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车速度很快,呼呼地就来了,有些破落的车体咣啷咣啷,嘎吱一下就停了下来。
林晰提步冲过去。
“林晰!”
林晰才到车门,扶着车门回看。
“小心点。”陈卓然说。
林晰点点头,上了车。陈卓然看着林晰在车厢里摇摇晃晃,最后找了个座位坐下,才转身走入夜色。
林晰的家在城东,从疗养院回去,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家里,已经10点多了,房子桑还没睡,正斜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晾在桌子上,韩剧里的对白正在进行。
房子桑是林晰的大学同学,室友。毕业的时候,房子桑找了八辈子的关系,挤入机场。林晰是陪房子桑去面试,当日她一袭白色长裙,长发披肩,被屋内的面试官给拉住了。
面试官的眼睛很毒,上上下下看了林晰很多次,才略带傲慢的问林晰:“想来机场吗?”
“一个月多少钱?”林晰淡淡问到。
面试官冷然答道:“去到就知道了。”
房子桑在一边使劲使眼色。林晰看着房子桑,说了句:“我去。”
岗前培训分了几拨人,有后门的去了机关,没后门的,去了货站和地面服务。本来说要林晰去VIP休息室,不过后来说被一个有关系的人给顶上了,林晰最后和房子桑一样,去了值机。
“回来了?”房子桑撇了一眼林晰,继续盯着电脑看。
“嗯。”林晰把包挂在门后,换下拖鞋,拂了一下工鞋上的灰,然后整整齐齐摆在架子上。“今天晚上又追什么?”
“三顺。”房子桑言简意赅,看到林晰又是擦灰又是掸尘,忍不住絮叨:“林大小姐,我们租住600块的房子,就别穷讲究了。”
“房大小姐,我们就快被蟑螂抬走了。”林晰把衣服挂好,换上睡衣,一看,桌子上摆着一个吃完的方便面碗,冷掉的汤漂浮着结块的油,林晰皱眉拿到厨房,滤水,丢入垃圾桶,然后拿出扫把,扫地上的瓜子壳,林晰做得斯条慢理的。
房子桑的韩剧总算出字幕了。她把腿拿下来,汲着个拖鞋跟在林晰后面。
“大小姐,你之前刷的墙,掉皮了。”说完,房子桑用眼神撇了一下靠近厨房的墙角。房子是70年代的老房子,二居室,在郊县,所以很便宜。当初林晰搬进来的时候,看着墙皮就开始皱眉头。
房子桑笑她小姐的心,丫鬟的命。林晰不说话,第二天跑到油漆店,买了一桶多乐士,请了2天假,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刮墙皮,然后贴报纸,上油漆。
林晰顺着房子桑的视线,望向墙角,厨房渗水,底层的报纸被泡开了,一层层的油漆往下掉。
林晰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发呆。过了一会,她说:“睡觉吧,子桑。明天还有早班。”
“睡觉?大小姐,不像你啊,看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沉重打击,是不是被旅客投诉了?!”房子桑很豪迈地勾住林晰的肩膀。
“没有,就是见到了一个旧人……想起一点点以前的事。”
“旧人能把你救出火坑不?”
林晰一怔,随即摇头,“我的也不叫火坑,我只是要照顾妈妈。”
“你那不叫火坑,还怎么叫火坑。算了,你那旧人,是什么人,还能让你这个神仙姐姐给动了凡心。”
“去你的。”林晰嗔笑了一下,抿了抿嘴,笑容敛了起来,“只是旧日同学,不过他已经认不得我了。”
说完,林晰拿起衣服,钻入了洗澡间。洗澡间没有门,只是一帘之隔。
突然,林晰大叫:“子桑,给我拿片卫生巾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早上才想起没说早上晚上,自己心里默认识晚上啊,所以赶紧先放。
每一次放文都很紧张,生怕写不完。坑的感觉实在不好,anyway,每一次都是写文,都是一场修炼。
☆、那时年少——初遇
“大家好,我叫顾慎。”顾慎站在高二一班的讲台前,头发四六分开,鼻梁挺直细长,下身一条外校的校服裤子,上衣一条印着广告的白色T恤。
说完,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顾慎”二字,字迹苍劲有力。
然后,一片安静。
完了?下面的40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响起掌声。
“顾慎,请你到后面那个位置。”班主任高老师把手一扬,语气轻和。高有才,高老师,40多岁的样子,鬓发有些花白,身形瘦长,穿着白色衬衣,衬衣有些松垮,领口微卷,戴着副黑框眼镜。
顾慎迈着步子,穿行在40双眼睛的打量下,走到屋子的最后,那里有一张孤零零的桌子,班里40个人,刚好配对,顾慎是第41个,独孤一张台。
“好拽!”
“装吧。”
“我妈说这是青春期荷尔蒙失调。”
……
顾慎坐下,拿出书,开始看了起来,仿佛他从来就在这里。
“顾慎因为家庭搬迁,所以从二中转学过来,请大家互相帮助。”高老师说。
一阵稀落的掌声。
“林晰,下课到我这里来一下。”
“高老师?才开学。”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清晰的中分,长及腰际的黑色长发,垂顺披落,蓬松卷曲,她穿着一条很短的短裤,紧身粉红色T恤,身材颀长。
顾慎抬眼看了一眼,背后看去,那个女孩那头长卷发,还有露在外面白皙修长的腿,不经意跳入眼内,闪烁又明亮。
班里的声音嗡嗡的,有人在交头接耳。顾慎移开视线,复又垂目把心神落在书上,他手里的书是这个学期的数学课本,书页数字已经停留在中间部分。
高老师扬了一下手里的日记本,说:“你期末时日记落我这里了。”日记本粉红色,贴满公主贴纸。全班哄堂大笑。
林晰倒是无所谓,“谢谢高老师。”说完自行坐了下来。
“你怎么把日记本掉老师那里了?”林晰刚一坐下,就被同桌的白沫沫拱了一下。
“我买水果,刚好高老师路过,我让他帮忙拿一下,后来我把水果拿走了,忘了拿日记本。”
“老师,林晰的日记好看吗?”
班里又是一阵热烈起哄声。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高老师转身,拿起粉笔。白沫沫似乎想起什么,“林晰,我跟侯徽的事情,你写日记里没。”
“不记得了。”当事人转了转眼珠很无辜地说。
“大小姐,你想让我死么?”
“你们拍拖,全世界都知道了。”
白沫沫在桌下一阵乱踢,林晰咯咯笑着,一点都不同情她。
“林——晰!”高老师转身,拖长声音。
“高老师。”
“你在干什么?”
“说话。”
“上来把时间算法画出来。”
“不会。”说话的人脸不红心不跳。
“顾慎。”
40双眼睛刷地回头,看着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上的那个人,慢吞吞撑着桌子站起来。林晰歪着头,打量他。
顾慎迈着大步子,走到讲台前,却停了下来,讲台有20厘米高。他先上了右腿,然后把左腿提了上去。
高老师递给他尺子和圆规。
“时间算法应该是小学程度的内容。”说完,高老师扫了一眼下面的人,大部分都把脖子缩了起来。
高老师挥挥手,让林晰坐下。
坐在第二排的黄瑞辉握着拳,刚刚不过迟疑了一下!从前高老师遇到这种情况,必定是让他上去演示,现在这个刚转学过来的家伙竟然就占了他的位置。
顾慎专心致志地画圆,高老师看着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下面一众人等也不知道他笑个甚。
顾慎的圆规用得很熟练,划痕清晰,即便是易滑的黑板面,他居然也做到分割一致。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出现一个状似莲花的构图。
林晰半思半呆,盯着顾慎的后脑勺,余光里看着顾慎东画西画,实际上也没真心看他做些什么。
“可以了。”高老师已经面露喜色,顾慎微微点点头,放下圆规尺子,撇了一眼讲台的台阶,侧身下了讲台。他不经意看了一眼林晰的方向,竟然对上托腮发呆看着他的林晰的视线。他才发现她眼睛很大,很圆,水汪汪的,清澈透明,佩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就跟洋娃娃一样。
顾慎想起一个词——阳春白雪。
顾慎突如其来的视线让一直半魂游的林晰吓了一跳,托腮的手掌一滑,下巴就磕到桌子上去了。
顾慎抿了一下嘴,淡淡移开视线,转过头去,回到座位。
“哼,小样。”林晰腹诽到。
高老师那一天因为顾慎,一直心情大好,下课的时候,他眉飞色舞,指了一下林晰,然后指着顾慎,“你们过我办公室一下。”
白沫沫抛给林晰一个节哀顺变的眼神。林晰看都没看顾慎一眼,谄媚地跟在高老师后半个身位的地方,向上看看高老师,向下看着她的日记本。
“高老师。”林晰的声音甜甜的,带着一丝嗲,“您手不累么?我帮您拿着。”高老师撇了她一眼,说:“不累。”
“我拿了就走,不打扰您和……顾……顾慎谈心。”
顾慎听到她说他的名字,眉目转了一下。
“我要跟你谈心。”
林晰一脸惆怅,余光觉察到顾慎一直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他一眼,顾慎看她的眼神淡淡的,不闪不避,林晰扬了一下眉毛,不搭理他了。
高老师走入办公室,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水,林晰站旁边。
“林晰。”
“到。”
“日记本拿回去。”
日记本在某小姐手里一滑,掉在地上,硬皮封面触地展开,只见淡黄色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钢笔字,然后下方是各色彩笔的插图。林晰的钢笔字娟秀,有些恣意,插图两只憨态可掬的熊——在打架。
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人,写日记还配插图的,连着两页,插图都不同。高老师脸上掠过一丝赞许之色,很快又恢复严肃。
林晰蹲下,刚好对着顾慎的脚,那双白色帆板鞋,左脚趾头处,居然破了洞,脚趾头若隐若现,林晰想戳一下,终是忍住了,她仰头看了看顾慎,顾慎居高临下,同样看着她。林晰收回视线,把本子拿起来,说:“谢谢高老师,我先走了。”
“回来。”
“是。”声音心不甘情不愿。
“不能把老师当佣人使唤。”
“唔?噢!”
顾慎听了,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那个小动作却全然落在林晰的眼里。“老师,下次绝对不会发生,买水果的时候,一定放在脚边。”
高老师看着林晰,一脸无语。
上学期最后一天,散学礼后,林晰罕有地找不到司机刘建奔,便蹲路边买释迦牟尼果,看到骑车过来的高有才,居然一个结结实实的硬皮本往他怀里一塞,“高老师,帮我拿一下,很重要的本子。”然后她头也不回,把果子握在手里东捏西捏,老板娘看了哇哇大叫。
“老板娘,不软的不能吃。”林晰拿起一个,果色浅绿,形状饱满,她微微一笑,说:“中看不中用。”然后放了下来。
老板娘脸一红一绿。
高有才看她一时半会买不完,下了车,把车撑在路边,去挑苹果。
“老板收钱。”林晰丢下100块钱,“剩下的小费了。”
老板娘眉开眼笑,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不会亏了你的。”林晰说得豪情万丈,却一脸娇滴滴的面相。
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在店边停了下来。
“小姐,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司机下车,走到林晰身边低语。
“刘叔叔?”林晰一脸惊喜无辜,“正好,天好热。”说完,她就钻进车里。“还有,叫我笑笑,小姐小姐,我以为在旧社会,食古不化!”
刘建奔是林家的司机,早前在一个香港人家里做司机,叫惯了那家人的女儿作小姐,到了林晰家里刚半个月,也改不了口。
刘建奔坐回驾驶位,看了一眼后面那个在袋子掏果子的女孩,说:“小姐,你的电话是不是没电了?”
“昨天忘记充电了,刘叔叔,这两个给你们家宝宝,剩下三个我吃一个,我爸妈各一个。”林晰絮絮叨叨,刘建奔从后视镜看她,卷蓬蓬的头发遮盖得看不见她的脸。
一旁挑苹果的高有才从苹果堆里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车屁股,远远而去。
林晰垂着头,脚尖在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感觉高老师的滔滔教诲尚未尽头。
“你妈妈假期找过我,说你吊儿郎当,凡事差不多,要我好好收拾你。偏偏你今天上课一问三不知,还毫无愧色。”
“不知者不罪,高老师。”
“牙尖嘴利!”高老师露出一丝愠色,但又有些无奈,桌面上丢了一个本子,“回去把里面的题做了。”
“不会做。”
“加倍,熟能生巧耳。”
“高老师,0+0还是等于0。”
啪,高老师一拍桌子,周围的老师纷纷看了过来,好脾气的高老师发飚了,虽然那飚就跟棍子打棉花一样。高老师的好脾气全校闻名,有时候甚至有些面瓜,不过说到教学能力,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高有才爱学生,是出了名的,这也是当初,林晰的老妈非要把数学烂得跟狗屎一样的林晰塞到高有才的班里的原因。
高老师调整一下语气:“不会问我。”
“哦。”林晰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大眼睛一眯,“高老师,放学后我找您。”
林晰抄起作业本,连同她的日记本,抱在怀里,大大一个鞠躬,“高老师,我走了。”
高老师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挥挥手。林晰见状,转身就跑,到了门口,被外面等着的白沫沫拉住。
“林晰,高老师怎么说?”
“没说啥。”林晰腿长,比白沫沫高大半个头。
“那高老师知道我跟侯徽……”
“应该没有。”
“谢天谢地!”白沫沫握拳胸前,旋即关切地问:“他说你什么了?”
“说我可爱聪明,孺子可教。”
白沫沫翻了翻白眼,说:“大小姐,高老师遇到你真只能自求多福。”
……
呱噪的声音渐渐远去,高有才看着面前一直沉默寡言的顾慎,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顾慎。”
“谢谢老师,我站着就好。”顾慎微微低着头,神色谦恭。
高有才喝了口水,也站了起来。“顾慎,刚才表现不错!”他拍拍顾慎的肩膀,“我跟体育老师交待了,以后的体育课,你不用上。晚上打工的时候,不要太晚了,小心身体。”
“是。”
“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谢谢高老师。”
“回去吧。”
“好。”
顾慎看着高有才,一直温淡的眼眸隐隐含着泪光,饱含感激之色。高有才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把功课浪费了,你是好苗子。有困难记得找我,不要死撑。”
顾慎默默点头,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办公室。
“高老师,他就是今年转学来的那个数学尖子?”办公室里的老师看到顾慎离开,有人问。
“对。”
“高老师,你要出成绩了。”一个男老师露出不能掩饰的羡慕之色,恭维到。“听说这孩子腿不好,本来校长还犹豫,还是你认为他数学好,力保的。”
“一个苦孩子。”高有才坐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想说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那时年少——短兵相接
上课时间尚未到,楼道里的男生在抓紧时间踢球,发泄过剩荷尔蒙,女生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八八卦卦。
顾慎坐在座位上,打开作业一路猛写。
黄瑞辉在走道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