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握紧了手,掌心发白。七七看着自家小姐苍白而凝重的脸色,心儿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就算她不甚明白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太子处境不妙。
未晞目光紧紧落在牛乳上,乳白色的液体映出她的容颜。玉华果真没有说错,这京城之中,又不安宁了。算来,她嫁过来这一年,沈湛这个太子,似乎随时都是如履薄冰,动辄威胁到他的地位。
嫁过来,本就是错误,就要任其错下去吗?
喝了一口牛乳,道:“七七,你将萧都统叫过来,说我有话问他。”
七七面上闪过一分忸怩,还是转头去了。不多时,便领着萧晟转回来。他一袭轻铠,英气逼人,一揖道:“太子妃金安。”
“萧都统,不知如今东宫外是什么样的光景?”未晞简短道,“本妃的意思,是说流言如何了?”
萧晟面上闪过不安:“回太子妃,臣以为,若是这流言再传下去,舆论高压之下,只怕废太子之日不远。”
未晞眸子里立时闪过冷光,废太子?“萧都统跟着太子日久,可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是太子的死党?”萧晟思量片刻,道:“陛下最为反感的便是结党营私,否则上回燕王殿下也不会被陛下那般斥责。不过朝中半数大臣,都是向着太子的。”
“这些人忠心么?”未晞问道,萧晟颔首:“想来应是,上一次庶人沈灏陷害燕王之事,也有不少朝臣是得到太子殿下授意而附和的。”
未晞心头一松:“如此甚好。”沈湛如今不在京中,她便有必要出面压制下来流言,可恨她是女子不能干政,如今又是小产,更是有心无力。不为别的,为了自己,为了杨国,她都不能失去太子妃这个位置。只有她未来成为皇后,杨国才能真的无虞。
自古皇权的构成,民心才是最底层的基础,其次便是朝臣,最后才是由民心与朝臣共同撑起的皇权。如果底下两层都倒了,那么皇权的覆灭,便是屈指可数。
念及此,她转头看着萧晟:“萧都统可知,太子手下的暗卫,是怎么样的?”萧晟目光顿时利了,太子手下的暗卫素来是不为旁人所知晓的,而现在她说出来,萧晟已经能笃定未晞在沈湛心目中的位置,也不再隐瞒,当下道:“回太子妃,太子手下的暗卫,共分为十二支,每一支皆是由高人直接训练出来,每三支便是一营,共是天地玄黄四营。其中,天字营负责全国各位王公及大臣宅邸的监视;地字营则是安插在别国;玄字营与黄字营,再加上守卫东宫的羽林卫,都是太子的亲卫,必要时,可执行杀人之事。”
未晞听罢,背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意,她知晓沈湛有暗卫,却不料他的暗卫竟然有这种规模。监视全国的王公大臣,不知是有多少人!定一定心神:“那么,太子有没有下令查是谁?”
萧晟道:“臣不知,暗卫的调度,素来都是由李总管负责传达太子的命令。”
未晞颔首,沉默片刻,又道:“烦劳萧都统告诉李总管,用尽一切办法止住这场流言,否则太子情况堪忧。”一旦流言传出京城,后果不堪设想。沈湛在去南疆的途中,该担心的就不只是灾情了,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民变。
萧晟颔首称是,转身便去。待他寻到李德淮,后者见萧晟来得很快,又听他说了来意,已然露出狡黠的笑意:“萧都统所说,真是太子妃的意思?”
萧晟颔首:“自然,我岂敢擅传太子妃命令?”李德淮脸上的笑容顿时有几分暧昧:“萧都统,恕奴才多嘴一句,咱们的主子是太子,就算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妻,咱们也只能听太子的话,您说是不是?”
萧晟头皮忽然一麻,觉察出他话语中的深意:“李总管的意思是……”
李德淮笑得愈发的深了:“萧都统是明白人,自然不用奴才多说。”又将双手相对展开,猛地合在一起,啪的一声,“萧都统可明白这个意思?”
萧晟扬起笑来,分外的轻快。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好长啊,今天双更,此为第二更
☆、紫微垣变
流言好比瘟疫,蔓延得那么快,没有一点止住了的迹象。
未晞不免也是纳罕,自己分明是与萧晟说清了,却为何还是这个结果?
京中因为流言之故,人心惶惶。太子之责,便是在皇帝无暇之时替皇帝做事。而如今沈湛不在,便是由沈澈代行其职。
天家无父子,但父子之间,也没有仇恨。
未晞身子未愈,便也不必入宫向皇后请安。坐在屋中,未晞翻看着手中的书,一派淡然恬静的模样。翻了一会儿,她便觉得心中烦躁不安得很,搁了书,道:“七七,你叫李德淮来一趟。”
不管萧晟是否传达到了,终究,她还是要亲自过问一回。
七七狐疑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不多时七七折回,身后跟着身着蟒袍的中年内侍,正是沈湛身边的贴身内侍李德淮。
李德淮上前一步,轻快地打千:“请太子妃安。”
未晞颔首:“李总管请起,本妃今日唤你来,是有事相问。”李德淮常年伺候在沈湛身边,何等的精明,一听这话,脸上已然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太子妃请问,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未晞看着面前的中年汉子,婉声道:“如今京中有关太子殿下的流言愈发盛了,本妃之意,李总管还是动用手下暗卫之力中止这场舆论,免得于太子殿下不利。”
李德淮煞有介事的颔首,抬头笑道:“太子妃恕奴才直言,就算您是太子妃,但奴才只听命于太子殿下,您说的话,奴才听听就是,绝不会去做的。”又道,“奴才亦是如此回答萧都统。”
屋中静默,她心头已然泛起稀薄的怒意,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难道非得等太子殿下开口?太子如今在去往南疆的路上,如何得知京中的境况?”
李德淮分外不惊:“太子妃恕罪,无论如何,奴才势必是要等着太子殿下的命令,其他人,即便是皇上,也休想指挥东宫的暗卫,遑论是您。”说至此,他露出一个笑容,“太子妃关切太子的心情,奴才感动万分,还请太子妃多多保重。”
未晞竟是不知说什么。究竟是为了杨国,还是单纯是为了沈湛,她自己也说不清。虽说是君若无心我便休,只是,她似乎还是狠不下这份心肠。
为了一个将自己视为替代品的男人,值得么?
未晞心中不免一凛,从容一笑:“罢了,李总管下去吧,就当是本妃关心则乱。”笑容又浓了,“牝鸡司晨,想来连李总管都是看不过去的对么?”
“奴才不敢,何况太子妃乃是关心太子,此心天地动容。”他不动声色的将这糖衣炮弹挡开,不忘给未晞戴一顶高帽。
未晞只是笑,看不出心中所想。
燕王府。沈澈处理完手中政事,坐在书案前沉思。如今京中沸沸扬扬全是不利于沈湛的话,沈湛又不在京中,自然无法处理这些。
他低头,脸庞躲入了光线的死角,显得颇为阴沉。一向含着温润的眼睛也像是镀上了一层狠辣。
他不是沈灏,绝不会锋芒毕露到要将自己暴露出来。双手紧紧握拳,力气之大,连指尖都被掌心的薄茧硌得生疼。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跟沈湛争什么,太子之位,或者是别的……只是,他的好皇兄,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背叛。
为了使自己死心,竟是说阿凰死了,而他自己,转头便娶了阿凰为妻;为了皇位,不惜任由沈灏陷害自己,事后还不将真相禀明父皇……
他甚至查到,当日附和那立他为储提议的大臣之中,半数,甚至半数以上都是由皇兄授意。沈湛不可能不知道父皇最为厌恶结党营私。他如此,分明是要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这就是他的哥哥,他一母同胞,最敬爱的哥哥。
沈澈唇边勾起一个笑容来,温润之中染上了分分邪魅。既是如此,他又何必阻止王妃向沈湛身上泼污水呢?他非但不阻止,还要在暗中推波助澜。
当日午后,奏折抵达,说是百姓沿途阻拦沈湛一行的去路,更有甚者,满怀一腔爱国热情的书生不惜冒犯皇威,当众指责沈湛祸国殃民。
消息甫一传回,似乎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的功过
楚含岫领着范琳缓悠悠的穿行过街市,已有不少的闲言碎语传入耳中。她不免心中舒畅,脚下也是极为轻快。待转回了王府,楚含岫方才将东西搁下,扬起冷笑来:“看来,沈湛这回,凶多吉少了。”
范琳脸上始终挂着妩媚的微笑:“公主恕属下多嘴一句,楚太子的心思,恐怕从来不在皇上之下。被这样泼污水都没有一点动静,只怕有诈。”
楚含岫闻言,明白范琳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沈湛的心思,只怕并不在自己皇兄之下,还有沈澈,沈澈自从禁足归来,也与往日颇为不同,看来,这楚朝的确是越来越乱了。
当下颔首:“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他反击之时,我才知晓有什么法子对付他。”
范琳眸光轻扬,滴溜溜转过自家公主:“依属下之见,只怕是快了。纵使有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废太子诏书一旦下达,想要再为太子可没那么容易了。”
“我知道。”轻轻颔首,她心中却无半分的惧怕,生平这样久,只有那一次知道什么叫怕——杨大哥被皇兄下令斩首之时。
痛楚涌上心涧,她挥去这份痛苦,道:“皇兄那头怎么说?”
范琳含着浅薄的笑容:“皇上之意,便是不要轻举妄动。只是楚太子在外,咱们要多加小心就是了。”说至此,目光忽然转向门外,含笑不语,右手抬起,并拢手指凌空斩下。
楚含岫见她此番动作,心知肚明,转头淡淡道:“随你。”
范琳的笑容透着几分诡异的狡黠。
当夜,正月之中的星空虽是不比夏日,但看着也有一份别样的美感。 皇帝与皇后立在寝宫之前,难免担心沈湛。
那一直是他们最为骄傲的长子,现下却是说与楚朝命数相冲,他们怎能不担心?如今尚且将此事瞒着老太后,否则不知道一向疼爱孙子的老太太会怎么样。
正是焦急之时,便听贴身的内侍轻声道:“皇上,钦天监监正求见。”
钦天监,一向是负责天数命理,此时求见,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皇帝“嗯”了一声,嘱咐皇后早些休息便向着御书房而去。
钦天监监正柴康盛一袭官服,立在御案前低着头等候皇帝,待皇帝阔步流星走进,行礼问安后,皇帝才道:“爱卿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柴康盛沉吟片刻:“回陛下,乃是星象有异,臣思来想去,还是要上报为好。”
皇帝目光顿时沉了:“奏。”
柴康盛道:“如今国中对于太子的流言愈发盛了,向来与此事有关。臣夜观天象,见北极五星之一的太子星并无异常,甚至光芒极盛,乃是吉兆。”
皇帝心中一松:“爱卿之意,是如今南疆雪灾,并非是太子命数与天时相冲?”
“是,甚至于太子星与帝星遥相辉映,两者皆是光芒极盛,乃是大吉之兆。”柴康盛迟疑片刻,“倒是北极五星之一的庶子星,只怕是不好。”
“庶子星?”皇帝追问,“有何不好?”
柴康盛说得一本正经:“庶子星并非只指陛下的庶出皇子,连燕王殿下在内,一切非皇储的皇子皆是庶子星。”顿了顿,“若是臣未曾看错,庶子星上有黑影笼罩,日子久了,只怕有损于皇嗣。”
皇帝眉头微微蹙起,一股子凌人的气势流露出来:“能知晓是什么黑影么?”
柴康盛静默片刻,又道:“臣尚且不知,想来是与皇子们接触甚密之人,而此人似乎往日之中常与血光相伴,凶戾之气极重,这才引得天灾。”
皇帝沉沉应着,紧紧逼视柴康盛:“总有线索吧?”
柴康盛面上满是为难,皇帝见状,道:“爱卿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
他这才跪下磕了一个头,将皇帝心中不安愈发吊了起来:“回皇上,‘木下生鬼,山林生妖’。”说罢,又是一磕头,缄口不言。
木下生鬼,山林生妖。
皇帝眯起眼,眸子里已然有危险的光芒闪烁。屋中立时便安静下来,连呼吸都透着几分冰冷刺骨。
“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皇帝声音听不出一分喜怒,平板无声如同泉水激石。柴康盛这才起身一揖,退下了。
待出了御书房,柴康盛这才松了口气,展眉看向夜空。
紫微垣之中,太子星光芒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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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施彼身
次日清晨,柴□□昨日的言论已然传到了东宫之中,未晞本是悬着心,一听此事,心中大石也是落地了。
庶子星,木下生鬼,山林生妖……
指尖缓缓摩挲着瓷碗,她忽然扬起笑来。七七在身边颇为奇怪,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也不曾多说什么。
不多时,便听萧晟求见之事,七七一张小脸立时便红了,轻声道:“奴婢去看看公主的燕窝好了没。”说罢,便快步而去。未晞见她的背影,知晓她是腼腆,也不戳破,命萧晟进来。
她一袭秋香色薄袄,发髻松松挽着,娇媚的面容上有几分憔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美。萧晟甫一入屋,匆匆扫了她一眼,忙不迭低头避嫌:“太子妃。”
“萧都统。”未晞搁下茶盏,缓缓含笑,萧晟听得她的声音,不觉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臣来报,今晨太子殿下已然到了南疆地界。”
“到了?”未晞兀自镇定,“也好,省却了途中还要被不明所以的拦住。”贝齿轻轻咬一咬下唇,“萧都统既然已经来了,可否回答本妃一个问题?”
萧晟本无意拒绝她甚么,当下便道:“太子妃请问就是,臣知无不言。”
未晞要的便是他这话,不觉笑容也清朗起来:“还请萧都统告诉我,所谓的柴监正所说的事,是否是太子授意的?太子是否,早就知道是此人陷害了?”
萧晟脸上一滞,抬头间便对上未晞清亮得如同一汪春水的眸子,想了片刻,道:“臣不便说明,太子妃素来聪慧,应当明白。”
听他如此言说,未晞已然明白,笑容倒也是格外的真切。
架桥拨火,倒也像是沈湛做出的事。与其费尽心思将流言压制下去,不如将这事的伤害转移到别人身上。又扬手命萧晟到身边,附耳轻轻说了一句话。
待话音落,却觉得萧晟一张俊脸有几分微醺之意,一时也是尴尬起来,低头道:“萧都统能帮本妃这个忙吗?”
萧晟退开三步,才拱手道:“臣必会做到。”
“那可需要知会太子殿下?”挑眉,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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