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未晞忽然扶着额头,轻轻道:“七七,我脑仁疼,扶我回去休息。”玉华眉间一蹙,忙起身道:“姐姐没事么?”若是被吵得疯症复发,只怕沈湛回来,这些人皆是要被重罚的。
诸位侍妾都是看着未晞,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胡话来。上一遭她疯症犯了,便命令掌嘴,直将那人打掉了两颗牙方才停下。未晞将手搭在七七手上,对众人摆手:“姐姐们不必忧心,本妃身子骨还没有那样弱。不过是脑仁疼,休息一会子就好了。”
玉华听其如此说,心中稍安,又见其目光分外有神,一点也不像是身子不爽利,已然心知肚明,面上还是分外担忧的模样,看着未晞极为关切。
张氏看着主仆二人缓缓往内室而去,目光忽然发狠,朗声道:“太子妃请留步,妾身有事禀报。”
未晞转头看她:“姐姐有话直说。”
只见张氏姣美的面容上忽然多了几分狰狞,看着好比那蛇蝎美人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未晞,恨不能将她烧出一个洞来:“请诸位姐妹们说,若是我东宫宫女与外男私通,罪名如何?”
胡氏忙不迭道:“这可不是好玩的,得浸猪笼;主子也得重罚,管教不善!”
未晞轻描淡写的看着张氏:“姐姐身边宫女做了这事?”
张氏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对上了沈湛那双眸子,只是不同于平时的淡然,而是透着彻骨的寒意,她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并非是妾身,而是……”她目光猛然转向七七,恨声道:“而是太子妃身边的七七姑娘!”
七七一惊,开口正欲反驳,手腕已被未晞紧紧拉住,后者含笑问道:“姐姐有证据么?没有证据就信口开河,随意冤枉主母身边大宫女?这罪名传出去,才不好听吧。”
张氏狞笑道:“妾身自然是有证据。”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还请太子妃秉公处置此事,为妾身等做一个表率。”
未晞缓缓坐下:“就凭一枚香囊?未晞那里还多得是,姐姐若是喜欢,随时可以送给你。”张氏分毫不让:“那妾身若是说,是从那外男手中得来的呢?”
厅中此时已然剑拔弩张,玉华呼吸沉沉,坐在位上不言不语。太子后院的粉饰浮华,如今终于要粉饰不下去了。而她何必去蹚浑水?上善若水,不骄不躁不奢,这才是长久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相见时难
张氏分毫不让:“那妾身若是说,是从那外男手中得来的呢?”
她本是说得极恨,不曾想却惹来未晞冰冷的目光:“大胆张氏!竟是与外男私相授受!”张氏不料如此,腿儿一软险些跪下,还是强定心神,“妾身并没有与外男私相授受,而是无意间得来!”
“无意间得来?”未晞敛去寒意,看着她只发笑,“姐姐原来是识得那个外男的?”张氏咽了一口唾沫,道:“在场姐妹哪个不识得?羽林卫都统萧晟,敢问哪个姐妹不认识?”
七七听她说罢,心儿已然沉下,咬着下唇不曾言语。未晞见状,目光一狠,道:“姐姐可以说说看。”
张氏扬起冷笑:“此丝巾是妾身无意间拾得,却是从萧都统身上遗落。而这方巾帕,应是七七姑娘的吧?”她将香囊摊在掌心。那是用材质极好的丝绸缝制,上面绣着振翅欲飞的蝴蝶。
玉华扫了她一眼:“张姐姐是在哪里拾得的?”
张氏脸色一僵,脱口道:“是午后,萧都统在东宫之中巡查,妾身正好经过,见一方丝巾落在地上,正想拾起还与萧都统,谁成想是一个女子所绣,再一看,似乎是七七姑娘的手笔。”
未晞“哦”一声:“张姐姐一眼就能看出是七七的手笔?看来姐姐真是喜欢七七得很,这般熟悉七七。”
张氏面皮紫胀,口中却是分毫不乱:“并非妾身这般想,而是这香囊的绣工,本是杨国特有的。”
玉华心中叹息此女蠢钝,以帕掩唇咳了一声。声音未落,一盏滚烫的热茶已然劈头盖脸的泼在张氏脸上,烫得她惨叫不已,一声声极为哀戚。
侍妾们不料未晞突然发这样大的火,就算是上回替七七惩治胡氏,也是端着笑容,何时如此失态过?她手中还端着茶盏,方才她端茶本欲尝一口,却听见她这话,一时火起,将茶水整个泼在她脸上。
“糊涂东西!你的意思倒成了是本妃是不是?!”未晞眼中已然有几分火苗子,一手搁了茶盏,“我倒是不知,你有这般雄心,竟是冤枉本妃与人私通了!”
张氏此时已然白了脸色,看着未晞,张口半晌未曾吐出一个字来。玉华开口道:“太子妃莫气,想来方才只是张氏一时失言。”
未晞已然冷笑道:“本妃看她不是一时失言,而是早就积怨颇深!”又见她那模样不成样子,“你记得上回本妃的话,本妃是太子明媒正娶回来的,更是杨国的公主,容不得尔等作践!”
七七捧着自家公主的手,冲她摇头。未晞余怒未消,咳了一声,转头看她:“七七,那东西是你的么?”
七七自然是知道自家公主早就知道那是她的东西,只是这样问,无非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她要如何回答呢?只是咬着下唇不说话。
胡氏见其如此,唇边扬起一个笑容来:“太子妃,依妾身之见,正好萧都统也在东宫之中,不妨传了萧都统进来相问,正好也是还了七七姑娘清白。”
“此事不妥,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也还不了七七姑娘清白。”玉华打断胡氏的话,“臣妾觉得,不如等太子殿下回来,由太子殿下询问萧都统。”
“瞧侧妃说的,皇上如今龙体欠安,太子殿下入宫侍疾,等回来也不知是何时了,何况若是如此,太子妃不就是整治内廷不力么?”胡氏含着娇媚的笑容,目光滴溜溜的转过伏在地上尚未回神的张氏,她一脸的水渍,几枚茶叶还挂在发中,看来狼狈极了,“张姐姐这样也是不好,叫底下人看了笑话,没准还要编排太子妃呢,还请太子妃宽恕姐姐。”
未晞看着她,颔首令张氏下去。又含笑看着胡氏:“那胡姐姐就说个好法子吧,我等洗耳恭听。”
胡氏忽然一笑:“妾身不敢,还请太子妃裁夺。”
未晞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看着那枚平躺在地上的香囊,命人拾起,那香味似乎是杜若。七七看着她的动作,心儿高高悬起,眼中满是惊惧。胡氏见了她这模样,笑得轻快。
张氏不多时便回来了,换了件素净的衣物,看向未晞的目光有几分愤恨。未晞也不曾多理,淡淡道:“张姐姐,说下去吧。”
张氏身子一颤,还是强定心神:“妾身之意,便就是此物是七七姑娘送与萧都统,并无冲撞太子妃之意。”
“姐姐既然都说了,是七七送给萧都统,那么哪里来的私通?”未晞笑看张氏,“私相授受和私通,这可是云泥之别的罪名。”又托腮微笑,“姐姐既然让本妃秉公办理,本妃自然不敢让姐姐失望。但,若有人想小题大做,冤死我的七七,我自然也不会放过。”
张氏恍若未闻,猛地转向七七:“那么七七姑娘,香囊是不是你给萧都统的?!”
七七只如被惊雷惊醒,有几分僵滞,咬了咬牙,狠狠点头:“是奴婢给萧都统的。”
张氏脸上顿时漫上心满意足的笑容:“你给萧都统究竟所为何事!是不是因为你二人私通!”
七七小脸上也是扬起怒意,还是谦和道:“张姨奶奶,没有证据的事,还是莫要说得好。冤了奴婢,姨奶奶脸上也不好看。”
“证据?”张氏神色忽然张狂起来,“这香囊就是证据!魏晋之时,繁钦的《定情诗》有云:‘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若你不是与萧都统有私情,为何送他香囊?!”她忽然又是满面痛惜,“你这般,连你的主子也被你一道毁了!”
七七一张小脸登时涨红起来,还是镇定道:“奴婢没有,奴婢绝非那等人!”转头对上未晞的目光,那目光满是信任,宽慰了她,“萧都统那日里负伤在身,奴婢前去探望之时,不曾想无意之中将萧都统的香囊焚毁,这才自己做了一个还给萧都统。”
“七七姑娘不觉得这话没有人信么?”胡氏忽然插嘴,“若只是如此,方才为何迟迟不说?分明是你做贼心虚!”张氏说得义正言辞,却引来玉华的轻笑:“姐姐也是糊涂了,方才姐姐给七七姑娘定的罪名,可是私通。我东宫之中,宫女与外男私通,非但自己难逃一死,主子也得受罚。玉华若是七七姑娘,也不会承认。”
未晞转头看着七七:“好端端的,竟是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劳得几位姐姐这样为你费心。”七七脸上红晕未消,见未晞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狡黠的笑意,已然明白,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跪下道:“公主,奴婢死罪!”又转头看着张氏和胡氏,哭得梨花带雨,“烦劳两位姨奶奶,这样关心着我家公主,日日怕刁奴给公主面上抹黑,还这样劳心劳力的挂念着。对待主母如此,想必也是这般挂念着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胡氏与张氏的脸已然慢慢变黑,最后已被惊恐笼罩。未晞含笑看着七七,心中不免赞叹愈发上道了。玉华则是打量过其他几位侍妾,喝了一口牛乳掩去抑制不住的笑意。
沈湛是储君,何况如今皇帝身子愈发不好,只怕驾崩之日也不远。到时候沈湛即位便是皇帝,而这样的“挂念”,却是讨不到好的——窥伺帝踪乃是死罪!除了太后,勉强算上皇后,旁的人打探皇帝行踪、平日做的事,都是窥伺之罪。
七七伏在地上抽噎着,未晞抿抿唇,板着脸道:“还不起来!成日给本妃丢脸!”七七啜泣不已,起身还在轻声哭着。未晞也是不忍:“纵使事出有因,但你这般总归是私相授受了!传下去,革一年的银米。”又含笑看着胡氏张氏:“两位姐姐为了未晞这般费心,未晞还要好好谢谢两位姐姐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她们都是知道这位太子妃的手段的,只是此次乃是她理亏,所以两人才敢步步紧逼。可她们却是忘记了一件事——夏未晞是正妻,而她们只是连玉牒都没有上的侍妾!就算她要发卖了她们,也尚且是在情理之中。
未晞柔柔的笑着,姣好的面容满是温柔。玉华见状,垂眉不语。沈湛何尝不是如此呢?看来那么温润的模样,可是有些手段,实在让人心惊胆寒。她是不信沈灏有那样大的本事,而若是有些事是沈湛主使的,那么便说得通了。
玉华心中忽然酸酸的,到底他们俩才是夫妻,所以,未晞愈发像他了。
闭了闭眼,玉华起身:“姐姐,若是无事了,臣妾就先回去了。”未晞颔首:“你去吧。”冬日天本就黑得早,此时东宫之中早已掌了火,照在雪地上朦胧得很,“如此,姐姐们都散了吧。侧妃回去,可得小心一些。含珠,扶好你家小姐。”含珠称是不提。
夜中,未晞睡梦之中,却觉床板一沉,猛然转身,身边那个身影却是熟悉得紧,这才松了口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子了。”沈湛伸手抱她入怀,“阿凰今日倒是硬气。”
她笑道:“我难道软过么?谁叫她们欺到七七头上来!”小手握上他的手腕,想必,又是东宫之中的暗卫说的了。
他笑,张口覆上她的唇,男性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全身,她连气息都乱了。也不知他在唇上肆掠了多久,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紧紧抱在怀中。她躺在他怀里:“伤口若是裂了,我可不帮你上药。”
沈湛笑得轻淡:“傻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元泰
冬月初四,皇帝身子大好,于早朝之时下旨废晋王沈灏为庶人,并赐鸩酒。原抚远大将军唐珩与之共反,赐抄家。男子发配充军,女子没入掖庭为婢。众臣皆为皇帝此次手段所震慑,一时之间,朝堂上风气极为正派。
除夕之夜,宫中依照惯例是要设宴的。玉华如今已然是八个月的身子,临盆在即,未晞半分不敢松了,指了苏嬷嬷亲自去照料。
待坐上马车,披着鹤氅的未晞看着面前的沈湛,不免轻声叹惋:“看来,这些日子是得不了闲了。”沈湛听她如此说,食指在她鼻尖轻点:“等开春,咱们便去杨国,如今天气这般,也不便上路。”
未晞轻笑,心中暖暖的,不必言说他便知道自己所言何事,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了。没由来又想起玉华来,她垂眉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子酸楚涌上心间。
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呢?
宫中宴席素来都是设在重华殿的,其中沈澈夫妻二人已到,正坐在一方几案前,而楚皇剩下两子则是分坐两侧,脸上又是凄楚又是庆幸。不必说,自然是想到已然魂魄归西的沈灏。
沈灏再有诸多不是,也是他们的兄弟。
殿中红绒地毯平顺的铺在地上,脚踩上去软软的,室内都氤氲着红色的光辉。沈湛携未晞坐下,扫了三个弟弟一眼,便转头与未晞轻声说着什么。
沈澈与楚含岫坐在一起,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未晞。那就是阿凰,他以为已经死了的阿凰。她此时坐在沈湛身边,笑得恍如春光般明媚。若是有朝一日,她那般的笑容是为了他,又该有多好。
心中仿佛被无数的银针同时刺中,痛楚反复践踏着神智,他只是扬起温润的笑意,别过头不再看。
那是他的皇嫂,他最心爱的女子,他只能称她为嫂。
待帝后携了太后而来,宴席开始。老太太早早的就想要抱曾孙,便也一直追问着玉华的身子如何。未晞含着微笑,一一向太后回禀,模样看不出一丝的牵强。皇后见她如此,唇边笑意不觉浓了。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殿中气氛更是温馨,不多时便听殿外响起爆竹声,劈啪声在夜色之中分外的响亮。
沈湛转头看一眼未晞,她饮了酒,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常含的倔强也透着妩媚。他喉中一干,大掌握住她的手。后者忽然一笑,堪堪一个酒嗝,几乎就要软在他怀里,喃喃道:“沈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呢……”不管笑得再甜再美,她还是一个女人,还是会嫉妒。
沈湛无声叹息,将她扶好,轻轻宽慰:“咱们会有孩子的。”她笑,颔首坐好,对尚且在座的帝后太后歉意一笑。
酒正酣浓,忽有一个生得极为白净的小太监快步走进,对在场众人一一请安,才跪在沈湛面前:“太子殿下,侧妃动胎气了,只怕临盆之日要提早。”
这样紧急的事,他说得处变不惊,像是极为稀松平常。殿中忽然安静下来,众人手中觥筹立时便放下,皆是看着沈湛。沈湛眉间轻蹙,旋即又没入平静,转身正要向帝后请辞,便听太后道:“湛儿与未晞就赶紧回去吧,那孩子一人在东宫之中也是怕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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