不了的。如果自己已经修为高深,功参造化,那个时候再给手下发经书,应该才有效果的。
随后的第二个念头是:我自己是不是走了歪路?每天和银童研究功法口诀,却毫无进步,是不是方向不对?老子就是太上老君,《道德经》是老子写的书,《南华经》和《冲虚经》也都是老子的继承者写的书,自己作为老子手下的人,连这三本书都还没学明白,自己的作为,与眼前这些小女妖的蒙昧样子,有什么区别?
一念之间。
很多事情,就决定于一念之间。
………【第十四章 人教当兴】………
很多事情,就决定于一念之间。
就在金童产生了第二个念头的时候,三清天上,兜率宫中。
老子坐在蒲团上,青衣白发,童颜饱满。
对面是一个清癯黑发、衣着华丽,看不出年纪的道人。
两人闭目而坐,从来无话。
忽然,那道人睁开眼睛,微笑道:“恭喜。”
老子也睁开眼睛,同样微笑道:“恭喜。
两人继续闭目静思。
过了半晌,外面有小童道:“启禀老君老爷,启禀天尊,门外有白鹤童子求见。”
老君缓声道:“宣。”
不一时,白鹤童子入内,分别向两人行了大礼,伏地禀道:“启禀两位天尊老爷,我家老爷请三师叔叙话。”
清癯道人问道:“元始怎么说?请道君,还是请教主?”
白鹤童子头都不敢抬起来,回答道:“回禀老爷,我家老爷说,请上清通天教主。”
老君抬了抬寿眉,微笑道:“恭喜师弟,你我三人终于心意如一,截教再兴,并无阻碍。”
通天教主长笑道:“却免了我再定地水火风、重开新天之力。人教当兴,截教沾光而已。”说完大步走了出去。白鹤童子再向老子行礼,也跟随而去。
老君继续闭目,面容却有一丝喜sè。
自从封神之时,阐教众人犯了杀劫,陨落了一批,剩下的除了几个三代弟子成长起来,二代弟子十余人更是一撸到底,被三霄“削去顶上三花,填平胸中五气”,一身修为尽废,简直惨的不能再惨。而截教更加倒霉,不但二代弟子几乎一个不留,三代弟子中的漏网之鱼也有限,还不如阐教毕竟出了杨戬、李哪吒、杨天化、雷震子几个小高手呢。三教命运乃是圣人所定,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通天教主差就差在不该亲自下凡干预,结果被鸿钧道人开小灶教训了好几百年,好在鸿钧道人也不是很有时间教导徒弟,这才被放了出来,本来打算履行前言,再定地水火风,重开新世界,发展截教,却被老君请来几十年,就是不让他走。
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本是一家。
老君甩甩拂尘,习惯xìng的摸了摸腰带想掏出个果儿赏给门外小童,支使他们办些事去,结果幌金绳不在了,不由得轻轻一笑,从怀中摸出个小瓶子,白光一闪飞了出去,对门外吩咐道:“拿四颗去武当山太和宫送给真武,就说放在他那,三十年后出下一炉,到时派人来取。”
门外青莲童子接过瓶子一看,不禁咋舌,里面可有十二三颗仙丹呢,依老君门下的惯例,剩下的可都是赏给他的,心里泛起了嘀咕:“下界一趟而已,也用不着恁多路费,老爷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些好事特别开心么?嗯,既然下界去了,有些私事不妨捎带着办一办,丹房的金童银童两位老哥前年似乎跑出去了,若有机会,寻他们一寻,老爷倒是和通天道君聊了几十年,现在通天道君走了,他们再不回来,万一被老爷发现,可就有些不便了。”
不说青莲童子收拾行李后以龟速从太清天往外飞,且说金童。
金童动了学习的念头,不过眼前有事,只有留待事了再说,满怀心事的向黑鹊村走去,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对小桃红道:“你是个有机缘的丫头,不过适才的感悟有失偏颇,终究难以得成大道,既然你现在屈身在我门下,我也要对你有担待,这样吧,我给你改个名字,rì后你便与我有些牵连,不免更上一层,如何?”
小桃红拼命的点头愿意,小辣椒和小英自然不依,嚷着也要改名字,尤其是小辣椒,自从胡夫人不知从哪听来这么一种辣味植物给她取了这名字,她连一次辣椒都没见过呢。
金童无奈的笑道:“哪有说改就改的,咱们修道人讲究机缘,公子我刚才也是灵光一现,至于你们,既然跟着我,rì后也少不了好处,只等时机罢了。只是,这个名字嘛……”
思来想去,也没个好点子,他还不到开宗立派的程度,不能给取个某某道人、某某子的道号,就只能取“名字”而已,丫鬟名字不好听,寻常人的名字呢,他也想不出好的,最终一咬牙道:“一个名字而已,犯不着掐着脑子猛想,这样吧,既然你本体是鸳鸯,鸳鸯指兄弟,不如便随我姓,名叫金兰,恩,义结金兰的意思,这名字差了点,用的人太多,以后你自己想出了好的再告诉我,我帮你再改,姓什么的都无所谓。”
隋唐之前,鸳鸯的民间寓意是兄弟,只有个别诗作中意指夫妻,隋唐之后才被广泛用于夫妻、情侣的象征,这点常识金童还是懂的。
金兰跪地谢恩,金童这次也不阻止,受了她四拜,道:“我给你取了名字,便是你的亲人,你怎么称呼我都成,心里记着这层关系就行,你们一行二十多人,我也不能只管你自己叫妹子,以后我还是直接唤你名字。”
吩咐完了,大家进村,金兰这个众女中第一个脱离了“小”字辈的丫头,心cháo澎湃的跟在最后,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报效公子的大恩。
连小如已经被村里众人请进了新娶媳妇的刘家宅子,根本没有半点等待金童的意思,看来其心坚如铁,死也不肯“连累”旁人,或沾旁人的光了。
金童哈哈一笑,也不计较,他并不知道连小如其实曾经心动过,可是为了坚持自己的理念,才更加对他不闻不顾。
村里年长德高的老人已经跟着连小如去了刘家,但闲杂人等还是不少,金童四人一进村,立刻成了众人围观的焦点,男女老幼远远对他们指指点点,几个青年男女甚至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不过此时尊卑观念极重,四人衣着华丽,举止文雅,隐隐散发出一股贵气,周围人不管多稀罕,竟然连一个敢上前打招呼问话的人都没有。
金童也不管这些,看了看村中地形,原来刘家算是黑鹊村较有势力的一家,他们家基本上处在村子的正中间。于是金童领着三个丫头走街串巷钻胡同,在村中转了一大圈。
“好像……没有什么妖气啊。”金童不是很肯定。
“公子说的是,我们也没感觉到妖气。”三个丫头目光对视后,由新“上位”的金兰回答道。
金童站在村中大道上沉吟一会,环视一圈远远围观的人等,他们几乎吊着金童等人围村游行了一整圈。
“你,过来。”金童指着一个三十上下,面皮比较白净的干瘦汉子道。他选人问话是有标准的,这时代没有农业机械化,干活非得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可,此人肤sè比较白净,应该不是个纯农民,身材比较瘦,不是饿的,而是缺乏锻炼所致,虽然也是穿着一身布衣,但估计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闻言上前施礼道:“公子有礼了,为何言语中多有不敬?”
金童乐了,看来还真是读书人,就算面对着“贵人”也不卑不亢,甚至直言斥责对方的过错,真是个标准的儒家学派。
既然你装,那么大家装到底。金童施礼道:“兄台莫要见怪,不知者不罪。须知世间有一等人,好言好语怕是打听不到真话,只好冷眼相对,他反而敬着你。在下不知此处穷乡僻壤,却有兄台这等饱学之士,实在失敬,失敬。”这话说的还是不客气,不过也算给了此人面子,更暗示自己出身高他们一等,根本不问随访姓名,十分嚣张。
读书人想了想说:“公子是贵人,我等乡野粗陋之人,想也不入公子法眼。有何事体,请公子垂询便是。”他也算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吃亏就吃亏了,只好无所谓。
金童也不为难他,直接问道:“听说黑鹊村中最近常常死人,好像道门的法器也镇压不住,适才有道士去了刘家,是不是?”
读书人道:“是。”
金童慢慢道:“此间轶事,能否原原本本告诉我?”
读书人看看四周,见一圈人也在十分期待的看着他,暗叹一声村里人没见识,只好就站在路中间,把近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金童。
第一个死的人是牛大夯,一个身强体壮的二十八岁庄稼汉,死在自家的床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两眼翻白,床上有剧烈挣扎的痕迹,门窗没有被破坏,并且都是从屋里栓着的。官家派人验尸,没有外伤,银针入腹无毒,只好说是怪病。
“此人可有父母妻室?”
“皆无。其父母早亡,兄长牛大力长他十岁,三年前失足落水而亡,留下一个儿子牛力,被孀妇改嫁带走,已有一年半。”
“继续。”
第二个死的人是刘晓霜,年方十五,待字闺中,死状与牛大夯如出一辙,同样门窗紧掩,无伤,无毒。出事后,母亲哭死,父亲自尽,无兄弟姐妹。
“她和牛大夯有没有亲戚?”
“没有。”
“她父亲为何自尽?”
“家贫,欠人十五两银子,本打算嫁女给刘正,聘礼少说二十两,但女儿一死,没了指望。”
“刘正是谁。”
“刘允文的弟弟,刘允文就是死了新妇的那个。”
“同姓刘怎能通婚?”从秦朝就有法律规定说“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而禁止近亲结婚,金童相信这里也该有同类法律。
“两家并非同族,是祖上的赐姓,两家祖上都是刘家的家丁。”
“继续。”
第三个死的人是王进,三十五岁男,死于家中床上,死状相同,无外部疑点,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平rì老实,从不无事生非。
“晚间死于床上,妻子没有发现异状?”
“他父亲痴呆,母亲年已七十,瘫痪,其妻每rì天黑后侍候洗澡等起居事项,回去后发现人已去世,儿子十二岁,已经分房居住。”
“为何此三人的死状与刘家新妇的死状不同?”
“不知。”
“其余人等,死状若何?”
“皆与此三人一样。”
……
“带我去王进家。”
王进的死没有给家中造成太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年痴呆的老王头照样耷拉着脑袋坐在家门口树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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