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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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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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显然违背了事实。”宝鼎说道,“大秦从商鞅变法开始。到现在一百余年了,‘法治’才有今日之成果。由此推测,当中土统一了,把秦制推行到整个中土,让中土所有人都遵从秦制,又要多长时间?今日秦制距离‘中央集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其中很多变革要一步步来,要循序渐进,这又要多时间?以我看,在整个中土实行秦制,至少需要二十年,而实现中央集权这个目标,至少需要一百年。”
  秦王政陷入沉思。
  忽然,他摊开案几上的竹简,伏案疾书,把宝鼎所阐述的观点详细记录了下来。
  写完之后,他又仔细默读了几遍,其中几处不明白的地方他又询问了宝鼎,然后做了注释。
  “你是个天才。”秦王政摇头叹道,“寡人不及你。”
  “我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小子。”宝鼎笑道,“人在这个世上要物尽其用。王兄适合做君王,王兄统一了中土,建立了帝国,那就是名垂青史的伟大君王,而我就是王兄的小弟,适合拎着把刀为王兄冲锋陷阵。”
  秦王政笑笑,看看刚刚写就的文卷,“这是家事?”
  “当然,如果不是家事,我敢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宝鼎举手在脖子上砍了一下,“如果这是朝堂,恐怕王兄早叫甲士把我拉下去砍了。”
  “寡人砍你干什么?”秦王政笑道,“任何一个国策的拟定都关系到国之存亡,理所当然要听听各方面的建议和看法。你今天这番言论让寡人受益匪浅。在你看来,中央集权的步子要放慢,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寡人放慢步伐。咸阳就纷争不断,这导致寡人没办法集中所有力量去统一天下。”
  “所以我希望王兄慎重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立后。”宝鼎看到秦王政的脸色即刻阴沉,急忙补充道,“家事,这纯粹是家事。王兄,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我再见面恐怕要到天下统一之后了,难道这时候我们就不能聊聊家事?”
  秦王政脸色稍缓,但没有说话。
  “王兄,现在咸阳的矛盾非常激烈,你我兄弟甚至要手足相残,如果不设法缓和矛盾,就算明天我走了,王兄还是控制不了咸阳的局面。”宝鼎叹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原因我也解释了,当然,在你看来或许是错误的……”
  “你是对的,寡人认同。”秦王政说道。
  “王兄既然认同我的看法,那么形势的发展就很好推断。我死了也罢,活着也罢,这个矛盾都会越来越激烈,最终将把帝国推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王兄叫我走,我就走,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吞并六国一统中土。我们再来个十年之约,十年内,王兄将一统中土,那么统一之后帝国的国策是什么?”
  “治理一个疆域万里的帝国,和治理今日的秦国根本是两回事。统一后,王兄面临一个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就是所有矛盾的焦点所在,这个矛盾解决不好,其它所有问题都解决不好。解决这个矛盾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在斗争中妥协,在妥协中斗争,力争寻求一个各方都能满意的解决之策,以便平稳度过帝国诞生之后的危险时期。等到帝国稳定了,内忧外患都妥善处置好了,国力也强了,王兄再度变革,那就是厚积薄发、一蹴而就的事。”
  “由统一后的的政局再逆推统一前的政局,那么正如王兄所说,咸阳要稳定,咸阳稳定才能保证中土可以尽快统一,但王兄现在所想的对策,可以保证咸阳的稳定吗?”
  “你当真以为十年内可以统一中土?”秦王政反问道。
  “假如我的预言实现了呢?”宝鼎也反问道,“那么在这十年内,王兄应该如何稳定咸阳?”
  秦王政沉默不语。
  “咸阳要稳定,王兄要控制大局,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立后立储。”宝鼎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秦王政早在亲政之后就确立了太子,那么历史将如何改变?历史一定会改变,我只要让秦王政立储,历史轨迹必然发生偏转,那么即使我死在了统一战场上也可以闭上眼睛了。
  秦王政还是以沉默应对。
  立后立储,如果楚国公主为后,扶苏为储君,楚系外戚必定持续控制朝政,这和秦王政独揽大权,把大秦固定在“法治”轨道上飞速前进的想法背道而驰,他绝对不能答应。
  “立后立储对王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宝鼎继续说道,“王兄所顾虑的无非是楚系长久控制朝政,但假如王兄把宗室和老秦人拉到朝堂上,再配以关东人,那么朝堂上就是四足鼎立,这肯定有利于王兄巩固和集中权力。”
  秦王政暗自冷笑。
  宝鼎刚才还在说旧贵族和新贵族之争,宗室、军功和外戚都属于旧贵族,这三大贵族一旦在朝堂上联手,秦王政的变革强国、统一中土的大策略势必遇到空前阻力。宝鼎这句话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宝鼎对权力博弈的分析很透彻,但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这帮助秦王政更加坚定了中央集权的信念。在他看来,王国要强大,要世代延续,君王理所当然要拥有对王国的绝对控制权,而新兴贵族更应该取代腐朽保守和贪得无厌的旧贵族。宗室和楚系外戚对权力和财富的索取无度,以武安君为首的军功贵族的骄横跋扈,直接阻碍了王国的强大,甚至直接决定了王国的存亡,所以这些贵族必须被打倒。
  不过宝鼎这番慷慨直言,足以表明他对大秦的忠诚,对大一统的渴望,对未来帝国兴衰的担忧。他不愿意与秦王政为敌,但也不愿意看到秦王政和旧贵族血腥厮杀,因此他现在以闲聊家事为名,不顾死活地劝谏秦王政立后立储,劝谏秦王政放慢中央集权的步伐,这其实犯了秦王政的大忌,好在秦王政看清了宝鼎的本心,知道他有一颗忠心,正好又是个天才要物尽其用,所以也就把一腔怒火放在了心里,任由他说个痛快了。
  兄弟两人聊了一夜的家事,最后以秦王政的“顽固”而结束。
  宝鼎没想到秦王政心如磐石,顽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努力了一夜,不但没有在秦王政的心里种下“仁政”的种子,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以“中央集权”来强盛王国的理念。宝鼎当真是欲哭无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而且砸得“鲜血淋漓”。
  天亮之后,宝鼎告辞秦王政。秦王政亲自送到了书苑之外,兄弟两人拱手而别。
  隗清担心了一夜,辒车辚辚起动后,她想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宝鼎是叫她姐姐,但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事关国事,她哪敢随意开口。
  “婴跟我去南阳。”宝鼎很疲惫,身心俱疲,说话声音很低沉,“但他的身份是隶臣,大王坚决不同意赦免。”
  隗清微微一笑,“这个结局很好了,最起码大王还能念及亲情,让你带走婴。”
  “扶苏的事……”宝鼎欲言又止。
  隗清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你说了立储的事?”
  宝鼎点点头,“很难。”停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太难了。”
  “武烈侯,你胆子太大了,这个时侯你还敢劝谏大王立储?”隗清心跳剧烈,感觉窒息,她无法想像宝鼎坐在秦王政对面大谈立后立储的时侯是一副怎样的神态。他是个疯子,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这是家事,我当然可以劝劝他了。”宝鼎苦笑道,“你见到太后,代我说一声,还是早作准备吧,免得措手不及。”
  隗清自然明白宝鼎的意思。如果秦王政决意打击楚系,那么老太后薨亡之后,楚系外戚肯定难逃噩运,当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你告诉大兄,请他也做好准备。”宝鼎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太后的寿命也只有两年左右了。”
  隗清目露惊色,“你怎么知道?”
  宝鼎摇摇手,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你替我带句话给他,我走了,十年内回不了咸阳,老秦人一时半会也进不了朝堂,如果昌平君、昌文君等一帮楚系外戚全部被赶出了中枢,那朝堂上就剩下他了,请他好自为之吧。”
  “十年?”隗清失声惊呼,不敢置信地望着宝鼎。十年回不了咸阳,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宝鼎对咸阳基本上失去了影响力。
  “很惊讶?”宝鼎笑道,“我说过我要带你们去掳掠六国的财富,从现在开始,十年,那要抢多少钱?”
  隗清心神震颤,对宝鼎这句笑话没有任何反应。
  上午秦王政返回咸阳宫,召集近侍大臣,商议临时设置护军中尉一职并拟定护军中尉的职权。郎中令冯劫、国尉尉缭和国尉丞蒙嘉很快依照秦王政的要求草拟了令书。
  “大王,此职授予何人?”蒙嘉一边把令书递呈秦王政,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尉缭和冯劫也十分关注。这个护军中尉的职权事实上就是区域军政长官,至少需要上卿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出任,放眼朝堂,除了几位资历很老的爵至少上造以上的上将军、将军外,就是三公(左右丞相和御史大夫)和九卿,以及六位位列上卿(中尉、将作少府、詹事、典属国、内史和主爵中尉)的中央大员了。
  秦王政没有说话,直到把令书看完了,这才抬头说道,“再拟一书,由武烈侯公子宝鼎出任护军中尉。”
  “武烈侯?”蒙嘉吃了一惊,和冯劫、尉缭互相看看,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凝重之色。
  大王这是何意?怎么又要重用武烈侯?
  “大王,昨夜武烈侯去了行宫?”蒙嘉低声问道。出现这种变故只有一种可能,武烈侯见到了秦王政,并且鼓动如簧之舌说服了秦王政。
  秦王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案几上的一卷文书推到了蒙嘉面前,“你们看看。”
  三个人凑到一起,迅速看了一遍。这就是昨夜秦王政亲自记录的与宝鼎谈话的内容。三人看完之后,暗自称赞,俯身再读。
  “武烈侯果然是天纵之才。”蒙嘉叹了口气,把文卷放到了案几上。
  “这是你教授的弟子?”秦王政问冯劫道。
  “惭愧。”冯劫摇头苦笑,“臣早说过,武烈侯是天才中的天才。”
  “大王有何见解?”尉缭问道。
  “武烈侯分析得非常透彻了。”秦王政的语气异常坚定,“不管是谁,只要阻碍了我大秦强大之路,那就是寡人的敌人,对付敌人的办法只有一个,杀!”
  尉缭躬身致礼,对秦王政坚定不移的变革态度非常钦佩。冯劫和蒙嘉急忙恭维了两句。
  “武烈侯把过去、现在和将来都看得一清二楚。”尉缭说道,“正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他非常矛盾,找不到一条正确的路,打算走个中庸之道,岂不知中庸之道正是亡国之道。”说到这里,他抚须笑道,“如果臣没有猜测的话,这个护军中尉是他开口要的吧?”
  “你们本想算计他,结果他把寡人都算计进去了。”秦王政心情很不错,指着三个人笑道,“这样也好,你们帮他击败关东的合纵军,他则帮你们拿军功,这样只要中原战场连战连捷,蒙氏和冯氏就可以再统大军。”
  “的确,武烈侯到了中原,老秦人和楚系肯定要全力协助,再加上蒙氏和冯氏的帮助,必定战无不克。”蒙嘉乐呵呵地说道,“本来我还担心单打独斗胜算不大,谁知大王改主意,形势就此而变,大家都可以跟着武烈侯沾沾光。”
  “如果他败了呢?”秦王政笑道,“你们对他这么有信心?”
  三个人都不说话,一起望着秦王政。
  秦王政摇摇手,“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武烈侯说,中土不能一统,他就绝不返回咸阳。寡人没有选择,只有尽其所能给予帮助。”
  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第207章 两位老将军
  武烈侯公子宝鼎离京就国。庞大车队横穿咸阳城,满城皆知。
  年前武烈侯从塞外载誉归来,悄无声息。年后武烈侯自请就国,却声势浩大,似乎唯恐天下人不知。
  咸阳的权贵公卿们并不知道武烈侯就国的具体时间,突然听说他要走,很多人不禁大为踌躇,送还是不送?
  封君就国,事实上就是放逐,就是被赶出咸阳驱离权力中枢,权势受到严重打击,这时候即使关系不错也不宜送行,免得遭受无妄之灾,但现在朝堂上因为国策变革等一系列原因已经形成了两大阵营,新旧贵族已经形成对抗,而武烈侯正是旧贵族中扛大旗的鼎柱人物,两大对立阵营的明朗化就是因为他针对咸阳宫的国策变革提出了“仁政”理念,其实也就是对咸阳宫国策变革的变相否定。旧贵族若想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必须给武烈侯以支持,让武烈侯继续扛大旗,让他在前面冲锋陷阵。所以,此刻出城送行对旧贵族来说非常必要,它向咸阳宫表明了一种态度,即使武烈侯被放逐了,我们也不会任由大王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右丞相昌平君熊启没有犹豫,马上驱车出城,于长亭相送。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随后而至。接着楚系的卿、大夫们纷纷出城,为武烈侯送行。
  左丞相隗状犹豫了很久,正当他打算出城的时侯,隗清的书信到了。隗状再不犹豫,当即打消了送行的念头。
  老秦人王陵、王绾等文武公卿也在同一时间赶到了长亭。
  宗室公子豹、公子腾等人也先后驱车而至。
  宝鼎神采奕奕,喜笑颜开,与众人一一道别,就在欢声笑语之时,郎中令冯劫到了。他先代表秦王政给武烈侯送行,接着宣读了大王令,任命公子宝鼎为护军中尉,负责协调督导中原军政,并赐镇秦王剑,授便宜行事之权。
  众皆惊愣。
  公卿大臣们都知道护军都尉这个武官职,虽然不常设,但毕竟是高级武官职,一般由文官出任,有监军的意思。现在秦王政把这个高级武官职更名为护军中尉,并且授予其协调督导区域军政大权,那权力就比过去的护军都尉大多了。
  协调督导的权力事实上很有限,协调监督指导嘛。既没有军队的统兵权,也没有地方行政权,更无权干涉军队和地方行政事务,只不过因为是中央委派下来的,直接对君王和中央负责,军队和地方官长得罪不起,必须小心伺侯着,以免给弹劾一下惹来麻烦。
  护军中尉的职权能否实现,全看这个做护军中尉的人是谁,假如是一般官员,肯定是摆设;假如由上卿以上大员兼领,那协调督导的效果应该不错;现在秦王政让武烈侯这个实力强悍的一等封君来专职行使协调都督大权,那效果就不是明显,而是事实上让武烈侯全面督统中原军政大权,是中原军政大员的官长统率了,但不管宝鼎因此建了多大功业,他的功劳都是最小的,因为仗打赢了是军队统率的功劳,地方郡县成绩斐然是地方官长的功劳,他的功劳就是协调督导,再大也大不过军队统率和地方官长。反之,假如打了败仗,地方郡县搞得一塌糊涂,那军队统率和地方官长就可以把主要责任推给宝鼎,因为他就是事实上的中原地区最高官长嘛。
  这是放逐还是重用?阴谋还是阳谋?抑或两者兼而有之,秦王政既想压制他,又想物尽其用压榨他的才智?
  宝鼎接了令书,告辞咸阳公卿,上车而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措手不及,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很快谜底就揭开了。
  临行前,宝鼎再上奏章,向秦王政承诺,三年拿下赵国,十年内统一中土。公卿大臣们相视无语,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秦王政给了宝鼎一把铁锹,宝鼎挖了一个坑,承诺假如没有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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