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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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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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崩溃,哭爹喊娘的往船上跑去。
  倭寇们谨记着首领的指示,也不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明军,专以夺船为目的,一番折腾下来,硬生生夺下了五条大船。
  倭寇还剩下二百五十个,正好一船五十个,虽然有些挤,但只要能回到海上就好。
  “龙头,我们往哪开?”倭寇们争先恐后跳上船去,扳起船桨准备开船,却发现不知该往哪去。
  “古人有诗云:‘百川东到海,何时媳妇归。’”首领深思熟虑一番,很有学问的吟道:“我们往东,一定回到海边的,到了海边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老大英明!你就是那定盘地星!”一时间谀词如潮,令首领大人十分兴奋,学着老船主的样子,一挥手道:“出发!”五条载满倭兵的大船,便在宽阔的河面上行驶起来。
  首领大人盘算着这样朝东面驶去,不出两天,就可出海回他梦寐以求的‘舟山’了,不由放松了心情。他并不怕遇到官军,因为明军不光陆战不行,水战更不行。
  第一四九章 皈依我佛
  倭寇们一路向东而去,沿途田园风光,如行画中,引得这些畜生们嗷嗷狼嚎,发誓回去后重整旗鼓,要回来好生洗劫一番。
  倭寇首领还即兴赋诗一首道:“白日绿树灰瓦,富得流油人家,金银财宝美女。口水流下,全部都抢回家!”登时引起了广泛赞誉以及传唱。
  一路欢唱,不知不觉便到了水面宽阔的鉴湖上。当他们驶到湖心时,突然两岸杀声四起,鼓声震天,一只只载着官兵的小船,从各处的河湾开出,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歌声戛然而止,即便最愚蠢的倭寇,也发现自己中计了,都惊惶的望向首领大人。要说还是首领沉稳,他一摆手,沉声道:“不要管他们,使劲划船往东!”
  他的判断是对的,官军的船虽多,但都非常小,根本对他们无法造成威胁,只是紧紧跟随在四周,对他们围而不攻。
  倭寇的船大人多吃水深,速度根本提不上去,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明军围了上来。首领大人心里正慌,突然听手下大喊道:“我们的船漏水了!”低头一看,果然见船底冒出几股汩汩的大泉眼。
  倭寇们手忙脚乱的去堵,却顾头不顾尾,怎么也堵不住,一会儿就漏进了小半船……再看其余四艘船上,情况也是如此。
  眼见着沉船不可避免,倭寇们纷纷跳下水去,等待他们的。是官军地鸟铳弓箭,甚至还有渔网……虽然战斗力令人汗颜,但这种抢功劳、捞便宜的时候,这些老爷兵少爷兵们却瞪起眼睛,一个顶俩。他们也不跟倭寇靠近,就那么隔着一段距离,从四面八方射击。
  倭寇们漂在水里。除了同伙的身体,连个遮蔽物都没有。想要游过去厮杀,又被官军的鸟铳弓箭射杀。真是进也无路、逃也无门,除了乖乖等死,还真没有别的能干的。
  在一阵砰砰啪啪,硝烟弥漫之间——倭寇纷纷中弹中箭,惨嚎声响彻湖面,死相极为难看……虽然鸟铳这玩意儿操作起来太麻烦。射击精度也不高,但用来居高临下,打打落水狗,还是很惬意的。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这一带湖面上便飘满了浮尸。横行无忌,嚣张无比地倭寇终于死伤殆尽,就连那不可一世的首领也被渔网网住,做了明军地俘虏。
  望着被血水染红的江面。沈默双手向天,高声呐喊道:“那些死在这些畜生手下的兄弟姐妹,你们可以安息了!”
  倭寇的船之所以会沉没,当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因为沈默的计策——预先将几艘船底凿开,再用软木塞塞牢。然后估计假装战败。将船很自然的留给倭寇。
  同时在鉴湖上设下埋伏,派渔民中的潜水好手,早等在这里。他们只等倭兵地船到,便从水下潜过去,把船底的大木塞统统给拔掉。让倭兵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船就沉下去了。
  于是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奈何的几百个倭兵,便这样轻易拿下了。
  身边的俞大猷伸出大拇哥,称赞沈默道:“此次立下如此大功,沈公子和那位长子兄弟居功甚伟。我会立刻上报张部堂。为你们两个请功!”
  沈默却意兴索然的指着湖面上欢呼的大军道:“五千军民,三天时间。用尽千方百计,最后才将这三百倭寇剿灭,”说着定定望向俞大猷道:“俞将军,请告诉学生,天下统共有多少倭寇?”
  “这个……”俞大猷面色羞愧道:“少说得有十万……当然也不是都这么厉害。”要是都这么厉害,那倭寇们就直接打进紫禁城,当个皇帝耍耍了。
  “可至少都比我们的官军厉害!”几日来的所见所闻,让沈默无比窝火,此刻终于爆发出来,语调愤懑道:“难道我们大明朝,就永远被这些附骨之蛆欺凌下去?我们沿海地老百姓,就在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了吗?”
  俞大猷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就算他这本人,也觉着彻底消灭倭寇、肃清沿海的日子,似乎是遥遥无期,不可期待。
  一通发泄之后,沈默觉着心里舒服多了,带着歉意的向俞大猷拱手道:“学生只是有感而发,绝不是针对将军的。”说着呵呵一笑道:“我对将军本人,尤其是您的剑术,还是敬仰无比的。”
  俞大猷宽厚地笑笑道:“东南沦落到这种局势,是我们当兵的失职,公子无论怎么指责,一点都不过分。”
  沈默看他的表情绝不是作伪,才知道这俞将军乃是一位忠厚长者,心中更不好意思了,满是歉意的笑道:“将军博洪雅量,让在下无地自容,就让在下做东,给将军赔罪吧。”
  俞大猷摇头笑道:“军情紧急,我这已经耽搁两天了,还是留待下次吧,早晚少不了叨扰公子。”
  “愿意之极!”沈默拱手笑道:“将军切莫再唤我‘公子’,直呼在下表字拙言既可。”
  “那你也别叫我将军了,”俞大猷呵呵笑道:“我比你年纪大得多,你叫我一声老俞不吃亏吧?”
  “小弟拙言,见过俞大哥。”沈默笑着重新见礼道。
  “沈兄弟,哥哥我草字志辅。”俞大猷也笑着回礼,两人便相视而笑起来,成了一对忘年交。
  俞大猷的船队要回柯桥取辎重出发,沈默则想直接回绍兴城去,两人便在湖心作别。
  目送着沈默、长子,还有那个戴斗笠的上了船,俞大猷突然扯开嗓子喊道:“好好过日子啊,能共患难不容易啊。”
  长子莫名其妙,沈默和殷小姐却红了脸,两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又赶紧各自躲开了。
  船行出数里,便离了鉴湖,驶向绍兴城。
  一路上气氛出奇的尴尬沉闷……长子已经觉察出,这位戴斗笠的老兄,恐怕是个西贝货,但沈默既然不说,那就是决计不能问的。他只好将好奇憋在肚子,闷闷地望着河边地小道,老实的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半路上看到一辆马车,他才突然开口道:“是你爹地车!”他爹是县衙里的车夫,专职给沈贺驱车,长子自然不会认错。
  沈默闻声望去,一看果然是自己老爹的车,但赶车的却是沈京。只见自己老爹站在车衡上,一边望着江面,一边放声大喊道:“潮生……潮生……你在哪里……潮生……”听起来声嘶力竭,不知已经喊了多久。
  当听清这喊声,沈默的视线不争气的迷蒙了,他双手搁在嘴前,用最大声音回应道:“爹,我在这!”
  那厢间沈贺听见了,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我幻听了?”
  却见沈京眼含泪花道:“叔,你没幻听,潮生在那边的船上呢!”
  沈贺这才猛然回头,果然见不远处一艘小船上,自己的儿子沈默,正朝自己使劲的挥手呢!
  “停车!快停车!”沈贺使劲拍打着沈京的脑袋,车还没停稳,他便迫不及待蹦了下去,身子往前一趔趄,差点没趴在地上。
  “哎呦老爷哎,您可要小心啊。”沈京还在那忙着停车,车厢里却蹦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子,竟然是那小书童沈安!真是活见鬼了!
  他想上前扶住老爷,不料沈贺竟然先一步跑出去,让他搂了个空,沈安不由摇头晃脑道:“父爱真伟大。”
  不待船停稳,沈默便跳到岸上,迎着沈贺跑了过去。
  父子俩在夕阳下相遇,沈贺一把搂住儿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道:“潮生啊,儿啊,昨天听说你遇害了,爹我直接就不想活了。我想着再看你最后一面,然后我就跳江去找你去!”说着搂他搂得更紧了,仿佛怕失而复得的儿子,再飞了一般,便听他呜呜哭道:“后来马典史说找遍了船上水里,也没见着你。他们说你可能顺水漂了,我就顺着河道找啊找啊……找啊找啊……找了一天一夜,天可怜见,菩萨土地城隍保佑,真让我把你找回来了。”
  沈默泪流满面的安慰着老爹道:“是儿子不孝,让爹爹担心了……”其实他前天夜里就让人给老爹报个平安,看来老爹在城外没有收到。
  又哭又笑了好一阵,沈贺又拉着沈默朝西天跪下,带着他恭恭敬敬的给佛祖磕头,很认真的对天空道:“佛祖啊,全靠您的保佑,潮生才平安归来,既然您遂了弟子的愿,那弟子就得履行答应您的事了。”
  “什么事儿?”沈默小声问道。
  “我要皈依了。”沈贺面色庄重道:“这辈子我都要信奉佛祖了。”
  第一五零章 一对老花眼
  “您要出家?当和尚?”沈默眼睛瞪得如圆球一般,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老爹身穿袈裟,剃个光头,敲着木鱼,念念有词的样子。
  “那倒不至于。”沈贺很认真道:“居士懂不懂?就是在家修行的那种。”
  沈默擦擦汗,见大家都在看着呢,赶紧小声道:“这事儿咱回去再说。”说着想起一事道:“是谁说我死了的?”他觉着应该没人知道自己在那条船上才是。
  “少爷,是我……”沈安从沈京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道:“我找一圈没看见活人,以为你没有我这么幸运呢……”
  见他全须全尾的站在面前,沈默惊喜道:“你没死吗?”
  沈安面色一黯道:“我们三个躲在床底下,他们先搜出了姚长子,又搜出了福六,我在最里面,身子最细小,结果就被漏掉了。”
  “能活下来总是好的。”沈默叹口气道:“长子也没事儿,就是可惜福六了。”
  沈贺突然皱眉道:“听说长子给倭寇带路去了?”
  “这又是你说的?”沈默怒瞪着沈京道:“多嘴多舌,小心撕烂你的舌头!”便将长子如何用土话与他联系,如何将倭寇引到化人滩,他们如何截断桥的,简单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目眩神迷,这才知道原来长子是英雄不是狗熊。沈贺追问道:“那长子是怎么逃出来的?”
  长子道:“是潮……”
  “是朝廷地一位将军,”沈默抢过话头道:“叫俞大猷的救了他。”
  “那得好生谢谢这位俞将军。”沈老爹感叹道:“长子有菩萨庇佑啊。以后可得虔诚点。”这位还没被度化呢,就开始热心弘扬佛法了。
  叙完别后情由,沈默将老爹扶上车,低声问沈安道:“你没把长子的事告诉他家里吧?”
  “瞧公子说的,我沈安是有名的铁嘴钢牙,嘴巴牢靠着呢。”沈安拍着小胸脯道:“这事儿没弄清楚,我哪能乱说呢。”
  “其实是一直没得空。”沈京在边上笑骂道。
  “我就知道!”沈默虚踢了沈安一脚道:“长子的腿拉伤了。我陪他坐船回去。”
  沈京笑道:“那你在码头等着,我把老叔送下就去接你。”
  “不用了。”沈默摇头道:“码头上有的是车,我随便找一辆就是。”
  众人不知他别有所图,便依言分开,各自回城去了。
  此刻地沈默和长子并不知道,他俩自认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功劳,立刻引起了多少人地注意——就在当天夜里,便由总督府的幕僚变成了一封言辞生动。绘声绘色的请功文书,加盖浙直总督官防后,与另外几份战报一起,以八百里加急的最高规格,火速送往了北京城……据说张部堂那天,终于在上任之后,第一次于子夜前睡下了。
  文书传到北京,又被通政司连夜送入西苑内阁值房内。摆在一位身穿大红蟒袍,须发皆白,相貌堂堂的老者面前。
  老者抽出里面的信纸,凑在灯下端量半晌,叹口气道:“老眼昏花,看什么都是一团一团的。”
  下首立着地另外一位皮肤白皙。短小精悍,花白胡子,穿着二品朝服,看起来年轻不少的官员,闻言赶紧从一个金镶玉的盒里,拿出一副金质水晶眼镜,恭敬奉到正堂前,轻声道:“阁老,请用眼镜。”
  那阁老端详他片刻,又看看他手中的眼镜。苍声缓缓笑道:“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晚上就是睁眼瞎,还是华亭帮老夫念念吧。”华亭是地名。当一个人的官儿做大了时,人们便以籍贯称呼,比如说沈默将来就可以被称为沈会稽……虽然他一定不会喜欢。
  而在大明朝内阁之中,籍贯是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少师徐阶徐华亭。
  那蟒袍老者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地,能让内阁次辅毕恭毕敬的,只有当朝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严嵩严分宜。
  只见徐次辅呵呵苦笑道:“阁老,下官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两只眼睛也早就花掉了。”口中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麻利的戴上眼镜,轻声为阁老念道:“臣钦命南京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兼视闽鲁两广军务,便宜行事张经谨奏……”
  严阁老不耐烦的摇摇头道:“别念这些罗里巴嗦,只说为了何事吧。”
  “哦,阁老说地是,让下官看看。”徐阶的态度十分恭顺,赶快浏览一遍,这才缓缓道:“乃是这两个月的战报……”
  “说说吧。”严嵩缓缓闭上眼,叹息一声道:“这真是让人最难受的时刻啊。”
  “是。”徐阶便缓缓念道:“五月底,倭寇百余名,自乐清登陆,劫掠三府十余县,历时十余日,官兵百姓被杀掳者无算。”
  “六月初,倭寇三百余名,由山东日照潜入,自残其舟,流劫东安卫,攻淮安、下赣榆,转掠沭阳,洗劫桃源,焚烧清河……流害千里,上千官兵、百姓浸入血泊之中,死于倭刀之下。”
  “六月中,倭舟十余艘,自浙海登岸,攻陷慈溪,杀知府钱涣等,军民死伤千余人,大掠而去。”
  听着一个接一个,让人郁闷到抓狂的坏消息,严阁老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原本红润的面庞上,挂上了一层黑气,终于忍不住拍案道:“太丑陋了!”
  徐阶也叹息道:“我堂堂大明,兆亿子民,按说每人一口唾沫也能将那东海倭国给淹没了……却任由小小倭寇,在我泱泱大国的土地上横行无忌,烧杀掳掠,如入无人之境!真不知我大明的国威何在?血性何在啊!”
  两个领袖朝政的老者,在孤灯下万般无奈地对视着,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久许久,严阁老深深叹一声道:“局势危难若斯,你我还是勉力支撑。早晚时来运转,说不得就有将星下凡,为朝廷解了这东南危局。”
  徐阶心中苦笑,面上却深以为然,一脸恭敬道:“下官唯阁老地马首是瞻。”
  对于次辅的表态,严嵩满意地点点头,将话题转回到面前的文书上,有些恼火道:“陛下斋醮不顺,心情本就不好。这个该死的张经再把这个奏上来,难道嫌自己命长吗?”
  徐阶笑道:“张半洲十七年前便是部堂高官,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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