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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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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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鼎涨红着脸,低着脑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坐好,然后行了大礼,自始至终。不敢看秦王政一眼。
  “寡人又不是老虎,你怕甚?”秦王政故意唬着一张脸说道,“把头抬起来,好好说话。”
  宝鼎鼓足勇气,壮着胆子抬起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王……”
  “都是一家人,不要太生分了。”秦王政笑道,“刚才是不是吓着了?”
  宝鼎苦笑。他人也摔了,脸也丢了,第一次见面太糟糕了,全搞砸了,和先前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在前世搞推销,那么这次糟糕的见面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如今秦王政还没有赶他走,他还有机会,还可以努力表现一下,设法扭转一下秦王政对自己的恶劣印象。
  “王兄,这,这……”宝鼎豁出去了,反正自己在秦王政心里的印象已经是差得不能最差了,无所谓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死马当活马医了,“王兄,我天天都在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应该怎么样,谁知……”宝鼎龇牙咧嘴,做出极度痛苦状,“王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大的意外,大大的……”
  “不高兴了?”秦王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口气骤然凌厉,“你千里迢迢的回咸阳,一路攻城掠地,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是不是?寡人是不是应该在咸阳宫隆重地召见你啊?”
  宝鼎骇然变色,心脏“砰砰”地一阵狂跳,强烈的窒息感再度将他淹没。不好,又说错话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位秦王的脾气似乎很暴躁,说翻脸就翻脸,太可怕了。
  隗状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不知道大王是真的生气,还是在恐吓宝鼎。
  “寡人没有砍了你,把你的首级挂在长阳门上就很不错了。”秦王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小子,在乌氏的时候就开始欺骗寡人。痴儿?你自己看看,你哪点像痴儿?你蓄意欺骗寡人,惹得寡人不高兴了,寡人就把你活活打痴了,然后再把你丢回乌氏,让你做个真正的痴儿。”
  宝鼎把脑袋一缩,哪敢再说一个字。
  “寡人叫你在代北老老实实待着,然后到晋阳就行了,结果呢?结果你干了甚?你竟然胆大包天,擅自做主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秦王政愤怒地说道,“秦燕盟约因此破裂,燕赵两国目前正在结盟,这对我大秦攻打河北非常不利。还有……晋阳的事,河北的事,河东的事,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你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搞得寡人焦头烂额。”
  宝鼎暗自叫苦,大王,这太过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倒打一耙啊?不过他哪敢表露心里的不满,只能苦着一张脸,低着头,任由秦王政指着鼻子痛骂。
  “还有……”秦王政越说越火大,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个公子,但你干了甚?你是兴国君的孙子,公子弘的儿子,二十五年后这一脉才重返咸阳,多少宗室王孙都在翘首以待,期盼着你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你干了甚?你竟然有家不回,躲到一间破屋里与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破屋?那么豪华的府邸在你眼里就是一座破屋?宝鼎有些傻眼了,哭笑不得。狐朋狗友?那些可都是大秦的宗室士卿啊,一个个位高权重,你竟然骂他们是我的狐朋狗友,这太过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宝鼎蓦然想到什么,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若有所悟。
  “你的家在哪?你的府邸在哪?”秦王政厉声质问,“寡人既然把你的家,把你的府邸还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府邸?你要打寡人的脸吗?你要告诉天下人,寡人没有权威,寡人的诏书在咸阳不过就是一块破布而已,是不是?”
  宝鼎明白了,恍然大悟,懊悔不已。蠢啦,自己真的太蠢了。宝鼎羞愧难当,双手掩面,垂首无语。
  “寡人把你召回咸阳,对你充满了期待,结果呢?你是怎么报答寡人的?你竟然打寡人的脸,竟然做个懦夫,竟然任由别人占据你的家,占据你的府邸,自己却像条狗一样躲在一间破屋里摇尾乞怜。”
  “是谁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秦王政陡然吼了起来,“是你,是你这个无能的嬴家孽子,是你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寡人如今还有脸见人吗?寡人把你从乌氏召回,结果却让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寡人这是干什么?寡人在侮辱兴国君,在侮辱公子弘,在侮辱我自己的先祖,而这一切,就是你带给寡人的礼物。你想干什么?你要报复寡人吗?你要侮辱我老嬴家吗?你要让天下人耻笑我这个大王吗?”
  宝鼎愤怒了,怒不可遏。他恨自己,恨自己打了大王的脸,丢了先祖的脸。
  “寡人躲在辒车里,把你从破屋里叫出来,是因为老嬴家要脸,兴国君要脸,公子弘要脸,寡人更要这张脸。”秦王政手指车门,纵声吼道,“寡人没有你这个弟弟,你给寡人滚出去,现在就滚,滚出咸阳。”
  “大王……”隗状慌忙跪下,“大王,公子入暮前才抵达咸阳,恳请大王给他一点时间。”他现在才知道大王为什么躲在辒车里跑来看宝鼎,原来他愤怒了,的的确确愤怒了。
  “寡人已经给了他时间,给了他足足六个时辰,但他呢,他在干什么?他在那间破屋内和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夺回自己的家,他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遭受此等奇耻大辱。”
  “大王,公子年幼无知,请大王看在兴国君的份上,再宽限他几个时辰。”隗状苦苦哀求,连连磕首,“大王,臣求求你了,再给公子一次机会。”
  秦王政太激动了,他喘着粗气,冲着宝鼎叫道,“把头给寡人抬起来。”
  宝鼎抬起头,放下双手,泪流满面。
  “把眼泪擦干了。”秦王政厉声喝道。
  宝鼎连抹几把,硬是把眼泪收了回去。
  “寡人就坐在这里。”秦王政指指锦榻,“天亮之前,如果你依旧流落街头,你就给寡人滚出咸阳,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宝鼎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真心诚意磕了一个头。
  秦王政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如何做人,怎样做人。
  宝鼎曾经发过誓,这辈子要活个人样,要堂堂正正地活着,但事到临头,他退缩了,他畏惧了,他害怕了,他前世的心态顽固地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踌躇不前,即使给他一个大秦公子,他也无法做到,更无法去兑现自己的诺言。但秦王政不允许他退缩,秦王政逼着他一往无前,逼着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这就是真正的秦王政,一往无前的秦王政。
  宝鼎从辒车跳了下来,熊熊怒火在他心里燃烧,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曝布迎了上去,“公子……”
  隗藏也迎了上去,“公子……”
  他们就站在辒车的附近,听到了车里的咆哮声,他们知道里面是谁,能让郎中令隗状亲自陪侍的人只有大王。大王以这种方式召见宝鼎,实在不可思议,但从车厢里传来的咆哮声让他们惊悚不安,不知道大王第一次召见宝鼎为什么会雷霆震怒。
  宝鼎哭过,眼圈还是红的,但宝鼎眼神凛冽,杀气喷涌,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对初次见面的兄弟如此愤怒?
  “大兄留在这里等我。”宝鼎躬身说道,“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说完他飞身上马,风驰电挚一般疾驰而去。
  曝布和二十名黑鹰锐士紧随其后,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隗藏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涌出一丝不祥之感。明天,咸阳就要被公子宝鼎的血腥和暴戾所震撼,咸阳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而宝鼎再一次冲在了最前面。
  车内,秦王政的喘息声渐渐平息,脸色阴霾,一双眼睛里依旧充满着怒色。
  隗状面如止水,静静地陪坐一侧。大王的愤怒绝不是因为宝鼎丢了他的面子,而是楚系反击了,芈氏打了他的脸,打得很重很痛。
  第116章 拿回老府
  府邸内,众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着宝鼎。
  乌原把嘴巴闭紧了。无论司马断等人如何威胁,他都拒绝透漏宝鼎的去向。隗藏临行前暗示过了,他以隗氏宗族来担保宝鼎的安全,而郎中令隗状和那辆豪华辒车的出现,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猜测,隗状可能要带宝鼎去觐见大王。
  如今形势微妙,大王虽然不便公开召见宝鼎,但私下找个机会见见,人不知鬼不觉,还是大有可能啊。假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了,毕竟这里还有楚系巴蜀人,一旦泄露,那就是自找麻烦。
  琴氏本想告辞离去,时间待得太久就不好了,但赵仪不愿意。她今天大清早就去长亭迎接宝鼎,但仅仅在见面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然后宝鼎便被一群群的人围住了,她只能远远看着。到了府邸,连看都看不到宝鼎了。琴珪、琴玥兄妹对她看得很紧,唯恐她被人记下了。人长得漂亮有时候很麻烦。不管男女都是一样,这个时代不少权贵太无聊了,好龙阳之风,所以即便女扮男装也要注意。
  现在琴氏正在安排夜郎国公主到咸阳的事,此事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毕竟这关系到宝鼎的未来,巴蜀人的未来,所以琴氏倾尽全力,首先派人去夜郎国妥为部署,这样时间就比较长。以琴氏的估计,最快到年底,夜郎国的公主就可以从遥远的西南古国抵挡咸阳了。所以这几个月赵仪在琴家深居简出,即使出门也是待在辒车里不露面,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女扮男装以琴玥书僮的身份出门。
  赵仪孤身一人在咸阳,她唯一的依赖就是宝鼎,虽然她觉得自己待在宝鼎身边会给宝鼎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她也思念家人,不过家人对她而言太遥远了,所以她必须面对现实,她的思绪总是不知不觉地飞到代北,想到宝鼎,想到那段日夜相伴的日子,于是她不知不觉地越陷越深,在一种难言表述的痛苦中思念着宝鼎,渐渐便成了习惯,成了期待。今天她不顾一切了。坚持要去接宝鼎,即使远远看一眼也行。
  琴氏家主隗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做得很干脆,派出了大匠琴唐和琴珪琴玥兄妹。这个迎接阵容很隆重,明显就是告诉咸阳人,琴氏和公子宝鼎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显然会引起楚系的误解,引起楚系的联想,但有些事情必须抢在结果出现之前做,这样才有显著效果,等到形势明朗了,真相大白了,再做相同的事效果就迥然不同甚至大相径庭。
  商贾看重机遇,机遇有风险,而像琴氏这种曾在古蜀国和楚国都拥有较高地位的官商来说,他们对机遇的把握能力非常强。琴氏这一代家主死得早,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的隗清以其深厚的背景和出众的才能果断主掌了家族,使得琴氏和隗氏两个家族的关系更加亲密,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赢得了一个大步发展的机遇。现在,琴氏又面临一个抉择,巴蜀人是继续攀附于楚系外戚,还是果断独立出来做大做强。成为咸阳权力中枢中的一个新派系?隗氏选择了后者,琴氏当然追随。
  蜀系崛起的机遇就是公子宝鼎的出现。从形势发展来看,公子宝鼎肯定要崛起于咸阳,他有显赫的宗室身份,有深厚的母系力量,一旦他把嬴姓宗室和老秦人的力量合二为一,他就是一个强大的新派系。这个派系不同于过去以韩系实力为主的长安君成蛟,也不同于过去依赖赵太后而崛起的嫪毐(lao/ai),它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老秦人派系。这是从未有过的一个新派系,它刚刚成形就显示出了强大的优势、强劲的生命力和无坚不摧的威力。
  巴蜀人若想从楚系中独立出来,必须借助外力,靠巴蜀人自己的实力显然不够,它迫切需要盟友,而放眼大秦朝堂,巴蜀人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宝鼎。关东外系先天不足,它要么攀附于楚系而生存,要么依靠大王而生存,它没有自己的根基,这是致命的弱点。巴蜀人有根基,但它在关西的根基相当薄弱,所以它也只能攀附于楚系。长久攀附于楚系,巴蜀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楚系吞噬,而若要世代传承,那就要独立。
  要独立,需要机遇,眼前就是最好的机遇。公子宝鼎和楚系血腥厮杀。大王和关东人则从旁协助,以便渔翁得利。巴蜀人这时候必须做出选择,继续攀附楚系可能随楚系而败亡;突然倒戈投向大王,大王不相信,谁会信任一个背叛者?此刻宝鼎需要盟友,需要崛起,而巴蜀人也需要盟友,需要崛起,两者一拍即合,于是巴蜀人冲破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公子宝鼎和楚系的厮杀,谁将是最后的胜利者?未来谁都不知道,但只要宝鼎冲进了咸阳,与楚系长期厮杀,巴蜀人同样是渔翁得利,崛起之期指日可待。
  琴氏以这种姿态迎接宝鼎回京,事实上等于向楚系发出一个讯息,你赢了,我继续追随,但如果你输了,那就对不起,我们的亲密关系就结束了。同样的,宝鼎也得到一个暗示。我巴蜀人不但在暗中支持你,在明面上也倾向于你,继而给楚系以重压。这种帮助目前对宝鼎来说很重要,他当然不希望巴蜀人早早与楚系决裂,两个难兄难弟加在一起也未必是楚系的对手,还不如自己在前面冲杀,让巴蜀人躲在暗处放冷箭,这样威力要大得多。
  赵仪对此一无所知,假如她知道了,肯定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叹息。在赵国,她是邯郸和代北角逐的棋子;在秦国。她又卷入了更血腥的斗争。她的命运何其的坎坷乖蹇。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的确有道理。
  赵仪不愿意走,内心里对琴氏变相的禁锢也非常排斥。如今宝鼎回来了,她想待在宝鼎身边,有依赖,有寄托,还能天天看到他,她非常满足,也非常快乐,而宝鼎对她又非常好,百依百顺,她还奢望什么。至于大父托付的使命,她现在也有些排斥,甚至有些害怕,一旦与黑衣联系上了,必然会伤害到宝鼎。她不愿意伤害宝鼎,为此难以取舍,彷徨无策。
  琴唐也觉得时间太晚了,假如宝鼎迟迟不回,琴氏总不能等到天亮,于是他让琴玥带着赵仪上车,自己则与琴珪向乌原、司马断等人告辞。乌原等人很客气,将琴氏一直送出府外。
  车马沐浴在夜色之中,辚辚而出。赵仪黯然垂泪,趴在辒车的后窗上,透过纱幔默默地望着灯火辉煌的府门,期待着宝鼎能够及时赶回,这样她就能留下来,甚至一直留在宝鼎身边。她相信,只要自己软语哀求,宝鼎一定会答应。
  长街转向,车马拐上了大道,就在这时,赵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纵马飞驰,突然就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公子,公子回来了。”赵仪又惊又喜。激动地叫了起来。
  车马顿时停下。琴唐、琴珪调转马头,向府门方向望去,只见宝鼎带着黑鹰锐士飞驰而回,马蹄隆隆,风驰电挚,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
  琴唐立即预感到有事发生了,而且还是大事,他毫不犹豫,断然说道,“调头,回去。”
  乌原、司马断等人正在府内一边行走一边说笑,忽然听到隆隆的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至的马蹄声,心头骤然一紧,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个个甩开大步直奔府门。出事了,出大事了,否则深夜断然不会有人纵马飞驰,马蹄声里更不会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宝鼎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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