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大厅,便看到墨渊的身前放着一把古琴,只一眼,便可看出这古琴的成色和做工都是极佳的;我本就是爱琴之人,这下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见我眼光落在古琴上,墨渊语带笑意,“阮儿,喜欢吗?”
接过墨渊手上的古琴,我小心地抚摸着琴木,手下温润圆滑的质感让人很是享受,在轻轻吸几口气,鼻间还有淡淡的木香,手指划过琴弦,悦耳动听的声音自指尖下流出,音色饱满,音质上佳。
“这琴,应该不是松木做的吧?”
“阮儿果真是懂琴之人,我是用桐木做的。”
桐木?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琴,越发珍惜起来,现今因为气候的关系,桐木越来越少,所剩无几的也都被保护了起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可以用来做琴,我唯一一把桐木做的古琴,还是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因为年代太久的缘故,早已被束之高阁保存了起来。
哎不对,刚刚墨渊说什么,他亲手做的?我吃惊地抬头,望进墨渊含笑的眼眸,“这琴,是您亲手做的?”
“阮儿还没有告诉我喜不喜欢呢,”墨渊点了点头,“没几天就是阮儿十六岁的生辰了,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送些什么好,这不,得空便寻了木材给你做一把古琴,之前在亭子里听你弹奏,心想你应该也是爱琴的。”
“喜欢,”听着墨渊的娓娓道来,我倒是感觉到墨渊的良苦用心,但是一想到现在我对他还有怀疑,甚至找人监视他,倒是越发叫我良心不安起来。
“喜欢就好,我这些日子凭着记忆写下了一些琴谱,也一并给你带过来了,阮儿在古琴这一方面,果真是有着过人的天资呢。”
说着,墨渊将袖子里的一小本琴谱放在我面前,我随手翻了翻,便看到很多失传已久甚至不太完全的琴谱,要知道这些东西对于爱琴的我而言,比什么都要珍贵。
“我真的很喜欢,我想,这会是我这次生辰收到的最好的东西,仙尊,谢谢您。”对于墨渊的好,我有的时候也受之有愧,但是细想之下,更多的还是仰仗着前世他对我的愧疚,这样一来,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许多。
“你要不要弹些曲子给我听?正好试试这琴音。”
“恩。”
墨渊坐在我的身侧,我打开琴谱,双手置于弦上,指尖滑动,感受着音律的美妙,不得不说,在灵动的乐声中,我因生辰的忙碌还有前些日子被人夜闯香闺的事情叨扰到烦躁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弹到尽兴处,我忍不住随口编起了词儿哼起了小曲,感受到我的愉悦,墨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笛子,放在唇边,与我合声一道演奏了起来。
最后一曲高山流水,我笑着拂动琴弦,看向墨渊,只见他眼中笑意加深,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也是明白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在这一刻,我对墨渊真的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更是打心底里希望他不是那个人。
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深,还是墨渊提出来要离开我才惊觉时间过得那么快,让平儿送了墨渊出门,我哼着小曲儿回到房间,心情很好地洗漱之后,掀开被褥,看到我从秦儒那边拿来的东西,唇边的笑意一滞,一晚上的愉悦开心就这样被一扫而空。
将透明的药粉均匀地洒到被褥和我的袭衣上,然后躺下,盯着微弱的烛光,想着那人今晚还会不会出现,不知不觉中,也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鼻息间传来一股好闻的花香,闭着眼睛的我还是感觉到床头立着一个黑影挡住了桌上微弱的烛光,还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到脸上被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恍惚间,倒是听到低沉的男声,“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而我就不行……”
再然后的然后,鼻息间的香味不在,我得以挣脱睁开眼坐了起来,一室空寂,除了窗外微风浮动轻轻卷起的帷幔在飘动,哪里有半点人影。
摸了摸脸,我又疑惑地躺下,难道刚刚是我做梦了?因为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梦?带着疑问,我慢慢熟睡过去,然后,一夜无梦。
“公主,昨夜仙尊大人自您这儿回去之后,确有外出。”
听着面前的人汇报,我擦拭着古琴的手一顿,眉峰轻挑,道,“哦?”
“只是属下该死,夜晚天太黑,仙尊大人速度太快,所以跟丢了。”
看着面前低下头认罪的人,我蹙起眉头,半响,叹了口气道,“你下去吧,继续盯着仙尊,有什么情况再给我汇报,记住,今天这个情况不许再有第二次。”
不管怎么说,昨晚仙尊从我这边离开回到墨仙宫后,的确有再外出,至于是不是来我这里,并没有证据,对了,我眼珠子一转,有了法子。
“平儿,跟御膳房打声招呼,今天午膳我要在这里款待仙尊,等一下你帮我去墨仙宫邀请仙尊过来。”
“是。”
从寝宫床下搬出秦儒给我准备的酒,昨夜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也只是碰了碰我的脸颊,虽然我脸上没有涂药粉,但是说不准在我之后睡过去他没做别的事,所以,为求真相,我不能放过哪怕是一点点的证据。
墨渊来的很早,一进屋,便看到我在擦拭着古琴,然后笑着走到我身边,“阮儿很爱惜这琴。”
“恩,好琴自然需要好好保养。”
我笑着应道,余光却看到墨渊用绷带缠住的食指,然后一把抓住墨渊的手,问道,“这手,是怎么回事?”
“昨夜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阮儿不用担心。”
将眸子里的疑惑藏起,我拉着墨渊在桌边坐下,让平儿拿了药水进来,然后细声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呢,找太医看了没?”
“没什么大碍,小伤口而已。”
“仙尊也是爱琴之人,怎能不知手指的重要性呢?”语气间有着嗔怪,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心底不断扩大的怀疑,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阮儿,你这是在关心我?”
“是啊,仙尊对阮儿很好,阮儿自然也要礼尚往来,知恩图报。”一圈一圈将绷带解开,我看到墨渊食指上的伤口,很深。
“我说过,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阮儿报答。”
我抬眼,眼光略微偏转,看到墨渊的耳根似乎红了些许,今天很热吗?我皱了皱眉,目光回到面前的伤口上,“怎么弄的。”
“树,树枝不小心刮到的。”
我小心地帮墨渊上着药水,感觉到我握着的手轻轻一颤,琢磨着兴许是我下手太重,便放柔了动作,凑近些,嘟起嘴轻轻吹着气,然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被树枝刮伤了呢?”
“是,是意外。”
再抬起头,倒是见墨渊的脸都红了,伸出手探探墨渊的额头再摸摸我自己的,唔,好像他额头比我烫呢,发烧了?
“啊……公,公主,仙尊,你,你们在做什么?”平儿端着茶水站在门边,看着我,然后,茶水撒了一地。
经平儿的提醒我这才发现,我站起身俯着身子,一只手握着墨渊的,另一只手还放在他的头上,这动作,着实有些太过亲昵了。
“怎么这般不小心?”我皱眉,看着平儿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残局,无奈摇头,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稳重了。
“奴婢这就收拾,还请公主恕罪。”
“你下去吧。”我摆了摆手,心思还在墨渊的手指上,他说意外?是什么意外,离开我寝宫之后划伤的还是后来折返,弄伤的?
午膳的时候我和墨渊只是随意聊了些话题,我心不在焉,墨渊似乎比我还心不在焉,每每总是被我发现盯着我在发呆,就连我“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身上都是后知后觉的才做出反应。
帮墨渊擦着身上的酒渍,我留心观察着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于是,眉头皱的更深。
“没大碍的,阮儿你别忙,等午膳过后我回去换一件衣裳便可以了。”
墨渊错开身子,避开了我的触碰,脸上有一抹奇怪的红色,而且他神色也怪怪的,只是低头吃着饭,不再看我,不过,嘴角的弧度倒是一直勾起,似乎很愉悦的模样。
与墨渊的愉悦成鲜明对比的是我此时如百爪挠心般的烦躁,虽然觉得墨渊不应该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不仅潜意识里觉得他嫌疑大,就连种种迹象,也在指向他。
“阮儿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许是被我直勾勾的眼光盯得不自在了,墨渊放下筷子,倒也迎上我的目光,只是眼眸里,又多了几分欣喜和期待。
“没什么,赶紧吃饭吧,内务府那边下午还要我去试衣服呢。”
“恩。”
用过午膳,在去内务府的路上倒是遇到有些许日子不见的二哥,见着人,坐在步撵上的我还没等步撵停下便跳了下去,然后逮住显然还没发现我的二哥,叫嚷道,“二哥二哥,快给说说你今年给我准备了什么大礼?”
前几年因为守着边疆的缘故,二哥都没能赶回来给我庆祝生日,虽然他会提前些日子让人从边关给我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但是今年不同,他人在这里。
“哎哟小祖宗,多大人还没个正型。”嗔了我一句,被我攀着胳膊的二哥忍不住向后倒,“还不赶快放手,要是把你哥哥我勒死了,就没有大礼了。”
“拿来拿来。”我笑嘻嘻松开口,攀着二哥的胳膊撒娇。
“这性子咋一点都沉不住气呢?”二哥伸出手在我额头敲了一记,随即又帮我揉了揉。
嘟着嘴看着二哥,我不乐意了。
“好好好怕了你了,”二哥捏了捏我的脸,“先去内务府试衣服,等回去之后就拿给你好不好?”
在心底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笑开,就知道我家这三个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我用这一招了,每出必胜,哈哈。
“二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定要帮我保密哦。”
“你说。”
“在我这次生辰宴上,我最后会有一个表演,”凑在耳边和二哥小声嘀咕着,“所以这两天我要练练舞,二哥正好你帮我看看,这种事情你最有经验啦~”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在我生辰的前一天,云国和苍国的使节到了,让我和父皇都颇有些吃惊的是,两国的太子也都来了,这目的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不过,一来来了两个,在一定程度上也就起到了制衡的作用,而我们花国,也有了选择的主动权,不过我不明白的是,父皇还真的对联姻没有半点兴趣,要知道有了姻亲关系,于国于百姓,都有天大的好处。
于是我把疑问说出来,而父皇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一样,无论联姻有多大好处,他反正是没看到对我有什么好处,用他的话来说,他无论怎样都不能接受未来的女婿有除我之外的妻子的,所以他从来都没想过让我嫁到别国去做什么皇后王妃,说什么都不行。
我听着父皇的话直摇头,敢情他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不说,前段日子还替大哥做主又纳了几个侧妃,怎么到了女婿这,就高标准高要求了。
不过虽是这样,我还是感觉到了父皇对我的疼爱,他其实也就是担心我日后过的不开心要陷入无止境的勾心斗角中吧。不过我的想法更简单也没有过多要求,只要我是正妻,而我嫁的人于花国有益,便够了。
虽然云国和苍国的太子还没见着就已经被父皇否定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花国要以国礼相迎的惯例,幸亏我生辰大典该做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才有空身着华服与父皇哥哥们一道去大殿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云国和苍国的太子是一起到的,下了马车,便见两道清俊的身姿,离得稍远看不太清样貌,远远看去,只见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男子,身着华服,一个穿着藏蓝色缎面衣袍,一个身着玄色流光丝质衣衫,正一步一步往大殿走来。
“南宫律清拜见陛下!”
“盛云安见过陛下!”
看着面前异口同声作揖的两个男子,我只是一眼便收回目光,微微俯身对着面前两个男子回了礼,“玉阮见过两位太子殿下。”
“两位太子殿下果真如你们父皇所说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哈哈,来,里面请。”父皇大笑,我和两个哥哥往后退了一步,跟在父皇身后。
迈过门槛时,我抬眼偷偷看了一下我身边的大哥二哥,只见两人都含笑看着我,大哥竖了竖大拇指,二哥还对我做了一个“不错哦”的口型,斜睨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两人,我抿了抿嘴唇,然后俯身在父皇身侧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听着父皇和两位太子的寒暄,但笑不语,淑女之态十足。
作为女儿家,自然是不可参与朝政的,但是不参与不代表我不明白,相反的,对于这些政治上的利弊互惠,我十分感兴趣,所以听着父皇还有哥哥们和两位太子的谈话,倒也不觉得无聊,唯一有点难耐的,便是不能插嘴参与。
说着说着,话题慢慢就转到了我的身上,因为是来给我庆贺生日,两位太子自然也都是有备而来,云国太子给我带来了云国最珍贵的白玉,玉石白净通透成色尚佳不说,就连雕工也是极好的。
“听闻公主擅抚琴,懂韵律,便找了工匠打造了这些器乐,虽然个头不大,但是件件都可用来弹奏,公主有空的时候,不妨一试。”云国太子盛云安一边着人将玉器展示于我,一边温声介绍着。
古琴,笛子,箫,箜篌,琵琶,月琴,缶……居然还有很多我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不过看到如此精致的东西,我自然满心欢喜,站起身,对云国太子行了礼,“玉阮谢过太子,费心了。”
“不必客气。”盛云安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态度似乎有些疏离。
“云安兄这些物件的确精致,不过还请公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贺礼。”南宫律清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抬了箱子上前。
箱子一打开,金光闪闪的顿时让大殿都亮了几分。
“律清知道公主生来衣食无忧冠享荣华,所以在选择贺礼的时候,也伤透了脑筋,不过听闻公主喜欢民间有趣的小物件,也喜欢在民间游历,所以心生一计,”南宫律清站起身走到箱子边,小心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苍国盛产黄金,早在三个月前,便挑选了最上等的黄金和灵巧的工匠,为公主打造这些可供欣赏把玩的小物件。”
自古高手出于民间,我看着那一件件雕工精细的黄金模型,忍不住咂舌,他们这根本就是还原了民间某一处街道的风土人情了嘛,酒楼民宅,店铺酒肆,马车行人,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摊贩面前摆着的蔬菜,居然连青菜青菜都雕的有模有样。
又是玉又是金子,真可谓俗不可耐,但是,俗归俗,却俗到我心坎去了,若不是外人在场要顾忌着礼仪,我真要仰头大笑三声,这些物件,不说它们本身的材料是多么金贵,就光是这雕工,就了不得。
“玉阮谢过南宫殿下,这些物件着实做的精巧。”
“公主喜欢便好。”南宫律清笑着回礼,一双似乎会说话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和盛云安的疏离不同,这位太子显然热络许多。
“两位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吧,赶快用些午膳,我已经让人都准备好了,午膳之后,就让人带殿下们去休息。”就在我和南宫律清对视的时候,父皇适时出声,也将我唤回了身边。
用了午膳,我坐在步撵上回寝宫,想着父皇刚刚的问话,忍不住笑了出来,父皇在用完膳之后,还拉着我悄悄问是不是对南宫律清有好感,因为他感觉和盛云安比起来,南宫律清明显也殷勤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