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明白,为什么人们管女人叫母老虎!
有了孩子的女人,比老虎还厉害。
盖子揭开,喷香扑鼻。尤其是苹果,这些年来,她已经很有心得了,精选的苹果,烹煮的时候,花了心思,所以,苹果还保持着翠绿的颜色,亮晶晶的,又加了保存的花蕊提味,就如春日开的第一支花苞。
孩子食指大动,欣喜道:“太后,这个好东西,肯定很好吃,我要吃……”
她盛一小碗,递给孩子,已经不烫了,恰到好处。孩子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眉毛就飞起来:“太后,真是太好吃啦……”
“好吃宏儿就多吃点。这东西很有益处的,对身体很好,又不油腻,以后,太后常常做给你吃……”
“好耶,以后天天吃。”
芳菲笑起来:“再好的东西,都不能天天吃。”
“为什么呀?”
“天天吃同样的东西,人的体内,养分就不均衡,会生病的,要变化着不同的食物。”
孩子似懂非懂,但是,因为今晚这一餐实在太美味了,他吃得酣畅淋漓,甚至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叽叽喳喳说话了。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碗筷,非常满意,忽然就想起什么:“太后,这东西这么好,父皇也该吃一点啊……”
芳菲淡淡地:“你父皇不爱吃这个。”
小孩子抓着头,自言自语的:“是啊,父皇只说要吃拔丝苹果,没说要吃这个……可是,太后,以前他都不知道耶,不知道,怎会晓得要吃?不行,太后,我一定要给父皇送一碗去,父皇最近天天心情都不好,他吃了这个好东西,精神就会好起来的……”
心如刀割6
芳菲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当然是完全不愿意给弘文帝送任何东西去的。任何的反应不妥,都会给他或者他人以错觉!而那样的错觉,往往会酿成可怕的后果——已经不单单是男女私情了。这个关键的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都不敢大意。可是,孩子却自作主张地,已经在寻找大碗了:“太后,我要找一只大盒子,把这些都给父皇送去,父皇一定喜欢吃……父皇说过,凡是宏儿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他不由分说,自己去拿一只大碗,就要往里盛菜。
芳菲也不愿意在孩子的心里造成裂痕:父皇和太后不和。不,她并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感觉——不愿意他从小,就因为提醒吊胆着亲人裂痕的颜色,不能逢源,所以学会弘文帝当初那样的防备,隐忍和小心翼翼。
尽管,事实已经如此,可是,她还是愿意,儿子有父亲的宠爱,有母亲的照顾——不愿意让他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残缺。
她见儿子专注而忙碌,反倒是释然了,孩子尚且能抛开一切情怀,大人,为何反而对这一切耿耿于怀?
就算和弘文帝不和了,但是,也没必要成为仇人。
她微笑道:“宏儿,太后帮你盛。”
苹果干炖獐子肉,很快装在了一个小罐子里。赵立和乙辛帮他提着,往玄武宫而去。
最后的一丝夕阳落下去了。
芳菲站在山坡上,等着儿子回来。
下面,是一片淡金色的花海,都是早开的凤凰花,在一片的领域,连绵起伏,很有气势。然后,是女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她一看,原来是米妃领着一群妃嫔在欣赏北武当的山山水水。这些青春活泼的女孩子,能获准来到北武当度假,当然在弘文帝那里,应该是能排得上一定的号的。
老远地,众人也看见冯太后。
()
心如刀割7
来了这么久,众人当然不是丝毫不曾察觉。尤其是米妃,她们早已敏感地发现,冯太后和弘文帝的关系,并非是外界以为的那么好——对这位庶母,弘文帝并非真是那么孝顺,恭敬。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地传来暴动和不好的消息,她们更加明白,某种程度上,弘文帝和冯太后,原来,不仅不是亲密,而且,是敌对的。
皇宫里,谁不看人三分脸色?大家巴结的,伺候的,毕竟第一是皇帝大人,因为,吃的是他的,穿的是他的,想要生儿子的,也是他的……
纵然是太后,如果失势了,当然最好是避而远之,尤其,她又不是皇帝的生母。
这太后本来就是捡来的。
所以,凡是陛下喜欢的,自己等才能喜欢;他讨厌的,自己等人当然要避开远远的,难不成会和皇帝作对?
所以,就第一次的参见之后,她们便再也不曾来拜见过冯太后。冯太后收了她们的礼物,本是应该设宴招待一下这一群“儿媳妇”的,但是,她是什么人?在宫里这么多年,这些女人,早已把自己这里当了——北武当的冷宫。
她也乐得清闲,白白受了这份礼物。
但是,遇见太后,米妃等人终究是不好掉头就走。她们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一个个满脸堆笑:“参见太后。”
尤其是米妃,完全做足了本份,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凡事总要留一线,就行儿媳妇的大礼:“太后,奴家们本是该向太后晨昏定省的,但是,怕扰了太后清净,不得召唤,便不敢来。”
“我久居山中,不耐烦热闹,米贵妃,北武当的一切晨昏定省,早就全部取消了。”
人情往来,无非如此,大家睁眼说瞎话,皆大欢喜。
女人自来心眼浅,一些装不得的年轻姑娘,神色便表露出来,就连行礼,态度也十分轻慢。
心如刀割8
冯太后根本就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北武当大好风光,你们都尽情去欣赏吧。不用来我这里参拜了。”
“是。”
一群美女,花枝招展地离去。一边走,一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呀,妹妹,昨夜,是你侍寝么?”
“哪有?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的是姐姐你啊……今晚,陛下肯定会要你侍寝呢……”
“大家都别谦虚了,赶着给陛下开枝散叶,才是我们姐妹的本份啊……”
她们尚未走远,听得孩子欢乐的声音:“太后……太后……”
小殿下又未失宠,大家当然眉色不同,一个个地,便换了眼色,极尽喜爱逗弄之能事。
“小殿下,您在干嘛?”
“小殿下,您去了哪里?”
孩子不慌不忙的:“我给父皇送苹果干炖獐子肉呢。”
“这是什么好膳食呀?”
“太后做的,可好吃了。”
“呀,小太子可真是有孝心,这么小的孩子,便懂得给父皇送东西了,难怪人家都说小殿下机灵……”
一些人便悄然地看老远的冯太后,便想,这个女人,终究厉害,失势了,便用小太子为武器,巴结弘文帝。
宫里人,谁不愿意掌握一条捷径,一条高升的大路?一个个,便动了心思,这孩子,要是自己等人哺育,那该多好?
而且,他又没有生母,只要尽心竭力,不担心长大了他会反脸无情。
可是,小孩子哪有心思和一群陌生女人闲话?他落落大方的:“宏儿向各位娘娘说再见啦……”
众人都笑起来,这孩子,机灵得。
孩子蹬蹬蹬地跑回去,芳菲站在蓝色的暮霭里看他,迎接他回家。
还有他身后的弘文帝。弘文帝一直跟着儿子,悄悄的,只是,孩子不曾发觉,其他任何人,都不曾发觉。
心如刀割9
他站在一棵大松树下,不经意地看着这一切,甚至连那群花枝招展的嫔妃都避开了。只听着她们和儿子嬉笑,问好——比对冯太后行礼问安,更热情殷勤几分。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从小,自己对这样的氛围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谁得势,谁失势,看看那些热情的程度,便一清二楚。小王子,小公主们,有时,比大人更加会看眼色。某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
心里那么震撼,竟不料,却把这样的氛围带到了北武当——可是,心里又很痛快,痛苦的一种痛快。
不是么,最好的,她拒绝了;所以,等待的,便是不好的。
这世界上的痛苦,岂能让一个人承担完呢。
直到她们的笑声走远,他才站出来一点儿,目光,刚好看到她——是她伸出手,牵着孩子的手。
“太后……父皇吃了,他吃了獐子肉,他说很好吃,叫宏儿以后每一次吃獐子肉都要给他送去……太后,这是不是很麻烦啊?以后,吃獐子肉的时候,我们就叫父皇一起,免得送来送去嘛……”
孩子煞有介事,小大人一般规划着,然后,满怀期待:“太后,你说,这样是不是更好啦?”
有意无意地,她便也看一眼这边,弘文帝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身子,二人目光相对,都是轻描淡写的。
弘文帝终于走出来。
孩子听得脚步声,呵呵笑起来:“父皇,你怎么来了?来了为什么又不跟宏儿一起走?哈,我知道了,你是想来看看,还有没有獐子肉炖苹果干……”
他原本是没打算来的。只是对着那一罐子的獐子肉,对着那一罐子的肉汤,心如刀割,坐不下去。
“太后,谢谢你。”
冯太后轻描淡写的:“这孩子固执,无论吃了什么好点的,便总会给你留着。”
心如刀割10
冯太后轻描淡写的:“这孩子固执,无论吃了什么好点的,便总会给你留着。”
他知道,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孩子执意,谁还会送来呢!她会么?当然不会。从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会担心他是否安寝,是否吃得好,是否精神健旺,是否为某一件事而操碎了心?
心里忽然忿忿的,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出来吧。
孩子察觉不到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但见二人许久不曾的靠近,非常兴奋:“父皇,太后,你们好久没有陪我一起玩儿了呢……”
“宏儿,父皇太忙碌了,你不要……”
“宏儿,父皇有空,明天就有空,你想去哪里玩儿?”他笑着,不经意地打断她的话,“宏儿,你想去哪里,父皇都带你去……”
小孩子双眼发亮:“太好了,父皇,真是太好了,宏儿想去桃花林,有很多桃子可以吃了耶……”
弘文帝淡淡的:“太后,你明日有空吧?我们也是该带宏儿出去走走了……”
心里竟然是怯怯的,满怀期待,不要拒绝,千万不要拒绝!
因为,自己忍耐得太久了,实在实在是太久了。昔日的温馨和睦,昔日的天伦之乐,昔日的美满相处……这些,以前一直以为是不爱的,是将就的,是敷衍的……
但是,直到此时才明白,如果真的是不爱,真的是将就,是什么样子。
一个肯做饭给你吃,肯陪着你谈笑的女人,怎会是将就呢?
眼前的冷冰冰,淡漠漠,纵然面对面,也没有一言半句……这才是敷衍和将就啊!
他心里在碎裂,仿佛一些东西,自己发现得太迟了,也领悟得太迟了……只因为平城阴冷孤寂的立正殿里,一个人呆得太久,只因为孩子那些日子声声的啼哭和高热……只因为自己那时的渴望实在是太疯狂太强烈……终于爆炸!
心如刀割11
无可挽回。
他焦灼不堪,一步错,步步错,待要伸手挽回,才发现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时,心里竟然咚咚的跳,一个简单的邀约,却仿佛坐上审判台的犯人,等待着可怕的判决:不要啊,千万不要拒绝。
时间很短暂,他却觉得很漫长!仿佛在立正殿开始的皇帝生涯。
“宏儿,你明日随父皇去玩儿吧。”
“太后,可以玩儿一整天么?”
“可以。早上作了早课就可以出发,玩儿一整天。”
“真好耶,太后,我们把波斯猫也带去吧。”
“我会叫赵立他们给你带去。”
孩子睁大了眼睛:“太后,你不去?”
她笑起来:“太后有点事情,没空……”
弘文帝几乎没法听她把话说完,眼前,金星乱冒。果然是这样,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灭绝了——自己亲手把它灭绝了。
他伸手抱着儿子,转身就往下走,完全遮掩了自己眼眶的燥热,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瞬间移位。
“父皇,天要黑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惶然心惊,一把又放下儿子,拍拍他的头:“宏儿,快回去休息了,父皇也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宏儿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疑惑地看太后:“太后,我觉得父皇今天好奇怪,你不觉得么?”
芳菲第一次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什么好奇怪呢!
弘文帝,他太贪心了,妃嫔成群,当然不能再觊觎乱仑皇太后。
人,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选择,就根本没得选择了。
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第一次,真心真意地,同情弘文帝,仿佛在同情自己一般。
都是不被爱的人呵!
心如刀割12
弘文帝的命令是第二日下达的。
参与早朝的人,都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弘文帝,带了小太子旁听。父子两都穿同色系的明黄的龙袍。这一次,可不是如之前那样,让儿子献宝一般;弘文帝,他是真正把儿子安放在旁边的位置,神情庄重:“朕今日带小太子来旁听处理政事。以后,每半个月,都会让他参与一次。大家有什么奏折,都可以上来……”
最近,弘文帝的脾气都很坏,大家很久不曾见他如此心平气和了。目光,便又都落在了小太子的身上,都知道,弘文帝对孩子视为珍宝,有孩子在,便不会再大发雷霆了。
小太子只是正襟危坐,好奇地看父皇,又看群臣。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不露怯。
朝堂上,群臣纷纷嚷嚷,互不相让,两派旗帜鲜明。弘文帝早已厌恶了这样的党同伐异,本是要狠狠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摔下去,可是,不经意地看了儿子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魏公公,你把这些奏折都给大家看看”。
前排的大臣先拿了,随意地看,都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朕已经考虑过了,四处起火,当然得四处灭火,而非是继续煽风点火。现在,国家内忧外患,南朝开始虎视眈眈,我们必须马上停止安抚国内民情,就按照李将军等人提出了,以疏导为主!”
圣旨已经定下,太监魏启元在宣读。
鲜卑贵族们大失所望,原来,弘文帝早已做了决定,竟然没和自己等人商量。
仿佛又被摆了一道。
可是,此时此刻,谁也拿不出好的办法,只好委曲求全,跪下去,和一干汉臣一般,叩谢陛下英明。
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今日到此。
又彪悍又浪漫1
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就这样,具体的事情,李将军负责,王肃,李奕和李冲等人协助。”
鲜卑大臣再一次面面相觑。
“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现在内乱四起,情况有变,京兆王等是国家基石重臣,所有精力,必须用于国家大事上,三日内,启程出发,开赴前线,协助地方官处理暴动事件。京兆王太傅身边不变,至于小太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全部归于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