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野座放大中村正雄住所的地图,“两侧都是居民住宅,不过对面是一间家庭旅店,射击角度可以满足。”
“那么前辈就去对面的家庭旅馆接应我吧,以前听狡啮先生讲前辈的射击技术是本部最好的。等我进门以后再实施抓捕,这样可以把周边的心理指数影响降到最低。”常守朱把车子熄火准备就要下车,
“还是我去吧。”宜野座伸手拦住常守朱,“毕竟对方是杀人犯,你去对面接应,如果我不能制服你就从外面射击。”
常守朱无法同意,“如果前辈也在屋里很容易被dominator误击。”
宜野座按住常守朱的肩膀让她坐下来,“射击是练出来的,要有信心。”
宜野座从车上下来,将dominator藏在风衣里步行走过街角,沿着缓坡走上中村正雄所住的住宅区。五分钟后,常守朱掐算好时间也走下汽车,佯装成外地的游客走进了中村正雄家对面的家庭旅馆。
宜野座找到中村正雄家的门牌,站在门口按下电铃。过了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从屋里出来,走进院子里隔着栅栏门问来访的陌生男子,“您有事吗?”
“请问这里是中村正雄家吗?”宜野座悄悄朝屋里打量,
女子迟疑了一阵,终于开口,略微点了点头,“是我哥哥家,他早上出了门,您有事我可以转告。”
“我希望进去和你聊一聊。”凭借经验,宜野座确认中村正雄的确不在家,
“他是———又去赌钱了么?”女子面容变得有些哀苦,
宜野座点点头,“还是进去说吧,免得邻居听到。”
女子连忙点点头,开门将宜野座迎了进去。
宜野座随女子走进客厅,家里开着全息投影但十分简单,想来原本的家具也并不多。沙发对面的柜子上,摆着几个飞机的模型,一看就是亲手拼做的手工品。
女子哀苦的面容自从她得知中村正雄又犯了事,再也没有舒展开,她给宜野座端来一杯茶水,淡白色的热气在玻璃杯口袅袅腾散在空气中,女子坐在另一边,双手拘谨地交叠在双腿上,问宜野座:
“我哥哥他———”说到这里低下头迅速地抬手擦过眼角,摇摇头又自言自语,“我就想他不可能改的……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
见多了这样的当事人家属,宜野座有些习以为常了,但还是因为看到又一个不幸的家庭而心中低沉。
宜野座转头看窗外,紧靠着沙发就是客厅的窗户,因为是旅游淡季,对面家庭旅馆只有几个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
“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宜野座向女子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明,“下一次还是先确认对方的身份安全,再让陌生人进屋比较好。”
女子抬头看过对面安全局执行官的身份证明,点点头答应,“多谢警官提醒,只不过这家里也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时间久了就有些不当成一回事了。”
“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您尽管问。”
“中村正雄现在在哪里?”
“侄子想买些和飞行员有关的书,他一早就陪着出去了。多少年不在家,现在对他儿子倒还是上心的。”
宜野座看了看柜子上的那些飞机模型,又继续问,“根据我们的了解,中村正雄之前几年一直和家里没有联系,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平时和什么人交往?”
女子想了想,“应该是去年……去年10月,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突然回了家,还拿回来一笔钱,安葬完母亲之后他就用那笔钱买了这套房子,把旧房子租给了邻居家新结婚的儿子儿媳。”
“以前母亲生病前我还在大阪上学,后来侄子的老师打来电话说明情况,我就退学回来照顾他。离开家去大阪上学好多年,所以对哥哥平时交往的人不是很了解,但是他回来以后几乎没说过有什么朋友要见面,几乎整天呆在家里,每个月里只有几天会出门。”
“时间有规律吗,都是什么时候,走多久、去哪里?”
“大概就是每个月这几天,一般早上出门晚上都会回来吃饭。哥哥脾气不太好,我也不敢问他的私事。前两天,他还出去过———”
女子还准备说下去,钥匙插。进锁孔发出转动的声音,女子有些慌乱地看向宜野座,“回来了。”
宜野座示意她不要紧张。
“这种书又贵又不切实际的,欸,你还不如和老爸学点有用的东西。”
“那是梦想,老爸。”
进门的父子一边交谈,一边更换鞋子,塑料袋放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音。比较沉闷的脚步声先走了进来,“玉子,做饭了吗?”
走进客厅的中村正雄的看到沙发里的陌生男人,警觉地停在原地,短暂的端视之后他似乎已经想起了那天在酒吧里的碰面。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男人的声音又闷又低,就像野兽进攻之前喉管里滚动的警告。宜野座坐在窗子前,一动不动,没有立即回答他。
屋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姑姑———”孩子光着脚跑进来,手里还拎着自己买到的一袋子书,撞见客厅里表情古怪的三个大人,
三个人的目光转向那个孩子,中村玉子起身想要带孩子去楼上,孩子却看见沙发上的宜野座惊喜地喊出来:
“爸爸,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叔叔!”
第三十六章
中村正雄家正对面的旅馆房间里,常守朱藏在窗帘后面举着dominaor向客厅的窗户里瞄准。
“前辈,中村正雄暴露的身体部分太少,dominator无法锁定目标。”常守朱的额头沁出一层冰凉的细汗,中村正雄站在客厅的边上,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肩膀。
不知怎么地还出现了一个小孩子,当着孩子的面执行会给他留下难以估量的心理负面影响。
对面屋子里的小男孩跑到宜野座那里,宜野座站起来,背着手朝她做手势,常守朱辨认出来,宜野座让她不要行动。
“叔叔,真的是你吗?”中村文人丢下手里的袋子,兴奋地抓住宜野座的西服袖子。
宜野座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来,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向对面家庭旅馆里常守朱偷偷做手势,一边摸上中村文人的头,“文人在学校过的好吗?”
中村文人使劲地点点头,又转过身子朝自己的爸爸说,“爸爸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讲过的那个特别好的叔叔?上次就是这个叔叔陪我一起吃了奶奶做的午饭。”
宜野座看向中村正雄,“你好。”
野兽眼中的戾气逐渐消散,中村正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点头对宜野座说,“我们去外面说吧。文人,去和姑姑吃饭。”
常守朱看着目标彻底走出了视线范围,宜野座也跟着走了过去,“前辈!”
宜野座留下一个放心地手势,跟着中村正雄去了院子里。
中村正雄出门前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啤酒,走到院子里坐在水泥台阶上咬开瓶盖,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宜野座走到他旁边,中村正雄斜着抬起头举起酒瓶问他:“警官要来点吗?家里就剩一瓶了。”
“那天我们见过面。”宜野座脸上的表情卸去温和,冰冷地看向眼前的罪犯,
“啊,是我派了下面的兄弟跟着你,结果你逃了过去。”
“你杀了川久幸二。”
中村正雄仰头灌了好几口啤酒,打了几个酒气熏熏的嗝,擦抹嘴巴点了一下头,“啊。”
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之前多谢你了。”中村正雄突然说道,手里捏着啤酒瓶细长的瓶颈,
“在外面四处漂泊躲避债主的日子里,一直担心文人会因为我和他妈妈的事情变得消沉起来……不是称职的父亲呐……”
“后来有一个老板派手下去我们那帮躲债人一起住的地方,问我们有钱赚愿不愿意替他们干活,我就答应了下来。那边交易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边盯着,防止警察和多事人碍事。”
又喝了一口酒,中村正雄继续说,“就这么做了一段时间,我把欠下的赌债全数还上,带着剩下的钱回了东京。结果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宜野座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别处,屋檐下的鸟巢里毛发稀疏的小鸟尖叫着和兄弟姐妹们争抢妈妈叼来的虫子。
“自己一辈子就这么狼狈的过了三十四年,得过且过下去也就算了。但是想给文人和玉子好日子过,就继续做了下去。得赚钱啊,文人那小子以后可是要做在天上开飞机的飞行员啊……”
中村正雄将空酒瓶立在地上,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到最后也不是个好父亲。”
“警官呐,”中村正雄转身对宜野座请求,“让我出去再戴手铐吧,别让那孩子知道。”
宜野座的目光黯淡下来,“进去和他道个别吧。”
中村正雄感激地转身走回屋里,恢复以往粗暴无理的架势,一边揪着衣服上起的毛球,一边走进饭厅重重拍上文人的脑袋,小家伙被他的力气震得缩起脖子,
“爸爸,总这么打我会考不上大学的!”
“现在连小学都没毕业,啊,就开始吹嘘自己已经是一只脚迈进大学门槛的高材生了?可别像你老爸我光会嘴皮子上说说,最后什么都干不成。”
“知道啦———”文人呲牙应付自己粗暴的老爸,拉开旁边的椅子,“不叫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爸爸和叔叔有事情要办,乖乖和姑姑吃吧。”中村正雄说着就匆匆背过身子朝外走,走了几步又返回去,抬手又朝文人的小脑袋一巴掌,“下次班里的那些小王八蛋再欺负你就上手打,啊,知道吗,别缩手缩脚的像个傻子一样!”
文人被米饭呛得一咳一咳,看着行为古怪的父亲出了家门,连钥匙都没带。
某些久远的回忆突然恐怖地袭上脑海。
———妈妈当初,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样子,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
“爸爸!”中村文人丢下筷子跑出了家门。
中村正雄跟着宜野座走出家门,拐到侧面的街道上看到了安全局的警车。
宜野座拿出手铐,冰凉的金属磕上手腕,中村正雄眼眶通红地走到车前,宜野座打开车门中村正雄弯腰进车。
“爸爸———”
身子被这个声音喊得停滞了几秒,随即还是坐进了车里,宜野座看着追过来的中村文人没有把车门关上。
“爸爸不要走———”中村文人气喘吁吁地弓腰撑着膝盖,汗水和眼泪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警官,我们走吧。”
“爸爸!”
宜野座问他:“确定不下去看看?”
“不看。”
“爸爸!”中村文人还在执拗地呼唤着,宜野座关上车门走过去,
“回家吧。”
中村文人抬起头,有些吃力地仰视比自己高出很多的执行官,“叔叔你其实是警察,对不对?”
“对。”宜野座不想再骗他,但回答地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你要带走文人的爸爸?”
“对。”
“他还会回来吗?”中村文人哽咽着瞪大眼睛,不让眼泪在宜野座面前掉下来,
对面的大人长久沉默,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那人脸上留下阴暗的影子。
“会怪叔叔吗?”对面的执行官接过了提问,声音压抑到听不出感情,就像此时此刻他脸上看不清楚的表情,
“会———”中村文人声音颤抖地回答,双手攥拳梗着脖子一声比一声高得喊道,“会怪你、会怪你、会怪你———”
“怪你……怪你……”
再也说不下去,只有那双无辜睁大的眼睛,嘴唇紧紧抿着克制着瘪下去的冲动。
“对不起,文人。“
“但无论如何,即便被你一直怨恨,我也一定会带走他。”
高大的执行官转身打开车门,最后对他说:“即便是恨着我,也毫不介意。”
“因为有些东西,必须由我守护。”
汽车的轮胎碾压过路面上细小的沙粒,一眨眼就在街道尽头消失。航空器巨大的声音划破天际,中村文人仰起头,一架喷气飞机在澄蓝的天空留下一道青白色的烟迹。
第三十七章
审讯室里霜月美佳隔着钢化玻璃审问坐在对面带着镣铐的中村正雄,旁边的常守朱低头翻看卷宗,时不时拿起笔补充一些东西,放在桌上调整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常守朱随眼看过去,
是那个匿名举报者的手机号码。
把卷宗合起来,扣上笔盖,常守朱侧头嘱咐霜月美佳,带着东西出了审讯室。
“新井生命新药研制的秘密厂址。”
短信的字数很少,常守朱按照之前互通的习惯给对方回复了一个表示愿意接受的短信。匿名的举报者事前约定好过,电话联系需要提前短信确认,一般在收信后的十分钟会给常守朱电话,平时她不主动联系的话,那个手机是关机状态的。
常守朱马上拨通了宜野座的电话,“宜野座前辈,请马上过来……是,就是那个电话。”
宜野座从宿舍出来,坐电梯赶到刑事课的办公楼层,常守朱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
“对方刚刚发来短信,说她手上有新井生命研制新药的秘密厂址。”常守朱等宜野座进门以后,低声对他说道,
“这种事情新井生命想来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在正规厂区生产试验,如果能够找到秘密厂址,我们就可以抓住对方犯罪的直接证据。”宜野座分析道,
常守朱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两人的目光倏地聚集到那里,亮起背光的屏幕上匿名举报者的电话号码随着震动频率闪亮。
常守朱把手机交给宜野座,宜野座接过去,停顿片刻接通了电话。
对面没有声音,狡猾地等待警察先开口。
“我是宜野座伸元。”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片刻,经过语音软件处理的女声传过来,那人轻笑了一声,
“看来安全局的警察们果然还是不守信用的家伙啊。”
即使在变音处理之后相差甚远,宜野座还是听出了那个人笑声里一贯的漫不经心和虚假的敷衍意味。三年来,一点都没有变化。
宜野座举着电话,低着头一手在桌上画圆圈,“相比强制搜查令或者其他保证而言,应该我能更让你放心吧。”
“哦?”对方装作疑问的样子思考了一阵,“不过相比之下,身穿制服的禁欲系冷男也的确更合我的胃口。”
“那么,就见一面吧。”对方声音愉悦地建议,
宜野座转头去看常守朱,观察到执行官眼神中的肯定意味,常守朱兴奋地看着宜野座期待下文。
“地址。”简单干脆地问,
“缺乏想象力呐———”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失所望,“如果连最起码的默契都没有了,我怎么放心把这么值钱的消息交给你们?要知道黑市上这样级别的情报,一条的价钱都够买套近海的别墅了。”
宜野座嘴角浮现出莫名地笑意,冷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对方绕圈子纯属多余,
“时间。”
“晚上八点。”对方果断说定时间,
“那么———”宜野座朝常守朱点点头,“今晚八点见。”
对方没有废话,听到确认直接挂断了电话。
呵,这个女人。
————
常守朱根据宜野座指示的方向一起开车进了扇岛,看着不远处那排在夜色里黑黢黢的废旧公寓,常守朱有些担心,她看着走下车的宜野座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猜到常守朱的忧虑,宜野座临走前开着车门又弯下腰对车里的常守朱说:“不用担心我,倒是监视官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坐在车里拿好武器,不要把车灯打开,否则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