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潜行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定风波·潜行者-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栗村十八条人命……”
  “人命关天,这件事情我会禀告王爷的,姑娘请放心吧。”
  离开王府,已是暮色四合。一道残阳隐去,天空颜色刹时间便暗了下来,似一滩干血。云真略有了些急紧,脚下发力,愈走得飞快。
  风声微动,却有三四条身影飞奔而来,隐呈包围之势。
  “铮”的一声紫剑出鞘,化为一片紫瀑直卷过来,云真见得剑光密布,身子一冲一窜,已脱离剑光,手臂振处,长鞭卷住对面一颗老松粗枝,身子荡起,呼地一声,凌空落在小径一边。
  打量这四人,俱是黑巾蒙面,身法亦是快捷,却可推断定是武功不弱,但一时也瞧不出门派来。云真刚欲开口,当先一人执紫剑,刷刷两下,急削软鞭。她细察他武功,却看不出来历,晃眼间那人已攻了三招,扑上来左手一圈一引,右肘横撞云真臂膀。
  云真避无可避,右臂为紫剑所伤,长袖撕啦一声被划开,半条手臂暴露于外,她面上一红,足尖点地转半个圈,踢他下盘,鞭舞得更烈,把几个人牢牢地困在里面。
  执剑者忽地愣住,盯住云真手腕瞧了半天,闪身抢入战圈,单手架住黑衣人一招,喝道:“住手!”
  三名黑衣人停手,执紫剑者朝他们耳语几句,几人听得连连点头,狐疑的目光不断看向云真,一转身,竟都走了。
  云真不解,抬起手腕看了半天,不明所以。见天色已暗,立刻拐进一家店铺,换了一身白裙。
  方才打斗间,这条街上的人都缩起来了,这下见来人已走,又打开大门,张罗着买卖。眼见云真进了店铺,执紫剑者朝左右使个眼色:“都瞧清楚了么?”
  黑衣侍卫拧眉想了想:“不错,属下确实看到了,她的确是我们寻找了十多年的人!”
  “那还等什么?速速回府禀告!”执紫剑者指指另一名侍卫,“你负责跟踪她,切记,不得伤她性命,否则你我难以交差。”
  衣服店旁边是一家茶楼,云真一进去,就吸引了茶客的目光,如一轮皓月破云而出,骤然照亮了山雨欲来天色昏暗的大厅。
  茶客们都被这女子绝色的容颜震撼,只懂呆望著她的俏脸,满座喧嚣,一时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云真置若罔闻地刚坐定,一阵穿堂风袭来,携带烈烈气息直扑人面,原是一名年轻男子疾步走进茶楼。只见他一袭黑氅,风尘仆仆,走路很快,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背影,径直走到角落里坐了,吩咐小二砌一盏银针。
  男子黑衣如铁,脸微侧,从怀中掏出一副纸质棋盘,就地取材,取了几枚棋子,左手执白右手执黑,眼眸亮如银星,凝神思考着落子何处,四周虽乱,他却完全不介意。
  小二殷勤地跑上前擦着桌子,脸上堆满笑:“姑娘想吃点什么呢?”
  “一杯银针,一碟绿豆糕。”云真道。
  “好咧!这就给你送来。”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并不离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真的脸,云真将古琴放在一旁,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小二仍呆立着,直到云真似乎不经意地抬了抬手,七枚银光烁烁的银针擦着他的脖子,直直地钉在抹布上,这才惊出一身冷汗,跑开了。
  看客们见识到了厉害,讪讪地收回目光,继续谈笑。邻桌的两位大汉高谈阔论开来:“鬼怒川真的有鬼呢。你相信吗?”
  “咳!我们是来看日出的,凭你我轩辕二剑行走江湖多年,那可是逢鬼杀鬼,遇妖降妖!”红脸汉子喝高了,啪地将长剑摔在桌上,有意无意地朝云真望去。
  云真啜着银针,望着窗外,又开始想念竹林小屋了。师父做的银针茶可真是天下一绝,挺直如针,色白似银。边观赏边品饮,尘俗尽去,意趣盎然。
  红脸汉子笑声未收,客栈里冲进一群壮年汉子,像天空上的乌云,排山倒海的气势。为首的黄衫人一声怒喝:“射!”刹时间弓弦骤响,铁箭齐发,嗖嗖如流星赶月,不分青红皂白地向众人怒射过来。
  茶楼一干人等措手不及,哪里料到对方一冲进来便大开杀戒,会武功的挥舞兵器格挡利箭,拼命想杀将出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小二赶紧四散逃开,实在逃不了,索性就地蹲下,双手抱头,几个机敏点的,一骨碌滚到桌子底下,身子尤在瑟瑟发抖。
  利箭飕飕轮射不停,不断有人中箭惨叫,鲜血飞溅,被射成刺蝟一般。再看那号称轩辕二剑的两名汉子,早已钻到桌子下了,面如死灰。
  云真凌空一个轻巧筋斗,立在飞檐之上,甩出袖中所藏的银色蛇皮软鞭,翻翻复复连绵不绝地抵挡箭雨,铁箭虽然厉害,却也近不了她身。
  明眼人都能看出,黄衫人的目标似乎只是云真,风声强劲,如蝗的利箭射到圆柱上,“夺夺夺”的声音仿佛是死神在敲门。女子来回移动,那蹙眉之状,当真倾国倾城,说不出的娇柔可怜。
  激战中只听得裂帛之声突起,云真的长袖为一羽利箭划破。但见寒光一闪,她取出贴身的银针,以疾绝手法弹出,一抹流星般的银光钉入身侧最近那黄衫人的眉心。
  正在这时,一名黄衫人发现搁置在一旁的古琴,一个虎步,将琴抄在手里。女子见状,怒叱一声,一道银针弹出,金铁交鸣,溅出一天一地的火花。
  那么快的暗器。
  那么不顾一切的暗器。
  坐在暗处的黑衣侠士眉头一扬,落下一枚白子。
  云真竭力想抢回古琴,情急之下,竟不顾个人安危,将身形完全暴露,背后留下大大的空门。
  侠士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年轻而沧桑的一双眼睛。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世事,才会有这样的眼睛——目光迷离,散落四周无法聚集,只有望向古琴时,眼中才会现出一丝热切,他不免动容。
  云真飞身夺在一名黄衫人手中的弓箭,搭弓便射。两波箭雨在半空相撞,纷纷跌落在地,但仍有大半羽箭朝她飞去。她轻喝一声:“拿出来。”手掌似一只蝶幻出,内力疾吐,与黄衫人已斗了三招,都是小巧的擒拿功夫。
  黄衫人被她双手沾上,竟不能甩脱,身形连变数次,哀号一声,捂住右腿跪了下去,手中的古琴跌落。
  云真冷哼一声,低首拾起,心疼地查看古琴是否被摔坏,轻轻地拂去灰尘,竟忘记身处险境,怔忪半天。
  离她最近的黄衫人觅得良机,一箭射中她的胳膊,云真手一软,弓箭落地,鲜血染红了白裙,她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仍努力地抓住古琴,不肯放手。
  几名黄衫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齐喝一声,眼看就可生擒云真。
  侠士微微一笑,将一小朵迎面而过的晚风凝聚成指尖,伸指轻弹,黄衫人无法靠近一步。云真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一呆。侠士比她高上许多,目光炯炯,有探究的意味,一缕头发垂在眼角,却懒得去捋。她觉得他自顶至踵,外型上没有任何缺点瑕疵,穿一身黑衣,看似很冷,可眼里居然会有暖意。
  云真所不知道的是,自己身上所背的琴,通体呈白玉颜色,浑然如雪,细看去,上面裹着一层冰霜,冒着缕缕寒气,正是出自侠士之手。从选材,到上漆,到调音,无不谨慎而为,并于多年前赠予人称醉茗客的隐士萧茗萧老先生。
  却不知那女子是何来历?倘若她是箫老居士的后人,也算和自己有所渊源。侠士得知箫老居士先后收养了三名孤儿,按年纪推算,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初涉江湖,就身处险境,实在堪怜。看到她不顾性命地护住他所制的琴,他没有理由不相救。
  “有人同她是一伙的!”一名黄衫人高声喊道,目光在人群里梭巡着,手一挥,更多的箭毫不留情地乱射一通,
  侠士听见乱箭齐射的声响,手中长剑虚划半圆,一股柔和之极的劲气涌出,将利箭的力道尽皆抵消,啪的一声轻响,竟将三枝羽箭牢牢吸在剑鞘上。箭落如雨,他似挥毫作画一般,轻描淡写地将射到身前的羽箭全都挡下,片刻之后,剑鞘上已吸附了数十枝羽箭。
  为首的黄衫人本是冲着白衣女子而来,志在必得,结果却损失了不少兄弟,怒火攻心,径直走到角落里,望着侠士。侠士懒懒地抬起头,黄衫人开口了:“罢了,告辞。”立刻率所剩无几的弓箭手离开客栈。
  黄衫人走后,云真捂住胳膊,朝侠士看过来:“多谢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她背起古琴,咬一咬牙,顿足飞起,白衫轻扬,白马如电,顷刻就飘然而去,投身于黑暗之中。
  云真在剑山之颠觅得一处山洞藏身,渴时饮些山泉,饿了摘些野果,五天后伤势才略微好转,正待出去,却听到洞外两人的言语。
  “你终于肯出来见人了。”男子平淡地说了一句。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我一路都在跟随你?”女人的声音是柔软的,水一般柔软。
  云真拨开洞前数枝野花,看到前几日救过自己的侠士身形一变,从女人的掌握中脱离出来,飘落在数丈之外的崖边。
  “惊蛰,尽管你易了容,我还是看得出来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这么久。”
  侠士背对着女人,眼睛深不可测:“我已出师多年,天下之大,任何地方都能去。”
  “你……”女人恨恨地跟了几步,也站在悬崖边。她气得浑身发抖,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事,告辞。”侠士决绝地踏步而行,没有再看女人。
  女人颤抖的眼眶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两行晶亮的泪水,沿女人的脸滑落。
  她站在那里,等待他的回头。
  可他走远了。
  这时,脚下的泥土松动,急速迫近,直到她再也无法忽视。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在后退之前,她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下沉的力量。接着,就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迅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第二章:烽火
  男子双眉粗浓,长可入鬓,眼窝深凹,黑衣殷颊,行动矫捷,活脱脱深山老铁里走出来的猎人。他从郁郁葱葱的柳树上掠起飞腾,像一阵黑色的风,驾着夜间清新的露珠,微笑朗然。
  绿树暗长亭,几把离尊。《阳关》常恨不堪闻,何况今朝秋色里,身是行人。
  ——宋·陆游
  山洞外的树又在开花了,椭圆的碧绿叶子一串一串地伸展开,到了夜晚就收拢来,中心簇拥着黄色的花束。
  “你醒了?”云真拨弄着一堆熊熊大火,“把衣服换上吧。”
  “啊,我怎么没死?”女人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衣服整齐地叠放在伸手可及之处。
  “我看到你。”云真的长发一绺一绺地披散在胸前,火光映照下,眼睛清亮如水。
  “谢谢。”女人淡淡一笑,撩开眼前的碎发,跪地拾起衫子,轻轻地穿上,重新躺在地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良久,云真像刚刚想起她来似的,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她问。
  “清扬。”
  “好名字。”云真赞了一声,就又陷入安静的忧伤当中去了,十指纤纤,随意抚着一展古琴。
  大地一片凄寂。女人清扬抓过身旁的葫芦,拔了塞子,喝了一大口。待她喝完,才想起应该问问恩人的姓名,回头一看云真的所在,人却不见了,地上只剩一件月白的衫子。她疑惑地朝四处张望,竟不见脚印,显是那清冷女子的轻工绝佳。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遥远的月亮。清扬靠在洞旁,忆起很多年前,曾和惊蛰穿过田埂,他没有和她说话,走得很快,她在他背后,很努力地跟着。
  少年惊蛰跳过一道水沟之后,停了下来,也不把手伸给她,只是站在水沟那边,望着这边的她。她就有些赌气,望了望天。
  那晚的月光,是和着田埂上的夜露,泥土深处的复杂气息,躲藏在哪里的青蛙的对唱以及他健康的眼睛,一起留在她的回忆当中的。见她倔强地留在水沟这边,惊蛰说,你试一试,其实,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她笑了,脆薄的笑声:“如果,我一定要你拉我一把呢?”她的这句话,带一点调侃,却像那年春天的稻子一样,是无法细数的香。
  那年她才七岁,惊蛰尚未和她疏远,到了后来,她才知道,这一生,她都无法争取到他。他不会拉她一把,永远的。
  事到如今,她对谁去说那么一句,如果,我要你拉我一把呢?
  她站起身来,带着孤独上路,和云真,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风里又冷又硬的微雨,劈面有些夹缠不清的阴寒,云真逆着雨阵,不自禁打了个寒噤,跃下马来,叩响一户人家的木门,过了一会儿,一位青衫老伯掌着灯把她迎进去:“这么冷,姑娘快进来。”
  屋内,老妈妈端着茶水过来:“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云真向他们询问是否有官府中人前来村落调查前阵子的血案,老人痛心不已,说是邻村有忠义之士替他们写了状纸告到官府,反而被毒打一顿撵出来,在家里没躺上半日,撒手西去。
  云真想那王府中的总领顾青言辞间很是不以为然,心知还得另找途径申告,蝼民生存艰难,她一早便有体会,既然已插手此事,决意管到底。
  细细的雨丝,斜飘在她脸上,有着与别处不一样的凉沁沁的感觉。蓦然间,她想起那年大师姐出师,远赴塞外,三妹四妹犹自年少,只有自己去送她,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你总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心,就算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又何必逃?我没有去过塞北,不知那地方是什么样儿,妹子们就在这儿等你回来,等你海阔天空。”
  一别经年,身上狂沙怒风的北国的大师姐怕是早就过上金戈铁马,逍遥尘世的自在生活吧?那方天地,是否真能容许人能酣畅淋漓地海阔天空一回?
  暮气压城,风云变幻。打听到省亲回京的洁妃即将路过洛阳城,云真早早地就在城楼附近的一家茶馆候着,临街的窗前,刚好可以看见楼下情景。
  一队卫士开道,四名轿夫抬着精巧别致的轿子大步朝这边走来。这洁妃是江南人氏,入宫不到半年,便得到当今天子的万般宠爱,宠冠后宫,老百姓翘首以待,都想一睹轿中宠妃的风采。
  云真轻灵无比地跃下茶楼,足尖连点,身子晃动间,已稳稳落在轿前,侍卫们分内外圈疾奔,形成刀阵,十几把利刃齐出,从四周射向轴心的云真。
  云真旋转腾空而起,空中发掌,击溃刀阵,飘然落地:“民女绝非刺客,斗胆拦轿,是有要事想托娘娘转呈皇上。”
  轿帘内,女子清甜的声音传来:“请讲。”
  云真简明扼要讲述栗村血案以及报官过程中所受挫折,女子听完,问:“可有奏折?”
  云真呈上。
  轿帘内玉手纤纤,接了:“放心吧,难得民间尚有你这样胸怀苍生的奇女子,我定当将栗村一案向皇上禀明。”
  “多谢娘娘。”
  微雨淅淅沥地落着,轿夫们正行得艰难,人群中杀出一群黄衫人,飞速排出火器阵,火炬纵横,流弹如莹,直向洁妃袭来。
  侍卫们急急抽刀,呼声四起,同黄衫人斗成一团。
  右前方飞来一条黑影,如流星的出剑扑空而起,对准轿子发掌,杀着凌厉。
  杀掌将及洁妃,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剑刃逼开。
  一青衫侠士落足黑影之前:“何方妖孽!”
  黑影以黑巾蒙面,一声怪笑,剑光掌风激起酣战漩流。
  黑影错身游到左边的瞬间,侠士已拿捏好位置,一剑有如游鱼,斜抹对方咽喉。
  卫士回防,将两人团团围住:“刺客务必拿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