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给他打电话。〃柳坚决地一口否定，自己听自己的口气都像童话里的反派人物，冷酷无情还特嚣张，“现在不行，他不想见你。〃
苏亦芝安静了，或者说被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给镇住了，她抬起无辜的大眼睛特无辜地望罗珊珍，望得那人心里直发虚。
“他为什么不见我？”
没有为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你失踪了好几年，大家都以为入土为安了，现在突然跑出来，还带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儿，他能见你吗？
“他现在真的很忙。”
“可打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
他就是不想见你需要理由吗？这些话罗珊珍没出口，她停下来，开始思考要寻得怎样一个理由，自然得天衣无缝，不需要惹得面前的她怒火中烧又晓得知难而退。此时柳盈盈插嘴了，她不喜欢眼前女子，说不清是对她沉鱼落雁的嫉妒还是天生反感，总觉得她不该与正荣来什么千丝万缕。
〃他现在跟他的助理热恋之中，特纯洁特童话那种，我们都不忍心拆散，你也知道，正荣这种职业闹不得正儿八经的绯闻，玩玩可以，一动真格大家都受伤，但我看他就是认真，我跟他说说，提提意见，他就表示想隐姓埋名跟那个女的到个荒岛去比翼双飞，你说这种爱入膏肓的人有兴趣有时间有功夫来理你吗？〃柳盈盈觉得自己说得顺口，哗啦哗啦像念台词。
苏亦芝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回过神，稍微理了理头绪，莫名其妙冒了特不着边际的三个字：〃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你这个样子见他有什么意思？缺胳膊儿少腿儿的，还染了一身病。”苏亦芝此时最适合的表情就是目瞪口呆，她看着柳盈盈面色苍白，〃如果我是你我就乖乖躺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我谁也不见。〃
罗珊珍看着苏亦芝的一脸失措于是平静了，她相信这位姑娘不会奋不顾身地追着林正荣死缠烂打，你看她满面的抽搐就知道这人儿根本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小娟呢？她真是正荣的女儿。”苏亦芝眼泪哗啦哗啦流得那叫一个肆意，罗珊珍听着那哭声很无动于衷。
“我没说不是啊，回去我找个好时机当面给他说，太突然，正荣他也接受不了啊，平白无故冒这么大个女儿，搁谁那儿都要受刺激。”
“你一定要告诉他，就说我死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你让他照顾小娟。”
罗珊珍笑，像亲姐妹似地拉起苏亦芝的手：“我们不说正荣了，你还记不记得他弟弟？那人可是一直记得你，现在改名换姓他也是大明星了，想来看你。〃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你在这里，不过他知道你没死了。〃
〃你别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浪漫的逃亡（五） 9
她醒来，看见*希坐在驾驶座，整个车内烟酒味浓烈地弥漫。咽喉干涸难耐，她欠起身，意识或者发现自己先前遇见的事，于是不安羞耻愤怒浮出脑面：
〃你干什么？〃*希转过头，她记得昏暗灯光下那一脸的愠怒。
〃你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他手中的酒瓶落了下去，与先前的残骸撞击，在静夜里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他伸手抓住她的双肩，那样死命地摇晃，似乎指甲都嵌进她的肉里，〃你和谁？是不是林正荣？！〃突然一个巴掌朝她脸上飞去，一时间，所有客观情感在此时让位于一个更主观更强烈更势不可挡的意识。她害怕了。
推开门逃到车外，裸露的肌肤一接触冰冷的夜风就瑟瑟抖动，她听见他追来了，那急切的脚步声传递越逼越近的危险讯号，她的手臂被人抓住。
〃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跟别人？！〃她听见他哭了，哭得悲愤交加荡气回肠，那呜咽声在耳边回绕了好几个世纪。
〃我们之间不可能！〃
〃你和林正荣一样不可能！〃一双手突然举起掐住她的脖子，〃你们女人怎么那么贱？！你是不是看他有钱，看他有钱就想跟他啊？！〃
苏亦芝拼命摇头，用力想要掰开越箍越紧的手指：〃不是。〃
意外地，手松开了，她听见沉重的喘气，接着传出笑声，断断续续。
〃你根本没戏，你个傻ｘ，他玩完了就算了，现在你还找得到他吗？！〃于是苏亦芝哭了，她一直都在流泪，可流泪与哭不一样，当我们意外遇上无法承受的非正常情感（有时甚至是极端的幸福）体内都会分泌物质以缓解，那种物质会导致我们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而哭是主动的，绝对悲*彩的，我们会喜极而流泪，但不会喜极而哭。现在她哭了，因为她想起那个一走了之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林正荣。
〃我会找到他。〃而女人的坚持（有时候我们说那是愚蠢）又开始兴风作浪，它搅得我们本来就已经一塌糊涂的大脑更加七零八碎，不管多么荒唐多么难理喻多么狗屁不通的理由我们都可以最终找到，并一如既往地不辜负天不辜负地不辜负自己地说服自己，〃我怀了他的孩子，我要生下来，正荣会认的。〃
*希至少平静了十秒钟，让她吓出一身冷汗的十秒钟，接着就是预想中那划破天际的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两人实力悬殊的纠缠，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一个拳头重重捶向苏亦芝腹部，她失去平衡，后面是悬空的坡……
浪漫的逃亡（五） 11
罗珊珍从这个医院大门迈出，刚刚钻进车内，远远听见有人喊她，仰起头，立刻意识到一个潜藏危险的人原来一直尾随她，是陈跌撞着跑过来。罗隔着玻璃窗瞅着她极具乡土风格的飞奔，不由自主对这一姿势投上无比蔑视的一瞥。
〃什么事？〃陈跑得气喘吁吁，罗问得冷冷冰冰。这个村妇带着了给罗珊珍除了无视以外的情绪，因为她对苏亦芝，对小娟，对苏亦芝和林正荣，林正荣和小娟关系的了解，让罗珊珍不能随心所欲地无视她。这种时候最怕知情人士的回马枪，罗偏偏遇见了，这个女人在病房内没叫她，出了病房到了过道她也没叫，一直到现在，医院外面，她叫了，叫得急不可耐，能叫人心平气静地无动于衷？
〃罗小姐，是这样，你可以，可以去见一下小娟吗？〃
〃我会去的，不需要再把她送回X镇。〃
〃你们去看小娟，就在XX医院，离这儿不远。〃
〃我知道。〃
〃什么时候去？〃
〃不关你的事。〃多余的问让罗珊珍大为不满，眉头微蹙，回答简约冷淡。
〃那林先生，小娟的父亲，他去吗？〃
罗珊珍不只皱眉头，而是愁容起伏，但很快她那么职业地绷紧面部线条，又以一个漠视艳丽的容貌对视陈：〃你不需要管他。〃说完她微扬嘴角，居然画出一个短暂的笑，拉起柳盈盈的手。
陈看着她倾着身子在柳面前一阵耳言，说完便扭过身钻进车内，也没再看自己一眼，引擎发动，绝尘而去。
留下一个慈眉善目的柳盈盈站在那里，陈记得在签售会那天第一个见到的女孩就是她，是她停下来听了自己乱糟糟的叙述，是她无意间搭上这两根断线，她如此亲切，如此年轻的善良。
〃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她说，陈从这张的脸庞上读到一种既是尴尬又是矛盾混乱的情绪，〃有些事要说清楚。〃呼出一口气，提了提挎在肩上的包，〃走吧。〃
陈终于发现自己无意中遇上的人事多么不同寻常，她又一次对那个从未谋面的林正荣充满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站在高处的人？他比总是一副神气模样的罗珊珍更加遥不可及，好像一层层无形的隔膜把他圈在一个严实的城堡以内，她见不到，更加碰不到。他是真实的，却近乎虚无，她只能从别人口中的言语去间接触碰他，去完整一个形象。他到底是谁呢？苏亦芝朝思暮想为了他都已经缺胳膊少腿儿却仍然无怨无悔的人会是谁？
〃小娟真的是他孩子？〃只有当她的思维里闪现小娟和他的血缘密不可分这一认知时，林正荣才稍微从圣坛走下了一步。那么普通的一个孩子居然跟他血浓于水，。
〃这还真是个问题。〃柳盈盈显然为她的问题困惑了，但她只困惑了短短一时，便给出答案，随即还展现一个相当眼熟的笑，那么骄傲地上扬着嘴角，同远去的罗珊珍如出一辙，〃这个只有苏亦知道，说不定，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林正荣应该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柳盈盈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间：〃这些事你不要管。〃
〃你们别想把她们母女俩丢在一边不管。〃
〃谁说我们不管了？〃柳盈盈向她一笑，伸出手居然握住了她的手。她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陈甚至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雅清香：〃不该管的你就别管。〃握她的手用力紧缩了一下，预示并传递着一种指示，悄无声息。
“可小娟就要死了呀。”
“就要死了？我们让她已经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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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逃亡（五） 12
〃小娟死了。〃苏亦芝重复了一遍，'小娟死了'，没有哭，没有闹，没有陈阿姨通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歇斯底里，她好像听见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无动于衷。
陈的心却七上八下跳得厉害，似乎那张银行卡此时就在包内左滚右滚，最终跳出来横眉怒眼，揭穿她的可耻行为。
一个人要做一时的好人不难，要做一辈子的好人就不容易了，这绝对是真理。这个时代嘛，利欲熏心，人人向钱看齐，传说连圣母玛利亚都为小耶稣的赡养费跟上帝讨价还价了，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更何况陈阿姨这些凡妇俗女呢？
〃你不要伤心，死了才好，这病多痛，小孩儿活着受罪。〃
苏亦芝仍然平静，仍然躺在床上，翻过身，用背对着陈：“你走吧。”
“我现在哪能丢下你不管啊？”陈不知所措了，苏亦芝要是又哭又闹又疯反而预料之中，如今这般无声抵抗，无声怀疑，反而为难，〃你不要想不开，过去的事就算了。〃
她还是沉默，没有动静，仍旧纹丝不动躺着，给陈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你猜不到她心底怎样起伏跌宕。
〃说句话，你说句话我就安心了。〃陈瞪大眼睛，就看她的动静，奇怪一直都还没动静，她只是躺着，“说句话嘛，你说句话。”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终于等到一个答案，没什么意义的答案。
〃你不要干傻事。〃言外之意：你不要在医院自杀，死不了的。
〃我没事。〃
陈必须走，不管她想不想。
“有事你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陈的关门声一响，苏亦芝听见自己的哭声，是越来越激烈的悲泣。
她怎么会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她是小娟的妈妈啊。
她记得那张脸，记得她一生中都不会忘记的两张脸。那个小小的，总是望着她微笑的脸，是她的小娟，她总爱把那颗温热的小脑袋紧紧贴在她的胸口，在她脚边转圈，围绕，叫她'妈妈，妈妈'，她记得那宛如天使般的呤唱，爱意浓浓地弹起她心头的琴弦。
那是孕育十月的生命，柔弱微型的躯体，她曾躺在身边，轻轻的鼾声，熟睡中的笑脸。小娟不哭，异常不爱哭的小女孩，我的小娟，我爱你，浓烈的爱，让我流下眼泪。是因为对你爸爸的爱，对他无尽的爱，让我留下你。因为有你，你隐秘的存在，妈妈倍感幸福，那种充盈在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美好感情，甜蜜，神圣，人生再也不会有此一幕，有此一段。
你是我祈求上天得到的一个答案与恩赐，是我最深的爱全部的寄托，而你走了，如他眼睛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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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逃亡（六） 1
“哎呀，那个谋杀亲夫的来了。”
远远蔡小芸就看见柳盈盈坐在林正荣的病床边，瞅着自己直笑。她提着一包水果，别笑，特高级那种，贼眉鼠眼地晃到林正荣跟前，低下头看见那人睡着了，呼了一口气，一抬头撞见柳盈盈那双雪亮雪亮的群众的眼睛。
“还好吧？”蔡小芸在她注视下小心翼翼搁了水果，立在床边。
“没死。”
“你行了啊，别在这里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我要真那样，你踏得进这房间？林正荣对你下*令了信不信？”
“不信。”
蔡小芸刚刚说完，柳盈盈伸出一只手就掏了掏林正荣，那人醒了，一睁眼看见蔡小芸脸色就不对劲。
〃你来干什么？”
“我就来看看你。”蔡小芸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还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林正荣似乎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背过身公然无视她。蔡小芸看着那个余晖下的背影突然觉得特幼稚，七岁八岁小孩耍的脾气，他林正荣这么大个人了还拿来用。
“我现在就出去，好好把握。”柳盈盈懂事，转过身迈着模特步‘嗖’地就烟消云散。
“好了，别气啦。”蔡小芸挨着床沿坐下去，估计是体重问题，那个感应灵敏的林正荣明显有了觉察，甩过脸狠狠瞪她：“给我站一边去！”
“行行行，我不占你便宜。”擦擦屁股，她很听话地立起来，“这次的意外事故我确实有责任，反正你看在我交代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小罚一下就行了，别严惩。”
“你是重大责任，放战国时代你早给车裂了。”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民族已经不那么残忍了，你看在我给你买那么贵的水果份上就不该这么说。”蔡小芸听见林正荣特鄙视的一声冷笑，“我知道，你想说我的钱还不都是你给的，但我有那份心啊，礼不在贵重，主要是心诚啊，多难能可贵。”蔡小芸听见自己耳边一股冷风吹过，“要不我们这样，我到市中心裸奔十分钟，线路随你定，行不？”
林正荣憋了好一阵，模样挺痛苦的，最后还是嘴角轻仰了，那笑容微是微弱，还是很灿烂的。蔡小芸早知道他根本没动气，要不就是气完了：“你说说你自己怎么那么多事？！有事没事地给我找事，你让我安安稳稳活个十天半月成不成？”
“成啊，怎么不成？”蔡小芸现在的表情巨贤惠，“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你要让我立马开窗往跳下去，我要眨眼了下辈子我投身，下辈子我就不投身了，直接变一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说什么了？狗嘴吐不出象牙。”
“好了，开玩笑嘛，还不是逗你开心。”
“一点不好笑。”
蔡小芸横着一张脸，凶神恶煞：“今天你不笑还不行了。”一屁股坐到林正荣床上，伸手就在他身上挠挠，他怕痒是出了名的。
“我说你够了啊，住手，我让你住手。”林正荣一声惨叫，伤势还未痊愈，不适合激烈运动，甚至男女间原本甜蜜的嬉戏打闹，主要原因是任何温柔举动换上蔡小芸就演变成家庭暴力甚至越洋战争。
“怎么了？”蔡小芸住手了，样子挺关切，不过每次她一打算贤良淑德一下，自己都立马觉得不自然。
“我将来不死在你手上我自己都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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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逃亡（六） 2
林正荣断然拒绝了蔡小芸的夜陪请求，理由是她的呼噜声严重影响睡眠质量，虽然蔡小芸不承认，但还是被他义正言辞地遣送走。其实让她离开的真正原因是*希要来，蔡小芸没走几步，*希就推开了病房的门。
“那天受伤的人是我吧？故意伤害罪可不轻，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我们亲爱的蔡小芸小姐，我未来的嫂子，现在还能这么舒舒服服坦坦荡荡在外面溜达？”
〃你去招惹她干什么？”
“你那个蔡小芸是什么人？我一招惹她就来了？”
林正荣真是忍无可忍，跟这个许眀希简直没道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