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太子,仿佛被噎了一口似的,面上极力维持着稳重。
睿王也是一脸尴尬的左看看郁华右看看太子,左右为难,要说他大哥和三哥不对头,那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如今郁华提到皇嫂的事情,他也觉得难为情。
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太子如今二十八岁,按说这个年纪也该收纳了几个侧妃,可是如今东宫里除了一个板正的太子妃之外,连一个良娣都不曾有,这都要归于颇为凶悍的太子妃了。
太子妃乃是当朝守关重将护西伯姜庭的嫡女姜涵柔,姜庭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原本是希望她能涵养温柔,可惜他夫人早逝,唯一的女儿交由侧室抚养,侧室也是个不尽心的,姜涵柔自小便和习武的哥哥们一块玩耍,天天扮成个男娃跟人打架摔跤,又是因为出生在伯爵府里头,自然而然养成了跋扈的性子,要说太子再不济也不能娶个这样的正妃,然而当时正值立储的档口,护西伯手里的兵权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砝码,再加上太子也不甚考究过姜涵柔其人,等到行完了大婚之礼,封了妃入了典籍,太子才后知后觉。
原本果决如太子,自然不必要为了一个悍妇而束手束脚,可是姜涵柔乃是姜庭的心头肉,太子为了稳住姜庭,即便是心有戚戚,自然也都压了下去——“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个悍妇能有什么大碍,太子如是想着,便也不再去考虑侧妃的问题,可是日子久了,太子惧内的传言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人尽皆知,一般人即便知道这些,自然也是不敢在太子跟前说起来,可是郁华自然不怕。
太子似乎没料到郁华会出此言,顿了一下,觉得多说下去对自己也无益,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日且不在此说这些琐事了,回头挑个好时候与三弟好好聊聊才好。”
郁华淡淡一笑回道:“那小弟就恭候大哥的邀约了。”
太子眉头微蹙,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径自走到正席坐下,郁华见状不知为何也跟着他坐了下来。太子微微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盏,若云便一脸温驯的站起身来上前斟了一盏茶换掉了睿王之前的茶盏,然后她又款款的坐回到座位上,低眉顺目。太子见她面上露出愁容,倒也不细问,只是收回目光淡淡看着莫掌柜。莫掌柜自然是不动声色的挪到了左侧挨着玲珑站着。太子继而缓缓扫视一眼众人慢慢说道:“都坐吧。”
于是其他人纷纷落了座。太子瞧着仍旧伏在地上的几个人,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掌柜拱了拱手道:“回太子话,今日天香楼里出了些岔子,三皇子在此坐镇审案,下面跪着的是几个人证。”
“嗯?”太子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郁华说道:“三弟怎的做起了县太爷的生计,几时对审案的事情这样上心了?”
郁华一手放在茶杯上,仿佛没有听出太子话里的不满,笑着回答道:“这不是想着为大哥分忧解难么,我素来知道大哥公务繁忙,必然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弟就毛遂自荐暂为代劳了。”
“三弟有心了,只是有些事情三弟恐怕处理不来,做大哥的也不能让你为难。”说完太子看向莫掌柜道:“且说说是何事。”
莫掌柜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回,又把郁华如何审案,审的结果述了一遍,太子听完,迟疑的看了看郁华,面上虽然静如止水,心里却大有不悦:我这个三弟倒是狡猾的很。
这时,若云站起身来对着太子轻声说道:“方才三皇子说改日再查清真相,但是依若云看来,如今有太子坐镇,还是早些查明真相,严惩真凶,不要让有罪之人轻易的脱逃了。”说完她眼神瞄了瞄谢思瑶。谢思瑶看着若云一副娇柔温顺的模样,便觉得有些膈应,再听她话中所指,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若云摆明了是想要借由太子的手来教训自己。谢思瑶不免想到先前赵子鑫告诉她的若云和太子之间的囫囵关系,三分无奈也飘上心头来,这个若云真是执迷不悟,即便方才已经审的清清楚楚了,她还是不甘心,非要挑唆了太子来插手,只是这太子想来也不能不讲道理的把罪责赖在自己头上。谢思瑶自然明白现在自己不能多加言语,不然真就成了蹦跶着脱罪的小人。所以她悄悄转头看了一眼郁华。
身旁的郁华一直若无其事慢悠悠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听到若云的话也只是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等到察觉到谢思瑶的目光,他才笑眯眯的看着太子问道:“看来若云姑娘并不信我,不过不知大哥觉得我这案子审的如何?”
太子动了动薄薄的嘴唇,先是瞥了一眼若云,然后又看了看谢思瑶,心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厨,倒值得郁华大费周章。眼下看郁华已经把案子理清了一遍,太子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其中必然有鬼,然而他心里十分不满郁华的做派,于是佯装不知的轻咳了一声道:“兵不厌诈,三弟倒是个好判家。”
郁华哈哈笑了两声爽朗的说道:“这么说来,大哥是认同了小弟的说法了。本来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想再予以深究,不过既然若云姑娘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来,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再者说了,我郁华的朋友平白无辜遭人无赖,我岂能坐视不理!”说着郁华话锋一转,扫视了一眼厅中的人严厉的道:“既然要查,自然是要严查,把那些作祟的小人连根刨出来,省的再出来祸害人不得消停!我想大哥应该也同意这么做,毕竟天香楼可容不得贼人肆意撒野。”
郁华说完便凝视着太子,片刻,太子阴鸷的目光渐渐的收紧,最后凝成一簇黑色的光芒,他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淡漠的问莫掌柜道:“莫掌柜可知道事情的具体微末么”
莫掌柜迟疑了一下,心里重重顾虑一下子迸发开来,几番动了动嘴却只说出来一句:“恕在下也不知情。”然后就漠然垂头立在了一边。谢思瑶心中突然升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她蓦地转头去看若云,却见她手里紧紧攥着帕子,那帕子被打了不知多少个褶子,随着厅中一点点的静默,那帕子就好像要被撕碎一般紧紧绞在一起,谢思瑶楞了一下,目光转到若云的脸上,却见她仍旧淡然如一朵雏菊,只是眉梢却翘起来。谢思瑶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来,不由自主的攥住了衣角。
只听见若云淡然的说道:“方才几位人证的话倘若属实,那偷窃之人想来是墨韵堂的人了。谢厨令隔壁的樊惜儿会不会偷了宝物,为了怕别人查到,放到了谢厨令的房间里呢?又或者是谢厨令指使樊惜儿这样做,然后自己找个人证来脱清嫌疑呢?又或者……”
谢思瑶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就要起身——
“闭嘴!”郁华抽身站起来冷冷看着若云:“好大的胆子,你这贱婢居然还敢在太子面前信口雌黄,毫无凭据的构陷她人!足以见得你心肠如何狠毒,来人,给我掌嘴!”
若云听完这话,脸色吓得一下就白了,立时起身三两步跑到厅中敛裾跪倒在地,向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如今您人在里,三皇子都如此模样,您不在的时候他更别提是何等霸道。若云只是为了查明真相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这样污蔑成蛇蝎心肠,太子殿下,求你为若云做主。”她的声音先是惊惶,接着又变成了凄婉,好不动人。
郁华听到这话,冷眼看着若云又要说话,只见太子抬起手轻轻的笑了笑:“三弟,你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可真不是大丈夫的作为。”说完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拨茶,淡淡品了一口。
郁华听完似笑非笑的挑起了眉头,然后目露精光的看着太子,身子也缓缓坐回了座位道:“不知道大哥还有何别的看法?”
☆、真假□□
太子轻轻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笑看着郁华说道:“三弟心急了些,只是案子的事情还是慢慢来的好。”说完他眼神看向若云,若云委屈的伏在地上,面上全是哀怨,此刻看到太子若有似无的眼神,她便拭了拭泪,接着说道:“若云也是为了案情着急,我想着既然偷盗上清珠的人是去了墨韵堂的方向,即便不是谢厨令,那也八成是墨韵堂里的人,所以想着还是谨慎些,墨韵堂里头的人,我倒是熟识不少,想来问一问她们,还是能得到些消息的。”
太子听完,没有回话,只拿眼睛看了看郁华,郁华斜斜嘴角看着故作委屈的若云。谢思瑶也心中叹息着想:这个若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翻些花出来,尽管诬赖不了自己,那她总要给别人找些由头,且看看这个若云还有什么伎俩。
太子见郁华没有说话,于是目光深邃的看着若云说道:“若云说的不无道理,且把墨韵堂的人叫来问问。”
一个仆役应声便出了厅,片刻三个女子就低眉含目的走了进来,谢思瑶定睛一看,走在最右边的正是樊惜儿,此刻她垂着眸子,面上一派清和。
三人走到厅中盈盈一拜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参加三皇子,睿王。”
太子看着三人,抬了抬手道:“站着说话吧。”于是若云和其余人都站起身来,先前跪在地上的三个仆役自觉的挪到角落里站着,太子也只当看不见他们,只抬头淡淡的问其中一个女子:“今日申时以后,你可见到墨韵堂有什么不寻常的么?”
三人也听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此刻被突然喊来,似乎也有些紧张,被问话的女子双手缩在袖子里低头说道:“回太子的话,因着有个贵客点了小婢的唱牌,所以申时以后小婢就去了前头的知语轩,并不曾知晓墨韵堂的事情。”
太子见她说的诚恳,再把目光看向莫掌柜,见他眼神里也是肯定,于是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女子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太子又问另一人:“你呢?”
女子两手交握低头回道:“禀太子,小婢下午在房门外练琴,没看到旁的什么不妥当,只是我隔壁的樊惜儿倒是有一回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小婢忙着练琴,并没有多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太子说的不寻常的事。”
太子蹙了蹙眉头,语气重了些问道:“樊惜儿?”
樊惜儿便对着太子福了福身道:“小婢正是樊惜儿,方才素玲说的确有其事,只是小婢确实事出有因……”
“被人抓住了把柄就要开始找借口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莫不是你心里有鬼,怕被人撞见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若云一连串三个反问句逼得樊惜儿打断了嘴里的话,只是无奈的看着她。
谢思瑶皱着眉头看向若云,她也真是个专门捏软柿子的,捏完了自己又开始捏樊惜儿,自己倒是有郁华帮衬着,樊惜儿倒是惨了,倘若被若云一口咬定,想来也是极难翻身了,想着自己毕竟与樊惜儿有些交情,她素来对自己又热心,于是不免有些着急,可是眼下自己身上的脏水刚洗干净,又如何帮樊惜儿呢?
谁知好巧不巧,一向性情温和的睿王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从座位上立起来,有些气愤的对着若云道:“你怎的这么喜欢冤枉人?宴会结束回来的路上月儿就开始腹痛,当时樊惜儿恰好路过,于是连忙帮着把月儿扶到了后面歇下,为了让月儿好受些,她还专程回屋去取了止疼散,许是她着急,步子就匆忙了些,被人看到也不稀奇,怎的在你这里就成了心里有鬼了?再者说了,她回去取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从这到墨韵堂来回走一趟就要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她哪还有什么中间去经阁?经阁离墨韵堂可不是一两步的事。”
太子自然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于是深沉的看了看睿王,见他脸上写着不满,太子又打量了一眼樊惜儿,然后把目光转向若云,若云被睿王一番话说的有些怔住了,讷讷的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低了头有些不甘心的道:“是若云心急了些,错怪了……错怪了樊惜儿。”
谢思瑶看着这场面越来越扑朔迷离,连睿王都横插一脚,看起来是越来越棘手了,似乎一时间所有人都脱了嫌疑。她有些疑惑的想了想,觉得事情根本不似先前那样简单了。
太子微微凝神沉默了片刻,若云便又轻声说道:“偷盗的事情暂且查不出什么眉目来,可是月儿中毒的事情却还是有些文章的,睿王爷,你说是不是?”说完她便关切似的看了看睿王道:“月儿现在可还好么?”
谢思瑶心中一凛: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的,方才偷盗的事情算是跟自己脱轻了关系,可下毒的事情还是模棱两可的,这样一来,若云又是要咬着自己不放了。她便敛神等着太子发话,心道太子要查就查去,她可没什么好怕的。
谁知睿王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月儿已经没有大碍了,方才已经歇下。大哥事务繁忙,我就不必要拿这样的小事来麻烦大哥了。”
“诶——”太子抬了抬手,郑重的说道:“五弟这么说真是见外了,五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大哥既然在这,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说完他又重新看向站在角落里的掌菜副手东顺,语气有些寒冷的说道:“这下毒的勾当,是杀头的死罪,本太子岂能放任?”
睿王闻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大哥,其实,方才赵厨司已经为月儿诊治了,月儿并非是中了断肠草的毒。”
先前赵子鑫已经断言沁月中的不是断肠草,再听到睿王这样说,谢思瑶心里的疑惑多过担忧:沁月究竟中了何毒?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赵子鑫;睿王也看着赵子鑫说道:“赵厨司且把你诊治的结果说一说吧。”
赵子鑫点了点头徐徐道来:“沁月姑娘的症状看似与中了断肠草毒类似,同样是腹痛,但是仔细观察,还有很多差别,常人只知道服用断肠草会腹绞痛继而肠断,实际上最先表现出来的症状是眩晕和言语含糊不清,继而才是腹痛,接着更可能呼吸衰竭,气闷窒息而死,而沁月姑娘的症状仅有剧烈的腹痛,赵某见她并无眩晕或者呼吸不畅的症状,此外,当赵某令沁月姑娘服下热姜糖茶之后,她的腹痛就渐渐好转了,后来赵某通过沁月姑娘的脉搏发现,她只是吃了一味属性十分寒凉的药物,此药并无什么毒性,只是会加重体弱体寒之人的症状,诱发腹痛。只要予以保暖,内服热汤,便能驱寒止痛了。”赵子鑫说完看向太子道:“可以见得,所谓下毒,只是一场子虚乌有的事情,至于其中更多的隐情,还请太子明察。”
从赵子鑫发话时,郁华就一直盯着他,想起上午在门口与赵子鑫遭遇的事情来,心里隐隐有些不顺意,听他说完,就慢悠悠的道:“我还真想不到赵厨司不仅厨艺精湛,对毒理也是这么精通。”
若云有一瞬间的失神,当听到赵子鑫的一番话,她更是皱起了眉头,此刻她也忙不迭的道:“是啊,赵厨司并不是大夫,万一诊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不如传个太医过来看看,也稳妥些。”
太子收起笑容看了若云片刻,然后语气清淡却确信的说道:“子鑫不仅厨艺卓群,说起这毒理,恐怕太医院里,也没有几人能及得上他。”
若云窘迫的垂下头来,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有些讪讪的立在一边不说话了。
谢思瑶听的越发感叹,真是想不到赵子鑫还有这样的本事。于是她微微侧目去看赵子鑫,见他也转过头淡淡看着自己,谢思瑶便又局促的转过头来。就看见郁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说道:“大哥把这么精良的人才放在一个酒楼里,倒是可惜了。”嘴上说着可惜,话里的意思却十分晦涩,谢思瑶还没大明白,只听郁华话锋一转语言戏谑了几分道:“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