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最后一幕
直到《洪荒之封神演义》的所有演员都基本确定，大家都拿到了剧本开始拍摄前期的准备的时候，成秋屏依旧没有太弄清楚那位堂弟到底是谁——她也没有过分关注这个问题，别忘了现在成秋屏还处于《华夏之周旋传奇》的拍摄过程中，不过是在前期准备期间稍微分身关注洪荒剧组的事情。
试镜的几天时间过后，当媒体方面还忙着关注哪些人成为了这一次成秋屏电影演员，谁是从零开始的幸运儿的时候，成秋屏就已经急匆匆地再度开始了《华夏之周旋传奇》的拍摄。
其实剩下的场景也不算多了，大多是一些零散的，最终要被剪辑到一起的蒙太奇镜头。不过随便是怎样的镜头，理所当然都是要认认真真地拍摄的，更不用说这些镜头虽然零散，但是到了最后是要汇聚成这部电影最终的那个结局的。
说到结局……成秋屏觉得，《华夏之周旋传奇》才是真正可以用“成秋屏首部非悲剧结尾电影”的名义来宣传的电影吧？就是三国那个结局，司马氏代曹，结果五胡乱华什么的，也是个悲剧来着。相较之下，《华夏之周旋传奇》，成秋屏打算将剧情停留在抗战胜利这个节点，然后整部电影完结。这是有剧情到这里就差不多，而周旋精神病发而死实在不够隽永之类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有成秋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
八年抗战之后是什么？内战，运动，还有那不可说的十年。身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姑娘，成秋屏自觉立场大约也可以用根正苗红来形容一下？而人总是难以对自己严苛的，至少，她觉得自己对于明末开始的屈辱史还能面对一二，但是在这些己方闹出的问题上面。着实有点难以直面。或者说，在现阶段，碍于长久时间形成的“政治正确”的习惯，她完全没办法下手去拍摄这样的内容。自然就下意识地避开了。
言归正传，以抗战胜利作为全片的结尾的话，那个时候的周旋还处于人生的巅峰，而国家的命运也是蒸蒸日上，这不仅仅说不是一个悲剧结尾，这分明就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大团圆呐。
其他人拍这样的结尾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成秋屏拍大团圆结局。这就是个极值得炒作的点了。
当然，身为一位国际级的导演，即使是团圆结局。成秋屏也不会拍摄得索然无味，虎头蛇尾是电影的大忌，越是结尾越是要成为点睛之笔。结合着之前预设的以抗战胜利为结尾时间的设定，结尾的一幕正好能够充分显现出时代感和个人命运的结合。
正巧，成秋屏还记得周旋的一首歌。而这首歌讲述的是爱情，歌词却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电影结尾点睛的需要。
对于某位姑奶奶只是没走音，完全说不上多好听的歌声，越离澜只能平静而淡定地表示无奈，并且执行了他根据歌声扒曲的工作，紧接着还要对这个捡漏的曲谱进行调整修改。一遍一遍让成秋屏心里满意了，才交给商如让她学来唱。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次了，如之前的《滚滚长江东逝水》等等大凡成秋屏号称是某某人写的歌。其实都是这么弄出来的。正因为非常了解成秋屏的音乐水准，所以越离澜真不怀疑这些歌全都不是成秋屏写的，只是不知道这些从来没有出面过的人都是何方神圣，功力不俗啊。
“这一幕和最开始你在电台那个地方唱歌的要求差不多。歌要唱好，同时注意你的神态和肢体语言。要求比第一幕要高。毕竟在第一幕里你还是个很青涩的初出茅庐的歌手，但是现在你功成名就了。情感体现的方面。往大里去想，八年抗战，终于要彻底结束了，国家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抵抗侵略者，不会再被欺凌了。你之前有过情伤，此时这样的伤痛也没有过去。但是一个人的卑微的伤痛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复兴之下，消散无踪。此时此刻你的心里应该是被一种伟大的光荣所包围，你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如果唱歌和表演不能同时达到优秀的话，就先顾着表演。我们可以在事后来重新录制声音。”成秋屏对商如交代着，她一向是不太喜欢事后重新配音的，因为不论配音音效有多好，多少和现场的声音是存在落差的。不过，只要是一些拍摄场景稍微喧闹或者有干扰的情况，进行后期配音就是必须的了，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录音设备还非常落后，外景录音的效果不好，而电影的声音画面同步播放的技术还属于……研发状态。现在电影播放员的考核中就有如何同步播放画面和声音这一点来着。
听着成秋屏抽象的话语，为了将之转化为自己表演的时候确切要表现出来的东西，商如思考得很认真。她在表演上的天赋不算很好，但是比起现在整个电影圈子里大多都是依靠绝世的天分过日子的演员们来说，她的努力是他们做不到的。商如在宁朗走入歧途的时候能够指点宁朗的演技问题，自身的演技自然也是不错的。
花费了半个小时算是想了个通透，商如觉得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才示意差不多，起身走上舞台，准备拍摄这唱歌的一幕。
“柔光，明亮一点、自然一点，我想要如同晨曦一样的光线，不要呆板，要鲜活。”
“化妆师，给阿如把腮红加重一点，就像是因为激动而面部充血的样子，不要太过了，但是要看得出来。”
“其他演员也注意了，所有人都要有积极向上，充满欢愉的心态，不是那种今天捡到几块钱的欢愉，而是被压迫了百年的自己的民族终于站了起来，未来一切都是希望的那种欢欣！之前集训了这么久，把握住你们的感情！”
抓紧时间最后交代了几句，成秋屏给场记递了个眼色，串联最后一幕的这个镜头，正式开拍。
场边的乐队开始奏响音乐，舒缓而美妙。但这音乐风格莫名。一方面是那种非常典型的华夏式民乐，却又用着西洋的乐器，两者有所融合，却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流派，感觉好听，多多少少有些古怪。
这样的音乐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典型风格。这是一个曾经部分沦为殖民地的古老国家的伤痛。
商如吸了一口气，然后唱了起来：
“许我向你看，向你看，多看一眼……”
这首《许我向你看》，原本是民国时期电影《长相思》的插曲。讲的是男女情爱，现下却因为成秋屏的安排而变了个味道。
注意商如唱歌好坏的是越离澜，成秋屏更加关注所有人的神情。
商如的脸上浮着笑容。并不太大，就是唇角微微上翘那么一点点，却明显是那种她自己都不自知的，不由自主而产生的细微表情，即使有意控制。恐怕也压不下去。
她的眼睛很亮，当真让人有一种“忽闪忽闪”的感觉，像是有光从那双眼睛里散发，而这光或许是来自于那一刻沐浴在无限的欢欣中的心。
双肩后扬，是敞开了怀抱，放下了戒备的姿势。稍微抬高的下颌。更显露了她昂扬的情绪。
商如的表现非常好。
成秋屏盯了她几眼，紧接着就扫视开去，去看其他演员脸上的表情。
有人咧着嘴在笑。有的人搓着手抿嘴，有的人满面绯红，在之前的拍摄中那不自觉弯曲的背脊在这一刻挺直了，某种精气神注入了他们的脊髓，给他们不同寻常的神采。个人永远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强大的国家，一个自强不息的民族。总能够让人自豪地仰起脸。
这样的感情表现得太真实了。甚至于让成秋屏都有点错愕。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预设的两个月封闭集训，以及一直以来封闭式拍摄造成的演员的极度贴近民国人心态的状况后，这些或许仅仅是龙套的演员能够展现出这样的一面，又不是那么奇怪了。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并不是在表演，而是真真切切地作为一个大国小民，见证了自己的国家摆脱屈辱的过去，一步一步走向光辉的明天的道路。
怎么能够不开心呢？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国民，从出生开始，就见惯了一切不好的消息，今日割地，明日赔款，洋大人压在头上作威作福，就是当初对中华卑躬屈膝的岛国也举起屠刀。他们习惯了弯着背脊，习惯了隐忍逃避，习惯了这看不见希望的明天。但是一切就这样改变了，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被辱没百年的国家，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然后，大厅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人，他无比激动，大声地喊着：“无条件投降书！无条件投降书签订啦！”
音乐骤然停止，歌唱声也停止，所有人都看着他，寂静维持了几息时间，台上的周旋忽而蹲下，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隐约的啜泣声从她的指掌间传出。
“卡！”成秋屏轻轻皱眉。她总觉得这一段有点刻意了？
第208章取舍
成秋屏手中的分镜头剧本里，最后结局这一点应该是这样的。
随着周旋这首《许我向你看》，画面会以蒙太奇闪回的方式或者以多重曝光的方式展现这么多年来周旋所见证过的这个国家的一切。“许我向你看，多看一眼”这句歌词就对应在这里，从苦难到复兴，这就是成秋屏想要展现的内容。
这是一个非常有味道的想法，但是关键就在于这里了。既然决定了要以抗战胜利作为电影的结尾，那么自然而然就难以避开关于签订无条件投降书这一个点。只是刚才这样进来报信然后大家做出反应这一点，成秋屏不得不说所有人都表现得够好，但是整体感觉就是不够触动人心。
是戏剧性太过了显得虚假，还是戏剧性不够显得呆板呢？成秋屏自己也有点说不太清楚了。
“大家先休息一下，阿如你过来。”一时之间有点举棋不定，成秋屏招招手让商如到自己跟前来。电影这种东西，常常是在导演风格突出和演员风格突出中摇摆的。如果有什么不太确定的，问问作为主演的人是个不错的决定。身为主演，承担一部电影剧情的大梁，自然会对这部电影的内容有更深刻的想法，成秋屏觉得商如是必定会有自己的看法的。
“秋屏小姐？”商如走过来之后，自然地递过来一个带着点疑惑的神色。通常外界对成秋屏的称呼就那么几个。占最大头的是称呼“成导”，大部分的媒体和影迷都是这样称呼的，而在玄黄映画内部，一般工作人员倒是直接“成导”长“成导”短的，而真正和成秋屏算是熟识的都是以“秋屏小姐”为称呼方式的。至于一群合作伙伴，不远不近的，就常常用“成小姐”来称呼成秋屏了。称呼只是小节。但是往往却能泄露出亲疏远近等等关系。
“阿如，抛开剧本不说，你觉得最后一幕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总是觉得刚才这个地方不太对。”成秋屏的问题直截了当，至于导演的面子？活了几十年时间还放不下这个就怪了。
商如愣了愣。最后一幕的问题？她还真没想过。毕竟成秋屏是个很强势的导演，一般而言电影的拍摄是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下。成秋屏所拍摄的所有电影，都是资格的“成秋屏作品”，演员再出色也都是电影中的一部分，会被打上导演的烙印，而非自己给电影留下深刻的烙印。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如宁朗这样极有天赋的人。在出演成秋屏的影片的时候，也不会去对电影做太多修改，而是体会成秋屏的需要进行阐发。
所以成秋屏现在对商如的要求。倒是新鲜。
也不说自己不行什么的，这种事，你不行就换人。总有人比你强的。商如当即就沉思起来。很明显成秋屏是对这个结尾不太满意。
想想成秋屏一直以来特别喜欢的结尾类型就知道了。
最开始是《鬼影幢幢》，到目前为止唯一一部不归于洪荒系列也不归于华夏系列的惊悚片，结尾照应开头。将整部电影“轮回”的主题点出。这个结尾简直将一部影片完全升华，即使在之前并不觉得恐怖的人发现一切就是一个循环的圈的时候，也禁不住背后一阵凉寒。《华夏之李白传》那个李白抱月而亡的结尾，则是选择了极度唯美隽永的拍摄方式，将死亡化为一种绝美，让人心生遗憾。这也是成秋屏第一次将其悲剧审美观展现出来……《华夏之三国演义》的结局则是简短的几句话呈现在黑色的屏幕上。揭露了无比精彩的三国之后中原破灭的伤痛，将战争的豪迈壮烈撕碎，把丑恶和苦痛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最典型的是成秋屏仅仅帮忙拍摄了一个镜头的《悲惨世界》的结局。完全的黑白无声。残忍地直面了一个生命的逝去，直击人心的能力简直让人想起来就觉撕心裂肺。
成秋屏是喜欢那些强悍有力，直击人心的结局的。
那么，《华夏之周旋传奇》的这个结尾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
商如想了想。比起其他结尾而言，《华夏之周旋传奇》的结尾略长。因为成秋屏是以一整首《许我向你看》作为结尾的点睛之笔的，而这首歌就是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单以结尾而言，力度是有了，多少有些拖沓了，相较之下，可能大家觉得最长的一个结局也是《悲惨世界》里的芳汀之死的那一截儿了。但是芳汀之死的时间总共也仅仅是两分钟不到，只是因为完全黑白和没有任何声音，在人的意识里好像这一段很长的剧情——这还有前期整体电影风格的沉郁铺垫。而《华夏之周旋传奇》的节奏中并没有这种铺垫，感觉有点不搭调。
她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不是导演，商如并不知道成秋屏到底想要什么，也只能把自己能够想到的想法都说一说罢了，看看能不能启发到成秋屏。
而事实是，成秋屏的确得到了一定的启示。却不是在结尾长度上，而是在交谈中不经意刺激到了别的想法。
就好像商如说的那样，成秋屏的电影结尾通常都有一些共同点，有力和隽永，震撼性是必然的。还有一点就是一气呵成。
今天这样的状态之下，一气呵成才是重点。原本在成秋屏的分镜头剧本中，这一段以《许我向你看》这首歌为串联，回顾了民国这个大时代的诸多场景，这将是反馈“小人物的大时代”这个主题的点睛之笔。直到这里，这个结尾也是一气呵成的。但是当报信者将签署无条件投降书这个信儿传递到厅堂里来的时候，原本一首歌中保持的某种韵味却骤然被打断了。这个一气呵成就没能够完整，因而原版的这个结局显得过分刻意，有一种用力过度的虚伪感。
终于发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没有处理好。成秋屏当即就拿起笔开始修改最后的结局部分。她在一开始就觉得关于有人报信说签署了头像决议书这一点很具有戏剧性，是个不错的情节，但是这个点子放在这个地方，却仅仅是造成了对整体剧情的干扰。反倒不如将之化入之前预计好的蒙太奇中间去。这样的效果或许不太强烈。却能够充分贯彻整个剧情，让这个结尾不至于前后阻隔。
即使这是个很好的镜头，成秋屏还是决定放到一边去了。电影是个整体，所有的镜头都要服务于整体剧情，出现一个优秀却突兀的部分，其实不是好事。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导演，成秋屏在这方面很懂得取舍。倒是很多刚刚开始拍摄电影的导演，经常看着自己费尽心思拍摄出来的镜头，觉得这个镜头也好，那个镜头也好。舍不得剪掉。最后凑在一起只能是不伦不类的玩意儿。
“我们把刚才的镜头重新来一次，这一次不要任何人进来报信，你们就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