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份礼,你家有钱了,瞧不上穷亲家的五十文钱了,眼睛长在头顶上了,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不过是得了横财就瞧不起人来了。我跟你说,要不是瞧在你女儿的份上,你家就是金银堆满屋,我也是不愿来的。你也别以为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不就是有几两臭银子就害怕别人来占你便宜,我不将求你,也不想你家的钱,你在我面前牛气哪样?”
谢花不明白了,这李宝娘早不来晚不来,偏生今日家里房子进火她要来吃酒,明知道可能要被拒之门外还来,这不把两家关系越闹越僵么?
王氏怒言相向“是谁不要脸上赶着的来认亲家?要真是正儿八经的亲家来,我要出门迎上两里地,你想当个便宜亲家?没门!你家黑心肝的骗了我女儿去了,如今下落不知,让你们害了也是未知的事,你还有脸上我家的门来,我原想着你一把年纪半只脚进土里的人了,放你一马,没想到你送上门来找骂。我家的钱就是多得给街上的乞丐,也不会施给你一分一厘。你赶紧给我滚,今日你要是敢坏我家的事,看我不撕了你那张老脸。”
“你让我滚我就滚啊?我就偏站在这里,这坡下是你家的么?你来撕我的脸让大家伙瞧瞧,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撞死在你家堂屋的神龛前,让你家不得安生。”
李宝娘干脆耍起横来。
王氏拿起扫帚,“你倒是上前一步试试,看我不打得四脚朝天。想污我家的神龛,也要你有命闯进得。”
谢广赋一直在一旁,只不过他一个大男不好与女人打嘴巴仗,见王氏拿扫帚,他又怕把事情闹大了,于是站出来道“李宝娘,你年纪比我们长,明的理应该比我们多,今儿是我家新屋进火的日子,我们两家也并无往来,你又不是我们村的,你来喝酒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你回村去吧,回头我让人把五十文钱送去你家。”
“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了?我家李宝都和你家谢容成了亲的,我们可是名正言顺的亲家,哪有亲家上门堵着不让进的理?你们就是再不乐意,他们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还当真不认自己的亲闺女啊?只要你们还认谢容,那我们怎么就不是亲家了?”
“我呸,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就当没生过那个女儿,你家稀罕跟在你家就是了,不要脸的老货。”王氏扬着扫帚就朝李宝娘挥去。
李宝娘连连后退,边退边道“好,好,你嘴巴硬,我倒要看看你认还是不认!”
谢花退回后面继续做菜,她反复的想了想李宝娘的话,似乎谢容已经回来了。不容她多想,一大堆的事等着她。
好在菜都已备妥,只等下锅炒就行了,猪脚黄豆汤,大骨冬瓜汤都已上火炖上了。粉蒸排骨也已经上了竹蒸笼了。酥盐花生昨晚就做好了,凉拌黄瓜也已经腌上了。
待离开席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她就开始准备炒菜,首先炒的就是酸菜肉沫,炒菜的锅很大,菜勺也很重,她搅着菜很吃力,吴氏接过她大勺“人这么小,半个身子都探进锅里了,一个不稳还把你自己给当菜给炒了,可没人敢吃人肉,我帮你翻锅,你看着。”
“嫂子还是你疼人,才端几下勺子,我这手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正好让嫂子我学几手。”
谢花只要动嘴告诉她怎么翻炒,外加适时放调料,轻省多了。
所有菜都出锅用大盆装在一旁,开席的时辰正好到了。家里里里外外一共开了十六桌席。堂屋开了两桌,一桌是村正以及村里的老长辈,另一桌便是王氏的娘家人。
打菜上菜的都是请来帮忙的几个年轻媳妇,谢花和谢芬拿碗装了桔子,一碗八个,每桌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
所有的菜和桔子都上完后,大盆里余下的菜她都拿了东西罩着省得落了灰。她洗了手,窜到前面,呃,她虚荣心作崇了,她想想听听大家伙夸赞这菜做得好,味道真不错的夸赞声。才窜出去,她就呆了,李宝娘拉着谢容站在屋前的桔树下,谢容手攀着树杆极力的往后缩,眼里噙着泪,小腹微挺,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衣服上补了不少布丁,布鞋尖那处破了一个小洞,都能看到她的大脚趾头。李宝缩手缩脚的站在她们身后。
王氏和谢广赋正端着酒背对着外面招呼客人。吃饭的客人看到了谢容,“谢四,树下站的好像是你家大姑娘,好像还怀了身孕了。”
王氏扭过头一看,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李宝娘扯着谢容往前走,谢容攀着树不肯走,把脸低着。
“都到家门口了,我倒要看看你爹娘认不认你。”李宝娘扯着嗓子的喊。
谢花算是明白李宝娘打的什么主意了,分明是借着今天家里办喜事,把事情闹大,逼谢广赋和王氏不得不认了这门亲,如果不认就等于是绝了谢容的路,没有娘家撑腰,女人在夫家日子可是不好过的。
王氏走出来,冷着脸声音都有些抖“你个丢尽脸面的,还有脸回来,我当你是死在外头了,你回来作甚?快给我走,别污了家里的地。”
谢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直噙着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身子往下一缩,对着王氏跪了下去,头伏在地上,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花的眼泪也涌了上来,她狠狠的捏了下自己的鼻头,谢容一看就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瘦得脸颊都凹陷了,两只大眼睛里满是疲倦。
谢芬也是哭着小声叫着大姐,却不敢过去。
吴氏和曾娘子去扶谢容“你怀了娃了,别跪着了,小心身子。”
谢容只摇头,依旧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摆姿态给谁看呐?要死要活的回你家去,这里不是你烧香的庙,赶紧给我走,莫在这里碍了我的眼,影响客人吃饭。”王氏红着眼睛骂道,鼻子水都淌了出来。
李宝娘道“都说娃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心狠的,女儿挺着肚子跪在你面前都不肯原谅她让她进门。”
李宝也上前跪在谢容身旁,泣道“岳父岳母,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们原谅,在外面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念着家里念着你们。”
谢广赋肩膀都垮了下来,气色灰败“你们先回去,今日家里进火,有什么事过了今日再说,莫在这里让人瞧了笑话。”
王氏已经是捂住脸回厢房去了。
谢容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猛一扭头往坡下跑去,跑了几步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去,跟在她身后的李宝抱着她的身子“小容,小容,你怎么了?你醒醒。”
李宝娘尖叫“出血了,出血了,快叫大夫来,快啊。”
吴氏忙跑到谢广赋跟前“四爷,就让小容进门吧,孩子都那样的了,你们忍心真不管么?她这肯定是头胎,要是有个万一的,你们后悔也没用啊。”
“就是,天大的事也不大过命,孩子都是爹娘的命,哪个人不会犯一点错。”曾娘子也跟着道。
谢广赋沉重的叹了口气“唉,把人抬到后院屋里去。”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谢广赋和王氏哪里还有心思招待客人,便托了吴氏和谢长民帮着招呼。谢容安置在了谢芬的房里,正好村里的大夫也在家里吃酒,倒也不用费腿脚去请,大夫给谢容诊了脉,气血虚亏,劳累过度,身子虚弱引发滑胎,孩子保不住。
在屋外听着的王氏,拽过李宝左右各甩了他一巴掌,打得李宝的脸都肿了,可见她心里头的恨和痛了“你把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带走,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你是让她去做牛做马了啊,她才多大?我是杀了你都不解恨,你们马上给我滚!”
吴氏和曾娘子把李宝还有李宝娘拉出去。
李宝站在门口不肯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走,我要照顾她。”
曾娘子讥笑了下“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我笑话你,你如今怕是连自己都喂不饱,你拿什么照顾滑胎的女人?你要真心疼小容,就先回去,待她身子好了后才来请罪。还有管好你娘,你想想要不是你娘非要拉着小容来,能出这回事么?”
谢花走到李宝跟前,冷声冷气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是个人都瞧得明白,你们算得那么精明,怎么就不想想我姐的身子熬不熬得住!我姐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再不走我就放狗咬了!”
小黄呲着牙狂吠。
李宝被他娘拉走了。
第100章 落井下石
村里的大夫只开了些益气补血的药就走了,吴氏又帮忙去唤了接生的牛婆子来。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来倒进旁边的阴沟里,散发在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谢花站在窗下,听见里面的牛婆子说“快拿布来包了,娃的手脚都成了。”
随后吴氏拎着一个小瓦罐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个可怜的没来得及面世的小娃就装在里面,吴氏拎着瓦罐出了门朝野外走去。
牛婆子走的时候,谢容还处于昏睡状态,王氏倚着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流着,谢广赋安排人把借来的桌子凳子碗筷还回各家,顺带把余下没上的菜各家添了一碗算是答谢。待全部收拾好后,又给帮忙的人各装了一碗好菜,各家兜了几个桔子,几个媳妇各说了些安慰王氏和谢广赋的话,才一齐走了。
猪蛋年纪小,对于发生的事懵懵懂懂,缩靠在墙边上,拿着块石头在地上划。谢花在灶上熬粥,谢芬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道“老三,你说大姐会不会有事?流了那么多血。”
“不会的,大姐福大,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大姐这回回来,不会再走了吧,也不会去李宝家了吧?”
“我不知道。”这里贞操大于天,虽说没过明路,但谢容和李宝的事也是铁板事实。
“李宝和他娘都不是好人,姐跟着李宝以后没有好日子过的,又穷又不要脸面,以后我是断不要嫁给那样的人。”谢芬握着拳头,目光坚定的道。
王氏打了水净了面,拿药罐给谢容煨药。
谢花拿了本书坐在床边守着谢容,谢芬拿着沾了血的床单去河边洗去了。
见她嘴唇干了,拿干净的布沾了水时不时的帮她润润。谢容睡到掌灯时分悠悠的醒了,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未语泪先流。
“大姐,你小产了,不能流泪,小心坏了眼睛,来,先喝点水吧。”谢花用木勺子舀水喂她。
“老三,你恨我么?”谢容抽抽噎噎的问。
“谁不会犯点错,你是我姐,你出了事我怎么会恨你,我只心疼你,回家就好了,大姐,我去给你端药来。”
“我想见下爹娘。”
“咽,我去叫。”
谢花走出屋子就见王氏端着药站在院子里,“娘,大姐想见见你和爹。”
王氏把药递到谢花手上,狠声骂道“我是不会进去的,不要爹娘不要妹妹不要家的人还有脸面回来,要是我的话,早就一根绳子上吊去了,找个没人的山崖自己跳下去了,倒也干净利落不拖累旁人。如今在外头受了苦了活不下去了,就想起家中的爹娘,当初走的时候可没见你想过爹娘怎么办,妹妹怎么办。一家人受了多少口水话,受了多少旁人的白眼,你可瞧见你爹娘的脊背都让人给戳驼了?!哪回不是让人指着鼻子骂你家出了个跟野男人跑了女儿,听到这样的话,我真真是羞得屁,股都是红的!”
屋子里传来谢容嚎啕大器的声音,“爹娘,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老二老三,我让你们蒙羞了。”
谢花端着药走进屋里,谢容侧翻着在哭。
王氏并不停歇的继续骂“你还知道让我们蒙羞了?你心里头要有半分为我们着想,你就不会挑今天这样的日子回来。你当家里是戏台子耍猴戏给人瞧啊,家里的日子刚刚好过些,你就回来给我丢人现眼的,你是不气死我们不心甘是么?哪家新屋进火会见血光?也就是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半点不为家里着想,养你十几年饭都喂到狗肚子里了么?”
谢容让王氏骂得更是羞愧难当,泪流得更凶,谢花端了药想让她先把药喝了,碗才递到她面前,她一掌就把药碗打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谢花想按住她,哪知道被她一把就推到了床尾去了。
谢容拉开门,软软的跪在院子“娘,我是真后悔走了这么步路,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在外头虽是日日想着家里,我做了没皮没脸的事,哪里敢想着能再回来看一眼爹娘看一眼妹妹。今日李宝娘跟我说,你们原谅我了,愿意让我回家来,我这才敢回来。”
“李宝娘地个死妖婆,老娘我不掀了她破庙顶打得她四脚趴了地,我就不姓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得要死的鬼崽崽,被人骗去做牛做马的累得还有半点人样么?拿你当棒槌使着来对付自家爹娘,你是让屎糊了眼糊了脑子了么?!你说说你活的哪样活?”
谢容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破了皮见了红,摇晃着身子爬起来往外冲。
正好撞见从外头洗被单回来的谢芬,谢芬丢下木盆,一把抱住谢容,哭道“大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花也上前拖住谢容。
王氏红了眼,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过骂她几句就不得了,让她走,让她去找李宝那个冤孽,往后我们全家就当她死在外头了,以后她是生是死都不关我们的事。”
谢容哭着道“如今孩子也没了,又连累了家里人,我还有什么脸面呆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我只求像娘说的找个没人地的自己寻了死也是干净了,只是不能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了。”
谢花心惊肉跳,谢容竟是存了寻死的心了。
谢广赋从屋里走出来,厉声道“都别给我哭了,我还没死呢,老二老三把你姐扶回屋里去。”
他又把王氏唤到厢房里,关起门来,对王氏道“我且问你,你是真要把老大往死路上逼么?”
“我要想逼死她,就不会让她进门了。”王氏抹着泪说。
“她刚刚滑了胎,心里正是难受,身子又虚,你骂她的话她承受得住么?刚才不拦着她,眼下已是寻了短路了,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名声再重要,也比不上命啊。”
“我这也是又心痛又生气才把话说重了。”
“出了事不要一味的责怪孩子,当初出了事你也是拿着她撒气,可曾想孩子心里的怕。她离家后我是想了许多,若是当时我们做父母的多理解她,事情也断不会弄成今日这样。你不要再骂她了。”
王氏点点头。
谢花和谢芬把谢容扶上床坐着,谢广赋推门进来,坐在床边,“你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把身子养好往后日子还长着,你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你照顾。”
“爹,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对不住你们。”
王氏端了盆热水进来,拧了布巾青着脸走到床边给谢容擦去脸上的泪水,“知道错了,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