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瑶瑶靠着窗子站了会儿。夜风俏皮的摇晃她耳垂上的明月珰,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长夜漫漫,似乎又要无眠。
凉薄的风吹着裸露的肌肤,上官瑶瑶觉得有些冷。举手关了窗子,扭着腰肢走到铺满锦绣的牙床旁,靠着抱枕,半依半躺。
有风,吹灭了烧的正旺的红烛。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上官瑶瑶没有动,闭上眼睛假寐。
如果可以,就让她这样睡去吧。
窗帘被吹的高高扬起。“吱呀”一声响,窗户开了一线,似乎是被风吹开。
上官瑶瑶没有睁眼,隐隐觉得有人立在她床头,低头俯视着她。
这感觉十分怪异,上官瑶瑶心中讶然,忙睁开眼睛。那人俯下身,冰冷的气息拂面而来。
在上官瑶瑶大叫前,那人冰冷的唇覆上她的双唇。
“不要叫。”那个人将气息吐入她的嘴里。
上官瑶瑶觉得浑身酥软。黑暗中只能看清那人的轮廓,似乎有些熟悉……
他低笑,声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冰莲的气息浮动。是他。上官瑶瑶有些吃惊,脸上开始发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人的手探向她衣内。上官瑶瑶呻吟一声,修长的腿缠上他的腰。两人倒向铺满锦绣的床上,纠缠在一起。上官瑶瑶眸中蒙着一层水汽,依稀能看到那人俊美的眉目。她伸手拔下他的发簪,华发如瀑布般飘落,遮盖住半边白玉般的身子……
一片风光璇旎……
……
月华一蹦一跳的在朱雀街上走着。
傅舒夜和东宫连城去了三井寺,走了半个多月,仍不知归期。
月华腹诽,两人肯定以办事为由,顺便逍遥快活去了。
月华来到红粉楼的时候,妙娘正趴在大堂的桌子上睡觉。大清早来红粉楼的不多,客人们还在软玉温柔乡里沉醉不愿醒,所以早晨甚是冷清。
月华没有打扰妙娘,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拐角处,一个身影一闪即没。月华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九尾家的麝磬。
她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疑惑,月华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敲了敲上官瑶瑶的房门,没有人回应。月华撅了撅嘴,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上官瑶瑶躺在床上,一脸的无精打采。看见月华进来,脸上也无喜色。
月华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想动弹。”上官瑶瑶懒懒的说。
月华绕到她面前,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吓得跳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上官瑶瑶扭头去看梳妆台上的铜镜。镜子中的她,面孔暗淡无光,眼皮耷拉下来,眼睛下面,有两团浓浓的乌青色。哪里还有之前的美艳,活脱脱像个女鬼。
才几天不见,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月华有些不能接受。
自己憔悴的容颜给上官瑶瑶带来的震撼并不大,她淡漠的将视线从镜子上移开,幽幽叹了口气。
“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月华睁大了眼睛,“你是被吸了精气了!”
“精气?”上官瑶瑶轻嗤一声。红粉楼的妖精虽多,敢吸她精气的却是没有。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月华有些焦急,跺了跺脚。“最近,你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啊?”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上官瑶瑶灰败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她咬了咬唇,露出一丝羞涩。
月华莫名其妙。
上官瑶瑶咬着唇,小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月华凑过去。上官瑶瑶红着脸跟她咬耳朵。
不等她说完,月华就蹦开了,“舒夜不是那样的人!”一脸的义正言辞。
“反正事实就是这样,我跟他有了一夜露水姻缘。”虽然,那一晚之后,他就没有再出现过。
“不可能。”月华摇头,“舒夜和紫候去了三井寺,现在都没有回来。那个人,不可能是舒夜的!”
“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世上不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上官瑶瑶坚持,因为月华的质疑而有些气愤。
“一定是妖怪假扮的,趁机吸走了你的精气。”
“哼!”上官瑶瑶扭头,“你不过是因为嫉妒我才这样否认。你和傅舒夜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都是把你当侍女。你得不到,所以也不希望别人得到。”
月华睁圆了眼睛。她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情急之下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跺了跺脚,气愤离去。
小狐狸将地板跺得砰砰响。她的情敌已经够多,除了月亮上的姐姐,还有那个菩提仙子,现在,又多了个上官瑶瑶。呜呜呜,她的命好苦……
她和舒夜,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但最亲密的事不过牵牵小手,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如此看来,上官瑶瑶说的也不差。
月华揉了揉眼睛,眼眶红红的。
心中郁闷难解,便又想到了喝酒。只因她屡次来偷酒,西凤楚为了防她,将龙膏酒藏到了一个甚为隐蔽的地方。
月华蹑手蹑脚的潜入西凤楚的房间,皱起鼻子仔细嗅了嗅,想在空气中辨别出一丝丝泄漏出来的酒气。
“唔……”月华沉吟着走向一个珐琅花瓶,拿起摇了摇。
是空的。就在她失落的放下花瓶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动静响起,梳妆台紧靠着的墙壁往里开启,现出一个暗门。
月华吓了一跳。西凤楚为了防她,竟然设置了机关藏酒。真是太小气了!
月华走进暗门。后面是一个甬道,很宽敞,两边燃着浸泡了牛油的松枝。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一块巨大的玄铁石挡住了去路。
火把摇曳的光照耀在玄铁石上。月华看到,石门上是一幅孔雀翎拼凑成的图案,色彩鲜艳。雀翎上蓝绿色的毒素闪着耀眼的光。
月华自是不敢用手去碰,在石门前站了会儿,准备原路返回。
转身的刹那,那石门自动开启,从中间分作两半,向里打开。
“咦……”月华歪着头,疑惑的看着自动打开的石门。
这越来越不像藏酒的地方了。
月华吸了吸鼻子。有松木燃烧的香味从里面飘来,说明里面有人。
月华走进石门,冷不防脚下一空,失重的感觉传来。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迅速变化成原形,就骨碌碌跌了下去。
火焰熊熊燃烧。
四周是凹凸不平的岩壁。
头上和脚底都是岩石。
似乎,是一个洞窟——
头上四处垂挂着冰柱般的岩石。岩柱有粗有细,也有几根重叠成一束之处。其中也有自上垂落与地面岩石连在一起。应该是岩石溶化,垂落时凝固起来的。
里边有座大岩台,由一整块石钟乳组成,通体晶莹,闪烁着冰晶的光芒。
台上有座岩块刻凿成如炉一般的东西,正燃烧着火焰,松木在里面劈啪作响。
钟乳炉前,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袍子,连脸部也一并遮住,只能看到他身材修长挺拔。
台下的人们战战兢兢,低垂着头,其中有凤族的西凤楚和青丘之国的麝磬和素墨。
“怎么不见神力?”台上的人问。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魅惑。
“还未重塑完毕,怕是仍需要些时间。”
回答的是一个青纱蒙面的女子,身段妖娆,依稀可见眼角的泪痣盈盈欲坠。
黑衣男子不语。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物坠落下来。
小狐狸滚落下来,被撞得七晕八素。雪白的皮毛上沾满了灰褐色的尘土。她拿爪子揉了揉眼睛,忍着疼痛打量四周。
☆、第二十七话 死灰复燃(中)
这群人聚在这里做什么啊?似乎都是妖怪,红粉楼的老板娘,还有九尾姐姐……
薄唇微抿,弯出一个妖异的弧度。紫色的瞳孔中露出有趣的神色。
“竟然是只小狐狸。”凉薄的声音响起,紫色的眸在黑袍中闪烁。
月华浑身一颤,怔怔望向高台之上……
……
神宫内。
四方围着帷幕的中央,轩辕藤和贺宪之面对面坐在圆垫上。
两人之间搁着一座木台,上面有个铜质火炉。
火炉内熊熊燃烧着火炭。
无风。
宫庭内婆娑树的叶子静止不动。万物鸦雀无声。
“很好。”轩辕藤确认四方环境,喃喃自语。
贺宪之红唇微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轩辕藤闭上双眼,念诵起咒语。从他嘴唇滑出低沉的声音。
孔雀明王咒——
声音徐徐震动空气。是天竺之神——孔雀明王真言。
真言溶于空气中,令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动。
火炉旁搁着个小罐子。
贺宪之将右手伸进罐子,修长的手指捏出某物。
灰白色的粉末——
那是轩辕藤从司徒浩谷那里拿来的,神将军头颅焚烧成的灰。
贺宪之将手指间的灰烬撒下,白色的粉末落到烧得通红的火炭上。
轩辕藤继续念诵真言。
火炉内升起一道烟。无风。烟笔直朝上升。
贺宪之又从罐子中捏出头灰,簌簌撒在火炭上。
他的袖风微微带乱了空气,但青烟仍是笔直上升。
一盏茶的时间——
自火炉上升至三尺有余的烟,微微晃了一下。
“来了。”贺宪之道,仍旧不慌不忙的将神将军的头灰撒进炉火。
上升的烟在三尺高上空明显的往横向流动。
不是风。是一股力量让烟气流向某个方向。
烟如细蛇在半空游走。
“是巽方。”贺宪之道。
轩辕藤仍垂目念咒。
“这表示他身在巽方。”贺宪之微笑,凤眸眯起。
说此话时,烟改变方向。
有风?贺宪之转动视线。
帷幕没有动。婆娑树的叶子依旧静止。但是烟气却飘向其他方向……
那个人在动。
“已经复活了么。”贺宪之道,像是轻轻叹息,又像是在微笑。
轩辕藤缓缓睁开眼睛,浓眉紧紧皱起。
“巽方是么?”
“而且就在京城之内。”贺宪之道,“要去寻找么?”
轩辕藤点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站起身,抓起地上的黄金剑,“国师大人要一同前往么?”
贺宪之笑道:“家事缠身,怕是不能跟将军一起了。”
“也罢。就此别过。”轩辕藤大踏步走出了神宫。
贺宪之把玩着金折扇,等那伟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修长的指捏起一撮儿灰,轻飘飘的洒在炉火里。
这次,烟气变幻了方向,与巽方背道而驰。
“呵……”贺宪之吐出一口气,弹了弹衣袖,用金折扇抵着下巴,沉思起来。
愈往东南方走,天地似乎愈荒芜。
但那个人藏身在这等地方,也是可以解释的吧。
轩辕藤大踏步往前,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终究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二十年前,是他亲手砍下那人首级。如今,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浓眉深深皱起,轩辕藤仰首望天,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他与那人,算是至交。心意相通,彼此惺惺相惜。最后,两人却是那样的结局,不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还记得那场神魔之战前的会面。
那人设酒宴款待,坐于高台,一身王者霸气。
“你变了。”轩辕藤道,饮下的酒中有苦涩的味道。
“这就是本来的我,不过是你看我的眼光不同了而已。”那人大笑,紫色眸中是不可一世的傲气。
“整个天下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要和我一起吗,轩辕将军?背叛朝廷,追寻真正的自由。”那人问,声音带着蛊惑。
“听起来似乎很有趣。”轩辕藤道,又灌下一杯酒。
那人眼睛微微眯起,深深看他一眼,扬声道:“拿酒来!”
尽管两人之间有许多相似,但最本质的不同决定了两人各自的命运吧。
他与那人不同的是,他没有野心。
那人应该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勉强。妖娆的舞姬捧着瓜果菜蔬鱼贯进来,还有上好的酒酿。
两人不再谈论正事,只是喝酒。彼此知道,再次相见两人便是敌人。
轩辕藤想着过去种种,没留意身旁景物。前方是一个土丘,丘下稀稀落落的长着几颗马齿苋。一行人绕过土丘出现在视野里。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娥眉杏眼,目若秋水。她穿着黑色紧身衣,显得精炼爽利,手握九节蛇皮鞭。
轩辕藤看到她微微一怔。
女子杏眼圆睁,娥眉微扬。她身后跟着十来个精壮的汉子,身着短打,袖子高高撸起,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赫然是一伙强盗。
“似乎是个扎手的,头儿。”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黄色的眼珠子在轩辕藤腰间那柄黄金剑上扫了扫,落到他脸上。
为首的女子娇媚一笑,道:“可不是么。黄金剑轩辕藤大侠,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轩辕藤!”
“他腰间的便是闻名天下的黄金剑?”
“原来是他……”
众盗议论纷纷,脸上变色,按在兵器上的手不自觉滑下。如果真的是轩辕藤,他们这群人一起上恐怕都不是对手。
轩辕藤仿佛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他望着马背上的女子,慢慢凝起眉头,“英娥,你……”
“轩辕大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英娥娇媚一笑,柳腰一扭,跃下马来。
“我以为那段露水姻缘之后,你便将我忘的干干净净。”
她眼中没有恨意,只是带着浅浅的、讥诮的笑。
轩辕藤心里喟叹。她本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啊。可是……
“你若是真的不在乎,为什么如今……”
她本是千种风情,男人趋之若鹜,却甘愿投身草莽,做了拦路抢劫的盗贼。
“关你什么事!”英娥冷哼一声,牵马扭头便走,“我爱怎样便怎样,乐得逍遥自在。”
一众汉子见她下马,纷纷从马上跃下,跟在她身后。
轩辕藤也呆头呆脑的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英娥猛然回头,甩了一鞭子,险险擦着轩辕藤的脸颊落下。
“跟着我们作甚?”英娥娇叱。
轩辕藤没有躲避,面颊被鞭风划得生疼,见她回头,笑道:“路只有一条,你怎知我是要跟着你。”
英娥盯了他半响,叹了口气,道:“随你。”转身牵马而行,不复回头。
轩辕藤跟着这一伙盗贼来到他们的巢穴,抬头一看,“飞红寨”三个大字高悬空中,笔力苍劲有力。
英娥将马匹的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小厮,进了寨子。
轩辕藤亦抬步进寨,被守门的盗贼举刀挡住。
“让他进来。”英娥淡淡道。
守门的盗贼听命,放下手中大刀。
寨内俨然寻常人家,种稻养鸡者有之,酿酒晒茶者有之,妇人老者儿童面带笑容,一派和乐景象。轩辕藤微微有些诧异。
众盗进了寨子便纷纷解散。英娥站在寨子校场的中央,手扶着一块练木,有些发呆。
轩辕藤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想什么?”
“我本以为,那晚之后我会渐渐将你忘却。实际上我也做到了。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今日又让我遇见你。”英娥娥眉微颦,英气的眸中有淡淡的伤感。
“真的做到了么?”轩辕藤问,伸手从她头上取下一物。
是一柄装饰用的象牙梳子,插在她漆黑的发间。梳子脊上刻着花纹。花纹内涂着朱漆,再镶嵌上一层薄玳瑁。透过半透明玳瑁可看到底层的朱漆颜色。
“那这个怎么解释?”
七年前他送她的梳子,有些地方已经磨损,是经常抚摸所致。
有些人,与他的缘分或许只有一夜,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