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痛。”
胳膊上停留的手掌,紧了一下。
“地上凉。”
“起不来了,痛。”冷汗顺着林晰的额际留下,混合了眼角不宜觉察的湿漉。她突然想起从前她划破了腿,同样坐在地上耍赖,那个时候她就想顾慎不要离开,就想着要撒撒娇,不过此刻,她只想他赶紧离开,只是她真的起不来了!
只觉胳膊上的手掌突然一用力,林晰不由自主地脚蹬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毫无预兆被拉入了一个久别的怀抱。
“靠着我。”那个声音低低的,异常冷静。
林晰徒劳地轻轻推了推顾慎,想要保持一个距离,环在她脊背的手臂僵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把她狠狠压在怀里。埋在胸前的白煞的小脸,自嘲而无声地笑了一下,放弃抗争,百依百顺。
“对不起,我朋友生病了,可不可以让我们排在前面?”不用看,林晰也知道,顾慎直接去到了队伍的前面。
顾慎,也学会了求人了。林晰靠在顾慎身上,闭目贴着他的胸膛,克制地吸吮着他的气息。 只是,朋友……有时候是一个伤人的词语。
林晰在地板上壮观的一坐,已经标示她有多病!前面的人果然让出了一个身位,顾慎带着林晰上了出租车。
“去医院。”顾慎跟司机说。
“不用,我回家。”林晰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顾慎的脸,不禁一阵目眩,下面的血一团团涌出,没完没了。
她看到顾慎的脸变得紧绷。“师傅,麻烦净水路麓园小区。”顾慎说。
“麓园小区,有钱人的地方啊。”司机回头看了看后座的两个人。两人静静的,谁也没接话。
林晰捂着肚子,撇了一眼顾慎,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顾慎注视的眼睛,林晰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在顾慎眼里满是尴尬。
原来人长大了就会尴尬,就会伪装。林晰闭上眼睛,眩晕一波接着一波侵入,旋转失控的空间里,她强忍着不去抓顾慎的手,最终任由自己堕入黑色的海。
林晰醒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是一团白得令人发指的棉被,软得像一朵云。腹痛消失殆尽,一切好像都应该是神清气爽的一天。
只是!她那个小两居室,绝对没有这么白的被子,也没有这么温柔的阳光,还有飘动的帘幔。
“醒了?”依旧是黑色的裤子,黑色的衬衣,低沉如大提琴般声音,极致温柔。
林晰猛地坐起,怀里紧抱着被子,瞬间她看到顾慎的脸从淡淡的微笑,到惊愕,然后慢慢褪去脸上那暖意,换上清淡的表情。
原来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此刻,她正和顾慎共处一室。世间荒诞的事情,正在发生!
似是看到林晰漂移怀疑的神色,顾慎慢慢走到窗边的茶几边上,倒了杯水,说:“昨天我找医生给你打了止痛针。” 顾慎的声音多了些距离感。
林晰皱了皱眉头,终于记忆起来,她迷糊之际,顾慎直接让车去了医院,医生打了止痛镇定,后来是救护车送了他们走。
此刻她说什么都是多余,林晰拉开被子,看到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吓得呆立在原地。
“护士换的。”顾慎半垂着眼帘,缓缓走到林晰身边,“喝水。”看着林晰拿好杯子,他便走到窗边的椅子旁,远远坐下。
刚刚还阳光媚动的房间,此刻越来越气压低沉。林晰喝完整整一杯子水,舔舔嘴唇,说:“谢谢。”
顾慎背着光,林晰根本看不清顾慎的脸。
“不用。”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林晰知道,顾慎比她更擅长沉默。
“怎么回来了?”
“工作。”
“呆……多久?”
顾慎沉静了一下,看着眼前那个好像熟悉,又好像陌生的脸。她的脸上分明写着“客气”两个字,他记忆中的林晰,从来没有客套的表情。
林晰见顾慎没说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我该走了,改天请你吃饭答谢。”林晰笑了笑。
“手机在桌子上。”顾慎走到门边。
林晰拿起手机,手机竟然是满格的电,昨天临走时,手机就剩下一格电了。她看向顾慎,顾慎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门被打开了。
林晰下到楼下,回头看着香格里拉闪闪发光的招牌。她曾无数次幻想是否有一日可以重新见到顾慎,但是又无数次打断自己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此刻的再次相遇,诡异得让林晰头脑空白……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长的什么样。
许多事情,已经时过境迁。
顾慎倚靠窗边从楼上看下去,看着那个小白点出了门口,看着她回头看着酒店发呆,看着她穿过马路,看着她消失在人行道的尽头。
他不自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
他从未想过,会在A市重遇林晰!
手机像一条蠕虫一样颤动着。
“大小姐啊,你昨晚去哪里了?!”房子桑的嗓门很大,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我……”
“你什么?我差点报警了!你手机关机,然后整晚不回家,我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居然是个男人接的,你想吓死我啊,八点档也不是这么演的啊。”
“对不起啊,子桑。”
“你没事吧?”
“没事。”
“那赶紧回家。”
林晰回到家里,已经快中午,房子桑在冲方便面,看到林晰进门,立刻冲了过去,身上还带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
看到林晰果然没事,她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昨天那个男人是谁?”
林晰笑笑,没吭声,抱了子桑一下,换鞋入屋,看到屋子里没进水,松了口气。房子桑不甘心,跟了过来。
“大小姐,看在我担心一夜的份上,你不说对得起我吗?”然后房子桑把手比划成电话的样子放在耳边。
“林晰!”她站在林晰左边大叫,然后跳到右边,换一只手比划电话,“您好,我是林晰的朋友。”
“你把林晰怎么样了?!”继续是凶狠的声音。
“笑笑病了,我安置她在酒店,您放心。”
“我跟你说,林晰缺根毛,我都不放过你!”
“不会,晚安。”
房子桑放下手,使劲摇着林晰的胳膊花痴无敌:“你不知道,我完全被戳中,那么好听的男低音,无论我怎么咆哮他都那么淡定,还有,他叫你笑笑,叫的你小名,小名啊,可见关系不一般!你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林晰愣愣地看着房子桑一个人表演独角戏,还有她那张兴奋难消的脸。
“就是,刚好遇到一个以前的同学。幸亏遇到他,要不不知道怎么办。”林晰最终淡淡地说到。
“没有别的、潜在的、狗血的分支?!”
“哪有那么多八点档。”
实况是比八点档还八点档。
“我去洗个澡。”
林晰换下衣服,才看到是一套新的衣服,她的码。
房子桑不死心,站在洗澡间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林晰,你说你同学,你以前对着他,怎么可以淡定啊,光是听声音就魂飞魄散……”
岂止魂飞魄散。
林晰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让她的声音若隐若现,“他只是电话里声音好听。”林晰打湿头发,想到自己竟然因为痛经会晕倒,如此脆弱不堪,这完全不是这几年可以打死老虎的林晰!
“样子呢?”门外的房子桑追问。
“想想没办法到台前的电台主持。”
门外的房子桑语塞,过了一会,犹豫了一下,“惨不忍睹?”
林晰想了一下,“嗯。”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故事的开始。
发现某音依旧慢悠悠。。。。不用几章的过渡,直接就第二次见面了。。。嘿嘿。。
被那么多鲜花砸好幸福,谢谢大家。。。。。
昨日抽筋,开挖新坑,不过还在磨人设。。。。
☆、那是年少——命运的分离
顾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那有些乱的被子出神。分别如此之久,乍一相遇,一切仿入梦河。
他扶着茶几站起,有些摇摇欲醉,脚步蹒跚,走到床边,手捏着那白雪棉被,那被子早已经凉掉。
门铃响了。
顾慎打开门。“先生,您订的两份早餐。”门外的侍应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大托盘,两份美式早餐端放着。
顾慎深沉地看了那让人食欲大动的早餐一眼,“放桌子上吧。”他静静候在门边,看着侍应把早餐逐样摆好,等着侍应离开后,轻轻把门扣上。
好一会,他松开手,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精壮的上身,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然后解开皮带,脱下裤子,露出带着假肢的腿。
装备整齐一天一夜,从前林晰什么没看到过而今却是躲躲闪闪。他单腿跳入浴室,任由水流冲洗所有尘封的记忆。
顾慎走入会议室的时候,已然换上了黑色西裤和白衬衣。已经在里面开始工作的薛若桐吹了一声口哨。“顾慎,你比我早一天回来,却比我晚进会议室,不是你的风格啊!”顾慎向来准时,且有工作狂倾向,像今天这种居然不是一早就在公司的情况,薛若桐是见所未见。
顾慎面无表情,罔如无闻。
“北京那边如何?”
“当然是没问题啦。”薛若桐抛出港普口音,最近跟香港的同事合作多,也跟在后面跑了几下调。
顾慎打开手提,调出公司系统。
薛若桐脚下一蹬,坐在椅子上便滑到顾慎身边,他吃吃笑着,“顾慎,森达要开公司单身联谊会,让我们一起参加。”
顾慎一怔,指尖竟然失控地滑过鼠标板,把当前页面给关了。“我已婚,不该去。”
薛若桐咧咧嘴,“顾慎你太严肃了,只是玩一下,你把戒指戴上就没人误会了。”
顾慎沉思了一下,缓缓点点头。他捏着笔看着眼前的电脑,不自觉,笔竟然掉落地上!顾慎呆呆地看着那笔,突然烦躁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本来今天林晰休息,不过邻近省份的暴雨还没有消停,林晰又被召回机场。休息了一天林晰脸色好了很多,只是也愈发沉默。
熊婷婷满脸春色。昨天小帅哥突然拿着一束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屹立柜台的风流事迹,让熊婷婷一扫剩女的抑郁,虽然连日加班,但是小帅哥就像鸡血一样,让熊婷婷亢奋到底!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旅客已经分流了一部分,只是还有部分不能成行的旅客。队伍里的人群情绪也不太稳定。林晰默默敲打着一行又一行的字母,脑海里却是不断闪现顾慎的脸,他的声音,他的气味。每一次的抬头,都可以让她心跳,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出现的便是顾慎的脸。
“喂!慢吞吞的干吗?老子赶时间!”一个戴着粗大金戒指的拳头狠狠砸在柜台上。
出神的林晰一惊,她很快看了一眼眼前满面横肉的旅客,立刻小声说:“先生抱歉,办理一个旅客大概需要4分钟,请您耐心等待。”
“我看我等了10分钟了,还敢狡辩4分钟。”后面的队伍骚动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林晰的手加快了速度,刚才确实想顾慎浪费了点时间,但是并没有明显差错。
就在那个愤怒的旅客准备大声咆哮的时候,林晰快速送上了登机牌。那人刚要说什么,林晰立刻微笑,“先生赶紧去吧,安检口可能人多,请往右边走。”
后面的旅客忍不住催促了一下,那人有些愤然,但是也只是狠狠瞪了林晰一眼,骂了句国骂才离开。
无惊无险,到了午饭换班时间。林晰张望了队伍,一张张陌生的脸,林晰说不清的失望,她淡淡地交待了几句,就慢慢往休息间走去。
才入门,就听到里面工会主席的声音。
“周末不上班的未婚男女,别给我丢脸,都去都去!”
屋子里几个女生在笑,突然看到林晰进门,有人笑说:“主席,老大难回来了。”林晰翻了个白眼。
“林晰,给你个任务,周末去参加森达集团的单身联谊。”
“主席,我周末要……”
“家里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能办?你说你,25岁的人了,每次都诸多借口,森达集团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公司出面,哪来这么好的机会。”
“主席,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着急,条件再好,也不能这么消耗,听话。”
屋子里的人笑成了一团,林晰绷着脸。主席临走前,回头补了一句:“你不去,你看你这个的奖金会不会掉块肉。”
林晰脸黑了一下。
一个同事站起来,“林晰,主席为你好,谁让你退了他几次相亲。”林晰叹了口气,倒了杯水,把桌子上的盒饭打开。
主席有比常人更大的热情作红娘,当初林晰一入机场,便被主席盯上,三番四次要给林晰介绍人,每次都被林晰推托,后来一段时间,主席根本没有好脸色给林晰看。直到一次主席的女儿英语作业没做出来,林晰给搞定了,主席才恢复了好脸色。
下班,林晰看完妈妈,回到家默默看着手里的存折。房子桑逛街回来,林晰把存折放起来。露在外面的手侧,是一道伤痕。白天一个愤怒的旅客她拉到柜台的时候,她伸手要扶着柜台的时候,没想到那人力气太猛,直接就撞到了桌角上。
房子桑一边当着林晰的面换衣服,一边问:“听说主席叫你参加森达的联谊你黑脸了?”
“也不是,周末要看妈妈,还有一些翻译稿子。”
“林晰,你能抱着你妈过一辈子?”
林晰脸色僵了一下,房子桑自觉失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总要找男朋友啊,大学追你的人从宿舍排到学校门口,你眼角都不扫一下,工作了,你还是这样。你看那个袁松,追你2年,现在人家孩子都出来了。”
林晰面无表情。那人动作确实快,当时林晰看到他抱着儿子的时候,有些啼笑皆非!
“你条件那么好,还怕找不到个好的?找个条件好的,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刚才你又看存折了吧,是不是又快没钱了?”
“周末,你去吗?”林晰打断絮絮叨叨的房子桑。
“去啊,干嘛不去,森达待遇那么好,这样我的房子就有着落了。”听到林晰问森达的事情,房子桑忘记了数落,笑嘻嘻地想着一切可能。
“那你帮我签到。”林晰打开电脑,调出文档。
房子桑坏笑,“林晰,这次你不去,我举报你!”说完,她拿出一瓶药油,丢给了林晰。
熄灯后,房子桑很快想起轻微的呼吸声,浅浅的,大约是睡着了。林晰把被子拉到胸口上,看着窗外发呆。
因为被子的刮擦,令人觉得有些不适,林晰无意识地把手调整了一下位置。
8年以来,她不曾打听过顾慎的情况,也无暇顾及。忙碌的生活,好像让一切都恢复了有序。顾慎就像一个遥远的符号,存在过,然后消散。顾慎是她亲手推开的,可惜却无才无能地放在心内,好像波澜不惊,实际……
林晰抿抿嘴,轻轻地笑了一下,顾慎!她在心里默念。轻轻合眼,心犹如手,轻轻抚过顾慎的眉、顾慎的眼,顾慎的鼻梁,顾慎的嘴……脸上犹带稚气的沉静,那是她的顾慎!
联谊会在周六的晚上。工会主席果然说到做到,早早让人把林晰的排班给挪开,让林晰毫无借口。房子桑趁火打劫,拖着林晰去了商场,愣是给林晰买了一条打折的新裙子,然后倒腾一番,施施然坐上公司的班车去森达。
森达实力雄厚,为员工也不遗余力。把整个俱乐部开放,现场一片喜庆,自助餐会上的食物也是海鲜、鲜果琳琅满目。
房子桑一副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