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岫看着眼前这个满目倔强的女子,唇边已然冷冽,转身出了营帐,一个黑甲男子立在外面,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白光耀眼,他眉眼分外英挺,正是那个将未晞带到这里来的男子。
“公主。”见楚含岫出来,他分外恭敬的一揖。楚含岫扫了他一眼,声音总算有了些温度:“杨大哥在这里做什么?”话甫一出口,她又转头看向帐中,扬起一个弧度:“难道是来看我未来嫂嫂的?”
她话中讽刺意味已显,杨墨略一沉吟,道:“皇上要见杨国公主,所以……”“所以要你来带嫂嫂去,是不是?”楚含岫含着冷笑,看着杨墨,眸中分外冷冽,“杨大哥,这可是我未来的嫂嫂啊。”
杨墨目光微闪,道:“臣不明公主何意。”她忽然笑出来,在雪地中听得仿佛银铃般悦耳,只是不多时,便被吹散在风中,“旁人若是不懂含岫何意也就罢了,可若说杨大哥不懂……”说至此,她又“嗤”的一声笑出来,一双美眸也不再看他,“你就带她去吧,别叫皇兄等急了。”
杨墨这才“是”了一声,径直进了营帐。未晞本是不料楚含岫刚走便又有人进来,略略一怔。又听他说了来意,一张俏脸顿时白了白,仍是跟着他去了。
大雪初停,阳光仿佛是恩赐般轻柔的照拂大地,北齐军营中一派白茫茫,远处的山峦也是积满了雪,看得眼睛有一分不适。雪上还有几分松软,不多时她的鞋袜便湿了,雪水冰冷刺骨,她咬着牙忍了下来。眼见得那主帐愈发近了,杨墨才回首,看她一眼,口中有几分冷硬:“太子妃自己进去吧。”
未晞对上他的眸子,忽然一笑,杨墨微微一怔,旋即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待进入主帐,不觉其中热浪迎面而来,未晞鼻尖霎时便沁出薄汗,也不多想,正要脱去披在身上的大氅,手便被按住了。她好比被火烧伤般一颤,却惹来男子低哑的笑:“阿凰这么怕我?”
面前那个男子,眸光好比深潭,含笑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满是睥睨天下的傲气,不正是楚昀?未晞正要将手从他手中抽离:“陛下无礼了。”他握着她的手,力气虽是不大,但却不是她能挣脱的。试了几次,始终没有办法,她也只能懊恼不已的默许了。
楚昀从她一双似水的眸子里看出了她的懊恼,唇边漫上轻快的笑意:“你畏寒,便脱不得大氅。此处与杨国楚朝都不一样,切莫病了。”她瞥了他一眼,恭敬而又疏离:“我若是病了,也与陛下无甚关联。”说罢,她的目光再不看他。
楚昀好比是被猫的细小爪子挠了一下心,痒痒的,轻轻捏了捏未晞的下巴:“你与沈湛也是这样的么?”听到沈湛,她微微一怔,旋即答得轻快:“闺房之事,我没有必要告诉一个外人。”说罢,她抬头看他,笑容极为明艳。
楚昀看着她的笑脸,如冰雪消融般,眉眼中只剩了温情脉脉:“好利的嘴……今日既然雪住,阿凰便与我出去一遭如何?”也不待她回答,握了她的手便将她拉出去了。帐外颇有几分寒冷,乍一从温暖的帐中出来,她不免一哆嗦,抬眼见一个小兵已然牵了一匹高头大马来。那马浑身黝黑,在阳光下泛出黑亮的光来。她不认得马匹,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一匹神骏。身边楚昀已然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是做惯了这事的。
未晞看着他坐在马背上,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周身都笼罩上了一身光华,更是衬得整个人身材颀硕。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然被他提上了马。那马儿忽然嘶鸣一声,她一惊,旋即被楚昀搂在怀中。正要挣扎,他已然朗声道上一声“驾”,马儿立时疾驰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她幼时虽是磨着皇兄夏竫远教自己骑马,却也不是这般狂野的疾驰,看着马下洁白的路面急速向后而去,一时不免有些紧张,耳边传来楚昀的低笑,那温热的气息徐徐喷在耳根,有几分怪异。她咬了咬下唇,静默不语。
也不知道这样纵马疾驰多久,北齐的军营似乎已然消失在雪地之中,他方才停下。怀中的人儿一语不发,一张小脸被风吹得通红,他下马,又将未晞抱下来,揽了她在怀:“阿凰,还好么?”
未晞冻得有几分恍惚,但仍是极快的挣脱他的手,退一步,才神色肃敛:“陛下自重。”他一双黑眸中立时迸溅出怒意:“沈湛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宁愿跟着攻打你杨国的仇人,当他的太子妃,也不愿意随我回北齐,成为我的皇后?”她立在雪地之中,一张小脸通红,却是立得那样直,看着楚昀,分外的倔强:“你能给我什么?就算他攻打杨国,就算他的要求是杨国的嫡皇女,但起码,我是自请和亲,总比你根本不问我的意见就将我掳了来好。”
楚昀眼中霎时闪过刺痛,眉眼间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也荡然无存,只是喃喃自语:“阿凰……”这一声甫一出口,几乎要消逝在风中。她只是立在他一步开外,静静地看着雪地。那洁白的颜色,映得她的双眼都有些发红。他上前,极其强硬的将她搂在怀里:“阿凰……”她的脸贴上他的护甲,冰冷得很。那阳光照在身上,都止不住的发寒。
“你跟我回北齐,我答应你,以后什么事都不会勉强你。”他紧紧抱着她,手臂都有几分颤抖,“好不好?好不好?”
未晞靠在他怀里,脸颊冰冷,心中莫名的闪过熟悉感。她见过他吗?那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一点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斜斜的看一眼太阳,那昏黄的阳光,就像朦胧的月色一般,将万物笼上一层轻纱。
那夜银月清辉,她立在杨国的御花园之中,才碰上了那个少年郎……“待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年少的承诺,还是只是童言无忌?那么,你又在哪里呢?
她不自觉地想起幼时的事,忽然有些颤抖。他知道她的小字,见她第一面便晓得她是戴了人皮面具,还有一系列的优待。难道说……她身子顿时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楚昀自然发现怀中的人儿身子剧烈的颤抖,下意识放开她,却见她一张小脸已然煞白,他抿紧了唇,轻轻一叹,携了她上马:“回去吧。”
一路无话,等回到北齐的营帐,天色已黑。楚昀也不曾与未晞说什么,径直送她回了住处,自己又是回到主帐中。
夜已深,未晞早早的就歇下了,梦中似乎又响起那个少年郎的声音——“待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那么,你是他吗?
未晞在梦中沉迷。猛地,耳边却传来无比真实的声音:“走水了——”走水了?!她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却不料黑暗中立了一个人影。
帐外火光冲天,不时有火把的光火摇曳。未晞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奈何太黑,委实看不清。她正在思量要不要高呼一声,便听面前那个黑衣人声音分外的熟悉:“阿凰——”
她脑中轰的炸开,呆呆看着面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来归
营帐外火光冲天,又不时有火把光芒摇曳,偶尔有光线照在黑衣人身上,叫未晞更是怔了。
那黑衣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跟我走。”未晞此事嗓子已然有几分发哑,一股久违的泪意几乎涌上眼眶。她已然许久没有哭过了,上次清醒时候的哭,还是在病中看见了皇兄寄来的书信。
黑衣人见她如此,从一旁扯过她的大氅为她拢上,急急地将她扯出了营帐。北齐的军营之中,此时已然大乱,不远处正燃着冲天大火,那火焰烧得那么高,像是要将天空灼穿。未晞并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只是看到无数人朝那里飞奔而去,想来是极为重要的地方吧。
黑衣人领着她,缓缓穿行在乱作一团的营帐之中。不多时,未晞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粮草库。这样的天气,只要粮草有问题,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撤退。
黑衣人分外警惕的拉着她的手腕。若是寻常夜色之中,的确很难看清,但现在在雪地上,身后又是冲天的火光,这一身装扮不是更为显眼了吗?她不觉有几分好笑,黑衣人转身见她想笑但没有笑出的样子,眼中不觉一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倒是愈发促狭了。”他指腹的薄茧叫她有几分疼,还是含笑摇头:“我可不敢。”
黑衣人轻笑,拉着她绕过了几处营帐。待两人贼头贼脑的出了北齐大营,不远处已然停了一匹马。黑衣人一把将她推上去,旋即自己也上去。
马蹄飞奔,在夜色之中听得极为明显,好在身后北齐大营已然乱作一团,也无暇顾及他们。未晞坐在黑衣人怀里,心中不免好奇,低低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日前。”他朗声回答,又含笑问道,“凰儿想我么?”
她含笑颔首,不觉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没入鬓角不见。这样久了,她从未像今日这样欢喜过,不单单是因为有人来救她,更要紧的是,是他来救她的。
待马儿飞奔上一处小坡,不成想四处已然亮起火来。黑衣人眉头一蹙,已然拉紧缰绳。四周已然冲上了不少士兵。未晞认得,全是北齐军营之中的装扮,难道楚昀早就知道今日有人来劫?
她不免心中一凉,抬眼便见楚昀骑着高头大马从层层人海中走出,火光照耀下,他的眉宇间还是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只是分外平静的看着被团团围住的两人,万分的平静:“你……要逃?”
未晞已然凝眸,眼前又浮现幼时月下的一幕,那个少年郎轻轻笑着:“待你长大了,我便来娶你。”心下已然沉静,不是他,那个少年郎。
黑衣人紧紧将未晞护在怀里,冷笑道:“你是如何带她来的?她为甚么不能逃?”楚昀眉间一蹙,开口间已然有了怒气:“你要跟他回去?”
雪地反射着火光,那洁白之中染上了分分妖冶。未晞坐在马背上,看着楚昀,朗声道:“是,我要跟他回去。”
楚昀一双深如潭水的眸子立时燃起熊熊怒火,腰间长剑已然出鞘,策马飞奔而来:“那我便叫他死在你面前!”一切那么突然,未晞几乎愣了,身后忽然一股大力,她整个人已然被掀下了马。
跌在雪上本是不痛,只是那冰冷的雪水渗入衣襟,叫她一哆嗦。耳边响起马儿的嘶鸣,转头,见两人已然厮斗在了一处。那刀剑在火光之下,耀眼得很,几乎要将她的双眸刺瞎。正要上前,手臂已然被扯住。回头,正是杨墨:“太子妃还是别过去的好……”
她愣了愣,正想挣开,却见楚昀一剑刺向黑衣人,后者翻身跃起,落在楚昀身后,手中已然翻出一把匕首,后背露出,本就是极为危险的事,但楚昀分外不惊,手中长剑反削,黑衣人已然滚下马。立在雪地中,是那么的显眼。
未晞被杨墨紧紧扯住手肘,动也不叫她动。耳后又传来楚含岫冷清的声音:“皇嫂还是别挣扎了好,你要跟那男子私奔,我若是皇兄,只怕杀了你的心思都得有。”
“你们……”未晞转头,狠狠地看着她。却惹来她的浅笑:“你不会真以为,他烧了我们的粮草库吧?”未晞知道她话中已然是讽刺,也不曾多管,转头看向正在缠斗的两人。
楚昀此刻高居马上,眼中满是杀意,看着黑衣人。后者立在雪地上,也是看着他,冷笑着:“你还是这么发狠。”他眉头顿时拧成一个“川”字,提剑上前,那气势根本是要将黑衣人斩杀于剑下。
未晞愣愣的看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杨墨,朝两人冲去。立在雪地这样久,她的鞋袜早已湿透,脚已然冻得失去知觉,只是凭着意志在跑。两人都是不料她忽然冲出来,楚昀刹马不住,尚且是黑衣人揽了她滚到一旁才躲开马蹄。
“你跑出来干什么!”黑衣人紧紧拧住她,又细细看着她冻得已然发白的脸,“有没有受伤?”
未晞只是摇头,抬眼便对上楚昀的眸子,她也是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怒火滔天:“你就那么怕我杀了他?!”
未晞看着他,冷冷笑着:“你若杀他,我恨你一辈子。”楚昀目光霎时便怔了,旋即涌出一股深深的悲哀。未晞不顾,又低头,轻轻道:“皇兄,你走吧,别再来了。”
“凰儿……”他怔了怔,却对上她含笑的眸子:“不是哥哥说,只要活着,就一定可以再见吗?”说着,她的笑容是那么开朗而乖巧,一如她尚未出阁之时。夏竫远心中一沉:“未晞!”
“皇兄乃是太子,国之根本,万不可以有事。”她起身,含着无比乖巧的笑容,连一丝悲伤都看不出来,握了握夏竫远的手,“哥哥转告沈湛,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与他,此生也不必再见。”
夏竫远目光一凛,颔首,对上马背上的楚昀:“楚昀——”他尚未说完,马背上的男子已然凛然道:“阿凰乃是我心中所爱,我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退一万步讲,,凭你我幼时交情,我也不会对你妹妹做什么。”
“好!”夏竫远翻身上马,又不放心看了未晞一眼,策马而去。未晞立在雪地上,怔怔的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没入夜色。但愿,皇兄知道她的意思,若有何变故,她便自尽。
她此生,只会有沈湛一个夫。
背上忽然贴上坚实,抬头,楚昀不知何时已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跟我回去吧,阿凰,跟我回北齐去。”
未晞只是懒懒一笑,轻轻扫过还是形成包围圈的北齐士兵,默默阖上眼。
杨国太子领兵而来与楚朝太子会和,也是应正了那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沈湛立在主帐之中,听的面前的黑衣人向自己禀报今日夏竫远入营劫人之事,末了,只是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黑衣人恭敬道:“太子妃现在已经与齐皇回去了。”沈湛目光微微一闪:“你回去吧,不要叫人欺负她。”
“属下知道。”他话音一落,便掠了出去。
沈湛摩挲着手中长剑,数日之前,他便接到夏竫远书信,言是知晓未晞被劫走,愿领兵来助他。他便也同意了。只是三日前见到夏竫远,他便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时他将夏竫远俘获,他说的话。
“她已经死了,她在三年前,就因高烧不治而亡!”
他还是万分淡然的反问一句:“是么?”实则,一颗心宛如被刀狠狠刺入,再缓缓拉出,痛得他连叫也没有办法。
她死了……
念及往事,沈湛不觉狠狠皱起眉头,片刻后又敛去,恢复极为平淡的神色。
帐外已然响起一声:“杨太子。”沈湛抬头,知晓夏竫远已经回来了。抬眼,便见其还是一身黑衣,只是一脸的不豫,想必是因为没有成功救出未晞。沈湛起身相迎,淡淡道:“大舅回来了?”【1】
夏竫远看他一眼,沉闷的“嗯”一声。沈湛煞是平静的看着他:“就算是大舅去也没能将未晞救回来?”夏竫远颇为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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