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此后,赵贝贝和小叔调了个,她开始极力躲避小叔,周末不再回家,平时小叔来看她她也是三言两语就匆匆与他结束话题。这样淡着,渐渐地,两人好像就真的淡了。
天气冷了之后,小叔一连好几星期都没有来看她,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下起初雪的日子。
“我妈病了,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忙,贝贝自己照顾好自己”。小叔咧起嘴角,大概是想要再冲她笑一下。
好久没有看过小叔的脸,赵贝贝这时候突然发现,小叔好像瘦了许多,连那个笑容,都是虚弱不堪,勉力支撑。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到最后还是目送着小叔在飘落的雪花中渐行渐远。
之后她又开始每周回家,并且从她妈妈那里知道了奶奶的病情。
这年冬天天冷得突然,又异常得凶。从入了冬奶奶的身子就不大好,咳嗽得越发厉害,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因为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赵贝贝的妈便也没有当回事,等到她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奶奶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小叔每天都把炉子生得很热,坐在炕边。这么些年了,赵贝贝从来没有见过小叔和奶奶亲近,现在,他们倒终于有了些母子的样子。
小叔日渐沉默,一天天只是看着炉中的火苗出神,一出神就是大半天,等回了神看向炕上的奶奶,就又是一看大半天。赵贝贝干脆请了假,也整日陪他坐着。
熬了十来天,奶奶渐渐连饭都难以下咽。这已经是病入膏肓的征兆了,赵贝贝的妈赶紧把她爸、她二叔还有她姑姑全都叫了回来。几个人全都围在奶奶的炕前,就预备着奶奶不定什么时候睁眼了,能看到他们全部都在。
腊月初,奶奶终于还是走了。
那天早上,奶奶破天荒醒得很早。小叔就睡在炕边,蜷着身体。赵贝贝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奶奶对小叔说,“房里怎么这么闷,你去开开门”,一反往日的虚弱。她一激灵,醒了。小叔也一下子清醒了,趿拉着鞋赶紧去开门,开了门又跑到院子里高声喊“妈醒了,妈醒了,哥,哥,嫂子,姐,妈醒了”,喊着喊着就带了哭腔。赵贝贝赶紧跑到院子里去看他,他激动得满脸是泪,又哭又笑。
“好了小叔,快回屋去看看奶奶吧”,她拉着他进了门,趁着没人给他披了衣服,又用袖子帮他擦了泪。
小叔跑到炕边,喂奶奶喝热水。很快几个人就都进了东屋,赵贝贝的爸妈、二叔、姑姑,几个人围在炕前,不停地喊妈。
奶奶挨个看了一遍,点了点头,“你们都来了,很好。你们站好吧,我有话说”。
几个人在炕前站成一排,都看着奶奶,赵贝贝站在末尾,看着扶奶奶的小叔。
“我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三个,但我听过一句话,家不和,狗也欺。你们兄弟姐妹四个,说多不多,可要说少也说不上少,以后,互相之间都要帮衬着些,谁有难处了就都互相帮帮忙,不要在一边干瞪眼,让别人看了笑话,知道吗?”
几个人齐刷刷地嗯了一声。
“都出去吧,我要跟小珏说几句话”。
几个人互相看着,都不说话,也不动。赵贝贝看到小叔从奶奶脸上抬起来目光,恳求地看着她前面这几个人。那无声的恳求让赵贝贝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一下子就刺疼刺疼的。她拖住旁边的姑姑,就把她拖出了门外。
奶奶和小叔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说完之后她就闭了眼。
奶奶的丧事办完之后,已经到了腊月中,二叔和姑姑赶着回了各自家里准备过年,赵贝贝的爸妈也开始紧着为过年做准备,蒸煮烹炸,家里每天都是香喷喷热气腾腾的。虽然年前家里出了白事,可奶奶毕竟没受什么罪,总不能因为入了土的人让活人都不过了吧,更何况还有小孩呢。奶奶离世的悲伤气氛很快就在年味中被冲淡了许多,只有小叔,每天都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
过了小年之后,赵贝贝两个远在外地打工的姐姐和还在上初中的赵阳都回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大家全都围在堂屋炕前,诉说一年来的所见所闻,赵贝贝听了几句,便兴趣索然了,又走进东屋去找小叔。
小叔不在东屋,炉子里的火已经有些乏了。从奶奶过世之后,小叔就很少出东屋门,他总是把炉子烧得热热的,坐在炉边发呆,就好像奶奶还在一样。现在,他居然不在。
赵贝贝被这反常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找他。从村头跑到村尾,都没见到他的影子,她又跑远了些,边跑边喊,逮住人就问,还是没能发现他的踪迹。她吓得厉害,生怕他是生出了什么不好的念头,可马上就又恨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这样手足无措着,她又回到了自家大门口。
“贝贝”。
是小叔的声音,赵贝贝赶紧抬起头来。
小叔站在房后的小土丘上,正远远地望着她。赵贝贝拔腿就跑。
那是她躲过的荆棘丛,小叔坐在里面,抱着腿,正看着她。
赵贝贝拨开路边的荆棘,走到他的面前。
两人静静坐着。
“妈不在了,怎么他们都不难过呢?”小叔声音空洞洞的,有寒风吹来,四周的枯枝被吹地簌簌作响,他的声音在这响声中,更显得寂寥凌乱。
赵贝贝跟着他也看向院子的方向,那里离得这么近,却又离得这么远,不管是她五岁的时候,还是她现在十六岁的时候。这里和那里,好像一直都是两个世界。
小叔大概出来得急,只穿了一件灰蓝相间的格子毛衣,赵贝贝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又把他冰冷的手捂进自己的手里。
小叔呆呆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棉衣,又看着被赵贝贝捂在手里的手,最终凝望住赵贝贝,“贝贝,你对我真好,只有你会这么对我好。以后,我只有你了”。这样的孤苦。
赵贝贝直起身子,把他的头揽进了自己的怀抱里。这个时刻,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他们是彼此最最亲密最最重要的人。
“小叔,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一直一直都对你好。以前我以为,我最想要的是你能爱我,像我爱你一样,可是刚刚,怎么也找不见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你能平平安安的,只要你平安、健康、开心,就足够了。你能不能爱我,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全都无所谓了。小叔,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我只要你能好好的”。
她说的全是真心话,她不会后悔,可止不住难过。这难过让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把小叔抱得更紧。
小叔良久没有说话,但抱她的手臂也越箍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开年之后,赵贝贝和小叔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对那一天,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没有再提起。小叔照常上班,赵贝贝照旧上学。
但生活到底有了变化。
小叔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看赵贝贝,星期天的时候也没有叫她一起回家。
赵贝贝每天中午都站在学校操场的围墙边上,期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叔就会来看她。她管得住自己的腿,但管不住自己的心。求而不得的痛苦,在她抱着他,告诉他她爱他之后,变得这样折磨她。
农历二月,天还很冷,即便是一天中最暖和的中午时分,从远处刮来的风也十分刺骨。赵贝贝每天等在操场边上,连等了半个月,终于病了。
她躺在床上,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中,想的仍旧全都是小叔。
“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她犯了相思了。
“赵贝贝,你是不是病了?”有人喂了她些水,她才清醒些。原来不是小叔,是舍友。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要不要我帮你打饭?还是买药?”
她摇了摇头,“你帮我打个电话吧”。
小叔来得很快,下午的课刚开始上,他就来了。
“贝贝,贝贝”,小叔摇醒她,“怎么病成了这样?咱们快去医院”,他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这样的忧虑与交际却是她最好的药,连日来的痛苦难过这一刻全都化成了委屈的泪水,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冷落我?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就讨厌我了?”她眨一下眼,就落一串泪。
她的床铺是下铺,小叔进门后就一直蹲在她床边,现下两人相互望着,小叔突然间缓缓地靠近了她,将她的眼泪全都吻进了嘴里。
“贝贝,我没有讨厌你,我讨厌的是自己。我会讨厌自己,是因为我竟然越来越难以忍受再悄悄地喜欢你,默默地爱你”。
赵贝贝觉得,脑子更沉了。
小叔用指腹划过她眼尾流过泪的地方。“贝贝,我二十五了,可你才十七,你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吗?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挣扎,我总在问自己,你说你爱我,那我要不要趁机诱哄你呢?把你骗来我的身边,一天天地隐瞒你,告诉你,我们在一起,就是爱情。贝贝,我战胜不了自己的龌龊,你明白吗?可如果以后你后悔了呢?我们该怎么办?”
她在为他,他也在为她。
赵贝贝哭得更凶,“小叔,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你不理我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小叔,我真的爱你”。
小叔坐到床边上,把她扶起来,“贝贝,我也爱你。我们试试吧,等你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如果你还觉得爱我,我们就告诉哥哥和嫂嫂,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原来你把依赖错当成了爱情,那我们就还是小叔和贝贝,好吗?”
赵贝贝猛地抱住了小叔,眼泪在她点头间全洒进了他的衣领里。
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这一年,赵贝贝高中毕业了。
她报考的是小叔上过的那所大学,她很想去看看,小叔念过的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她想要在那里想象一下,感受一下,小叔的二十岁,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年,小叔二十七了。
放假后一个月左右,赵贝贝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她考上了。
她梦想成真,欣喜若狂,就想要马上拿到录取通知书,马上见到她的小叔。
全家人都在开心,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还专门请了假,赶回来为她庆贺,全家人都翘首以盼,等她的录取通知书。那薄薄的一页纸因为有了不一般的荣光而变地重逾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早早出发,坐了车,到了城里,又匆匆往学校赶。她迫切想要与小叔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
拿到通知书再给小叔打电话,小叔却已经被她的父亲叫回了家。她有些懊恼,不过很快就又开心起来,小叔就在家,她回到家就能见到了,也很快的。她因此对她父母生出了更多感激,他们终于记得家里还有小叔这个人了。
时间过得好慢,车子也走得好慢,只有她是归心似箭的。
离家很远就听到了从家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小跑起来。
欢声笑语都是从堂屋传出来的,左邻右舍,许多个人的声音都充斥其中,在这些泛着酸的道喜声中,她父亲憨厚的笑声和她母亲并不十分高昂的说话声,就都带上了十分的矜持。她仔细辨了辨,那里并没有小叔的声音。
赵贝贝趴在大门边向院子里看了看。堂屋里热闹着,院子里却十分冷清。一道竹门帘,就将一个不大的院子隔得泾渭分明。
她蹑手蹑脚,轻轻地跨进门,飞快地闪进了东屋里。
小叔果然一个人在东屋,正坐在窗前的小板凳上洗衣服,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赵贝贝踮着脚走到他身后,一下扑到了他背上,一边还在他耳朵边上“哈”地怪叫了一声。
小叔被吓了一跳,扭了头就来揪她耳朵。她咯咯低笑着,抱住了小叔的脖子,把耳朵凑到他手上。
“拿上通知书了?”
“恩,你看”,她献宝一样拿出来。
小叔赶紧站起来,擦干了手坐床上捧着她的通知书看。看着看着他就笑起来,看着赵贝贝的目光也更加温柔。
“很厉害,很棒”。
赵贝贝也眯了眼睛笑,一面又坐到他身边,又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叔,再过四年,等我毕了业,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是不是?”她眼睛出奇得明亮。
这次小叔没有像以往一样再说很多累赘话,他也是眼睛亮晶晶的,“是”。
院子里仍旧很喧嚣,但两个人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却觉得整个世界好似都成了这样温馨又宝贵的静谧。
“好了,快去堂屋吧,他们都在等你呢,都想见识见识咱们贝贝的通知书呢”。
赵贝贝拖着调子嗯了一下,心中对那些无聊的人更加厌恶。
“快去吧,哥跟我说了,让我过会儿去吃饭,等我洗完了这些床单被罩,咱们就正好又能见着了”。
“别洗了,你睡会儿觉,吃完饭我来洗”。
小叔拉住她的手,把她从脖子上拉下来,“我洗吧,早点干了你也能早点铺上,你最爱这套粗布的,我可不想让你将就”。
这算是甜言蜜语了吧,只是从小叔这样惯常话不多的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赵贝贝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拿了通知书就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堂屋里坐了好些人,争抢着看她的通知书,有眼神好的已经大声地念了一遍,可大家仍旧要传看,一个接一个,全都看完了,才心满意足地散了。这时候才轮到自己家里人看,爸看了给妈,妈看了给赵阳,赵阳看了又甩给两个姐姐。看完了又问话,也没些什么,无非是学校在哪好不好之类的,絮叨了一会儿,就到了半下午。
赵贝贝早就心不在焉了,耐着性子说了会儿话,就看到小叔出到院子里来晾床单。
“做饭吧”。
屋子里的人愣了一愣,她爸赶紧推她妈,“快去,快去,贝贝清早早早地就走了,这会儿早饿了,快去做饭”,一面又催另外两个姐姐一起去。
三个人很快就拾掇出了一桌菜。小叔也被叫了过来,赵贝贝就挨着他坐着。
一家人都很高兴,男主人本来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这会儿更是高兴地没了话,喝了两杯酒,才连声说出几个好。女主人也是,这些年慢慢培养出来的与赵贝贝之间的亲近,伴着她手里的那张纸,好像反倒又少了许多。两个姐姐也是,连对她笑都控制不住地跟上了低头的动作。只有赵阳,虎着脸,对她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爸,你明天就走了,今天不是说还有事要跟小叔说呢吗?”赵阳看了一圈桌子上的人,眉头皱了几皱。
赵贝贝的爸这一眨眼已经又喝下去一杯,这会儿他脸颊红扑扑的,听到赵阳的话,“啊”了一声,拍了下桌子。
“对,对,光顾着高兴呢差点忘了”,他转向小叔,“赵珏,今天叫你回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小叔放了筷子,赵贝贝也跟着停了手。
“什么事,大哥尽管说”。
“我常年不在家,好多事都顾不上,你嫂嫂虽然说是在家操持着呢,可她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人家要跟咱说什么事,也不能找她。你知道吧?”
小叔恩了一声。
“前两年你毕了业我就想这个事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处个对象结婚了。但是想着你上过学,有文化,有主意,我也就没敢问你这个事,也没敢管。后来妈又不在了,我就更没提这个事了。可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赵贝贝就要站起来,小叔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她的手。她挣了两挣,小叔都没放,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