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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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纹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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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头。桂杨也出来了,目光凌厉的对我照了好几眼。我知道,他一直怀疑我。
  “是公子亲笔。”梓博说。“这事怠慢不得。我趁夜送去。”
  桂杨犹豫一下,跟他一起走了。我闷闷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心里总是不定。那封信的内容已被我一一誊在记事本上了,看不懂的字我就照葫芦画瓢的画下来。我算是做贼不?否则怎会这样心虚?无论如何,1000年前的政治斗争与我无关,我只是个活在现代的小丫头,偷窥了一点历史深处的机密。
  我和衣躺在床上,集中心思去想边城,想着他的钢琴声,在琴键上起落的手势……我辗转反侧,在边城的琴声里,浮现的尽是公子萧索的背影。现在我知道公子那一份挥之不去的忍耐是什么,那是他的矛盾。他的压力委实太重,一面辅助相国,内在却和相国矛盾难解。我从没见过这样矛盾,担子这样重的人。
  一阵凉风过来,我忽然醒了,没睁眼,全身便僵硬,一把冷森森的东西正搁在我脖子上。
  “别做声。听我说话。动一动就没命。”来人沉着嗓子说。
  我一动也不敢动,脑中却转过无数念头,怎么进来的?门还是窗?为什么找上我?我的事败露了?
  “你做了什么好事?以为瞒得过旁人?”那持刀的人问我。
  果然,是有人发现了我偷看公子的信?我咬紧牙关不做声,暗叫自己镇定。看过了那么多间谍片,反战片,警匪片,我还是有点定力的。
  见我不做声,来人又将刀刃压了压,薄冰一样抵在我喉头,我几乎嗅到兵器那股子特有的冷酸味。
  “好硬气,不招?不信我马上杀了你?”
  忽然窗外有声,似是一队侍卫经过,有人在说,刚见的人影,怎么就不见了?听声音似乎是梓博。
  不速之客收起了匕首,向着旁边的窗户跃去,一闪,消失了踪影。
  我躺着,被汗浸湿的衣服变得冰凉贴在背上。我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静了片刻,听那队人的脚步声过去了,我快速起床赶出门去。
  月光把几条路照得清楚,我也在心里飞快盘算,往南是内府,那人断不敢去,侍卫刚刚经过往西,那么那人只可能往东去。那正是通向半日园之处。我一边疾赶一边心里奇怪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是的,我知道我身上有股冲劲,爆发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那人挑动了我的神经,我怎样也要查到他是谁。
  半日园在月光下幽深如海,我隐约见到那条黑影进了那片树林,我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进去,略走几步,停了下来。
  密林处是两人相对而立,都穿得黑黝黝的,嗓子压得低低的,一开口,却都不是拿匕首夜袭我的那人口音。
  一人正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明明说好的,500两金,可捐一个知事,怎么忽然翻了一倍?”
  对面那人肩膀微耸似乎在冷笑,他开口说话,我惊得站也站不稳了,那是……桂杨?
  “500两金?现在是什么世景?”桂杨在冷笑。“老大人肃清御史台,有多少御史都贬到地方上去上任?现在外省的好缺都被贬去的大人占了。你出500两金,就想要一个肥缺?”
  拿出金子的人好一阵犹豫,终于说,我再加500两金,但愿老大人言出必行。
  他真的又从衣袋里掏东西,这次不是包裹,是厚厚一叠契约般的纸折。桂杨接过来,检视了一番,仔细放进衣袋里。两人又讲两句,拿金买官的人准备走了,桂杨停了一停,待那人转身,忽然抽出长剑,一剑刺出去。
  我使劲掩住嘴,掩住一声惊呼。我眼睛瞪得眼珠也痛了,这是什么?我偷窥到的,是一场活生生的……杀人?
  买官的人已经倒下,桂杨迅速从腰间解下一条布带,一抖开,居然是个好大的袋子,他将尸体驮在背上便走了,手脚真是熟练利索。嘿嘿,经常干这事吧?
  我不声不响的藏着,心跳的轰响。谁能想到桂杨居然是这种人,背着公子收金卖官。但他只是个侍卫,哪有这样大的法道?等等,他真的是一人行动么?会不会和公子有关?我又出了一身汗,接着否定自己,公子不可能知道,公子是那样的励精图治,一心只想帮助相国推行新法。这事只能是桂杨一人所为,正因为他没有权力卖官,所以才在收钱之后杀人灭口。
  这样一想我心定了许多,无论如何,公子还是我心中的那个公子。但公子是有危险的,他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狼子野心。
  一个大胆的念头跳进了我的脑子,我立刻向着内府奔去,我要去告诉公子,我一刻也不能迟疑。是的,我就是这么个冲动的人,我不去想我和桂杨之间,公子会信谁?如果公子不信我,我立刻就轻则被逐,重则被杀。但我想不到这么多,我只想要公子平安,谁也不能哄骗他,谁也不能害了他的名誉。
  风将我滚热的脸刷凉,我终于看到公子书斋里的烛火,静悄悄,温热的映上窗纸。他从不休息。
  暗里有两名侍卫悄没声的逼近了我,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大声说,我要见公子。
  侍卫狐疑的看我,拔出一半的剑又入了鞘。窗内忽然传来公子的声音,是麝奴?进来。
  我推门进去,立刻呆住。公子端坐在书桌前端,他面前铺满卷宗,两名武士一左一右侍立,分别是梓博和桂杨,桂杨还穿着那身夜行衣未脱,两人都面带微笑,瞧着我。
  “我所料不差,麝奴果真来了。”公子发出一个微笑,烛光下他平时冷峻的脸出奇的柔和。“麝奴,你来找我何事?”
  我嗫嚅着说不出话,我心里隐约知道有什么事不对,桂杨也一反常态,他平时对我总是横扫斜睨,现在却是笑嘻嘻的,他甚至对我开玩笑,小丫头,你这一脸汗,半夜做贼去了?
  “我早说麝奴无妨,你偏不信,弄出这么费事的一出。”梓博说,“人家是姑娘家,看着你杀人,居然也沉得住气,倒是不简单。”
  “够了!”我终于叫,“你们玩我?阴我?让我中套?”
  他们听不懂我的用词,但看他们笑得倒是开心。
  梓博说自从那天公子在雪地里救了我,他们就一直疑我来历,我当上半日园的花奴,桂杨便去查了几次,开封左近,都没有一个叫郁金香花园的村子。
  “我们认定你是反新政党派来的内奸,所以几次三番想逐了你,只是公子不信。”桂杨在一边说。
  “你为什么不信?”我忍不住插进去问公子。
  公子笑一笑,“花是天堂的种子,嗯?你爱花,我信你。”
  我的眼又热了,他和我一样,凭直觉认人与行事。这样的本性虽然危险,却是根深蒂固。
  梓博又说今天公子派你差使,桂杨不放心,琢磨出这么一条计,你若是有人指使,一个姑娘家,刀架在脖子上不敢不招;即使不招,事过后一定有所行动;即使没有行动,目睹公子属下卖官杀人,一定会向自己主子禀报;即使来不及禀报,也断不会反来提醒公子。
  这一步一套,被他层层剥开来,虽不过几句话的事,也让我听得背心出汗。好厉害的连环计,好深的人心。这一步步的棋路,我就只想个被操纵的棋子,一步走错,就有杀身之祸。嘿嘿,我是神秘人物不假。我在这府里生活,有我的目的也不假,但是你们死也猜不到我的真实来历,我纵有目的,也不是你们想得到的。
  桂杨大大咧咧过来,朝我一拱手,“别往心里去呵,以后大家自己人。”
  我送他一个白眼。他倒不在乎,还是笑嘻嘻的。这人确是一条直肠子。
  梓博却有另一番担心,“公子,今日的信已经送到吕大人手上,这事如果给老大人知道……”
  “毋用担心。吕惠卿贼子之心,只恨别人都看不出来,总有一天他犯到我手里。”公子淡淡的说。将手边正翻的一撂信笺丢在桌上。
  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那个我看到的买官被杀的人呢?也是哪个侍卫装的?”
  “那是真的。”桂杨说,“他买官是真,我杀他也是真。这人私下做了不少该死之事,公子早已查清。今晚你不来看,我们也会动手,只是在你眼前动手,算是一举两得。”
  我不语,这人刚杀了人,满手的血,倒说的这样轻松。
  公子拨了拨烛火,烛光一亮,映上我的脸,我知道我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在这里终究是待不久的,这帮人,这些事,太可怕。
  公子细细审视着我。“麝奴,你不用同情那些死有余辜的人,任何新政实施,其中总有这些鼠蚁之辈妄图钻朝廷的空子,谋一己之利。今日我做清除之事,不是第一回,以后也不会停止。”
  烛光摇曳中,公子清削的脸颊有一层冷笑,俊朗的五官,显出些狠毒。
  我打了个寒噤。这是我的公子。他到底是哪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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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豆蔻为谁
更新时间2010…1…6 20:10:02  字数:4754

 豆蔻开花了,满枝的粉白浅黄,串串如穗,站在坡顶看,像一幅素淡的水粉画,使人盈盈心软。
  公子喜不自胜,他催着我快走,喜姐儿急急赶出来请他用了饭再去,公子不耐的挥手,不用了。这会功夫还等得起。
  他刚刚随差回京,这一走有月余。前一阵因为相国大人终于上奏成功,神宗皇帝罢免了吕大人和陈大人。那两位都是相国的生平好友,因为反对新法得罪了相国,不论公子如何反对,相国还是坚持清理了他们。公子无法可施,接着就随差去了地方。今天是这一阵子以来,头一次看到他有样轻快的步履,开怀的神色。
  喜姐儿又叫着琳铛,要她将公子的斗篷拿出来。等琳铛拿来斗篷,公子已带我走到院中。我回头对琳铛儿打招呼,却见喜姐儿已停步了,咬着唇,笑意褪去,平素喜盈盈的眼睛,正狠狠盯着我。
  嗯,我知道,我跟喜姐儿这梁子是结下了,她跟他哥哥桂杨一样不喜欢我。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怀有敌意,总不会无缘无故。桂杨是疑我身份,她是为什么?
  小幺儿悄悄告诉我说,我那次房间被抄,就是喜姐儿让人干的。小幺儿压得神秘的口气,千叮万嘱决不可泄露。又说喜姐儿15岁上就跟了公子,以后一个妾室跑不了的。我不过一个边县的野丫头,凭什么这样得宠?又换房,又送马,本来不过种种花,现在书房里也带着,出门也带着。小幺儿还提醒我,爬得太快太高,要防止摔下来众人踩。现在盯着你的人多,不止喜姐儿,在这侯门公府里,万事要小心。
  但这些我都不想管,小幺儿也许是真心为我好,但事已过去,我不想跟这些娘们儿一般见识。并且现在公子越来越信任我,我每天只要能见到他,就觉得满心平静满足。
  这是个火烧云的傍晚,各处饭鼓都敲响,天空仍涂满彤云。公子蹲在豆蔻圃中,以手去轻抚那些绽出的小花,掌缘插进花丛,轻轻摩擦。
  “麝奴,只有在这里,我才胸怀放开一瞬。你可不知道,平日里有多累。”
  我想说我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我已常跟在他身边,亲眼见他与谋士开会,那些事我单是听一听也头大,他却必须全神贯注,忍耐着去一一处理。
  有时他急躁发作,各地的贷款贷不出去?朝廷早已拨下的五百万缗现款,三千万担谷,偌大一个国家都分不掉?他对着自己的妹夫,相国的女婿蔡卞发火,
  “是谁在躲懒,只想着肥自己的仓,不顾百姓死活?”
  但蔡卞也只是摇摇头,又再报上一批其余各地的税率。
  有时他忧心的食不甘味,泰山崩裂,两河荒歉,相国日夜处理政事不完,丢给他的除了份内的总理综述,又多了各种督查与募集的工作。在连轴转的不休息中,他满腹恼怒却不得不克制,相国大人不停受到质疑,原来的朋友已经走得一个不剩,公子怒世人不理解父亲,对这种现象却是无可奈何。那些剩下的人,又全是吕惠卿,李定,邓琯那种人。
  这些人中我尤其讨厌邓琯,因为他被公子所恶。
  邓琯是个八字眉耸肩膀的官儿,说起来也是位翰林,又任着御史中丞,却天生腰板挺不直的弓着。每回来,衣服总穿得极为俭朴,上面甚至还有补丁。小幺儿私下里跟我议论,说“尖虾”邓大人是因为相国崇尚节俭,所以故意投其所好。我觉得“尖虾”这外号又促狭又形象,小幺儿口头刻薄是出了名的。但公子确实对邓琯颇瞧不起,相国对邓琯还和颜悦色,公子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那邓琯一出门便拿一方丝绢擦擦额头,再骄矜的抛给身后随从,适才的谦卑一扫而空。
  大多数时候公子冷静,文书简文浩捧着半尺厚的文件不歇气的念上两个时辰,他眉毛也不抬,眼皮松松下搭,沉静的湖面下,隐隐有着急速的漩浪。这时候我总是怀着一丝敬畏,他身上的力量,让人目眩,温暖时让人敬,冷静时让人怕。
  也有时他默默仰望一洗的长空,神思飘离这小院内,他独对着窗外寂寂青山,半轮熟透的红日迟迟不落,他怅然的脸带一点笑,那是思念某个人的笑。谁令他思念?谁令他挥笔写下,再自己独自念:
  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仍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我侍立在他身后,收拾那些或要或不要的字纸。公子偶尔会在心情好又恰好有闲的时候,教我写上一两个字,有时候是个“麝”,有时候是个“宋”,写字么我是会的,但书法确是不通,又要做出不会写的样子,因此我别别扭扭捏住笔管,将字写得拙劣生硬。公子笑我写螃蟹字,“每一横都向两边翘起,每一竖又向两边飞去,每个字都张牙舞爪。”
  更多时候我写“海棠”,我的名字。我铺上一叠纸,执意的写了一张又一张,墨汁渗透了纸面。我将它们晾在墙上,一面一面,都是螃蟹般横爬着的“海棠”。也许我在默默等着有一天,也许真会有那么一天,我终于会得告诉他,我的名字,叫做海棠。
  公子填的词,“海棠着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这句话里也有我的名字,我喜欢。我将棉纸覆在他的笺上,循着他的笔迹,一笔一笔的描摹,将最后的撇那拖得老长。“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恨被榆钱,买断两眉长斗。”
  唉,这词中的深意,我那时还不能体会,只是觉得美,好美。
  喜姐儿悄悄掀起帘子,看公子一眼,又悄悄缩回去了。她贴身的小夹衣,挂着镶珠玉的锁片儿,头发也没有绾好,一半垂在胸前。我知道她中午刚侍寝过,娇艳的气色,像要把外面一层嫩皮儿融化。她外面单披着一件袍子,还没有结上纽扣。裸出一截粉红光润的脖子,两个长长的珊瑚耳坠子一直垂到锁骨边。
  我忽然很同情喜姐儿,她是这样爱着公子,公子是她的天,她却不过是一片流云。公子的出神,默念,题词,那梦彩般的微笑,都没有她的份。据说公子自小定亲的庞家小姐,是个不世出的佳人。又听说相国已着人去庞府下定了,嗯,三媒六聘,这是最后一定了。庞家姑娘和公子青梅竹马,如果不是这几年相国和庞大人交恶,晴初小姐一早已嫁过来。
  我问琳铛儿,那庞家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
  琳铛儿坐在大大的绣绷前手指上上下下绣着一面帘子,一边抬起头细想,她脸上也覆着一层幽幽光彩。
  她和公子是两小无猜的玩伴,后来老大人和庞大人关系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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