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前度- 第4部分

　　“我手机没电了。”好像认识以来，她在不停的对他说谢谢，“谢谢你了。”

　　“你的家乡很安静，人也很和善。”

　　“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离婚，她带着我住在外婆家，时间真快，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昨天听云琛讲，你读小学时是学校一霸，真看不出来。”

　　“云琛就喜欢讲我的丑事，那时候小，不懂事，谁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就打谁，久而久之，小朋友们都怕我了。”

　　“对不起，触到你的伤心事。”

　　韩若笑出声，有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无奈，“没事，他们说的是事实，只是我不敢承认而已，有一次碰到我小学同学，他还说很怀念当年我打他的时光呢，现在一想，那时候挺好玩的。”

　　胡扬的手触碰路边的墙壁，深深浅浅，是小孩子刻下的痕迹，他想，在很多年前，韩若放学回家时，是不是会拿着粉笔在墙壁上写下她的心事，一笔一划的写下“她有爸爸”。

　　今夜的月亮冷冷清清的，月光透过空气好不容易穿到地上，也破碎了，也许是小时候听外婆讲过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一个人在广寒宫里，没有人说话，韩若意识中的月亮是孤单的，但总有那么一丝清高，如同梅花。

　　“你明天和云琛一起回去吗？”有很长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韩若打破这份静逸。

　　“明天早上走，正好赶上上班，你呢？”总工已经打几次电话催他去上班。

　　“你们先走吧，我过几天回去。”

　　胡扬回去的时候，孙博宁还在打电话，看到他进来，和电话那边的人挂了电话，“回来了，姐夫。”

　　韩若不在的时候，他都是喊自己姐夫，胡扬也不在意，确切的说，他觉得这个称呼也不错，“有什么话见不得人，我回来，你就挂电话。”

　　“前任女友，都说好分手了，还打电话。”孙博宁说的很不耐烦。

　　“听你这意思，你还不情愿，不过我回来时可是看到你笑的很享受啊。”

　　“姐夫，我孙博宁从不会做让自己难过的事。”

　　“兄弟，我明天走，以后常联系。”

　　“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你还是够资格做我的姐夫的，既然你要走了，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孙博宁说的很神秘，他也好奇，“你能说出多有分量的话？”

　　“小瞧人了吧，我可是和我表姐一起长大的，你觉得我姐漂亮吗？”

　　胡扬点点头，韩若虽常是素面，但出水芙蓉，如花流年。

　　“如果我说我姐读大学时没有谈过恋爱，你信吗？”

　　“不信，这样的女孩该有不少人追吧。”

　　“我姐也不把这些事告诉我，我都是听姑妈说的，无论是谁表白，我姐都是拒绝，姑妈说我姐之所以不想恋爱，是受了她和姑父的影响，我姑姑和姑父很早就离婚了。”

　　“听韩若说是她六岁的时候。”胡扬补充。

　　“不过以我敏锐眼睛的观察及聪明大脑的推断，我知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故作神秘，胡扬捶他一拳，“不要卖关子，干脆点，你当你是在演电视剧吗？”

　　“你真没耐性，不过这也是我的推测，我姐小时候和两个人的关系很好，一个周云琛，你认识，还有一个叫刘执，我记得我读五年级时，他们读初中，我们还在一个学校。”

　　“你的推测是，你姐的初恋是那个刘执，后来两个人分手了，但你姐还是忘不了他。”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淡，内心里却早已波涛起伏。

　　“刘执高中毕业去的美国，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我不知道他和我姐有没有过一段，反正我姐挺关心他的，他去了美国就没回来过，过年的时候，我姐都会去给他爸妈拜年。”

　　“作为与她一起生活多年的弟弟，我姐的行为告诉我，刘执在我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孙博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嘱咐，“该说的我都说了，年轻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毫无疑问的，孙博宁的话无论有没有讲故事的成分，他都心口发闷，很奇怪的，他不是觉得那个叫刘执的人是横亘在自己和韩若之间的阻碍，他只是想为什么自己认识她那么晚，他没有见过为了自尊打架的韩若，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事情让韩若这么喜欢去陌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个性刚烈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平和寡言的女子，他想那个叫刘执的人一定陪她度过了她的春夏秋冬，她的过往无论忧乐，都有他的见证，胡扬忽然羡慕刘执，这个在韩若心中与众不同的男子。

　　早上七点，胡扬和周云琛离开，日短夜长，天还是微微亮，小镇还在梦乡中，偶尔的一声犬吠鸡鸣，就像是他小时候读过的《桃花源记》：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他有些留恋，不知道是为了这个桃花源，还是桃花源里的人。

　　韩若出去的时候，周云琛和胡扬即将走，胡扬深蓝色的大衣直到膝间，领子直立，微名的天色下，他眉目如玉，好一副风轻云淡的山水画，韩若这样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什么山水画？”韩若说的莫名所以，胡扬问她。

　　“韩若是说我像画中人一样，是不是，韩若？”周云琛很自信。

　　“云琛，你越来越自恋了，这样可不好。”韩若忍住笑意，故作认真的批评周云琛。

　　他们上了车，胡扬摇下车窗嘱咐韩若回屋，韩若点点头，却没有动，直到看不到车了，她才回去。

　　胡扬透过倒车镜，看到韩若没有走，他心里嘀咕，韩若太不听话，天那么冷，在外面那么长时间，不怕感冒吗，但一方面，他心里也冒出小小的欣喜。

　　“你对韩若是认真的吗？”

　　“你说呢？”胡扬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答反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玩那种始乱终弃的游戏，胡扬，别怪我不讲情面。”周云琛从来都是那种先小人后君子的人。

　　“云琛，如果有一天我和韩若真的分手了，你觉得我和她谁会比较难过？”这话真别扭，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怎么会有分手一说，太乌鸦嘴了，不过，胡扬想，说不定此刻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韩若心里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他想的高兴，嘴角也有了很大的弧度。

　　“如果韩若真的爱上你，她一定比你难过，我虽总说她感情冷淡，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这叫情到浓处方转淡。”她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牙牙学语时都认识了，她又怎么会不了解韩若。

　　周云琛的话触动到胡扬，他隐约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却想不起来，一直到了设计院，才想起来问题，他想问谁是刘执，只是，他怎么当时没有想起来，恐怕是自己不敢知道吧。

　　第八章

　　其实老家也没有什么事，葬礼结束后，舅舅就回去处理公司事务了，妈妈的公司也该去照料，孙博宁也会学校了，她不愿意这么早走，这个地方，以后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中午的时候，韩若去看望刘阿姨，每次回来，都会来看她，刘叔叔前几年过世了，刘执在刘叔叔过世之后就去了美国，到刘阿姨家的时候，大门紧锁，可能出去了，韩若把礼物放在邻居家，没有回家，习惯性的，拿着相机随处溜达，相机里还有上次的照片，胡扬在他的同事间很醒目，虽然胡扬没给她说过他的事情，但她知道，胡扬一定是个优秀的人，像阳光一样，无论在哪里都掩饰不住他的光芒，在她的记忆里，也有一个少年，拥有最灿烂的光芒。

　　韩若信步走着，很自然的，到了自己曾读书的小学，很远就听到朗朗书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读小学时，她和周云琛、刘执同班，夏日的时候，大家睡午觉，她和刘执同桌，刘执不睡，就小声的念：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她听了抑制不住，笑出了声，惊醒了在与周公约会的同学们，于是抱怨声四起，她小声说着对不起，心里抱怨身边的罪魁祸首。

　　小学和她读书时变化挺大，但还是能找到以前的影子，墙壁上多了一块匾，韩若走进去，朱红的大字：光荣校友榜，这个校长真是与时俱进，这么会宣传，上面的照片她大都不认识，都是些功成名就者，细看时，最后一个她太熟悉了，照片上的男子，眉眼细长，嘴角微扬，很秀气的男生，她不止一次说刘执太适合演旦角了，笑起来有万种风情，读高中时她不和周云琛、刘执一个学校，周云琛说刘执是很受他们学校女生欢迎的，她听后很骄傲，她认识的刘执，虽然不会甜言蜜语，学习也不好，也不会打篮球，但他只要站在那里，谁也掩饰不住他的光芒，她一直都知道，刘执是最引人注目的，尽管，他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耀眼。

　　在学校里碰到以前的语文老师，和老师聊了一会天，下课的时候，孩子们都在操场上玩，欢笑声都能传到天上，韩若在一旁拍了几张照片，她一直觉得，孩子的情绪是最有感染力的，无论多么的不快乐，只要看到孩子的笑脸，笑容就会不自觉的挂在脸上。

　　回来的路上，接到胡扬的电话，“胡扬。”

　　“韩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设计在结构设计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胡扬的声音很愉快，他的脸上一定洋溢着笑容，韩若也为他高兴，“恭喜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

　　“为我庆祝啊，这可是我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奖，很有纪念价值的。”

　　“我看时间吧。”他声音里的快乐太明显，她不忍拒绝，回答的模棱两可。

　　然而挂了电话，她忽然很想回去，只为他那一句为我庆祝，心里的期待太过明目张胆，这般张扬，令她隐约不安。

　　最终还是没有在当日回去，韩若极力压住自己回去的想法，现在的这种感觉，她很陌生，慌乱，欢喜，不受自己的管辖。

　　胡扬下班的时候，和谢婉通了电话，问她是不是需要他这个保镖，他问的时候自己都心虚，他这个兼职太不合格了。

　　“你休假回来了，当然要来了，休息了那么多天，不好好辛苦一回怎么行？”

　　到了谢婉公司楼下，她还没下来，坐在车里等的时候，想给韩若打电话，转而想到她可能已经睡了，打消了念头。

　　“太不好意思了，公司临时加班。”

　　胡扬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我这里有一份杂志，你可能喜欢，拿去看吧。”谢婉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在前面。

　　“你今年多大了？”

　　“不告诉你，你难道不知道不要问女士年龄吗？”谢婉很鄙视的看着他，脸上写着“你真不会说话。”

　　“大小姐，你可误会我了，我只是想知道，照你当前的市场发展，你还有今年能成为黄金剩斗士。”

　　谢婉气急败坏的捶他，“胡扬，你给我下车。”

　　胡扬笑的很开心，“你气糊涂了吧，竟反客为主了，看来我的话对你的杀伤力很大啊。”

　　到了谢婉家楼下，“上去坐坐吧，我爸这些天老提起你这个得意门生。”

　　“不用了，代我向老板问好。”

　　韩若入睡前接到妈妈的电话，“妈，还没休息。”

　　“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不放心。”

　　“没事，妈，外婆是最疼我的，她会在天上保护我的。”

　　韩若听到电话那头，妈妈叹了口气，“韩若，你明天还是回去吧。”

　　“怎么了，该不会是你又给我安排了相亲吧。”

　　“我看，你用不着相亲了，胡扬那个小伙子不错。”

　　“妈，时间不早了，你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她可不想让老妈继续展望胡扬的可发展性。

　　“韩若，无论怎么样，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你放心吧，我知道。”韩若匆匆忙忙的结束通话，手机合上的刹那，她决定，顺其自然吧，逃避不是她的风格。

　　一夜安稳，醒来的时候已将近十点，韩若把屋里收拾整齐，上了锁，去了火车站，一路上她都没有回头，她怕自己回头时没有看到外婆的身影，会忍不住流泪。

　　推开门看，家里收拾的很干净，韩若由衷感谢周云琛，给她发条短信向她表明谢意，立刻收到她的回复：“姐姐帮妹妹，应该的。”她和周云琛同年，自己只比她小两个月，她就一直以姐姐自居，但也真的像一个姐姐。

　　家里没有余粮了，韩若去了趟超市，随便买了些菜，但大多都是方便面、面包之类的已解决的食物。她不会做饭，如果特别想吃一顿像样的饭菜，就一个人去餐厅，点一桌自己喜欢的菜，慢慢吃，很享受，不在意整个餐厅只有她一个人是没有伴的，有时候也会去找周云琛，周云琛有一手好厨艺，她常自夸将来娶自己的男人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周云琛这样说的时候，她通常不表态，一心一意吃烧茄子。

　　在超市的时候收到胡扬的电话，韩若告诉他自己从老家回来了。

　　上楼的时候，看到胡扬在自家门前站着，看到她回来，冲她笑笑。

　　“你怎么过来了？”韩若拿出钥匙开门，让他进屋。

　　“下班了，就过来了。”

　　胡扬打开购物袋，看她都买了什么，“怎么买这么多方便面，减价吗？”

　　韩若把窗帘拉开，夕阳还挂在天边，“没有啊，如果减价我买的更多。”转过身看到胡扬坐在沙发上，神情闲散，好像是在自家一样。

　　胡扬心下一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其实他最拿手的菜就是炒鸡蛋，也只会这一道菜，还是读大学时，跟着前任女友学的。

　　听他的口气，好像要做出满汉全席似的，韩若很期待，那样就不用吃泡面了，“好啊，我给你打杂。”

　　胡扬走到厨房，看了一会，对着还在客厅的韩若喊道，“韩若，你这里没有鸡蛋？”

　　韩若也来到厨房，“忘买了，不过还有其它原材料。”

　　胡扬吞吞吐吐，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说出来，“可是我只会做炒鸡蛋。”

　　两个人相对无言，韩若先笑出来，看到她笑，胡扬也笑出来，房间里回荡的是两个人爽朗的笑声，很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其实也不是好笑的事，但她就是感觉快乐。

　　“你还是常常我的手艺吧。”韩若说道。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胡扬疑惑，难道她刚才是在骗他？

　　“煮方便面的手艺啊！”韩若晃晃手里一袋方便面。

　　于是，原本的满汉大餐变成了眼前的两碗煮面，餐桌前，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胡扬吃着面，心里想下一次来一定要带着鸡蛋，一定要让韩若尝尝他的手艺，不过，韩若的面煮的很好，他想。

　　韩若一心一意吃饭，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今天不去接谢婉回家吗？”

　　“她出差了。”

　　“嗯，女孩子夜里一个人确实挺不安全的，特别是谢婉那么漂亮的女孩。”

　　“你呢，那么远的地方，你不是都是一个人去吗？”

　　“我？”韩若沉默几秒，“我和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做了深呼吸，压制出呼之欲出的怒意，这怒意来的快，又不知缘由。

　　“我习惯了。”韩若不想就这个问题做深入讨论，站起来收拾了两个人的碗筷，去厨房刷洗。水哗哗的落到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