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若就这么看着他,虽然包含泪水的双眼越来越模糊,根本无法将眼前的人看清,但面对这个男人,他的脸,他的面容,已经在她的心上留下最深刻的记忆,用刀都剜不下来。
“抱歉,我的心已经死了。”她冷冷的对诧异的夏侯凌,如是说。
双手还钳制着她的那个人微颤,隐隐觉得,有什么,被他完全毁掉了。
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朵雨云,乌黑低沉的压了下来,遮挡了似火骄阳,吹过的空气里夹杂着不安和躁动,一场大雨似乎就要降临。
送走了官兵的沈妇独自坐在自家院落中央,半响回不过神来,外面那么多在寻找太子的士兵,能瞒得了几时呢?
各人的心思1
“你坐在这干什么?”沈老伯从市集回来,见到老婆呆坐在院落里的黄沙地上,很是不解。
被唤了一声,惊觉的沈妇愣僵的回过神,循声望去,看到自己丈夫站在门口,原来是他回来了,略显紧张的神情才有所缓解。
沈老伯走过去扶起沈妇,嘴里还念着,“今日我去市集,见到好多军爷,好像在找什么,你说会不会是在寻昨天我救回来的两个人啊?”
得这一说,沈妇有些木讷的脸又有了变化,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局促的问,“你可知道你救回来的是何人?”
“我哪里晓得?”沈老伯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妻子,只是见当时昏迷的男子穿着魏国军服,不可不救,否则便是死罪,说起来,他又回头看了看安置那对男女的房子,窗户是敞开的,应该是不在里面了,又问,“他们人呢?”
如果自己走了,那就好了,如此也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岂料沈妇摇摇头,一时不知如何启齿,来回提气,都寻不到个合适的头,最终狠狠捏了一把地下的黄沙悔着道,“哎呀!我犯大错了!”
她说的大错,可不是认月若这个夜悠的亡国公主做干女儿的事,由始至终,她都没后悔过,怕就怕,刚才被她骗走的军爷再度上门,或者一出去,不定就在哪儿遇上太子了,那么别说要想法子将她好不容易有的干女儿留住,估计这新组成的一家三口,都要背着欺诈的罪名上刑场。
听老婆说完,沈老伯才晓得昨天自己救回来的是当今太子殿下,这本来是件喜事,绝对大功一件啊,可老婆糊涂,偏偏去认个亡国公主做女儿,和殿下对着干。
这些就算了,竟然还把上门寻找太子殿下的官兵骗了一通,“简直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你认谁不好,要去认个亡国的公主!”
“满什么门?抄什么斩?我们家就你我二人孤苦伶仃,我想要个女儿有什么错?”沈妇也不起来,望着撒手责怪的丈夫哭诉。
各人的心思2
“这么大把年纪了,要杀便杀去,我就是喜欢月若,就是要她做我女儿,我们家对太子有救命之恩,殿下是万金之躯,救他一次还不能饶过三条贱命?”
“你懂什么!?”怕是怕,但老婆无心悔过,沈老伯气得面红筋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僵了半响,他才问,“那殿下和公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河边。”沈妇抽泣着答,别说多委屈了,也不知道老两口造了什么孽,一直无儿无女,沈老伯亦不是不能理解的。
有时候,也不得不相信缘分一事。
本来昨日沈老伯应该顺着官道回家,可偏偏脑子一热,就驱车走了一条小道,那路平日没多少人会走,不想就遇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太子,还有那个现在已经成为自己女儿的月若公主。
眼下骗都骗了,老婆如此求女心切,提及此事眼泪大把,沈老伯一咬牙,“干脆一骗到底!”
这两口子也真够大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院外门边一侧的夏侯凌不禁扬起下巴眼神轻佻了下,还想一骗到底,嘴角露出轻蔑的笑,真当他这个太子是个好糊弄的对象了,没进去。
里面的人,对话仍在继续。
“老头子,你说的是真的?”沈妇擦了擦眼角的泪,有点不敢相信的问。她也知道自己这回犯大错了。
对方叹了口气应声,“都到这份上,只求太子殿下明了实情后,能看在老朽救过一命的份上,额外开恩吧,今日在外面见到那么多军爷,我就知道是在找昨日救回来的人。”可哪想竟然就是他们大魏的太子啊,老伴动作也太快,才过晌午,女儿也认得了,还是个公主。
真不知是祖上积福还是前世造了孽,好事祸事一起来,沈老伯从腰间抽出烟斗蹲在原地郁闷的抽。
“依我说,要在那些军爷再回头找来前,尽快把殿下骗回安邑,留下月若。”有了老伴力撑,沈妇胆子似乎也大起来,从地上爬起,趁那二人未回来,忙不迭的把主意出上了。
各人的心思3
此举遭到沈老伯一记白眼,“你还骗上瘾了不成?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那有什么办法,刚才来那位军爷就知道殿下在我们这呆过,我若是不骗他们,呆会月若和太子殿下回来了,不是立刻就要走,我才认的女儿,好不容易有个女儿,我。。。”
见她说着又要哭上了,沈老伯忙打住,“你得了吧,进屋收拾收拾,说不定这会人都到门口了,要留住你的干女儿,只能见机行事。”
“恩,我都听你的,女儿你也有份,留不住她,我就不和你过了。”
“你可别逞能,昨日一早那场面你是没见过,几十头野狼被砍得断肢残体,满地都是血,殿下呢?伤口是你帮他处理的,除了背后那道浅浅的刀伤,那些狼伤到他了吗?得罪了太子殿下,我们都活不成!还想要女儿!”
他们魏国如同死神一般的太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就算是自己国家的殿下,不小心开罪了,也要死,何况,已经有了一个谎言,接二连三,还会有很多。
两人对话没多久,就搀扶着回了屋。
门外的夏侯凌听得暗自好笑,这沈老伯颇为懂得事故变通,确实该谢那救命之恩,若不是他凑巧经过,兴许在烈日的暴晒下,自己和月若已经成了秃鹫的美餐。
可反手一个转身,两口子已经开始算计他们的太子,面对自己的子民,一个村夫,一个莽妇,真有点哭笑不得。
看来在国民的心中,他这个太子俨然成了暴力的化身。
忽然,他有些羡慕月若那丫头,短短半日就可以让人对她挖心掏肺真诚以待。羡慕?突然,他意识到这个词,心头一惊,他竟然也会羡慕!
听着屋中他的子民正在商讨如何在他这个残暴太子的魔爪下,解救他们才认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女儿,他回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跟着身后的月若。
各人的心思4
月若当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时的她虽依旧低垂着头沉默着,但内心着实暖流横溢,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有些……幸福。
但她安详的表情却再次勾起他的无名怒火。连刚刚在树林里对她的那点愧疚也荡然无存。
过分又如何呢?对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玩偶,如今已经给了她莫大的荣宠。
习惯了沙场上的腥风血雨,他是矗立在至高点宣判别人生死的判官死神,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的濒临死亡并不是他造成的,但只要他不准许,她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不是吗?
但为什么,刚刚在树林里的愧疚感,却又那样生动的刻在心里,他忽然有些迷茫了。骄傲如他,又怎么会对个玩偶心生愧疚?
复杂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最终他喟然叹息,转身向那清爽简单的院落走去。
身后的一直安静的人忽然抓住他的衣角,夏侯凌顿步,略有疑惑地看着她,平淡地问道:“什么事?”
月若的头仍然很低,使得高他一截的夏侯凌只能看见她小巧的鼻子和轻抿的唇瓣。
瞥了一眼那只拽住他衣角的青葱玉手,正要将它们拿开。忽听,月若细如蚊蝇的声音传入耳中,“别为难沈氏夫妻行吗?我不会离开你。”柔弱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对主人的哀求。
“求我?”他的心略动,她是在求他吗?这个倔强的女子终于肯向他低下她那高傲的头。只是他心里为何没有那种征服的快感?反倒有些……怅然!
仅仅为了萍水相逢的人,她便可以放下骄傲来求他,那么他在她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月若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却坚定地说道:“如果你希望!”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蓦然让他如愿以偿的心更空洞了。
他的心生迷茫,他灭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她都没有求过他,如今却甘愿为两个敌国寻常百姓对他夏侯凌卑躬屈膝,他脱口问道:“为什么?”
各人的心思5
真的很好奇,是什么让她这个不攀权附势,不畏惧死亡,漠视一切的人,甘愿臣服?
月若浅浅的笑了,柔声地回道:“不为什么,只是想这么做,也许你觉得不值,可我愿意呢。”
她单纯又直白的回答,却让他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好复杂,一时无言以对。
而拉着他衣袖的月若却又是一番感想,觉得其实就算她不说什么,他也一定不会为难沈氏夫妇,不是因为那是他的子民的缘故,从一开始她就对他下了定论,他是个善良的人呢。
且不知为何,就这样拉着他,在他身边,她的心就会平静。虽此时受制于他,心却并不如外人看得那般委屈。正如那夜,她随意找了个害怕被一个人野狼撕碎的理由,地将唯一一粒保命的解药喂给他,而不是趁机将他置于死地。看着他活过来,她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
想到此,突然,她意识到什么,心忽地颤动,悄悄地放下他的衣袖,缓步进了小院。
看着她弱小凄苦的模样,夏侯凌苦笑,她并不曾对他构成威胁,而堂堂魏国太子将要拥天下的人,又何苦执着于刁难一个小女人。
望着她纤弱的背影,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纵然再倔强也是一个内心脆弱需要人呵护的女人。
再看一眼沈氏夫妇紧闭的房门,夏侯凌忽然笑了,他并非残暴的魔头,岂会滥杀无辜?沈氏夫妇得这个干女儿,还真是赚到了。
独自在门外沉吟了片刻,他似有所悟的抬起脚跨进去。
进了那悠闲的小院子,不去拆穿堆满笑脸迎上来的沈氏夫妇最初的小把戏,神情坦然自若,那二人也根本不晓得他们的太子已经明了所有。
接下来的小半日没有再刁难月若半分,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折磨‘他的玩具’并不能得到想象的快感和乐趣,反而是一些无法言喻的。。。感情。。。?
是感情吗?
就算对玩具,拿捏在手中太久,也会产生一丝情愫的,至少对此他是那么理解的。
你会放过我吗1
沈妇收拾了一间小屋作为月若的房间,虽然简陋了些,但规制得有模有样,看上去便是铁了心要留下女儿的证明。
瞥了那名为‘月若的新房间’的屋子,夏侯凌未发表意见,更没有说什么时候要离开之类的话,弄得沈氏夫妻心里焦躁不已又不敢表现出来。
新认的干女儿淡定极了,脖子上的殷红的吻痕清晰可见,不知道和太子独处的时候发生了何事,她自己只字不提,跟她搭话倒也笑着应和一两句,根本看不出什么倪端。
默契缄默着的两个人,似乎在各自思索着一些问题,表面上却又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都不想给人看出来,而掩饰不住的,始终挂在脸上,让人轻易就读懂了。
简单的午饭过后月若在一间小屋里看沈妇做一次而粗糙的绣活,新组成的两母女话并不多,月若眼睛看着,却心不在焉,偶尔轻微叹息,沈妇也不好问。
想向太子恳求赦免月若的沈老伯一直找不到切入的时机,夏侯凌更不想和人交谈,那颗被表皮包裹住的心,从未如此疲倦过。
这一日,安静极了。
直至夜幕降临,繁星和深蓝的天幕将大地包围,安眠沉睡的时刻,月光晒得牙白的房门被月若轻轻推开,依然优雅的提着她略长的裙摆,以一种不会吵到别人的姿态,轻盈的慢步到院门边,同样轻声的打开,再掩好离去。
整个过程极轻,连屋檐上鸟巢里的鸟儿都没有惊扰,她就像一道白色的幽影,踩着月光缓缓飘了出去,不快不慢的速度来到了白日陪夏侯凌洗澡的小溪边。
这里依旧溪水环流,发出悦耳清明的声响,那乐曲般的溪流声流转在吹着幽幽清风的山间,响彻整片辽阔的天际。
站在一块圆又大的石头上,闭着双眼的月若深深的,有些贪婪的呼吸,吐出来的,仿佛都是沉重。
你会放过我吗2
沈妇收拾了一间小屋作为月若的房间,虽然简陋了些,但规制得有模有样,看上去便是铁了心要留下女儿的证明。
瞥了那名为‘月若的新房间’的屋子,夏侯凌未发表意见,更没有说什么时候要离开之类的话,弄得沈氏夫妻心里焦躁不已又不敢表现出来。
新认的干女儿淡定极了,脖子上的殷红的吻痕清晰可见,不知道和太子独处的时候发生了何事,她自己只字不提,跟她搭话倒也笑着应和一两句,根本看不出什么倪端。
默契缄默着的两个人,似乎在各自思索着一些问题,表面上却又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都不想给人看出来,而掩饰不住的,始终挂在脸上,让人轻易就读懂了。
良久,她才睁开醉人的双眸,看到眼前月色景致,嘴角自然一笑,伸手想要抓住飘在身旁荧光点点的萤火虫,而后仰头望着天空,那抹修长的身影,看起来,也是安静淡然的,没有半分造作扭捏,那样美好。
从沈家院落一直尾随在月若身后的夏侯凌,站在远处,不自觉对着那清淡的背影,看到醉。
她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简单,纯白无暇如同一块没有雕琢过的美玉,因为没有被磨棱去角,所以才能很轻易的把最直接的一面表现出来。
而这种时候是不多的,让夏侯凌看到,也是第一次,她闭着双目,恣意盎然,神态自若,仿佛融入了周遭,更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坦然时光,仿佛白日里的任何时刻,她都为自己织造了一层厚厚的茧,蜷缩在里面,对所有都不闻不问,亦提不起兴趣。
只有到了入夜时分,人声不再沸腾,生灵寂静,归于安然,这个时候才是属于她的,所以破茧成蝶,幻化成白色的精灵,来到一方净土获得片刻安宁,清风山林是天然的屏障,为她隔断了纷纷扰扰,在这里,她可以做一时真正的自己。
你会放过我吗3
月色盎然,深蓝的夜幕中隐约闪耀着点点星的余辉,萦绕着月光,在溪流和中间的水潭中泛出粼粼的闪耀,发出绿色微光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飘着,一个白衣女子就置身其中,并未与那些自然之物形成对比显得突兀,而是完全的融入了进去。
远远站在一旁的夏侯凌不敢轻易出声惊扰,见到这美轮美奂的画面,他甚至有点怀疑月若不是人,而是……掉落在人间的妖精。。。
目不转睛的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罩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患得患失一般,夏侯凌又自我发问,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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