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面圣。”婢女一齐掀去女子斗笠,霎时,身着华美宫装的女子们俏生生的立在殿前,柳眉樱唇,纤腰莲足,颔首低眉,美艳不可方物,如盛春百花,朵朵娇艳欲滴。无忧身侧的中年婢女,握着斗笠的手有些发抖,无忧朝她偷眨了眨眼以示安慰,却更将她吓出一身冷汗。
皇上略扫一眼众女子,满意的笑道:“天寿的眼光不错,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各皇儿,你们自己挑一位吧,这是朕赐给你们的新年大礼。”“谢父皇恩典。”一阵声音异常响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让无忧紧张起来,更加颔首低眉,自己面如女鬼,最好不要引人注意,否则一个玷污圣目的罪名,就够她死上百次。皇上宠爱的看着太子笑道:“长幼有序,太子是筹谋者,没他的份。老三,你先选吧。”只听三皇子应了声“是”。便有人离座向她们走来。殿内的脚步声在无忧耳中异常清晰,一步步震动着她的耳朵,一步步如踩着她的命运。又一声“谢父皇恩典”,无忧才舒了口气,心想:不知三皇子挑的是谁,会是紫烟吗?紫烟在这里面,样貌是最出众的。若果真如此,紫烟也如愿了吧。
一声声的“谢父皇恩典”响在耳侧,无忧的心渐渐落地,全身放松下来,那些脚步声也变得悦耳许多,就像迈向结尾,迎接将来的乐曲。无忧不禁唇边带笑,正满心盘算着又可以求莫笑救自己出宫,一双脚却毫无预兆的停在自己面前。无忧一惊,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一只手便拉住她的左手,冰冷的触碰,让无忧浑身一颤,脑中空白,茫然的跟着那人的脚步。“谢父皇恩典。”一个清冷的声音让无忧灵魂归位,清醒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惊得瞪大眼,下意识抬眼要看向身侧之人,却在听到皇上“嗯”一声后猛然顿住:这是大殿之上,天子面前,稍有越礼,便飞来横祸。无忧硬生生的僵住欲往上扬的脖子,用眼角瞟向那人,只瞥见他湖青的锦袍与微抿的嘴唇。无忧努力让面上表情平静些,可心里早翻江倒海。“老六,今日的赐婚,你可是心甘情愿哪?”皇上忽然问了一句,语气让人捉摸不透。身侧之人淡淡答道:“父皇的恩典,儿臣自是喜不自胜。”皇上道:“哦?抬起头来,朕倒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老六一改心意?”语气里,无端多了些凌厉。无忧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自己逃不过了。这六皇子平日想必得罪了皇上,今日还带累了自己。无忧只好缓缓抬起头来。座上天子,一身明黄的龙袍,高高在上,无限威严,看向无忧的目光,忽的一变,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四顾一望,管事太监及身边的婢女都忙齐刷刷跪倒。殿上一时寂然,无忧身边的婢女骇得瑟瑟发抖。天子之怒,竟这样让人畏惧,因为他手握着生杀大权。无忧感受着四周的紧张,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了,否则大家都会没命。无忧跪下小心回道:“回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来自民间,没见过宫内如此珍贵稀有的东西,又见宫中脂粉香甜好闻,一时好奇,贪心多用了些,不想将自己弄成现在这样,金姑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换妆了。都怪奴婢没见过世面,求皇上宽恕奴婢的无知。”无忧如此说,一则让皇上不至于大怒,累及性命;二则将自己说的如此小家子气,说不定皇上或是身边的六皇子不喜欢,自己就能逃过殿选。皇上见无忧说得天真无邪,淳朴憨厚,脸色微松,再看一眼无忧的脸,竟笑了:“未免也太贪心了些,朕还以为你要开口唱上几句。”说得群臣附和着笑,气氛终于轻松下来。皇上道:“起来吧,朕恕你无罪。”“皇上,倒没想到此女子没见过世面,有些小家子气,与六皇子倒难相配,六皇子另选他人也罢。”说话的声音无忧认得,竟是林晟。无忧知他在帮自己,他是羞愧于过去的劣迹,要替他自己赎罪吗?皇上转向六皇子道:“老六,你故意选这么个妆容丑陋的女子,是对朕赐婚的抗议吗?”六皇子倒是波澜不惊,不紧不慢的回道:“父皇误会了,儿臣是见此女温婉谦和,毫不张扬,从心内喜欢,容貌倒只是其次。”无忧不禁蹙了眉,他这些话鬼才会信,这六皇子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皇上默了会儿方道:“既然你喜欢,便带下去吧。”那只冰冷的手又牵着她往前,无忧真恨不能死命甩开那只手。每一步,无忧都走得异常沉重,这条路,再无回头的余地了吧?她不敢想象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最后,她的手被交在一个宫女手中,宫女引着她出了普庆殿。
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无忧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思绪缥缈纷缠,已经发呆了大半天。桌上摆满山珍海味,无忧却毫无心情,她叹息一声,抹了抹要滴下来的眼泪,抬眼见身边侍立着一个宫女,眉如弯月,眼如秋水,肤如皓雪,形如轻云。她低垂了头,抿着嘴偷笑。无忧顿生亲切之感,好奇的问:“你笑什么?”宫女一听,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语气里尽是慌张惶恐:“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无忧瞪大眼,一句话怎么把她吓成这样?她平日里肯定没少受主子的责难。无忧扶起她:“起来,什么王妃,我不过是个平民女子罢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来吧,和我一起吃饭。”宫女不安起来,俏脸微紧,一副抗旨不是,遵旨不成的样子。无忧知宫规甚严,也不再勉强,问:“你叫什么名字?”“奴婢柳惜鸢。”无忧环顾四周,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再走近了些细瞧,不禁“扑哧”一笑:“难怪你笑,原来有这么难看啊。”想想,又叹气道:“哎,可惜白费了我半日心思,这戏也没唱成。”惜鸢睁大眼,奇道:“唱戏?”无忧不接话,只问道:“惜鸢,六皇子是不是眼神不大好?”“啊?”惜鸢更瞪大了眼,一时空白。
正说话间,门外太监报道:“太子妃到。”宫女簇拥着一个仪态万千的女子进来,扑面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花香气。惜鸢忙请了安,无忧也跟着行礼。那太子妃云鬓高挽,珠翠华美,举止间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身姿更是妖娆妩媚,见之难忘。可她看无忧的眼神,无端多了些怒意。无忧虽奇怪,却并不在意,女子之间,恐怕天生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太子妃毫不客气的打量无忧良久,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原来六皇子要娶的,不过是个庸脂俗粉。”无忧低头,并不搭话。太子妃转身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无忧,没有要走的意思,惜鸢忙去倒了杯茶,谦卑的奉上道:“太子妃请用茶。”太子妃伸手接,手指刚搭在茶碗上,却忽的脱手,滚烫的茶水直倾在惜鸢手上,惜鸢疼得皱眉,却未敢出声,正要跪下请罪,太子妃却甩手给惜鸢一巴掌:“不长眼的狗奴才,想烫死我吗?”惜鸢跪倒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太子妃傲然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责一百。”无忧早已蹙了眉,她压下心头火气道:“还请太子妃饶过她这一次。”太子妃正眼都不瞧道:“拖下去打。”无忧见一旁的惜鸢,心内怜惜,这一百大板打下去,惜鸢的命就没了。无忧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忍着气谦卑的说道:“太子妃,奴才犯错,是我教导无方,我替她赔罪,只求太子妃原谅她。”说着向太子妃跪下,惜鸢轻呼了一声“王妃”,也不敢上来扶。太子妃冷眼看着,良久才皮笑肉不笑的道:“瞧你,我要责罚的是奴才,又没怪你。”太子妃扔下一句话,自己转身走了,趾高气扬之势让她的金步摇放肆的晃动。惜鸢忙过来扶无忧道:“对不起王妃,奴婢连累你了。”无忧道:“受连累的是你,她这明显是冲着我来的。烫伤没有?这里有药吗?我给你抹点药。”惜鸢含泪道:“奴婢没事。多谢王妃救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体贴奴婢的主子。”无忧道:“什么主子,跟你说了我不是。这个太子妃什么来头,如此嚣张?”惜鸢低声道:“太子妃闺名孟青瑶,是孟御史大人的千金。”无忧边给惜鸢擦药边道:“我今天刚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为什么和我过不去,故意来找茬?”惜鸢摇头道:“奴婢……奴婢也不好说,王妃以后还是小心些好。”无忧看惜鸢面有难色,自己心里倒已经猜到几分。无忧也不追问,叹口气道:“六皇子有几房妻室?”惜鸢道:“还未有。”无忧很是诧异,六皇子应该早到婚娶之年了。惜鸢见无忧神色,猜到她的疑虑,于是回道:“皇上先前多次提过赐婚,六皇子都婉拒了,皇上也就顺了他的意。”无忧道:“那他这次就乐意了?”惜鸢经过方才之事,倒和无忧亲切了许多,如实答道:“自六皇子生母玉妃失宠后,皇上对六皇子的疼爱也少了,奴婢想,六皇子也是抗旨不得。”无忧听着,心里却有些高兴起来,似乎看到事情的转机似的,说道:“难怪我这副样子他也要,皇上说他在抗议,他就是在抗议。”惜鸢一惊,跪下道:“王妃恕罪,是奴婢口不择言。”无忧忙扶起道:“你有什么罪?你肯和我说实话,我还感激不尽呢,在别人那里都听不到这样的真话。”无忧支着脑袋,却又开始发呆叹气。惜鸢见她烦恼的样子,轻笑道:“王妃这醋吃的有点大,奴婢想,六皇子不是抗旨不得,是真心喜欢王妃的。”无忧听得一怔,愣愣的瞅了惜鸢半天,惜鸢现在和自己亲近了不少,自己可以将心事告诉她吗?这终究关系到自己的一生,她不敢冒险。
不过几日,就有人来替无忧量尺寸,要裁制大婚礼服。这是皇子选立侧妃,本不会如此隆重,但这是皇上恩赐,各皇子没人敢不尽心尽力,全力张扬。礼服布料那般火红的颜色,直烧灼到无忧心底。她绝不可以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更何况是必定会妻妾成群,不能给她全部真心的皇子。深宫争斗,她适应不了,也不想去适应。无忧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转,一旁的惜鸢看了半日,终于忍不住问:“王妃,您在为大婚紧张吗?”无忧看着惜鸢,心内琢磨道:惜鸢时刻跟着我,万一她与我不同心的话,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惜鸢,对不起,我只能试一试你了。无忧计上心来,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惜鸢,我……”惜鸢道:“王妃,有什么不妥吗?”无忧将门掩上,拉惜鸢到内室,附在她耳边道:“惜鸢,我进宫前,被人所辱,已非完璧。”惜鸢大惊,面色立时惨白,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可是诛九族的罪……”无忧捂住她的嘴道:“小声点,被人听见我就没命了。”无忧忍住羞怯,皱眉道:“我命途多舛,不幸被人所辱,又被逼入宫,本想做个宫女,平平安安在宫里了此残生,可如今又变成这样。新婚之夜,我如何瞒得住?只怕性命不保。”虽是胡诌的话,无忧仍有些红了脸,难为情的低了头。再看惜鸢,这次换惜鸢在屋内走来走去,坐立不安了。无忧在一旁盯着她看,见她眉头越蹙越紧,心内想道:惜鸢,希望你是真心待我。如若不是,你禀明六皇子,我自然要求验身的。到时,你就有陷害王妃的罪名,那是死罪。我虽可力保你性命,但皮肉之苦你是免不了了。惜鸢忽的站定,过来将无忧的手一拉道:“王妃,到大婚之夜,奴婢在素帕上做些手脚,就可蒙混过关的。你不必害怕,奴婢一定全心助你。”说着,俏脸微红,握着无忧的手却在发抖。她的眼神,恐慌而害怕,却又是坚定而真挚的。无忧不太有真实感的问道:“惜鸢,你真肯帮我?”惜鸢虽害怕的直发抖,却肯定的点头。无忧心内感动,更是愧疚,向惜鸢跪倒道:“惜鸢,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事出无奈,还请你原谅。”惜鸢忙扶道:“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无忧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惜鸢听了呆了会儿道:“原来方才王妃在试探奴婢。”无忧歉然道:“对不起,惜鸢,这关系到我一生所愿,所以才出此下策。”惜鸢沉默一会儿道:“奴婢不怪王妃。”无忧惊喜的问:“真的?”惜鸢道:“真的。换做是奴婢,奴婢也不敢轻易说出这样的秘密。可是,你为什么不想做王妃呢?大家都想。”无忧叹道:“我不想困在这深宫,何况要和别人争的丈夫,有何意思?惜鸢,你可愿帮我?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宫里,我所要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爱,而不是做六千粉黛中的一个。”惜鸢动容道:“只要奴婢做得到,一定帮。”无忧道:“多谢你,惜鸢。”屋里的气氛忽的有些凝重,两人默默的都不言语。惜鸢见无忧很是伤感,收起紧张和不安,故意取笑道:“王妃你真聪明,能想到那样试我。只是这法子……王妃你也不怕臊。”无忧忽的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她看似卑微胆小,内心却是睿智而强大的。无忧也取笑道:“那你呢?亏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得两个姑娘都红了脸。无忧问:“惜鸢,六皇子叫什么名字?”惜鸢不敢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莫歌夜”三个字。无忧看着那三个字良久,这几日的种种在脑子里盘旋,忽的一怔,想起了什么,问惜鸢道:“那皇子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歌笑的?”惜鸢点头道:“那是十皇子,王妃认识?”无忧未答,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莫笑的身份是皇子,可如今证实了,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怔怔出神。惜鸢接着道:“听说十皇子被皇上关禁闭了,这次大选也没让参加。”无忧皱眉道:“为什么?”惜鸢回道:“十皇子跟中了邪似的,前两天硬要个宫女奉茶,这本属寻常,可他一定要从这次待选的女子里挑。皇上说一切要按规矩来,到大选过后再说。十皇子却执意要,就和皇上起了争执,皇上一怒之下就罚了十皇子,听说还挨了板子呢。也亏得十皇子未说一定要谁,不然那个女子可就惨了。”无忧心下歉然,这都是自己带累了他,不知歌笑怎么样了?心里又感念歌笑如此待自己,这样全心帮自己。回头时见惜鸢一直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她知道惜鸢疑心什么,想问什么,可她现在没心力说这些了。
连日,无忧都被困在那座宫殿里,不让多踏出半步,无忧真如折翼之鸟,飞不出一寸之地。日子充满担忧与无奈,唯一让无忧欣慰的是,莫歌夜从未出现过,他对婚事果真是不上心的。
直到大婚头一天,院落里来了个年老的太监,听惜鸢请安说“霍公公”,无忧方知是莫歌夜的贴身老奴霍笙。无忧也请安道:“霍公公。”霍笙忙惶恐的道:“姑娘折杀老奴了。王爷本要来的,可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派老奴来看看。”无忧淡淡笑着,以霍笙的身份,能如此客客气气的称自己这样一个平民妾室一声姑娘,可见他是个和善之人。霍笙问道:“不知姑娘的礼服是否合身,一切可还习惯?”无忧道:“一切都好,王爷与公公费心了。”霍笙道:“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吩咐,老奴一定办妥。”无忧道:“这里的奴才们都很用心,事事照顾的周全。”霍笙又略说了几句,便告退了。无忧看着霍笙远去,向惜鸢说道:“他倒是一心为主,主子无心,他倒事事为主子周全。”惜鸢道:“霍公公自小就跟在王爷身边,是玉妃娘娘与王爷最信任的人了。”无忧默了会儿道:“惜鸢,跟我说说六王爷吧。”惜鸢笑笑道:“奴婢刚来宫里半载,了解的也不算多,不过王爷长得倒挺俊的。”无忧瞪一眼道:“还跟我开玩笑,好好说。”惜鸢敛了笑,认真的道:“奴婢常听人议论,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