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左侧身体的凹陷,让人不能忽视。林晰看着那残缺的部分,眼眶蕴热。想起从前顾慎总是担心她不能接受,怕她看了难受,后来她壮着胆子把手放在顾慎的腿上,引来的是顾慎的誓言——只要她等,他就会找到她!
林晰轻轻掀开被子,一截短短的残肢跳入眼帘,即使林晰曾经见过,也忍不住怔了一下。那截残肢包扎上了白色的纱布,看着有些诡异,似乎感觉到突然涌入的凉凉的空气,那截残肢微微抖动了一下,林晰连忙把被子盖好,坐在了顾慎的床边。
顾慎睡得并不好,好象有许多牵挂不安。他的眼皮微微颤动,林晰把手柔柔的覆盖上面,仿佛是感应到那股暖意,顾慎平静了些。
林晰趴在床边,看着她曾日夜思念的脸,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下巴,缓缓而下。
曾经相爱,隔绝八年,相见却不能相近。
林晰握住顾慎的手,潸然泪下,说出一句等了8年的话“顾慎,对不起,当初是我不相信你,导致今天的局面。我真的不愿意,你再受伤了!因为我的心,会很痛很痛。”
顾慎是被腿痛痛醒的,左腿传来的痛感如此熟悉,又如此让他抗拒,昨夜一夜酣梦,梦见自己到处寻找林晰,遍寻不遇,他在树林里奔跑,穿过一棵又一棵高大的乔木,叶声在风里飘荡,他想大叫,但是不能出声,突然,一个温柔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突然他就心安了,停下脚步,只求此刻永存。
他极度不愿醒来,左腿的痛一阵比一阵紧,只怕是止痛过去,真实的痛楚袭来,他勉强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窗幔轻轻拂动,他勉强适应了一下阳光,垂目一看,不由心痛得嘴唇微微颤动。
林晰趴在床边,头发凌乱,脸上的泪痕已干。脸颊因为挤压,压出了一片红。
顾慎忍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轻轻拂开林晰蒙在脸上的头发,指尖滑过的温暖,是他渴求的温度。顾慎掀开被子打算下床,猛然看到自己触目惊心的残腿,不由得抿着嘴吸了口气,扶着床颤巍巍的下地。如果平日,他跳到林晰身边是毫无困难,今日腿痛得钻心,他忍了几阵痛得发麻的痛劲,才移到林晰的身边,多余的左腿裤管,空荡荡地跟随移动而晃动。
顾慎徒劳地扶了一下林晰的肩,想把她抱上床,很快感觉到自己独腿难撑。
“笑笑……”他尽可能地温柔伏在林晰耳边,林晰睡得很沉,看是累坏了。顾慎为难地看着那高高的床。
顾慎喘了口气,扶着床沿准备坐下,不想床的晃动,把林晰惊醒了。
林晰猛一张开眼,跳入眼帘的是顾慎那短短的腿,她腾地站了起来,惊惶地看着顾慎,话语脱口而出:“顾慎,你醒了!”
林晰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她只能从顾慎眼里看到心痛。
顾慎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我好了,你睡一下。”
“你好什么,满头冷汗。”林晰指尖压着袖子,给顾慎擦了擦额头的汗,“医生说你止痛过后腿会很痛。”
“你睡一下。”顾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有些凌乱的床,疼痛已经让他说话气息渐渐软弱下来,他强忍着,没有把手放在腿上。
没想到林晰一下子抱着顾慎,她带着哭腔说到:“顾慎,你不要再受伤了!不要再受伤了!”
顾慎的眼圈红了。
“受伤真的很痛的,很痛的!”
顾慎心痛入髓,腾出一只手抱着林晰,“我没受伤,这些都是旧伤,早好了。乖,去睡一下!情绪太大很好伤身体的。”他略略用了一下力,把林晰拉到床边,想让她坐下,没想到林晰却把他压在了床上。
恰逢此时,只听到门口有护士说:“顾慎,例行检查了。”林晰抬头,果然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涌入了病房。
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主治医生嘴角抽了一下算是笑容:“过几天就可以了,不要太心急。”后面的护士扑哧笑出了声,林晰窘出了红晕,顾慎不作声,勉力把林晰推了起身,自己也扶着床沿坐起来。
护士把顾慎扶上床。
“笑笑,你出去休息一下。”顾慎柔声说到。
林晰把目光投向了医生,医生笑了一下:“家属可以留下,朋友就避一下嫌。”
顾慎、林晰两人对视一眼,百感交集。林晰咬了咬牙,“我是朋友,也要留下。”然后有些气鼓鼓地看着主治医生,像是气医生给这么个难题。
顾慎无奈,但又不愿林晰下不了台。主治医生带笑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了几下,倒是宽容地说:“那就留下。”
顾慎深沉地看了一眼林晰,有些认命地任由护士处置。他的上衣被解开几个扣子,一个冰凉的听筒贴在胸口上,那个胸口的伤痕,毫无掩饰地暴露了出来。
林晰是学过急救的,她立刻明白那是一个如何的伤口,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受,她把头转开,看了看别处,才有回头看着顾慎。
“看看腿部的伤口。”主治吩咐道。
顾慎左腿的裤腿被卷起,“外伤过几天就会愈合,神经痛,我建议如果能忍,就不要吃止痛药。”说完他看着顾慎。
顾慎点点头。
“要多按摩左腿,让神经舒缓下来。作息要正常,否则最脆弱的地方会最先有反应……”
林晰两手交合在面前,牙齿咬着嘴角,她不知道顾慎原来一直都在忍受那么多的伤痛,从前她拉他拽他,从来没考虑过他是否会痛会累,她只知道他宠她爱她,直到她体味痛的滋味。
“还有胸口的床上当时应该是钢条穿胸而过早成的,肺部受创,差点殃及心脏,你也要小心,你的肺功能肯定比受伤前脆弱的,别以为年轻就没关系。”
顾慎点点头,默默看向林晰,冲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嘴角展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林晰当然知道顾慎是在安慰她,怕她听到这些心不安。
检查完毕,护士给顾慎药片和打针的当空,主治回身看着林晰,“刚才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林晰点点头,“谢谢医生。”
“好好照顾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真是意味深长!林晰为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护士们嘿嘿地笑,最后一个小护士冲着林晰眨眨眼,“我们肖医生爱开玩笑,喜欢逗病人开心。”
小护士低头笑着离开,林晰走到顾慎床边,顾慎连忙往另一边移动了一下,腾出了半个床位,“笑笑,不介意的话,你先睡一下,否则出外面容易出问题。”
林晰突然想起顾慎的父母,当初他父亲就是在恍惚之下遇到车祸。林晰迎着顾慎担忧的目光,终于是敌不过顾慎的忧虑,且她也是累极了,从善如流脱鞋,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
看到林晰终于肯躺下,顾慎松了口气,看到林晰躺下就睡着,肯定是累得透支了所有的体力。他轻轻叹了口气,很是自责。本是要给林晰解围,现在反而是连累了她,而自己可以做的却是那么的少。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的走向也让我有些意外,不过看到新的局面觉得很有意思。。。。有时候真的要信任自己的思路。
命运终于眷顾他们了,因为对彼此的关切,终于还是在一起。
☆、久别重逢——溃不成军
顾慎刚好是左侧侧卧,刚好压到伤腿,因为腿的缺失,躺着也很费劲,他尽可能轻巧地侧身下床,把熟睡的林晰半抱半拉地让她躺平,听着林晰的呼吸,腿上的痛仿佛也少了几分。
他按下呼叫铃,手终于是忍不住捏在了左腿上。
刚刚爱笑的小护士走入病房,看到林晰喧宾夺主,躺在床上,病人反而坐在椅子上。顾慎略略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衣下的春光让小护士闪了一下神,很快收拢神原,狐疑地看了顾慎一眼,正要开口,顾慎立刻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可不可以让医生开些止痛片?”顾慎小声问。
小护士白了他一眼,“刚刚医生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就这几天。”说完,顾慎略带无奈地看了一眼林晰。小护士年纪虽小,不过心不小,很快就被顾慎那深情一眼弄得春心荡漾。
眼前这两个人说是情侣,又有些分隔,说不是情侣,但是又看出他们之间情谊深厚,尤其刚才顾慎的一眼,几多宠爱几多心痛。
小护士叹了口气,说到:“我去跟医生说一下。”
顾慎很诚恳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转头看着林晰。
旁边床一直睡着不醒的老头子突然醒来,看到旁边床的人,愣了一下。顾慎看到他坐起,微微一笑,“早上好。”
问候出乎老头子的意料,他连忙说好,但是很快他指了指林晰。顾慎抿抿嘴点头,“她太累了。”
老头嘿嘿笑了几下,去上厕所。从厕所回来,看到顾慎的腿,好像被吓了一跳,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过来人,他笑笑,“我头撞了一下,留院2天,我下楼买早餐,小伙子你要吗?”
顾慎犹豫一下,“麻烦你了,帮我带两个粥吧。”
老头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拿了钱就走了,屋子里剩余两人。顾慎给林晰拉了拉被子,在这种环境下才可以相守,顾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林晰的脸,从前的时光一幕幕飞过,原来那已经是他们最好的时光了。
经历那么多,我们是否还有最初的勇气?
小护士送来止痛片,顾慎立刻吃了一片,小护士撅着嘴看着他吞下,慢吞吞地说到:“看着你的眼神,我们科室的女孩子都花痴了。”
顾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小护士咪咪笑着,“吓到你啦?大叔。”然后嬉笑着走了。顾慎不吭声,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8点半过后,林晰的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顾慎卡掉一次,又一次,看了几次都是一个号码,怕林晰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想了一下,接了起来。
“林晰你还好吗?”房子桑被卡电话卡得恼火,不过想到倒霉的林晰也只敢先问一句。
“抱歉,林晰睡着了,我是顾慎。”顾慎轻轻说到,他拉过旁边的轮椅坐上,脖子夹着电话推着轮椅出到门外。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顾慎的声音,再听,顾慎温柔而低沉的声音,让房子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顾……顾慎……林晰还好吗?”
“还好,就是太累了,在休息,谢谢你。”
房子桑对顾慎的形象不断颠覆刷新,这就是那个冷漠的男人吗?房子桑几欲泪奔。趁着自己理智尚存,房子桑赶紧开始说正事:“顾慎,你也还好吧?”
顾慎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林晰和房子桑之间的100次话题。
“还好,谢谢,都是旧伤。”
旧伤,房子桑叹气,那还不够吗?
“你别担心,我只知道你对林晰很重要,八卦只知道一点点,你的隐私完好。告诉林晰,她的事情可能要调查一段时间,调动的事情被冻结了,要调查结束才可以,你好好安慰她……陪陪她。”
“林晰……怎么了?”顾慎皱眉。
“她看到旅客打你,她一鞋跟砸人家旅客头破血流,鹌鹑也有发怒的时候啊!”
顾慎良久沉默,一个破点皮都喊痛喊得天崩地裂的人,如今竟然因为他被打而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沉默的男人搞不定,房子桑相对无言,“顾慎,你要稳住哦,林晰就交给你了。”
“谢谢!”
顾慎回到屋内,慢慢把林晰的手握在手心,两手包裹,眼内满是愧疚,“笑笑,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他喉咙一紧,说不下去了。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把夺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他推着轮椅进了洗手间,用热水洗了洗毛巾,折回床边,轻轻给林晰擦了擦脸和手,温热的毛巾,把林晰弄醒了。
她有些迷糊,“顾慎,你怎么下床了?”
“给你睡。”
林晰坐起来,看到了顾慎的轮椅,好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顾慎,你的腿……你怎么坐轮椅?”
“别着急,医院的轮椅,我拐杖没在。”顾慎挤出一个笑容安抚到。
“小姑娘醒了啊。”
林晰和顾慎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处。只见老头子提着两盒打包好的粥,很是怡然自得。
“刚好,你男朋友让我给你打了粥,还热的。”
顾慎尴尬地看了林晰一眼,看到林晰并没有强烈反应的意思,连忙单腿站了起来要接过袋子。
“你不方便就不动,我还走得动。”
平日冷淡的顾慎听到这话,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作答,只好看着老头子在小桌子上张罗,自己傻傻地站着。
老头瞅了顾慎一眼,“叫我天叔好了。”
“谢谢天叔。”顾慎立刻按足礼数恭敬地叫了一声。天叔很满意,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林晰,林晰算是彻底醒了,赶紧下了床,拉平弄皱的衣裙,“多谢天叔。”
看到两个后辈都称呼了自己,天叔好象很满足,他回到自己的床上,看到两个人还站着,摆摆手说:“你们聊,我不碍事。”
“笑笑,去洗脸吧。”顾慎小声对着林晰做口型。
等到林晰洗刷干净,踢踢踏踏地出来,看到顾慎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鞋子,林晰低头一看,鞋子长了小半个脚跟,她不好意思抓抓头发笑了一下,“同事的。”
顾慎猜到肯定是昨天鞋子被留作证据了,她借了同事的鞋子,好不容易有片刻的宁静,顾慎不愿有其他的是非再干扰两人,只是笑着冲她招招手。
林晰把头发披散了下来,外面的外套也脱掉了,剩下里面白色的衬衣。林晰看着顾慎的微笑,突然觉得昨日的纷繁变得无足轻重,她拖着鞋子,坐在床头,在顾慎的目光下,送了一口粥入口。
温暖,就在此刻,她只想好好陪他,吃一顿粥!
顾慎喝了一口粥,就放下勺子看着林晰,看到林晰挑着肉片吃,他便把碗里的肉片挑出来,小心放到林晰的碗里。林晰看着顾慎很专注的挑肉,突然想起从前他总会把她爱吃的留给她,默默无声。
“顾慎,一起吃。”她轻轻说。
“怕你饿了。”
林晰无语,顾慎大概还活在石器时代!
“吃完给你按摩。”林晰谨记昨晚医生的谆谆教诲。
顾慎总算停住了挑肉的手,瞪着林晰。
“医生说的。”林晰也瞪着顾慎。
“不用……”顾慎把脸低下去。
“医生说要。”
顾慎一抬头,看到天叔很八卦地看着他们,天叔看到顾慎看他,连忙说,“继续聊,我不碍事。”
“吃完我送你回去。”顾慎慢慢地说。
“你是病人,谁送谁?”林晰的脾气上来了。“你自己有按摩吗?”她丢下调羹,继续瞪顾慎。
顾慎不作声。
“那就是没有咯。”
顾慎继续不作声。
“医生说那样神经痛会越来越厉害!”
顾慎叹了口气,幽深地看着林晰,“傻瓜,你着急什么?”
林晰一听腾地站起来,脱口而出:“我不着急你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去了美国还要受伤,回来还要受伤?你干吗老让自己受伤?!”林晰说着说着就哭了!
天叔看着刚刚还是卿卿我我,说要按摩,怎么现在突然就吵了起来,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免殃及池鱼,连忙下床带上报纸往外跑了。
顾慎皱着眉,有些笨拙地给林晰擦了擦挂在下巴的眼泪。看到顾慎不知如何应答,林晰拿了张纸巾擦了把脸,沉着脸,“按不按?”
顾慎垂下眼帘,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多了很多的深意,“笑笑,如果我恢复单身,你会不会再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