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喜带着残军退入辽东,在辽水长城一线与东胡交战,争夺辽水一带的丰茂草场。
东胡人之所以越过长城,深入到辽水一带,是因为匈奴人杀到了饶乐水,在东胡的老巢烧杀掳掠,迫使东胡不得不向东拓展生存空间。
代北向长城以北派出了大量斥候,经过数个月的探查,终于发现匈奴人的左方王的主力大军在闪电河和饶乐水一线,正在与东胡人交战。与此同时,匈奴人右方王诸军在贺兰山以北一带出没。据北地送来的消息说,大月氏报警,匈奴人右方王军队有可能攻击河西。
从这一系列消息来判断,匈奴人在赵国灭亡、燕国败逃辽东之后,已经改变了攻击策略,再一次把目标转向了大漠的东西两端,东攻东胡,西攻大月氏,在巩固大漠的基础上,向东西两个方向拓展,继而扩大自己的疆域,聚集更大的实力,为南下攻打中土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不出意外的话,单于庭的策略是先东后西,先打东胡,后打大月氏,而不是同时开辟两个战场。
以此策略为基础,右方王大军集结于贺兰山以北,是为了策应云中战场,防止大秦军队乘着云中兵力不足之际展开反攻。
可惜的是,右方诸王对河西垂涎三尺,并不想守在贺兰山附近做左方王大军的“保镖”,他们的主力极有可能正在接近河西,伺机攻打大月氏。
这就是北方战局的变化。
早在武烈侯进入代北战场的时候,就曾预言随着赵国灭亡燕国败逃辽东之后,大漠局势必然发生变化,只要这种变化有利于代北,那么代北反击的机会就来了。这也是武烈侯一直关注大漠局势变化,并向长城外派出大量斥候的重要原因。
自己实力不足以击败匈奴人,那就只能指望匈奴人自己犯错误了。
“夏收马上开始。”宝鼎说道,“夏收之后就是草原雨季。匈奴人不会在雨季进行大规模的作战,所以未来两个月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农夫抢收抢种。”
“有了夏粮的保证,我们足以调集大军在苍头河和金河山一线展开反击,把匈奴人赶到大黑河以北,继而稳固雁门防线,确保雁门、代郡和上谷三地的安全。只有稳固了代北局势,我们才有可能南下进入中原作战。”
众将一听武烈侯有意南下中原作战,顿时兴奋起来。守疆的战功毕竟有限,与吞齐灭楚统一中土的盖世功勋相比,悬殊太大了。
公子将闾更是激动,大声问道,“叔父,我们何时南下?是不是今年十月?”
宝鼎摇手,“据我的判断,中原决战肯定受阻,我秦军和齐楚合纵军要展开激烈厮杀,这场厮杀估计要延续到第二年的春天。交战时间太长,双方的损耗都非常惊人,拼到最后就是拼国力,谁的国力最强,谁就能支撑到最后。”
“我大秦算是远征,齐楚是本土作战,其中的优劣一目了然,所以最乐观的估计就是双方都打不动了,我大秦主动后撤,修整一段时间后再次出战。”
公子将闾忍不住问道,“叔父,这么说,我们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就可以南下参战了?”
宝鼎笑了起来,“有何依据?”
“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双方陷入僵持,都打不动了,筋疲力尽,这时候我们南下,可以给齐国以致命一击。齐国崩溃了,楚国也就完了。”
“那你打算带多少军队南下?”宝鼎又问道。
“最多十万。”公子将闾说道,“北疆的镇戍军至少需要十万,所以我们最多只能带十万大军南下。”
“十万大军可以给齐国以致命一击吗?”宝鼎笑道,“那时候我中原主力已经打不动了,无法给我们有力配合。再说,他们拼死拼活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功劳却给我们抢了,你说他们会配合吗?”
公子将闾一想也是,换了自己也不会配合。他尴尬地笑笑,不作声了。
“中原决战未能取得预期战果,咸阳颜面难看,必定急于发动第二次攻击。钱粮武器可以迅速得到补充,但军队的伤亡如果太大,补充就非常困难,这时候,咸阳只能从北方战场调兵南下。”
宝鼎继续说道,“北方战场目前只有二十万军队,最多只能调十万大军南下,这还是无法扭转我们在中原战场上的兵力劣势,所以当我们稳固了北疆防线之后,首要之务就是征调代北、燕南和中山三地的壮勇进行训练,力争在明年年底之前,可以一次性征调十五万到二十万地方军。”
北方尚武,民风强悍,壮勇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上战场,但一次性征召十五万到二十万地方军,等于把北方壮丁一扫而尽,这对北疆镇戍是个严重的威胁。
“三十万大军南下中原,一战决胜负,这就是我的目标。”宝鼎说道,“至于南下时间,我想最早不会超过明年十月,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张,而且今年秋天,我们必须夺回苍头河一线,否则我们就无法稳固北疆防线,也就无法南下中原建功立业。”
第378章 决战开始
七月,代北大军在武烈侯的指挥下,向苍头河一线的匈奴人发动了攻击。
匈奴人在善无城、杀虎口和白道坂等城池要隘坚守。攻坚是匈奴人的短处,守城同样是匈奴人的短处,代北军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一仗自然是打得虎虎生风。
与此同时,司马尚带着楼烦、林胡和上谷三胡等诸种部落,出无穷之门,风驰电掣,直杀九十九泉,从侧翼攻击云中。
这一招击中了匈奴人的要害。
大单于头曼和左贤王正带着匈奴主力在闪电河、饶乐水一线与东胡人作战,云中只有匈奴人的左谷蠡王带着所属部落坚守,虽然他们对中土人的反击有所准备,但面对中土人的两路夹击,匈奴人还是难以招架。
左谷蠡王一边派人向河南右方诸王求援,一边断然下令,弃守苍头河、金河山一线,把军队全部集中到大黑河一带,利用广袤的大草原与中土人作战。只要到了草原,匈奴人就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足以抵御甚至击败中土人。
匈奴人退走苍头河,公子将闾、辛胜率军夺回善无城,迅速占据了白道坂和杀虎口。与此同时,蒙恬也北上岱海,攻占了金河山东南麓大片草场,其前锋军与司马尚的骑军会合于九十九泉。
武烈侯得知大军夺回了苍头河防线,果断下令停止攻击。
现今代北军不具备远征能力,公子将闾、蒙恬和司马尚三路大军距离平城都有三四百里之遥,如果再杀到大黑河,那距离平城就有七八百里了,不但粮草辎重运输困难,粮道也随时会被匈奴人截断,一旦三路大军里的任何一路因为孤军深入而陷入匈奴人的包围,想救都救不了。
公子将闾和辛胜遵从命令,以重兵镇戍白道坂和杀虎口,并组织人力开始修缮和加固要隘。
蒙恬屯兵于岱海,在岱海和平城之间选择险要之处修筑堡垒。
司马尚和司马断则率军退守于雁门山和野狐岭一线,在修水东西两岸的广袤草场上安营扎寨,一边保护诸种部落放牧,一边操练人马。
匈奴人看到中土军队停止了攻击,并没有气势汹汹地杀向大黑河,以为中土人胆怯,顿时气焰高涨,于是在左谷蠡王的指挥下,展开了反攻。
匈奴人知道苍头河防线易守难攻,转而把主攻方向放在了岱海,打算突破中土人的防御,只杀平城。
司马尚、蒙恬两军联手,步骑大军依托堡寨,再加上平城方向源源不断送来的粮草武器,再一次把匈奴人拖进了攻坚战,不断地消耗匈奴人的兵力。匈奴人马上醒悟过来,撤军而走。
双方就此陷入僵持。代北军暂时没有能力劳师远征,只能筑垒坚守,稳固目前的防线,稳定北方战局,反之,匈奴人连续“碰壁”之后,也不敢再深入代北腹地了,那对匈奴人来说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纯粹是损兵折将、自取败亡之举。
至九月,代北战场上的厮杀彻底停止,双方以金河山为界,形成对峙。
这时从燕北、辽东传来消息,匈奴人和东胡人依旧在饶乐水两岸厮杀,燕国军队和东胡人也在辽水长城一线反复交战,短期内,燕山防线不会受到敌人的攻击,燕南形势渐趋稳定。杨端和遵从武烈侯的命令,组织人力在渔阳的古北口要隘,在辽西的令支城、渝水要隘修筑和加固堡垒,确保燕南之地的安全。
北方战场在武烈侯和将士们的努力下迅速扭转了被动局面,尤其垦荒屯田渐露成效更是让咸阳松了一口气,由此对中原决战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十月,公子扶苏指挥水陆大军出云梦,向楚国夏口展开攻击,就此拉开了中原决战的序幕。
大秦为中原决战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齐楚韩魏四国也是齐心协力,全力备战。
齐国太子安、楚国上柱国项燕、魏王咎、韩王越数次会面商谈决战事宜,最终四国合纵,以齐王建为合纵长,楚上柱国项燕为副,并由项燕全权负责指挥决战。
项燕对战局的判断是秦国的主攻方向必定为楚国。齐楚相比,楚国弱,秦国当然要先打楚国。秦国攻打楚国的策略肯定是两路夹攻,从中原和两个方向夹击寿春,所以楚国早在年初就全国动员,以江东、九江两地的军队加上楚国水师全部力量投入东南战场,死守九江郡。
楚国的九江郡横跨大江南北两岸,包括现在的江西和安徽西南部,所以九江郡不但是江东的屏障,也是两淮的屏障,只要守住九江郡,则楚国无忧。上一次楚国在东南战场上吃了亏,不过事出有因,不是因为战略上的错误,而是因为政局动荡,无暇顾及。这一次寿春吸取了教训,把整个大江南部的军队和水师力量全部投到了九江战场,以一半的楚国国力戍守九江郡,以确保自己后方的安全。
楚国的两淮军队是楚军主力,项燕把两淮军队全部投到了中原战场,打算以陈、项两城为陷阱,把秦国的中原主力全部吸引到陈项战场,继而给齐魏军队赢得从侧翼攻击中原的机会。
项燕亲自坐镇陈,统率楚韩联军指挥全局。齐太子安和魏王咎坐镇薛郡鲁城,指挥齐魏联军攻打中原。大司马昭公坐镇九江战场,戍守楚国大后方。
楚国五大贵族,景、昭、屈、项、庄,加上熊氏宗室,就是六大贵族。这六大贵族在李太后主政时期分为三派,以景、项为首的贵族是合纵抗秦的激进派,以熊、昭为首的贵族是连横秦国的保守派,以夏、庄为首的贵族是中立的骑墙派。在公子负刍击败李太后和李氏外戚力量顺利篡位的政变过程中,六大贵族联手了,但在接下来由“景、项”两大贵族发动的以控制朝政为目的的政变中,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保守派力量遭到血洗,其原因则是六大贵族分裂了。
阳文君熊岳的保守势力非常庞大,“景、项”发动的政变之所以成功,关键就在于说服了昭氏,赢得了昭氏的支持,而昭氏背弃熊氏,则是以阳文君熊岳为首的保守势力突然覆灭的重要原因。
昭氏审时度势,在王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以昭氏利益至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新一轮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昭公继续出任楚国的大司马,昭邵出任楚国最富裕的江东郡郡守,就是一个明证。
此次决战,昭氏坐镇九江战场,项氏坐镇淮北战场,屈氏、景氏和庄氏坐镇中枢,就清晰得表明了楚国新的权力架构的组成,由此证明楚国的六大贵族再一次联手。
昭公到了九江后,马上把主战场放在了彭蠡泽。彭蠡泽就是现在的鄱阳湖。当时的彭蠡泽范围非常大,囊括大江两岸的湖泊,在湖泊的四周有很多城池,其中就包括九江郡首府番阳,江南重镇寻阳,江北重真余干,沿江重镇柴桑和彭泽。
依托彭蠡泽四周的城池构筑江南江北两道防线,依靠庞大水师进行支援,二十多万楚军将士完全可以守住九江郡,把秦军阻挡在彭蠡泽寸步难进。
秦军在东南战场上还是采用两路攻击之策。
公子腾和盖聂率军从陆路挺进,直杀彭泽。公子扶苏和章邯指挥水陆联军沿江而下,与公子腾会师彭泽。拿下了彭泽,大军登陆江北,可以直杀寿春。
水路攻击异常顺利,本以为在夏口有一番激战,谁知楚国水师不战而退。
陆路攻击同样顺利,秦军挺进千里杀到余干,但紧接着他们便在余干遭到了楚军顽强抵抗。
余干城位于彭蠡泽的南端。过了余干城,北上杀到大江边上就是彭泽城。上一次秦军打了楚人一个措手不及,顺利杀到彭泽,这一次不行了,楚军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水陆两军协同作战,反过来把秦军打得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公子扶苏和章邯也在柴桑受阻,水师打不过楚军,陆路攻击更是遭到了楚军的迎头痛击,不得不后退一百余里,在下稚扎营。
中原战场上,冯毋择、李信率十万大军从鄢陵而下,只杀陈城。
韩王越坚守城池,项燕率五万楚军予以支援,与秦军形成对峙。
蒙武、王贲率二十五万大军直杀定陶。
魏王咎根本无力抵挡,率军后撤。
秦军势如破竹,连克成武、昌邑、方与,然后杀进了齐国的薛郡。
齐太子假率三都大军会合魏王咎死守鲁城。
三个战场先后打响,秦军受阻于东南战场,在中原南部战场上则与楚韩联军形成了对峙,在中原东部战场上则是势不可挡,齐魏联军只能在薛郡死死支撑。
秦军的攻击策略已经明朗,两路夹击楚国以牵制楚军,主力则猛攻齐国。
接下来战局如何发展?合纵军统率部经过分析,认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秦军在攻占薛郡,迫使齐军死守长城一线后,其主力调头南下,三路夹击楚军,以攻占淮南为主要目标。
秦军攻占淮南,切断了秦楚之间的联系,齐楚再无合纵条件,只能各自为战,如此则大势已去。
无论如何要阻止秦军攻占淮南,也就是阻止秦军主力在南下薛郡后调头打彭城,彭城一旦陷落,秦军只杀寿春,那么项燕的淮南主力只能放弃陈、项战场,退守寿春。
大战之初,因为合纵军统率部判断错误,导致合纵军陷入被动。项燕及时调整策略。
他书告齐王建,恳请齐王建暂时放弃鲁城,以主力戍守阳关(今山东泰安东南部)。阳关在汶水之滨,其后就是长城。这道长城的东南方向是泰山和沂山,西北方向则终止于济水。在泰山和济水之间的长城叫卢奇长城,这里是中原进攻齐国的最佳通道。
齐国的北部有流入大海的济水、漯水,还有大河,如果秦军从济水以北展开攻击,那么最大的险阻就是河流,而渡河的困难之大可想而知,所以秦军若要杀进齐国,最佳的攻击路线就是攻占薛郡,从薛郡过阳关,从肥城、平阴方向杀进齐国腹地。
齐国自从四十多年前遭到五国合纵攻击差点亡国之后,痛定思痛,首要之务就是沿着泰山和沂山修筑长城,沿着济水修建堡垒和烽燧,以人力修建防御屏障。四十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日的齐国靠着长城和济水,把自己完全封闭在山东半岛之上,虽然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敌人若要杀进齐国腹地,最佳的可以说是唯一的通道就是卢奇长城,就是平阴要隘,这大大增加了齐国的防御能力。
项燕的目的是希望齐国放弃薛郡,把秦军主力吸引到卢奇长城,与秦军激战于平阴要隘。这样一来秦军主力距离淮北战场就远了,项燕随即可以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