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发起了高烧,军中医女说伤口还有发炎的症状。他这才悔不当初。
眼前又闪过楚含岫儿时拉着自己,甜甜叫着“三哥哥”的模样。一时心中也是郁猝。范琳恭恭敬敬的立着,不说一句话。
展眉,转向帐外,夜正阑珊。
时间还是缓缓流淌着,未晞坐在沈湛身边,一双眸子早就不复平日清亮,满是血丝,又含着坚毅。男子躺在软榻上,似乎没有一点起色。
军医们战战兢兢的将药丸化在水中端给未晞。看太子妃这模样,他们可不敢保证若是太子真的薨了,太子妃会做出什么来。那瓷碗白如牛乳,盛着琥珀色的药汁,似乎也带上了一分异色。未晞舀起一勺,缓缓送到沈湛唇边。他双唇紧紧合着,药汁顺着他的唇流下,滴在铠甲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来。未晞轻轻为他拭去,又舀了一勺,低低道:“太子,你喝些吧……”
也不知这样不厌其烦的重复了多少次,沈湛终于咽下了一勺药汁。未晞方才露出笑来,他转瞬又呕了出来。那药汁溅在她的长裙上,霎时便起了一层斑斓。她看着他,心中苍凉,搁了碗,沉沉道:“你们下去吧。”军医们也不敢怠慢,忙去了。
未晞看着面前昏迷的男子,闭眼间又是伤怀,握了他的手放在脸侧。他的掌还是那般宽厚,抚着她的脸,暖暖的。
只是不知道,天亮之后,她还能不能感受这种温度。
幽幽一叹,她仰脖喝了那药汁,而后贴上他的唇,尽数将其哺给他。
沈湛,你但凡还有一丝气息,我必要救你的……
不觉一滴泪滑落,滴在他脸上。男子似乎感觉到了那滴冰凉,喉中一动,那药汁咽了下去。她哭着撤回了,看着面前那张憔悴的俊脸,不免更是伤心。
银甲上血迹斑斑,看得触目惊心。她轻轻抚着他的脸:“等你回来了,我们还要去杨国……你不是还要罚我,陪你一起看楚朝的江山如画么?”
她忽然“嗤”的一声笑出来:“果然不能相信男人……”虽是笑着,但她眼中早已朦胧得看不清一切了。
“阿凰!”主帐外似乎响起了急急地呼声,她不免一恍惚,转头,见自家兄长,似乎很是着急,“凰儿。”
她呆了片刻,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换上笑脸:“哥哥怎么了?”
夏竫远也不回答,快步上前,径直解开了沈湛的衣物。那伤口触目惊心,他的眉头忽然一敛,恨恨看了沈湛一眼,果然!
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疾呼:“齐军来偷袭了!”夏竫远心中一惊,转身去了。
未晞看着兄长转身而去,一时也是狐疑,不曾想颈后一痛,就这么晕了过去。
北齐军营,烛光之下,楚含岫沉沉昏睡着,素来都是冷漠如冰的小脸上终是有了几分憔悴和软弱。楚昀坐在她身边,不免轻叹。他哪里是成心要将唯一的妹妹打成这样?只是……
“皇兄……”昏睡中的人儿忽然悠悠醒转,一双黑眸看着坐在面前的兄长,口中无力。
楚昀一惊,声音轻得很,好似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她一般:“含岫。”
“皇兄能否应允臣妹一事。”她说着,尚且因为体力不支喘了几声,一双眸子看着他,满是希冀。楚昀静默片刻,道:“你说。”
“请皇兄,明日一早派去使者,说愿意讲和。”她气若游丝,“再说、说我北齐,愿与杨国一般,与楚朝结为秦晋之好。”
楚昀眉头一敛:“你……”
楚含岫忽然绽出笑来:“臣妹愿和亲,嫁到楚朝为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不要说,如果今天留言破三,我明天就双更……
虽然我觉得这真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T。T】
☆、红烛香残
楚含岫忽然绽出笑来:“臣妹愿和亲,嫁到楚朝为质。”
楚昀看着妹妹脸色惨白,但满含着坚毅与决绝在其中,目光一敛,已然浅浅开口:“可是真心的?嫁到楚朝,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般……”提到未晞,楚昀心口还是隐隐作痛,那个女子,为了沈湛,竟是要杀他……
楚含岫轻笑,全然不像平日的冰冷:“臣妹几时与皇兄开过玩笑?”她忽又平视着头顶的帐顶,双目如同火焰跳动,“还请皇兄应允。”
楚昀嘴角移民,也不曾开口,便见参军打扮的人疾步走进,对两人打了千后,急声道:“皇上,范将军回来了。”顿了顿,又道,“方才去偷袭的小队,除范将军,全军覆没!”
晨光熹微,懒洋洋的洒在雪地之上,似乎有几分恍惚之态。
未晞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脖颈后疼得厉害。似乎从她被人带出楚朝京城,她便总是被人打晕打晕再打晕。抿一抿唇,这才唤回神智。忽然身子剧烈一颤,沈湛呢!
她惶急的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平素披在身上的大氅。她被人打昏之后,那人竟然将她送回了平日的营帐?敌军来偷袭,难道见了她还会不将她掳了去?
满心的疑惑,起身,见军营之中哪里有半分的不妥模样,就像昨日的一切全是一场梦。梦醒了,沈湛没有中毒,没有人来偷袭,她也没有被人打晕。
眉间轻蹙,转头问守着营帐的士兵:“昨日是怎么了?”
那人回答得恭敬:“回太子妃的话,昨日北齐来偷袭,已然被全歼了。”未晞一愣,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念头,若是来人被全歼了,那么是谁打晕了她?
脑中忽然浮出一个念头来,惊得她浑身一哆嗦,旋即便挥去这个念头,一路朝着主帐而去。一路之上,士兵全部都是极为镇定的向她问安,丝毫不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脚下不免加快了步伐,直到到了主帐外面,听见其兄夏竫远在与谁说话,那声音太小,她听不清。不免心儿一漾,径直进了。
帐中仿佛都蕴含着阳光的威力,那铠甲的光辉映得她的双眸几乎睁不开。她只是呆呆的立着,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一袭银铠,立在桌案前,正与她的兄长交谈的,不是昨夜还伤重濒死的沈湛又是谁?他此刻哪里见昨夜的憔悴模样,那般的从容,眉宇间还是他惯有的淡然神色。
就像,昨夜的濒死,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沈湛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扬手,示意她过来,已然微微笑着:“阿凰。”
未晞颇有些发怔,缓缓启步,每一步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无力:“你们这是……”夏竫远一脸寒霜,瞪了沈湛一眼,沉声道:“你自己问他吧。”说着,唇边缀上一抹冷笑,“贼喊捉贼!你还真是个狠角色。”
沈湛伸手揽着面前的女子,轻轻抚着她的脸:“阿凰,昨日……”“我知道了。”她平静的打断,别过头不肯看他,齿缝都迸出寒意来,“你这般……你可有一回相信过我?”
贼喊捉贼!什么伤重垂死,说不定那一箭,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弄上的!他就这么骗她?亏她还以为他真的要死了……
一股被戏弄的怒意涌上心头,她对上他的眸,声音沉得不似平时般从容:“你就这么骗我?是不是如果他不派人来偷袭,你真的要这么装死下去?还是要我去刺杀楚昀之时,被当场斩杀了才算完?”她又绽出一抹笑来,不知在笑谁,“还是你觉得,这样来证明,我对你从来没有二心?”
未晞说着,笑容愈发盛了,踉踉跄跄的退了一步,只是目光还是牢牢的落在沈湛身上。他还是平静的模样,看着她不发一语。“你连解释都不愿解释么?”她笑得仿佛是春风般柔和,“也是了,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她一壁说着,一壁笑得发痴,说至最后,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算是什么呢?什么日子还长着?他真的有信任过她么?宁肯她那般伤心难过,也不肯告诉她真相。沈湛、沈湛……一个对他自己都能下毒的男人,还有什么不能做出来的?何况只是骗了她!
她从没有觉得这般无力过,踉跄转身,正要离去,背已然贴上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阿凰,让你担心了。”“太子原来知道臣妾会担心。”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含着森森的寒意,“不过现在好了,臣妾也没有理由担心了。”缓缓转身,她抬眼看着他,笑得温和,“太子殿下人中龙凤,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割舍的?非但是骗过了北齐,连身边的也是尽数骗过,此等手段,臣妾佩服之极。”说着,又是肃穆了神色,“那臣妾就提前祝太子殿下一统天下,成为能与秦皇汉武比肩的千古一帝!”
沈湛眉间轻轻一蹙,将未晞紧紧揽在怀中。怀中的人儿不住的挣扎,一双眸子之中,那朦胧的泪意似乎随时都会痛哭。夏竫远看了一眼沈湛,冷冷的转身去了。
他就知道!昨夜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才连夜去看了沈湛的伤,那箭伤虽是重,但却并没有中毒的症状,或许应该这么说,本身那箭上的确是有毒,但是沈湛那伤口,明显是毒素早就清了。他料定沈湛身上一定有通犀玉,或者是敷上了能解百毒的乌风散。
他是料定只要自己受伤便有人偷袭?这心机手段,若不掌权,那可是难得的祸害!
未晞在沈湛怀中,半分也不肯安生,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已然懒懒的垂下来几绺;他紧紧揽着她,挣扎间她触及到他的伤也不肯哼半句。半晌后,怀中的女子才像是没了力气,靠在他怀里不语。
沈湛紧紧抱着她,开口间虽是淡然,却含着难言的痛心:“我晓得你怪我……只是事出突然,我实在没有时间向你解释。”见未晞没有反应,他无声一叹,“那时楚昀下令放箭,我军盾牌一时未曾跟上,我已然中了一箭。那箭上的确喂有拘魂散,只是也算是巧合,我从不离身的玉佩,正是通犀玉打造,这才无虞。”他安抚般,轻轻抚着她的发,“我料定他知晓我伤重,夜间定会派人偷袭,索性将计就计……”
“索性将计就计,来一个请君入瓮。”她平静的接了一句。沈湛听她说罢,微微舒心,颔首道:“是。果不其然,他夜间派人偷袭,我无法之下,只好将你打晕。”
未晞不觉抚上颈后瘀伤,狠狠道:“你还真是下得去手!”沈湛忽然轻笑,伸手点在她鼻尖:“阿凰别与我置气。”未晞不觉一笑,倚在他怀里,“不要骗我了,我不想再试第二次。”她以为,他真的会死。那般的忧心,却换回来一句,是他自导自演的闹剧,她怎能不生气?
沈湛笑得风轻云淡,将她垂下的发掖在耳后,懒懒道:“不会了。”
她这才笑起来,还未笑罢,便听帐外有人禀报:“太子殿下,北齐有使者来,请太子殿下接见。”
北齐又有使者来?未晞心中一惊,旋即抽离沈湛的怀抱:“如此,我就走了,你且料理军务吧。”
只是这一场接见,从清晨便一直持续到晚上。未晞都睡下了,这场接见才算是完成,迷迷糊糊的,床板忽然一沉,叫她猛然惊醒。转头,身边那人无比俊朗的轮廓,眉眼间还是淡然已极,这才舒下心来:“回来了?”
“回来了。”他伸手揽着她,“明日,我们便回去吧。”
“明日?”未晞一惊,急急问道,“不打仗了么?”怎么可能?
沈湛轻轻吻在她颈侧:“不打了,楚昀说要和亲。也好,和亲一事,总比劳民伤财的好,楚朝还是养得起一个王妃的。”未晞轻轻蹙起眉头,勾起一抹冷笑来:“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要我嫁过来?”
沈湛不觉静默,彼时他只当阿凰“死了”,心痛难耐,又听闻阿凰有一个尚未出阁的“姐姐”,这才强硬着要她嫁给他。
只是不想,这个未出阁的“姐姐”,就是他的阿凰。
将脸埋在她发中,贪婪的吮吸着她的发香:“怎会?”他素来浅眠,抱着怀中的人儿,却觉得无比的疲倦,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未晞也不多想,阖上眼,若是不打仗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有在他怀中,她才能睡得无比的安稳。
次日,楚朝大军班师回朝;再次日,北齐大军班师回朝。
楚含岫伤得很重,此时不过勉强能起身,她被军中医女扶着,立在军营外,静静地看着楚朝国中的白雪青山。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过去了。她倒是想看看,楚朝,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值得杨墨做这么多!如斯想着,她已然勾起一个笑容来。
杨大哥,再过不久,我便再也不能来看你了。我便去好好会会,你宁肯死也要为他卖命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觉得我要写宫斗了……
话说楚家小妹嫁给谁呢……男主还是男主弟弟呢……
☆、玉簟秋
楚朝的大军在路途上颠簸了半月有余,这才到了京城。大军进城之时,城中百姓几乎尽数到了街道上相迎。声势之大,实在叫人叹为观止。而沈湛身披银甲,骑马走在最前方,英姿飒爽,身后士兵同样披着铠甲,那股英气,几乎要冲破云霄。
沈湛领兵复命,未晞断断没有跟去的理儿,索性便先行回了东宫。
她被掳走之时,正是盛夏,阳光已盛,灼烧着东宫中的一切。现下已经是初秋了,小院之中的植物有几分枯败之色,未晞不免一个恍惚,便见七七已然迎了出来。
约莫两月不见,七七清减了好些,一双大眼睛红红的,一见未晞才露出笑容来,上前俏生生一福:“公主万安。”
未晞见状,心中忽的一热,伸手扶起她,触及她手的时候,她却猛地一缩:“奴婢不敢。”未晞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低眉见七七将双手紧紧背在身后,虽是笑得很乖,但有欲盖弥彰之嫌。未晞心中一凛,口中也不多表现:“我不在的日子,苦了你了。”
七七笑着,眼圈却红了:“没有,都是奴婢该做的。”
未晞见状,愈发笃定了心中所想,也不揭破,携了七七进屋,从容笑着:“我不在这些日子,也不晓得这东宫之中怎么样了。”说着,托一把七七的手肘,“你去歇着吧,我坐一会子就好。”
待七七一走,未晞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对身边的小宫女吩咐道:“你去将苏嬷嬷请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那小宫女哪里敢怠慢,应下便去了。未晞坐在软榻之上,指尖轻轻抚过脸颊,看来,是她对她们太过和软,竟是趁她不在,欺辱到了七七头上!
玉华本是正在小睡,孕妇体温本就高于常人,含珠执扇正为她摇扇纳凉,忽然一声沉闷,门已被撞开。玉华睡得本不安稳,猛地惊醒过来。睁眼见一个浅紫色的身影,正在榻前哭得楚楚可怜,正是沈湛的侍妾胡氏。
“侧妃救救妾身,只怕太子妃要……”她一迈说着,一迈哭,可怜极了,“妾身……”
玉华冷冷的看着她,双手紧紧捧着小腹,生怕她惊扰了腹中孩子,喝了一口牛乳,才转向榻前哭得涕泗横流的胡氏,冷冷道:“我孕中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