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曹操拽住她的手,心好疼。
“好端端的怎么发病了。”她低头轻轻的叹息,曹操只如未闻。
“你先休息吧,我躺会就好了,放心。”曹操低声呢喃道。
这次治好曹操头风的却不是华佗,而是冀州陈琳写的一篇《为袁绍檄豫州文》,檄文从祖父曹腾骂到其父曹嵩,最后骂到自己。曹操气愤不已,出了一通汗之后,人却精神了不少。
“文若,袁绍一直欺凌我,我处处忍让他,他还得寸进尺了。”曹操从榻上起身,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
“所以,曹公准备攻打袁绍了,是吗?”令君优雅地站在一旁。
“是。文若,你要统筹全局,助我打赢这一仗,打完之后,我保证不会让你夹杂在我与陛下之间,两边为难。”
“曹公说哪里话,你帮助陛下一统江山,身为臣子,自然尽心尽责。何况,袁绍一直目无尊上,意图篡位。”令君温文一笑。
曹操不禁松了一口气,忽然他好怀念以前和荀彧称兄道弟,一起匡扶汉室的日子,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两道鸿沟。
“奉孝,此次随军出征,你可要想好计策啊,不然可没有美女和财宝赏赐给你。”曹操佯装无事,和郭嘉调侃起来。
“主公,在下已经想好了,你有十胜而袁绍有十败,此战胜算还是蛮大的。”郭嘉折扇一合,得意一笑。
“奉孝说来听听。”
“第一是“道胜”,袁绍拘于繁文缛节,常为形式所困,而主公随机应变,因地制宜;第二是“义胜”,如令君所说,袁绍有不臣之心,主公迎奉天子,替天行道;第三是“治胜”,袁绍外宽内忌而主公宽严相济,恩威并施;第四是“度胜”,袁绍任人唯亲而主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第五是“谋胜”,袁绍优柔寡断,临事无策,而主公机智果敢,随机应变;第六是“德胜”,袁绍沽名钓誉,沐猴而冠而主公以诚待士,赏罚分明;第七是“仁胜”,袁绍妇人之仁,而主公深谋远虑,智者千虑;第八是“明胜”,袁绍惑于谗言,而主公明辨是非;第九是“文胜”,袁绍是非不分而曹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最后一个是“武胜”,袁绍用兵虚张声势,而主公深谙兵法,用兵如神。”
“你小子马屁拍得不错。”曹操露出久违的笑意,转而对令君说:“文若,袁绍的百万大军你怎么看?”
“奉孝言之有理。在战场上,势力由强变弱,由弱变强,皆没有定数。昔日高祖和楚王相争,最后天下姓刘,由此可窥一斑。袁绍兵虽众而法令不严,田丰刚愎而犯上,许攸贪婪而不检点,审配专权而无谋,逢纪果决而刚愎自用。若审配与逢纪料理后方,如果许攸家人犯法,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许攸,久而久之,许攸必会生变而来投奔曹公。至于颜良文丑,不过匹夫之勇,一战可擒。”荀彧劝说道。
“每每与令君对话,总觉得如沐春风。令君高屋建瓴,曹某受教。”曹操客气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魂归何处
铜镜里的女子云鬓花颜,貂蝉轻轻取下头上的步摇,将它搁置在妆台一角。想到曹操因为被自己气急而患了头风,貂蝉颇觉解气,只可惜,没能把他气死。
“貂蝉。”她正想得出神,不知何时曹操已经悄然来到她身后,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抚上了她的后背。
貂蝉一阵心惊,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此刻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她之前的暗自窃喜,转而变成了满脸的红晕。
“曹公,之前你答应过要还妾身自由,你可不能食言啊。”貂蝉坐在那里,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这么不愿意跟我?我可不比吕奉先差啊。”曹操在她耳畔厮磨。
“不要。”貂蝉慌忙跪下,索性心一横:“曹公乃是堂堂男儿,怎可一而再再而三行此禽兽之举。男女之事,本在于情投意合,心意相通,请曹公饶过我吧。”
“好了,起来吧。”曹操难得应允,伸手拉她起来,温和地说道:“我就要出征袁绍了,心里不是很痛快,只是过来找你陪我喝喝酒,没有他意,你不必紧张。”
貂蝉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放宽了心,她径直替曹操斟满酒,莞尔笑道:“既是喝酒,貂蝉愿意奉陪。那么,曹公请喝了它。”
曹操端了起来,一饮而下,“美人斟酒,滋味果然不一样。”
“这个妾身预祝曹公旗开得胜,大破袁军。曹公,请。”貂蝉随即又替他斟满,灌他喝了下去。
“这杯酒妾身祝曹公早日天下一统,龙登九五。来。”
“你居然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曹操带着几分醉意,语气竟不是责备。
“世人都知晓,汉室王朝行将就木,曹公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该罚你,三杯。”貂蝉一个劲地给他灌酒,既然想喝,那就喝个痛快。
“好,我喝。”曹操搂住貂蝉,酒意更浓。
曹操原本心思惆怅,几杯酒下肚,竟然有些微醺,他趴在桌上,低声呢喃道:“环儿,你为什么不爱我。”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动静,偌大的屋子里静得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曹公,曹公,你醒醒。”貂蝉知他已经喝醉,不禁试探道。连唤了几声,曹操都没有丝毫应答,貂蝉估摸时机已到,遂取了妆奁内早已备好的一把剪刀,对准曹操的脖子就要刺下去。
“你要做什么?”曹操忽然起身,敏捷地抓住貂蝉的手臂,同时打掉了她手中的剪刀。
“你不是喝醉酒了吗,怎么会醒过来?”貂蝉手足无措。
“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吗?这里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我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从你一开始拼命地给我灌酒,我就知道你的图谋,不过我乐意配合你,美人。”曹操勾起她的下巴,轻蔑一笑。
“你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早晚有一日,会变成孤家寡人。”貂蝉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嗜血的眼睛。
“好美的一张脸。”曹操随即给了貂蝉一个大耳刮子,“环儿一心把你看成她姐姐,我原不想对你怎样。可是你不仅挑拨我与她的关系,我与令君的关系,甚至还意图杀死我,是想替吕布报仇吗?”
“我说的是事实,他们以前就是一对神仙眷侣。是你自己在一旁吃醋,妒忌。”貂蝉捂着通红的脸颊,狡辩道。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你不是要自由吗?我给你,我曹某人从不食言。”曹操捡起地上的剪刀,一步步逼向貂蝉。
“你不是爱吕布吗,现在我就送你去和他团聚,做一对鬼夫妻。当日他对我和环儿说了这句话,今日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曹操哈哈大笑,如催命的恶鬼。
貂蝉却忽然不怕了,不就是一死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早知道有人送她上路,倒不如自己挂了三尺白绫,还能留些尊严。
“曹阿瞒,你这个宦竖遗丑,这辈子你注定什么都得不到。”貂蝉恶狠狠地诅咒道。
“住嘴。”曹操被貂蝉气得发疯,一把剪刀直勾勾地刺向了她的脖子。如藕般的玉颈,很快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她再也没有力气去骂他了。曹操看她逐渐瘫软下去的身子,意识才渐渐清醒。
“我杀人了。”曹操反复呢喃道,“我杀了环儿的姐姐,完了,她这下又要生气了。”
虽说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可是这一次,竟然是杀到了自家人身上。一个董贵妃已经造成了裂痕,今日再添上个貂蝉。环儿,你一定要原谅我!曹操无力地坐在地上,像犯错的孩子,几乎要哭出来。
“姐姐,我让人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夕环原想着敲门,却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索性就直接进去了。
“你,在做什么。”夕环看到貂蝉躺在地上,全身是血,急忙凑到她身边。夕环伸手探了貂蝉的鼻子,早已没了呼吸,再拿起她的手腕,也已经没了跳动。如此佳人,居然顷刻间香消玉殒。
“你为什么这么对她,你这个杀人狂魔。”夕环泪流满面,质问起瘫软在另一边的曹操。
“环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杀她,是她先要杀我的。”曹操低声下气地求她原谅。
那年,唐府的桃花开得异常艳丽,姐妹两同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还有在一旁拍手叫好的唐衡。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无奈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充满阴谋算计,可到底也是有过感情。
“姐姐她一生悲苦,只有吕布待她极好。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吕布死了,我不怨你,她一介女流,你为何都不肯放过。”
“环儿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貂蝉确实死有余辜。她拿你的过去和我做交易,以此换回她的自由,她不怀好意,不值得你的眼泪。”曹操试图搂住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你到底还是知道了,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轮到我了?”夕环死死地盯住曹操的眼睛,冷冰冰地问道。
“环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慌。”她的眼神写满了绝望、哀伤,曹操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她对视。
“要不要我自己动手,自裁在你面前。”夕环拿起地上那把沾满鲜血的剪刀,凄婉一笑。
“环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想不开。如果你去了,我下一刻立马跟过去,绝不让你黄泉路上孤单。我承认我确实嫉妒你对文若的好,但是我更不想失去你。我们还有冲儿,你怎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无父无母呢。”曹操蓦然发现他只剩下冲儿这唯一的筹码,也是他唯一能胜于文若的筹码。
“我知道你在意我,所以我尽量劝说自己留在你身边,只是你的爱经常带着血腥,让我昼夜难安。”夕环扔下剪刀,起身就走,“把姐姐和吕布合葬在一起吧,这是你能做到的。”
“是,环儿我会弥补的,你不要对我绝望。”曹操看着她落寞孤寂的背影,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
或许是这辈子自己杀人太多,辜负了太多人,上天才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让她离我越来越远。
“千方百计总成空,这辈子你曹阿瞒注定什么都得不到。”躺在地上的貂蝉仿佛在讥笑他的懦弱与无能。
“不,不会的,我要带环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曹操双手捂住头部,歇斯底里地叫着,一双凌厉如鹰鹫的眼眸,似乎在与命运顽强地搏斗。
作者有话要说:
☆、良苦用心
荀彧收拾完毕,蓦然觉得窗前明亮得异常,走近时一瞧,才发现外面已经白雪茫茫。细细想来,也不足为奇,前几天他便感觉膝盖隐隐地疼,怕是真的落下了病根。算了,落下就落下吧。
庭院里早已有仆人在打扫积雪,管家见荀彧形容消瘦,只穿着一身青色布袍,站在廊前看白雪皑皑,便上前去请安:“老爷,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今日不妨留在家里休息吧。”
“习惯了,不过是陈年旧疾,无碍的。”荀彧温文一笑。
“哎,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最近天气奇冷,多少老毛病都复发了。听说仓舒小公子也得了重病,烧得厉害,真是可怜。”
“是嘛。”荀彧木讷地应答着。
“曹将军出征半年多,偌大的将军府由环夫人一弱女子操持,现在公子又病重,她怎么分得开身啊。”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荀彧攀谈起来。
荀彧却不再接过他的话,只说:“一会给大家备好姜汤,别着了凉。我还有事,先走了。”
屋子里的炭火一直在烧着,与外面仿如两个世界。夕环容颜憔悴,看着曹冲因为高热而发红的脸颊,心疼不已。
夕环把曹冲从床上抱起,让他倚靠在软垫子上,“冲儿乖,喝了这药,身体就会好起来的。”她轻轻地吹了吹退烧的汤药,用匙子喂他一口一口喝下。
“娘,别担心。”曹冲勉力咽下苦涩的汤药,对夕环做了个笑脸。
华佗的话在夕环耳畔回响:“仓舒公子胎里不足,先天积弱,所以体质差些,容易生病。”夕环看曹冲乖巧懂事,越发自责起来:“冲儿,娘对不起你。”她别过脸去,掩面而泣。
“夫人,冲儿好些了吗?”荀彧猝不及防地出现,夕环握着药碗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还好,有华先生妙手,冲儿一定会没事的。”夕环努力安慰自己。
“刚刚来的路上,给冲儿买了几件皮氅,希望能帮他抵御风寒。”荀彧将包裹搁置在一边,看到夕环眼圈红红的,心里不禁柔软起来,随即又说道:“夫人,要不我来守着冲儿吧,你几日不眠不休,也该去休息下。”
“谢谢荀叔叔。”曹冲乖巧笑道,红通通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酒窝,像极了他娘。
“不用了,令君大人,你应该关注的是国家大事,而不是别人家的琐事。冲儿是我的儿子,理应由我来照顾他。”夕环只得狠下心来,拒绝他的一切帮忙。
荀彧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细细想来这是她对自己说过最重的话了,他不禁怔怔地站在那里。
“抱歉,夫人。”荀彧见夕环不再搭理,只得告辞。
“文若,对不起。他已经知道了一切,我得避嫌,不能让他气急对你不利。所以,以后我们不必再见了。”夕环细语呢喃,再看着病榻上的冲儿,愁肠百转,眼泪扑簌扑簌落下。
“娘,你别哭了,冲儿会乖乖的。”夕环一把搂住曹冲,只说道:“冲儿,娘以后只有你了。”
曹操和袁绍在官渡对峙半年有余,基本没有发动大规模地进攻。他听说冲儿生病,归心似箭,便想着要先放弃。
“奉孝,我想回去了,这半年一无所获,我也放心不下冲儿。”曹操忧心忡忡地对郭嘉说道。
“不可以,主公,当初刘项楚汉相争,以鸿沟为界,高祖势力弱小,都不曾轻言退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谁要是先撤退,立刻形势转劣。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等待局面变化,不可错失良机啊。”荀攸急忙劝道。
“军师所言不假,半年都等下去了。主公放心,夫人一定能够照顾好仓舒公子的,何况还有令君在呢。”郭嘉也跟着说道。
“连奉孝都知道令君会照拂环儿母子,也是,公达和奉孝都是令君的同乡人,怎会不知道他们的事,敢情就把我一人蒙在鼓里。”曹操心内盘算着,越发地觉得没人能够信赖。
“奉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忽明忽暗的营帐里,曹操蓦然张开了口。
郭嘉倒是不慌不忙,他刚刚心内确实在暗暗懊悔一时口舌之快,把令君提出来,惹来曹操无辜的醋意。好在他脑子灵活,灵光一闪便很快回答道:“主公不必多虑,有些事不知道反比知道的好。我们既然决定跟随你,肯定是不会伤害你的。”
奉孝说得不错,人生不必事事精明,有时难得糊涂,反而能让自己更舒心些,曹操心下触动,不再言语。
没多久,果然如荀彧所料,许攸背叛袁绍投奔曹营,并且带来袁绍的惊天秘密。于是曹操一把大火烧了袁绍囤积在乌巢的粮草,战争逐渐向有利的方向转变。曹操再也没提过放弃,或许熬完了这一仗,一切都会好起来。
袁绍渐处劣势,心情压抑,不久便一命呜呼。他的两个儿子为了争夺兵权,关系破裂,曹操对付两个初生牛犊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地便拿下了冀州。官渡一战,曹操两万人马对袁绍百万大军,以曹操完胜告终。
天子刘协听闻曹操大败袁军,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去城门迎接队伍的凯旋。曹操翻身下马,对刘协说道:“陛下亲自迎接,臣等荣幸之至。”
“曹公在外征战几年,着实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