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大婶一家人。
吃了一顿简单的农家家常菜,几个从没到过中国的男孩子,拉着桃夭做导游,不停地举起手中的相机,拍摄他眼中认为值得留念的东西。不管是很具中国特色的八仙桌,还是古老的雕花大床,或者雕工精细的梁檐,窗棂……都留下了几人雀跃的身影。
“好有意思哦。桃夭,那几个老爷爷坐在树底下围棋呢。我们也去看看。”小林光一好奇的拉住桃夭的手,将她拖拽去前面不远处老槐树底下,围坐在石桌旁下棋的几位老人身后,观看起棋局来。
“好厉害!桃夭,你下的话,有把握赢吗?”看了一会,他凑近女孩耳旁低语。
桃夭皱了皱眉,凝神盯看棋盘上黑白两军的走势,许久之后,摇头:“以我目前的心态,不适合下。”
“噢。”小林不是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隐约觉得桃夭过谦了。
“我们走吧。不要打扰老爷爷们下棋了。”
桃夭拽拽他的衣袖,示意离开。小林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棋局正酣的棋盘,跟上她离开的脚步。过了半响,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我觉得那几位老人家要真的和你下的话,是必输无疑的。桃夭,你为什么会觉得不会赢呢?”
“这是心态问题。我没有他们豁达的胸襟!小林学长,要知道围棋是用来修身养性的东西,而不是用来争输赢的。”桃夭抬头环顾前面看上去陌生而熟悉的小巷。
斑驳的粉墙,长满了杂草的青石路,残破不堪的檐瓦……视线模糊的注视着镌刻在灵魂上的回家的路,她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她知道,一直向前延伸的狭窄巷道的尽头,就是她前生的家——一个她度了十二年短暂人生的场所。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她才意识到,不论前生和今世,她都在同一个世界留下了生活的痕迹!
故国情深(一)
落日余晖斜照在静谧幽深的巷子口,一直绵延到远方的青石小道,长满了背阴的杂草……桃夭泪眼朦胧地踏出一步,步上了回家的路。皮鞋踩在青石上发出的“哒哒”回音,迎合着她胸口剧烈的心跳声,一唱一和的吟唱着小时候常唱的民谣紫竹调,一位身穿着紫竹衫的小姑娘,拎着紫竹篮,唱着紫竹调,采着紫竹花……
手指抚摸着冰冷潮湿的院墙,迷糊的泪眼隐约看到了前方破落半遮的大门,桃夭闭上眼睛,强忍住鼻腔里充溢的酸涩,鼓足勇气,提步走进历经了风雨沧桑如今破败成荒园——前生的家。
“吱呀”一声,她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沿着走过无数遍的道路,走向前生居住过的后院,葱翠的竹林依旧,木质的小楼却已只剩下残壁断梁在通红的余晖中诉说着昔日的荣华。
找了一处前世喜欢坐的假山岩石坐下,凝望着记忆中清幽的院落,桃夭俏丽的脸上透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一种既幸福又痛苦的情感在她的心头交织缠绕,她回家了,回到了前生的家。也想起了那段被她刻意遗忘了痛苦——一场瘟疫夺走了他全部的家人,最后,她送走了自己。
“桃夭,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一直跟在女孩身后,默默注视她一举一动的小林光一看看西方即将沉下的落日,僵着声音催促。他不是很喜欢这里,总觉得这所破落的家园里充满了阴森诡异的气息。他也不明白桃夭为什么对这里这般熟悉,她脸上刚才流露出来的神色充满了怀念的味道,仿佛她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般。
小林光一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一看眼前的情景,就知道这处废弃的院子,大概就是孔家大婶再三告诫他们不可以来玩的小镇上的禁忌之地。据说,这户人家是镇子上的名门望族,全家都在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爆发的瘟疫中死绝了,连家族中最小的孩子都没能例外。
回想刚才途径的层层院落,小林光一不禁叹口气,曾经无比辉煌的家族,如今也只剩下满园的残垣断壁供人缅怀悼念了。
“我还想在坐一会。小林学长先回去吧。”
桃夭温柔的嗓音变得有些飘渺,脸上的表情依旧梦幻美丽,鸢紫色的瞳孔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瑰丽的色泽。
她双手环绕在膝头,下巴搁在上面,嘴角噙着一朵幸福的小花,凝神望着沙沙作响的竹林,好似那里面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再仔细观察下,会发现她的目光像是越过了时空的轨迹,穿梭湮没在岁月中的往昔。
学棋的日子寂寞而枯燥,但现在想来,那也算是对心智的一种磨练。桃夭的眸底闪烁着晶莹。
见此,眉头微拢,小林光一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口袋里,想要拿起手机通知其他人,尤其是唯一能让眼前女孩俯首听话的幸村精市。
“小林君,这里交给我了。你和他们先离开吧。”
伴着一声不容拒绝的吩咐,一只手从他背后探出来,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没留神周围环境的小林光一,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呆呆的看着笑眯眯转到眼前,将他推倒一旁柳莲二手中,毫无愧色的幸村精市,脑子里飘荡着,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尾随在他和桃夭身后的。
“麻烦你了,莲二。”幸村精市温和的脸庞上浮现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和桃夭的世界不需要外人过多的参与。
“早点回来。”
略微知道某些真相的柳莲二点点头,拖着手中神志恍惚的小林光一离开眼前看上去很熟悉的场景。
回到住处,他在恍然,那片竹林的景致不是跟上次海原祭上,幸村和桃夭合演的节目场景看起来差不多嘛。原来如此!柳莲二由衷佩服起自家部长的谋略起来。果然是技高一筹。把啥都考虑周全了。
“这就是桃夭前生住的院子吗?很别致的院子。”
幸村精市缓步走上前,走到女孩身后,环顾四周即便是破落了,依然能看出当年清幽雅致环境的院落。在竹林中煮茶对弈,有种世外神仙所最追求的空灵境界。
刚才一不留神和她走散,他立即启动了手机上的自动定位系统,寻找到站在巷子口泪眼婆娑的妹妹。看着她情难自禁的跨出回家的路,他的心口猛地一窒。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快点跟上去,快点跟上去……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寂静阴暗的巷道绵延到一所依稀能辨出当年繁华景象的老宅院,残破的门板,落幕的夕阳,并未能阻挡住某人心中想要回家再看一眼的念头,望着妹妹毫不犹豫的踏进宅子,幸村精市心中忽然产生一种空间时间被隔绝起来的错觉。
他急忙跟上了前面脚步如风的俩人,生怕一个闪失便把人给弄丢了。当在画纸上看过无数次的熟悉景致映入他的眼帘,幸村精市的心跳蓦地停顿一秒,这就是她曾经住了十二年的院子吗?
“月夜听风煮茶,何等惬意自如!”过了好半响,桃夭幽幽的叹口气,低吟。
幸村微微一笑,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接口:“将来我也为你建一个可以赏月听风的院子。”他不是在说笑,自看到她珍藏的画册上绘制的这个院子开始,他心中便萌生了为她建一个可以煮茶赏月的地方。
“好的东西珍藏在心里就行了。没有必要一定要去实现。”桃夭侧耳聆听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响,回忆当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在竹林间冥想的往事。
“这是我的心愿!”幸村坚持。他有他执着的一面,想为心爱的人建一个梦中的家,这是他唯一行使任性的权利。
垂下眼眸,嘴角挂上暖意。桃夭缓缓回过头,仰望站在风中,穿着毛衣的哥哥。落日的余晖笼罩了他一身的画面似乎有些熟悉。她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略感刺目的光线,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就……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过他吗?她的心中升起了疑惑。
不对呀!哥哥从没来过中国。这次修学之旅是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桃夭秀气的淡眉染上了困惑。可心底里的熟悉感源自何。可心底里的熟悉感源自何处?
一阵冷风吹过来,生性怕冷的她不由地哆嗦了下,视线不小心瞥到了躲在假山石下颤悠悠发抖的野花,瞳孔瞬间放大,继而紧缩,难怪这么熟悉了!原来是那个专门欺骗小孩子的坏家伙!
“大骗子!”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下身上的外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莫名其妙的幸村精市,大吼一声。
喊完,她顺手将外套塞还给眉头拧成一团,搞不清楚状况的幸村,气呼呼地拔腿跑回暂居的孔家大婶家。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好端端的在畅想未来,怎么一下子跳出来指责他是大骗子,转变成吵架了。幸村精市不明所以的抱着外套,呆愣在原地,苦苦思索那一步棋走错了。
冷着一张脸孔,嘟着嘴巴,桃夭默不作声的一路跑回自己房间,脱了外套,踢了鞋子,她把拉上被子盖住头,趴在床上生闷气。枉她对他百般信赖,啥事都一一相告。没想到,他居然就是五岁那年骗她嫁给他,消失在夕阳下的大坏蛋。
她倏地爬起来,坐在床上举手握拳,狠狠地捶打枕头出气。大坏蛋,大骗子……边骂边打……一也不疼惜手底下可怜的替罪羔羊。
难怪他听到自己讲了小时候差点被人骗了的故事后,表情那么奇怪。都怪自己太大意了,竟然对他的要求言听计从,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低级错误。把自己的未来贱价处理给了他。不知道,她反悔成不成?桃夭不禁低喃出声。
“不行!你答应过,只要我拿出三媒六聘,你就嫁我的。”
原本站在门口犹豫是否要进来的幸村精市一听这话,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打消她的突兀念头。果然不能对这丫头放松警惕,稍稍晃神,她就想着从他身边逃离。
“你什么时候拿出来,我就什么时候嫁!”一时火大,桃夭不假思索的回击。等话一出口,她立马后悔了。这不是明着给自己下套吗?
“这可是你说的。”幸村精市欣喜若狂。决不再给她找借口的逃跑。他当下决定。“不许耍赖!”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哪像你,欺骗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桃夭绝对是气昏头了。一时不察,将生气的事实抖露出来。
“你想起来了!”再次惊喜,幸村的意志愈加坚定。“我们好像忘记打勾盖章了。”
“没门!”她恼羞成怒的扑上去想要借助武力示威。
“哎哟”一声痛呼,显然忘记自己睡得床上很古老的雕花床,上面是有雕花床架的。桃夭顿时泪眼朦胧的跌坐在床上,揉着撞疼的额头,瞅住心目中的罪魁祸首,连声嗔怪:“都怪你不好,都怪你不好……”
“是,是,都怨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故国情深(二)
隔天一早,余怒未了中的桃夭拖着柳生比吕士,柳莲二,小林光一去前生的老宅子里探险寻密,唯独落下了幸村精市没叫。俩人间古怪的气氛引来其他三名男孩更为怪异的看戏眼神。是呀!难得见到沉着冷静的幸村慌了手脚的一面,他们不好好欣赏下,实在是对不起他们胸膛里摆着的良心。
“嘻嘻,你说这回是桃夭主动投降,还是部长?”柳莲二很不道德的拿起自家部长和好友打起赌来。“我赌部长。”
“部长!”不是对自家部长没信心。而是女孩的杀伤力太强。柳生抬手推推镜架,毅然下注。
“幸村。”和桃夭处久了的后遗症就是盲目的信任,小林光一作为围棋社的部长,不支持自家的得力部员,还真说不过去。
既然三人都压幸村输,那赌局也没意思了。三个男孩一耸肩,决定不跟在前面闹别扭的情侣后面碍眼了,围在一起商量了下,想分开来各自行动。柳生和柳莲二倒是心有灵犀,想在老宅子里多晃悠些时候,多了解些女孩的前生。
而小林对于面前这所老宅没啥好印象,总感到这宅子即便是大白天都显得阴森森的,到处充满了诡异的气息。于是,打定主意一个人去昨天的来槐树底下,看老大爷们下棋。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各自踏上不同道路的旅伴们,抿抿嘴角,疾步离开。
“我们也走吧。”
柳生瞥向越走越远的桃夭和幸村,侧头对身旁趴在窗口,伸长了脖子使劲往废弃的屋子里瞧的柳莲二建议。
“莲二,莲二……”
连喊了几遍都得不到回应,柳生无可奈何地摇下头,转过身体,站到廊柱底下,举目眺望远处矗立在小土坡上的高塔。望着在日光照射下显得分外威严的建筑物,他心中顿时升起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莲二,我去那边看看。”他思考了会,关照一声,带着探险的兴奋,快步向高塔的方向前进。
刚走了一半路,他就遇到了抱着同样心思的幸村和桃夭。三人相视一笑,一起踏上了寻幽访古之路。
“其实那座高塔,我小的时候还藏了不少好东西在里面。等会,我去找找,说不定还在呢。”
桃夭不在意柳生知道这些事情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思。她觉得以他的修养,应该能接受这一离谱的现象。毕竟,喜欢侦探小说的人,如何会不了解这种神怪离奇的事件呢?再说,大家都是朋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生有些意外桃夭对他的信任,笑了笑,接下去:“找到了,得分我一半。”回想第一次见面时,不正是因为她对待事情诚恳认真的态度,才引起他的关注吗?他眼神稍暖。
“当然,见者有份。”桃夭爽快的应下。“哥哥,待会帮忙。估计我们等会回家都成小花猫了。”
“乐意效劳。弄脏的衣服……我们还是送洗吧。”幸村精市脸上不自觉扬起宠溺的微笑,顿了顿,不想给寄居那家的孔家大婶添麻烦,他提出较为两全其美的点子。
“嗯。送洗比较好。自己洗的话,怕也洗不干净。我们后天就要去下个地方了。信一郎也在那里呢。他和我们一起回日本。”桃夭赞同的附和,顺便提及令两名男生都震惊的消息。
“真田学长也在那里?”柳生比吕士讶然的张口。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当弟弟的在家修行。当哥哥的却在国外乱逛。
幸村精市对妹妹喜欢玩吓死人不偿命游戏的恶趣味颇有些头疼,这不,又开始弄玄乎了。
“桃夭?”他淡声警告。
“嘻嘻……”桃夭抿嘴笑着,就是不开口释疑。才不说透啊这其间的真实原因呢?都说清楚了,多不好玩。她偷乐。
“不会是。真田学长,大学真的要来中国留学?”
幸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偶尔听到真田弦一郎提过的消息,试探性的问道。也是,桃夭也曾说,姑姑姑父留下的房子,她要重新装修下,开个茶馆,还说让真田学长当掌柜。这也好。省得老看见他在眼前晃悠,挑刺。幸村精市对明明白白向他宣告喜欢桃夭的真田信一郎实在是抱不起啥好感。要对情敌起好感,他的胸襟暂时没那么开阔。
“讨厌啦。都不给人家留点小秘密。”
桃夭鼓起腮帮子,埋怨。无法回应真田信一郎的感情,让她心有愧疚。见他老是用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态度掩饰真实本性,心有同感的她便下定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离开那个令他倍感压抑的家,去陌生的国度重新开始。信一郎,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她眸光暗了下。
“是这样子啊。呵呵,桃夭的秘密可真多。”柳生像是也想到了一些事情,一语双关。
“不跟你们两个大男生说了。我先去找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桃夭脸一红,跺脚,甩开辫子,踏上掩映在杂草落叶从中的岩石阶梯,快步向高塔冲去。不一会功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