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知道?”陈子昂翻看着设计稿,头也不抬。
“就是好奇谁烦得着你这么等。”见茶几上的烟缸里烟蒂堆得小山似的,戴援不免好奇。
“还能有谁!”陈子昂恨恨道,“整天口罩墨镜搞得做贼似地。”
“孟主持!”
“可不!”陈子昂有心和戴援开开玩笑,掸了设计稿道:“他就是这别墅的主人。”
“哇,真的啊?”戴援兴奋得连拽胡子,旋即惴惴道,“就不知他对这设计满不满意。”
“只要我满意,他肯定会满意。”陈子昂诡秘一笑。
“那你再好好看看!”戴援无比热切地替陈子昂翻出别墅设计效果图。
陈子昂睹图而呆。但见室内三步一台,五步一榻;壁立巉崖,墙延藤蔓;屋顶枯柳筛灯影,室角虬枝剪翠云;犷石磨为桌,树蔸斧作椅,竹修以成橱,秸编以为帘。。。。。。真真是,满目苍莽映野趣,盈面桃李醉清风!
这哪是什么现代雅居,压根儿就是一微缩世外桃源!此案若变现,“天字一号”当神居耳!眼前的图景令陈子昂心醉不已——小时候,家乡那片供他和伙伴玩得乐不思蜀的山林,其景与这何其相似!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决意要于未来营造一理想庄园,既非突发奇想,亦非心血来cháo,更非为了将来某天便于集朋纳友以海吹神侃、高谈阔论,或是于皎洁的夜晚与亲密爱人抚花弄影、追星逐月。而是基于早已烙刻心底的那份天真无邪的儿时记忆。
这份记忆曾随岁月艰辛而休眠,后伴事业有成而苏醒;再后来,则更是幻着清晰的影像令他魂牵梦绕,yù罢不能——自己渴望回到过去,渴望儿时那种寄情山水、放纵自我的野xìng生活。
或许,人生,原本就该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只是一般人因生活所累,无法复制儿时的美好。而自己,却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理想庄园未来可期矣!陈子昂暗叹戴援三人之匠心独运、妙思天成,于是将他们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戴援醉得胡子乱颤,赭颜谦虚了一把,兴冲冲道:“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进场装修?”
钥匙都给别人了!陈子昂心雨如磐,却又不能说,便道:“你们等我通知。”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首战告捷,戴援信心大增,便又紧逼请缨。
“这还用问吗!”陈子昂逼急智出,眼神晶亮点了效果图,“磐石、树蔸、荆柳、原木,还有盆景,这些东西市场上能轻易买到吗?”随即便是一副无需商量的口吻,“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去四处物sè这些材料。”
“钻山越野,那可要跑很多地方。”戴援不由怦然心动。毕业后,他一直为生计奔波,远足写生于他,似已成一种遥不可及的梦。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戴援的心思写在脸上,陈子昂一看便笑。
“什么都瞒不过你。”戴援捻须笑道。不觉间,他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一大跨越——终于肯给除大学导师之外的第二个人送高帽了。而且送得毫无做作,诚心诚意。或许,生活的美好,原本就该从学会赞美别人开始,哪怕那赞美是违心的。
“所以,你以后千万别指望骗我。”陈子昂心甚受用,又盯了效果图细细地看,忽觉得里面缺了什么,便问,“不见有床,睡在哪里?”
“回归自然,还要床干什么!”戴援不屑一笑,指了图中微凸的台榻道,“席地而眠,足可安枕。”
陈子昂想想也对,戏谑道:“如此看来,以后还得用稻草或麦秆编几床被子。”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戴援大腿一拍,挺当回事,“不过,稻草和麦秆有毛,得根根打磨后再编被子,不然盖了身上发痒。”
“那有什么!”陈子昂道,“不是有你们吗?”
“我们能做什么?”戴援懵懂无着。
“轮番替我挠痒痒啊!”陈子昂爽然大笑。
戴援这方明白陈子昂在说笑,忽地猛醒,“这别墅是你的!”
陈子昂笑而不语,脸sè却不言自明。
崇尚自然,真知己也!戴援喜极而起:“我就猜到这别墅是你的。”说罢,疾步便要出门——心中愉悦难抑,他得赶紧去和郑、杨分享一下。
陈子昂唤住戴援又细细交待了一番,最后嘱托他,“此次出去钻山越岭,若见到特别宜人的地方,别忘了拍点照片回来。”
戴援点头如捣蒜。他只当陈子昂是让他顺便觅得几个以供休闲之用的去处,那知陈子昂的此番嘱托意蕴深沉。
第一一四章 不期之客
() 戴援走后,陈子昂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是不见孟皓然的影子,这方感到孟皓然刚才说“你等我”,极有可能省了一个时间前缀。
也难怪陈子昂这么想。这可是有先例的。记得去年八月某天,陈子昂一次去钱江一荒岛垂钓,因收获颇丰,得意之余便打了个电话与孟皓然分享喜悦,孟皓然最后挂电话时也是说了声“你等我”。陈子昂以为孟皓然马上赶来,于是等他。结果从中午等到傍晚,哪见孟浩然的影子!最后陈子昂实在无以忍,便打电话问孟皓然到底什么时候到。孟皓然大吃一惊,道:“我说的是改天。”火得陈子昂一气之下将手机扔进了江里。偏是那天赶上钱江晚上涨大cháo,陈子昂想走时已然来不及了,害得他最后只得在岛上废弃的水文柱标上猴子望月般蹲了一宿。
陈子昂赶紧给孟皓然再拨电话。果不其然,孟皓然接了电话,顿时歉疚万分:“我说的是晚上。”陈子昂气得牙根痒痒,吼道:“再说一遍!”孟皓然便又道了一声:“今晚,不见不散!”陈子昂刚想好好教训孟皓然一顿,却听得里面忙音一片,只得作罢。暗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刚收拾完懊恼的心情,手机又响,陈子昂一见是秦关,便问何事。秦关快人快语,简短汇报了嘉信最近的喜人业绩,便道,业务太好,分身乏术,能不能让季玉再为他添个副手。陈子昂想起前几rì季玉曾说肥肥男友想来越城发展之事,立刻眉开眼笑,道:“早想替你配个帮手,就怕你不乐意。”便问季玉的房产证办得怎么样了。
秦关语气甚是欢悦:“天天催,估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办好。”陈子昂大为不满:“怎么这么慢!从明天起,你坐到房管局去!”秦关语气小心:“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置办齐了。要不,你让季玉先住过去?”陈子昂更加不满:“名不正则言不顺。房产证都没有,住什么住!”秦关笑辩:“季玉现在的房子也不是自己的。。。。。。”“所以我才叫你坐到房管局去!”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笃笃的敲门声优雅且矜持,陈子昂对此异常熟悉。这是公司前台接待小姐的一指柔,刚才接待姚秘书之前,刚响过一遍。
保不定又有贵客到了!陈子昂匆匆交待秦关几句便挂了电话,飞身转到老板桌后端坐身子,道了声“请进”。门应声悄然而开,他一见来人不由失声惊呼:“查理!”
“密斯陈,你让我好找!”查理脸上笑得皮开肉绽,双臂张得愤怒大闸蟹似地紧走几步朝陈子昂奔去。
陈子昂赶紧起身配合由查理抱了,又让查理脸上的板刷刷了自己两颊,这方得以松身。便请查理在沙发坐了,又重新泡了一壶茶,斟一杯递给查理,笑道:“到了楼下,干嘛不打个电话,我也好下去接你!”
“这么说,你以后上凯撒皇宫,我每次都得下楼接你。”查理眉毛两跳,笑得山花烂漫。
“岂敢!”陈子昂笑道,“你是远方来客,我是坐地主人。待你礼多一份,理所当然。”这方注意到查理两臂光溜溜的,原本浓密的绒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里好奇,又不便问,就叹,“一方水土一方人,真是很有道理!”
查理不知此话何意,蓝幽幽的眼珠瞅了陈子昂,一副万望详解的神情。陈子昂指指他的手臂,笑道:“你看,你才来越城几天,手臂就变得和我一样清爽了。”
查理这方明白陈子昂是好奇自己为何退了臂毛。他自是不能说,咬牙退了这臂毛,全是为了哪天能如愿对季玉季莹及另外三只小鸟行拥抱礼,以了却连rì来壅塞心间的无尽遗憾。便狡黠一笑,道:“我爱中国,我喜欢中国,我想学做中国人!”
陈子昂闻言心里一阵感动,道:“爱也罢,喜也罢,有一份心足矣,和退不退臂毛毫无干系。”
“我想从形似做起。”
“那你这蓝眼珠怎么办,那你这翘鼻子怎么办?”
查理笑而无语。
陈子昂想查理此番不宣而来,定不是为了向自己表达他对中国感天动地的深挚情感的,便巧言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自己帮忙。
查理先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随即定神轻轻一笑,道:“密斯陈,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陈子昂此前何曾想过今生尚能幸得一个地道老外跟自己一人讲故事!连道好好好,又见查理面前的茶杯空了,忙续了水。
查理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当年巴黎成立公社的时候,有一个法国的传教士九死一生、不远万里来到一个东方古国,想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将上帝的福音传达给所见的每一个人。不想这个东方古国的臣民大多信他们的玉帝,还常问他上帝和玉帝会不会是同父异母的双胞胎。传教士对古国臣民的愚昧感到很悲哀,说,上帝和玉帝其实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是上帝之子。古国臣民根本不信,说,既然如此,那干嘛我们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细皮嫩肉,你却红头发白皮肤绿眼睛毛孔还这么粗。传教士无以应,灵机一动,说,这还不是因为我从海里一上岸,见你们国家乱成一锅粥,才急成这样!。。。。。。
传教士在东方古国的大地上jīng疲力竭奔走呼号了三十来年,发现自己整rì念叨的上帝非但没有给这个文明古国带来福音,反而是将rì本鬼子引来了,不由倍感气馁。于是最后他在古国江南的一座省城歇下脚来,幸亏他是红头发高鼻子蓝眼睛,结果被当时某要人逃跑前聘为守房人,这才幸免露宿街头。传教士在这省城潜心诵经一呆八年,直到见镰刀斧头砍断省城所有的膏药旗这才开心地笑了踏上古国头一回。随后又呆了两年,眼瞅着古国每一寸土地都将迎来镰刀斧头,可房子主人仍不见影,最后只好舍了待收的守房费,“挥一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地逃回了自己的祖国。。。。。。
查理讲到这里住嘴瞅了陈子昂笑。陈子昂早听得明镜似的,问道:“这传教士是你什么人?”查理笑道:“你猜。”陈子昂估摸了查理的年纪,道:“你祖父?”查理欣喜万状,道:“我今天终于信了!”陈子昂莫名其妙,问:“信了什么?”查理定定道:“中国人,真的很聪明!”陈子昂差点晕翻,弹额几许,笑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一切都打探清楚了。”
查理得意一笑:“那当然!”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枯黄的照片来。陈子昂接过一看,上面可不就是自己的怀古楼,还有怀古楼旁边那座教堂!便道:“那你今天来。。。。。。?”查理忐忑搓手,“如果密斯陈不嫌我冒昧,我想进祖父住过的城堡看一看,也好了了他老人家临走前的心愿。”
陈子昂一听,责怪查理道,“那你早该找我,干嘛今天才来?”查理面sè悲戚,“我祖父上周刚走,这照片我也是昨天才拿到。”“那里刚才讲的故事?”“我父亲快递照片时,附信说的。”“你办事效率很快。”“不是我快,是你这古堡好找。”“此话怎讲?”“越城总共五座教堂,旁边造古堡的就你一座,而且,马路名字至今没变。”陈子昂听罢莞尔一笑,起身冲查理一挥手,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二人很快来到怀古楼。陈子昂洞开所有的门。查理一一细细观瞻,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出得楼来又在花园里踱了一圈,最后在花园zhōng ;yāng的水池前停下脚来。陈子昂见查理盯了池子里的水静静出神,想他定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刚去世的祖父,便也悄悄走开不去打搅他。
查理在池边足是待了一壶茶的功夫,这才扭头朝远在一旁的陈子昂走去。及近,犹豫半晌,方道:“密斯陈,我能在这里借住几天吗?”
陈子昂以为查理定是想替祖父回味一下当年住在怀古楼的感觉,觉得他这个请求一点也不过分,何况查理还是远方来客,如今自己和他也算是朋友,便不假思索答应了。
查理顿时喜出望外,道:“那我后天就住进来!”
第一一五章 保姆情结
() 太阳蜗牛般爬过天顶还累得眼歪嘴斜的时候,越城跨世纪驾校一辆名曰“尼桑”的老迈轿车因不堪其主人的颐指气使和肆意妄为,一头扎进了练车场尽头的泥坑里。
泥坑平rì无水,只因昨夜一场大雨下得实在太过邪佞,方成就了它暗怀已久的“海纳百川”的壮志雄心。对于尼桑的投水自戕,泥坑表示深深的理解,它以激情四shè的拥吻为身负原罪、垂垂老矣的尼桑举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尼桑很满足,卯劲呼了句“憾此生投错胎!”便头一歪咽了气。
于校长青黄不接的秃顶早已习惯了炽烈阳光的抚摸,昨夜酣畅淋漓沐天浴时被黄豆般雨滴一通饱砸后便有些昏昏沉沉,偏是节俭成癖的他今天中午又喝了一碗隔夜蛋汤,于是下午的督导课刚开张便觉腹内不对,于是冲季玉和风细雨道了声“你先练着我去去就来”,便一路小跑躲进了厕所里。
此际肚子拉得几近虚脱的他好不容易将蹲得早已麻木的双脚挪上练车场,刚好见到季玉将车一头扎进泥坑里。顿时,身也不虚了脚也不麻了,一路疾步如飞,直跑得头顶一绺衰草迎风招展。在距土坑还有十来米时,瞅得季玉轻快钻出车子,这方宽下心来。于是慢了身子捋了爱发悠走细踱趱到坑边,关切问季玉伤着没有。
“怎么可能!”季玉眼一挑鼻一皱嘴一撇。
“那就好,那就好!”于校长乐呵呵地凑近车子,东瞅细看一番后皱眉问道,“场地这么大,你怎么会掉进坑里?”
钱眼那么小,怎么全世界的人都能装进去?季玉心里哼哼唧唧,舌头一吐,道:“严师出高徒呗!”
“好端端的,怎么会钻进坑里。”于校长似没听见,直勾勾地盯了钻进水里的车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怎么,我心猿意马不行吗?我神不守舍不行吗?我恍恍惚惚以为玉面巫师就在前面所以想凑近看看是不是他不行吗?季玉心里鼓乐齐鸣,嘴里却是十二万分的愧意,“不小心踩错油门了!”
“所以我一再交待你,要开好车,就得脚底长眼睛。”于校长训诫道。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开车肯定没有前途。”季玉仰首望天,眼珠乱转。
“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长鸡眼!”
于校长鼻子气歪,狠狠瞪了季玉一眼,便想钻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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