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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华越想越觉着害怕,便对胡宗宪惶急道:“我说梅林兄,你好歹也是浙江巡抚,一省之长了,就不能拨点钱粮,打发了这个恶婆娘?”
胡宗宪苦笑道:“我的梅村公啊,你当现在还是朱纨、王忬那个时代啊?已经大不相同了!从朝廷设立东南总督那天起,浙江巡抚就变得无足轻重了,”说着看沈默一眼道:“还不如拙言老弟这位巡按御史,可以‘代天巡方’、干预军务,来得好使呢。”
沈默发现胡宗宪太会抓机会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暗示赵文华,还应该把他往上挪挪,果然听赵文华大咧咧道:“梅林兄放心,回头我就一本攻掉周珫那个老王八……”说着又转回来,苦着脸道:“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先把这一关过去吧。”
见赵文华答应下来,胡宗宪心中十分欢喜,也格外有担当道:“这个粮我们要给,钱我们也要给。”
赵文华无奈道:“能给我早给了,问题是你们谁能让周王八松口?”
沈默和胡宗宪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夸这个海口。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大喊道:“大人,大人,前线急报。”
胡宗宪霍然起立,沉声道:“我出去看看。”
胡宗宪一走,屋里就剩下赵沈二人。赵文华打量着沈默,淡淡道:“这个年没过好吧?”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沈炼的事,轻声道:“实在是没想到。”
赵文华慢悠悠道:“荆川公专程来杭州向本公解释过了,他说沈炼这个人平时就有些疯病,向来分不清是非,这次肯定是受人利用了。”双眼厉芒一闪,状若无意的问道:“不知拙言对沈炼这种行为,有什么看法呀?”
沈默快气炸了肺,却还要毫不犹豫道:“虽不敢妄议长辈,但这种行为我是极不赞成的。”
赵文华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和蔼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唐荆川乃天下名士,他以身家性命作保,你沈拙言不会重蹈沈炼的覆辙,所以本公才写信给小阁老为你求情,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你可不要让本公失望,让荆川公遭殃啊。”
沈默突然明白唐顺之‘时行时止,付之无心’的意思,忍着心里想要作呕的感觉,一脸真诚的感激道:“学生谨记大人教诲。”
“很好很好。”赵文华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胡宗宪进来了,他面色怪异的向赵文华报告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盘踞在沙川洼的倭寇叶碧川和王清溪部,开始陆续撤回海上。新任苏松巡抚曹邦辅当机立断,指挥苏松总兵俞大猷、兵备副使任环、王崇古等人,率军趁其不备,半渡击之,以火器破贼舟船,数战俘斩六百余人。
赵文华一听便来了精神,欢天喜地道:“别的不要说,先奏捷吧。”竟是赤裸裸的欲攘其功。
胡宗宪小心对兴奋过度的赵侍郎道:“曹邦辅深有心计,给北京的捷报发出以后,才向杭州报捷。”
赵文华登时阴下脸来,破口大骂道:“这个姓曹的太不象话了,太没规矩了!”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张经的惨痛教训摆在眼前,谁不得防他赵侍郎一手?
待将污言秽语发泄完了,赵文华才气哼哼道:“周珫呢?他还要继续躲下去吗?”
胡宗宪笑道:“大人您猜,周总督听了曹巡抚揽功的消息,会有什么感想?”
“肯定也高兴不到哪去。”一到了勾心斗角的时候,赵文华便显得很敏锐,他冷笑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第一把就被别人点去了。”
“大人英明,”胡宗宪沉声道:“周总督传令给下官,命我即刻调集精兵,追歼残敌。”
“他倒是真不嫌。”赵文华哂笑道:“人家的剩汤剩菜他也要吃。”
胡宗宪苦笑道:“军令如山,下官这就得出发了……要是追不上倭寇,还不知周总督会怎么发落我呢。”看来他与周珫间的关系确实十分紧张。
赵文华狐疑的望着胡宗宪道:“梅林兄,你不会是想躲出去吧。”他凡事喜欢推诿搪塞,便以为所有人都别无二致。
胡宗宪冤枉道:“大人想到哪里去了,若是下官稍有迟疑,周珫肯定会趁机发难的。”
“那你这一走,这边的事情怎么办?”赵文华也觉着自己的推论过于草率,便不再纠缠,只是一想到自己还要被那老太太囚禁,便十分郁闷:“你可不能不管我。”
胡宗宪求助的望向沈默,听到胡宗宪命令,沈默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便点头道:“胡大人只管放心去,这里有下官在。”
胡宗宪感激的点点头,对赵文华道:“大人,拙言兄弟少年老成,多谋善断,您把事情交给他办,一准出不了岔子。”
赵文华知道张经、唐顺之、胡宗宪等人对沈默的看重与推崇,虽然他对年轻小子向来不感冒,但现在病急乱投医,也只能让他死马当活马医了,便点头道:“那此事就全权委托拙言了,请你务必把狼土兵给留下。”心里却嘀咕道:‘把你卖了也没钱留人啊。’
沈默微笑道:“请大人授权。”他笑容里的自信,每个人都看得到,胡宗宪这才放下心来道:“那下官先行一步了。”说完便匆匆走了。
待赵文华写了‘兹授权浙江巡按监军道沈默,全权处理狼土兵事务。’又加盖他的钦差官防后,沈默也要告辞,赵文华拉住他,小声道:“能先把那老虔婆撵走吗?”
沈默点头笑道:“我这就带她们走,大人只管放心歇着吧。”
赵文华将信将疑,从窗缝中往外张望,果然见沈默出去之后,与瓦夫人说了几句话,那可怕的双刀老太太便顺从的跟他走了。
赵文华这才松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辈子都不要跟这些野人打交道了。”却也很好奇,沈默到底说了什么,能让那瓦夫人乖乖听话。
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沈默只是说一句:“赵大人说一定照办。”瓦夫人便跟着离开了,其实她也是一时激动,才挟持了赵文华。刚才在外面让冷风一吹,冷静下来,也知道劫持朝廷命官是重罪,虽然仗着城外的八千子弟兵,并不怕他。却不知道怎么收场,有些骑虎难下了。
现在沈默给她一个台阶,瓦夫人自然赶紧跟着离开,出去卢园才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沈默缓缓道:“他全权委托我处理此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赵文华写的授权书道:“七天,给我七天时间,保准给您老个交代。”
第二一九章
瓦夫人要出城安抚部下,阿蛮却想跟着大叔,抱着沈默的脖子的就是不撒手。沈默便道:“城外毕竟环境不好,还是让阿蛮先跟着我吧。”
瓦夫人颇为意动,她乃是洒脱之人,不像汉人那般虚伪,便点头答应下来道:“那就麻烦大人了。”又对阿蛮道:“且听大叔的话,知道了吗?”
阿蛮乖巧的点点头,甜甜亲了阿嬷一下道:“阿蛮最听话了。”
老妇人这才放下心来,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出城而去。
待看不见阿嬷的踪影了,阿蛮却有些失落,紧抿着小嘴,趴在沈默肩上不说话,沈默笑问道:“小阿蛮,想吃点什么?”
小姑娘登时两眼放亮,忘记忧愁道:“我想吃很多很多好东西。”
沈默哈哈大笑道:“那大叔就带你去吃很多很多好东西。”便要抱着小女娃上马,却被沈安拦住道:“大人请上轿。”
沈默原先没注意,现在才看到,门口停了抬呢绒绿轿子,还有四个轿夫在前后等候。他奇怪道:“这是哪来的?”
沈安笑道:“这是您的官轿啊,方才您进去时,巡抚衙门的官员送来的。”
沈默皱皱眉道:“骑马挺好的。”
“大人是文官,在城里骑马成何体统,”沈安一本正经道:“会让人家说三道四的。”
“就你事多,”沈默笑骂一声,却也不再坚持,他把小阿蛮放进轿子里,招手把铁柱叫过来,小声吩咐道:“你带几个精干的人手,每个人两匹马,跟着胡中丞的队伍,一旦战局明了,火速回报。”
铁柱沉声领命,刚要离去,却被沈默抓住手腕,他回头一看,只见大人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便听沈默轻声但清晰道:“时间就是一切,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
铁柱立刻感到重任在肩,他使劲点下头,带着几个最优秀的属下出发了。
是的,沈默准备进行一场投机,他要赌接下来这场战斗的输赢。赌对了,他将再也不用担心被谁轻易放弃,可以踏踏实实睡他的觉,读他的书,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赌错了,对于投机者来说,下场别无二致,定是悲惨无疑……
当他听到周珫匆匆集结部队,出发追击倭寇的消息时,第一反应便是,这一仗八成会输掉。因为他对倭寇有深入的观察,知道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队,撤退时没有什么殿后、断后之类,而是身强力壮的跑在前面,老弱病残落在的后面。所以他感觉,曹邦辅他们不大可能袭击到倭寇的主力,说不定反倒是捅了个马蜂窝,兵法怎么说的来着‘归师勿遏、穷寇莫迫’,尤其是面对实力无损的强敌,更是如此。
很显然,王江泾大捷让文武将领们都轻敌了,如果这时候周珫和胡宗宪带人追上去,很可能就会被叮个满头包的。
但他没有将自己的判断讲出来,因为一来周珫不会听他这种无根据的臆断;二来,他心里涌起一股冲动——要赌上这一把!他要让自己变得真正重要起来,成为无人敢轻忽的人物。
他问自己有几成把握?如果六成以上,那就放手去做。然后告诉自己:“去做吧。”他觉着不能再谋定后动了,对于他这种什么消息都得后知后觉的小蝴蝶来说,谋定后动就等于处处被动!这种感觉实在太糟了!便遵从了心里的冲动,闭上嘴巴,接下狼土兵这个烫手的山芋。
他准备这些天跟狼土兵的头人们搞好关系,并向他们大开空头支票。等到周珫兵败之后,自然会认识到这些狼土兵的珍贵之处,到时候再联合胡宗宪向周总督要钱要粮,难度就不那么大了。只要银粮一拨付,他的空头支票便全部兑现……到时候,在瓦夫人和彭家父子的眼里,这一切全都亏了他沈巡按,自然以后会唯他的马首是瞻,不会再听别人的。
记得沈炼在弹劾严嵩的奏疏中,所列第二条罪状是:“窃君上之大权,沽恩结客。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沈默这个也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想让狼土兵‘伺他沈拙言之爱恶,而不知官府之恩威。’
只是当赌注押出,坐在颤巍巍的轿子里时,他终于忍不住一阵阵后怕,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如果我判断失误,大军得胜归来,我可怎么收场?’‘如果我军因此损失过重,甚至全军覆没,我又良心何安?’他的心情跌宕起伏,面色也阴晴变换,竟然忘了边上还有个可爱的小女娃。
阿蛮本来真不想打扰大叔,可见他微闭着眼,面色也苍白的骇人,不由害怕起来,便用她那毛茸茸的辫梢,在沈默脸上轻轻的蹭。
沈默感到腮边一阵酥痒难忍,这才睁眼一看,便见阿蛮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小心翼翼道:“大叔,你不舒服吗?”
沈默正在想自己该怎么回答,却见阿蛮从座椅上溜下去,轻轻挥动起那两只小小白白的拳头,很认真的为他捶起腰腿来。
沈默吃惊道:“这是做甚?”
小阿蛮停下手上的动作,扬起吹弹得破的小脸,很认真道:“阿嬷不舒服的时候,阿蛮就给她捶,每次阿嬷都说很管用呢。”说完便继续很认真很专注的捶下去。
沈默不可抑止的感动起来。那因为太多算计吊诡而有些干涸麻木的心田,仿佛被春霖滋润着一般,开始感觉暖暖的,麻麻的,有无数的嫩芽悄悄生长出来,让他重新有了力量。
既然走上这条世上最险恶的道路,我就不能再回头。我必须要咬着牙一路走下去,做出一个个决定,对的错的,导致一个个结果,好的坏的。我将得到很多,失去很多,但无论如何,有两样东西,我绝不能丢弃,那就是我的良心和我的理想。
沈默终究不是严嵩那样的政客,他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坐视己方军队处于危险而不顾,所以在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决定对计划进行修改,但求问心无愧。
他吩咐沈安在驿馆住下,一定把阿蛮照顾好,等自己过两天回来。
“少爷,您要出去啊?”“大叔,你要出去啊?”两位异口同声的问道。
沈默捏捏阿蛮光滑细嫩的小脸蛋,笑道:“你城外的叔叔伯伯没有东西吃了,大叔得给他们找吃的去。”
阿蛮点点头道:“阿蛮会很乖的……”但怎么也笑不出来。
沈默知道这孩子今天被丢下两次,小心灵肯定很受伤,蹲下抱抱阿蛮道:“大叔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带你吃遍全杭州的好处的,好不好?”
“嗯……”阿蛮乖巧的点点头,在他腮边软软的亲一口,小声道:“大叔,阿蛮不喜欢沈安。”
沈默一想也是,交给这个不着调的家伙,还真不放心,便吩咐沈安道:“这样吧,你把阿蛮送去晴翠那里,让她帮着照顾几天……你知道她在哪吧?”
“知道知道,不就是宝通源的女装铺子嘛。”沈安两眼泛桃花道:“少爷您放心,我保准把小姑奶奶送到,然后天天在那盯着。”
沈默笑骂一声道:“我看你是盯人家女客人才是真。”起身吩咐两个比较老实的亲兵道:“你们俩也留下,看着色安,别让他给我丢人。”
两个亲兵笑道:“大人放心,他要是不老实,俺们就骟了他。”
沈安苦着脸道:“我又不是牲口。”
“你就是个两条腿的牲口。”沈默骂一声道,捏捏阿蛮的腮,笑道:“走啦。”阿蛮憋着嘴,泫然欲泣道:“大叔骗人……”便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沈默落荒而逃,打马出城。
这时候狼土兵已经得到瓦夫人的消息,各自回营吃饭了。沈默知道城东城北驻扎的是广西俍兵,城西城南驻扎的是湘西永土兵,其中城西是彭明辅、彭翼男父子率领的永顺兵;城南是彭荩臣、彭守忠率领的保靖兵。
稍一寻思,沈默便直奔城西永顺兵营去了。
营门口几个穿琵琶襟上衣,缠青丝头帕的土兵,举着长矛拦住他,沈默朗声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给土家弟兄们送粮饷的来了。”
士兵们见他一身大官的衣服,哪里还敢怠慢,赶紧跑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彭家父子便跑出来,行礼道:“上差来了,有失远迎。”
第二二零章 厄阿巴阿毕资卡
但当看到沈默就带了护卫,两手空空的过来时,彭家父子的脸色,登时没有那么好看了。双方简单寒暄几句,同时也在互相打量着,沈默见彭明辅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蓄着干枯的山羊胡子,鼻子略带鹰钩,一双眼睛似开似合,显得很不好对付。
相较之下,他的儿子,现任永顺土司彭南翼,一个三十多岁的粗豪汉子,则显得没有多少心机,直截了当的一个土家头人模样。
他打量彭家父子,人家也同样在打量他,见他似乎二十不到的年纪,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少年郎,彭南翼便口无遮拦道:“怎么派了个小家伙过来?”
“休得无礼。”彭明辅假意喝叱儿子一声,朝沈默拱拱手道:“不知大人居于什么官职?”
“本官沈默,钦命浙江巡按监军道是也。”沈默自然听出这爷俩不怀好意,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