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样想着,她就看见旁边放着两个旗木匣子,其中一个还上了锁。
莫忧拿过那个没有上锁的匣子,掂一下,好轻啊。也不顾主人家不在,随手就将其打开。
“咦?”莫忧一见里面放着的东西,顿觉眼熟。
那旗木匣子里只放着一样东西,一盏鸳鸯灯。
灯壁上绘着一对交颈鸳鸯,莫忧想起来,这是天嘉节那晚雅儿,不,是雅玥公主的灯。再看看上面字迹娟秀的题词,果然,正是南杏给她解释过的日啊月,蒲絮青山什么的。
此时莫忧简直对司邑青是又嘲笑又钦佩又同情,看他这么有心思,偏偏南杏就是不正眼瞧他。
莫忧把第一个匣子小心放回原处,拿过另一个上了锁的旗木匣,又开始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拨弄几下锁头,“切”了一声,这种东西也能难住她?
莫忧利索地取下头上的簪子,原以为三两下就能打开的锁却令她颇费神。
终于,她的发簪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的时候,锁终于打开了。她抚了抚散在耳旁的几缕散发,觉得这锁比一般的锁要难开许多。
匣子里,另一盏鸳鸯灯静静地躺着。
莫忧拿起来看,发现那是南杏的灯。
浅紫色的灯罩上,一双鸾凤展翅和鸣,看了让人不由心生欢喜。
想到南杏和司邑青的种种,又想到今日是司邑青大婚,莫忧叹口气,将灯放回旗木匣中。她发自内心地同情起司邑青来,他也算可怜了,因为要娶公主,所以才把对南杏的感情连同这灯一起锁起来吧。
莫忧也不想再嘲笑司邑青什么了,轻轻低拉过匣盖,想要关上匣子,也算帮他一把吧。
等等,那是什么?
莫忧正欲掩上盖子时,却发现一丝异样。
她用力地将半掩的匣盖猛地掀开,急躁地拿起那盏灯仔细的看。
双手略微颤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就在灯壁上,就在鸾凤双飞的角落里,那不起眼的字迹就这样跃入她眼中,让她的心中猛地生出一股慌乱,而那慌乱,更像是惊惧。
她看清楚了。
浅紫罗纱罩子的一角,随意勾勒着所谓的题词,而那题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那是她的名字——莫忧。
作者有话要说:
☆、调戏与反调戏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莫忧拿着自己的鸳鸯灯,难以置信的跌坐在书案旁的椅子里,脑子里响过嗡的一声就空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怎么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
司邑青那么狡猾,说不定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她看见的,莫忧不停安慰自己,胸口却起伏不止,难掩心中的慌乱。
可是,之前他们二人明明已经说开了,司邑青是装作对她好,以骗得她透露些南杏的往事;而她也是假情假意,只为了顺他的意和他套近乎以便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那时他们二人相互猜疑,相互应付,可他们明明已经自以为是过了!司邑青没道理再这样做!
莫忧按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有原因的,一定有原因的。
她竭力平复自己的震惊,还有那莫名的恐慌,开始慢慢回忆司邑青这五六个月来和自己仅有的几次相处,可实在不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每次,司邑青都没有让她觉得怪异的地方,他们自说开了之后都相处自在。莫忧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不管是司邑青的父亲还是祖父,她都奚落过,司邑青也未责怪她。
应该是自他们相互“坦诚”以来,莫忧更加未留意过司邑青是否有怪异之处。由始至终,她都只顾着追究他到底对南杏是何态度,从没想过,他竟然会,会……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惶惶不安,而不安之际,她想起了司邑青对她说过的话。
她问他会不会因为南杏而心痛时,他说,“莫忧,你不要太自作聪明了。”
她说起自己在逸州的往事时,他说,“莫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而在她对一切全然不觉时,他说,“莫忧,我要成亲了。”
可那时候,皇上还没有赐婚。
没有人知道公主会嫁给他。可他却先告诉了自己。
而就在刚才,他还说,“你就不恭喜我?”
啊啊啊啊啊!
莫忧抱着头使劲摇,不愿再深究下去,否则脑子非得炸了不可。
原来司邑青的狡猾远不止她知道的那样,他比她想象的更会隐藏,也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可怕到她就连看见桌上的丁香茶都觉得一阵惊悚!
半晌,莫忧才从惊愕与惊吓还有惊恐中回过神来,忽然想到此时门外还站着一个人!她立刻慌慌张张的把灯收起来,再把匣子锁好放回原处。再三确认一切看不出端倪后,才踌躇着离开。
一开门,就见十风站在门外背对着她。烈日下,他峻拔的身影恰好替她挡去些刺目的阳光。
听到声响十风转过身,向莫忧微微低头,算是行礼。莫忧见他鬓角的汗随着他的动作滑至下颌,可他干等了这么久仍是不怒不喜的样子,忽然觉得心中有愧,不该这样为难他。
“嗯,我刚刚吃了些茶点,让你久等了。”莫忧怕他问起为什么在屋里待了这么久,赶紧找了个理由搪塞。
十风还是不说话,莫忧小心翼翼的盯了他好一会儿,看他好似并不想知道自己为何晒了这么久太阳,也没有对她不满的样子,这才松下口气来。
莫忧心绪复杂地走在谦王府的竹林小道上,十风在她身后极远的地方跟着,不易让人发觉他是在跟着前面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
南杏没来,刚才又经历了些不可思议的事,莫忧的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哪还有心情去婚宴上凑热闹!
但是如果她才出了书房就慌慌张张地走了的话,好像也不太妥当,她怕司邑青察觉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莫忧几番心战。算了,就当散心,随便走走吧。
路上的竹枝繁茂,有些还将细枝纤指伸到了小道上,拦了去路。
她随手折下一根竹枝,唰唰的舞几下,将自己当做侠女,竹枝当做利剑,感觉心情略有好转。
她安慰自己,反正我就在书房吃了些茶点而已,其他一概不知。对,我不过是来谦王府玩儿顺便蹭吃蹭喝的而已!
调节一番心境后,莫忧哼着小调舞着竹枝蹦跳着往前走。才走了几步,又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些声响。
幸好这片竹林繁茂,莫忧轻而易举就掩藏起来,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向远处从石桥上走过的人。
一行共四人,三男一女。而且那唯一的女子,就是善禾。
善禾着一身繁复庄重的衣裳,莫忧猜,这在艳阳下一定很热。可热归热,但也美得引人瞩目。善禾身旁是一老者,替善禾拭汗时眉眼之间尽是掩不住的宠爱,那人定是李秉了。
既然李丞相都在这里,自然也少不了一个人。莫忧将视线投在令两人身上,果然在其中看见了认识的人。
李弘誉在莫忧眼里一直是个温和善良的人,此时他却面色不善地站在李秉身后,蔑看着自己后娘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善禾不似那日莫忧看见时的冰冷,她笑颜如花,还用丝绢替李秉拭汗。
好一幅老夫少妻恩爱如厮的画面,莫忧作呕地赞叹,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她见李弘誉身侧还站着一人,长得同李弘誉和李秉都有几分相似,应是李秉的次子李成鹄。不过莫忧一看就知他比李弘誉精明,至少他没在他老爹拥着娇媚少妻时摆脸色。
一行四人从桥上走过后,莫忧仍不敢动身,待他们都走远了,才从竹林深处走出。活动几下略僵的手脚,盘算着接下来去哪里玩。
十风从远处的拐角处闪身出现,又继续跟着她。
可谦王府实在是大,莫忧对此地又不熟,为了不遇着宇文谨冉,她索性从侍酒的婢女那儿偷了一壶酒,打算在这里挨一两个时辰。十风见她小偷小摸并未阻止,只一心跟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
莫忧从来都不吃没剥皮的橘子,不走没灯笼的夜路,所以偷酒喝自然也要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终于,被她寻到了一处矮阶,她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提着裙角,不顾十风还在远处看着自己,就一屁股坐在了矮阶上。
她正想要尝尝这王府的酒是不是比月满楼的就还要好喝时,才发现自己竟忘了顺手再偷个杯子来。她懊恼片刻,又立刻想出了别的法子,那就是,提着酒壶灌!
这事她做起来自然顺手,可当她豪饮了一口酒后用袖子擦嘴之际,却忽然感到头顶上方一暗。她纳闷地抬头,只见一陌生男子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莫忧一惊,然后又想笑。不因其他,只因那人的神情实在是太可笑了。若不是莫忧刚将嘴里的咽下,她非得喷他一身不可。
那人紧抿着双唇,神情肃穆还略带惊恐。莫忧没看错,那的的确确是惊恐。这年头,竟然还有看到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也觉得惊恐的人!
她胡乱抹了把嘴角的酒,将酒壶举过头顶递至那人面前,“你要么?”
没有感谢,没有说话,那人呆愣在原地,他似乎更惊恐了。
莫忧向来好客,虽然她不是这里的主,眼前这人也不是她的客,但她还是伸手拍拍身侧矮阶上的一处空地,“坐吧。”
犹豫再三后,陌生男子还是挨着莫忧坐下,先前惊恐的神情也退去,只剩满脸傲慢令莫忧堪忧不已,不是又来了个深藏不露的公子哥吧。
“你叫什么名字?”傲慢公子哥问。
莫忧蔑视着他,嘴巴都懒得张,“你先说。”
“你说我就说。”
“你不说我就不说。”
最后,二人僵持不下,所以谁也没说成。从到底应该谁先报上名一直到来这里做什么,没有一人妥协愿意先说。莫忧和他争得不耐烦了,“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这有什么好争执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来参加司邑……你是来参加王爷的婚宴的。”
傲慢公子哥似乎为莫忧的猜测而感到得意,仿佛他终于占了上峰,“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莫忧打量起身边这人,“你不是也来偷东西的吧?看着不像啊。”
“哼,我又不是这里的奴才,岂会做偷鸡摸狗之事!”
莫忧看着自己的侍女装扮,脑中有一刻滞顿。
他是在瞧不起我吗?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是来找人的。”
才被鄙视过的莫忧语气中带刺,神情古怪,“你?来谦王府找人?找谁?”
“我可没说是在谦王府,我是来烨城找人的,而我找的人……”他忽然侧头嫌弃地看了眼被莫忧弃掷地上的空酒壶,目光在莫忧身上稍作停留便迫不及待地移开,“是个端庄贤淑,德才兼备的奇女子。”
奇女子,莫忧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南杏。要不是知道端庄贤淑,德才兼备这两个词不完全适合南杏,莫忧差一点就真的以为这是在说她。
“那你找到了么?”
“没有。”傲慢公子哥斜视着莫忧,好像什么事令他颇伤神,“但是,你很香。”
嗯,他没找到人。嗯,她很香。
莫忧觉得这人简直是有毛病!
他想法实在太天马行空,她快跟不上了,他说他没找到人,然后就说自己很香,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轻薄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莫忧还没来得及开口教训他出言调戏,他竟微微俯身向她靠近,几乎埋首于她的颈间,深吸了口气,“酒味重,但还是很香。”
莫忧吃遍天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吃亏。所以就算惊愕于此人的举动,她此时也不觉羞怯,而是想,被调戏了,自然要讨回来!
“那你再闻闻,我是哪里香呢?”莫忧向他靠近,用肩膀撞他一下,他却不似先前主动,嫌恶地倾身避开。
如此自讨没趣的事莫忧却乐在其中,因为,他越拒斥,莫忧就越高兴。
终于,莫忧调戏成功,逼得他面色越发深沉,后来连招呼都没打就拂袖离去。
他前脚刚走,十风便闪身出现在莫忧身后,吓得她直拍胸脯低咒其幽魂般走路没声。
十风仍恭敬地低着头,语气却让人听着像质问,“莫忧小姐认识他?”
莫忧耸耸肩,“王爷的宾客我怎么会认识,就是随便聊了几句而已。哎,你别离我这么近,我已经容忍司邑青派你监视我了,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眼不见心不烦。”
十风持剑向她行了一礼:“十风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
有什么事比有酒宴不能去更可惜,那就是放走了一个傲慢贵公子,的银子;还有什么事比放走一个傲慢贵公子的银子更让莫忧捶胸顿足,那就是留在谦王府。
王府比莫忧想象中的还要大许多,她在王府中的僻静处转悠了约两个时辰,天色才暗了下来,也就是说,若她此时离开,司邑青也无话可说,更不会怀疑她早就因发现书房里藏着的东西而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莫忧心境不由得轻快起来,低头匆匆地向府门外走去,以防遇着宇文谨冉或李弘誉这些认识的人。她自认为酒量不错,方才虽喝了些酒却并无醉意,低着头步履却越发轻快。
可是自己身上的酒气未散,一股更加浓烈的酒气又向她袭来。莫忧一时间避让不及,蒙头就撞上一人,登时被撞得七荤八素跌坐在地上。那醉酒之人却还好好的站着,身旁的两个仆从惶恐的搀扶住他:“太子殿下当心!”
太子!莫忧听了这两字就想方才还不如被他一头撞死!
先是司邑青扰得她心绪不宁,后又遇上个周身贵气出言轻薄的登徒子,现在再来个色魔太子,莫忧凄凉地暗叹,半年没遇到大事,敢情是全都存到今天了!
“扑通”一声,莫忧直直跪在地上,膝头磕得生疼也只能咬牙忍住。她双手撑地,伏在地上磕了头也不敢将头抬起,只带着哭腔道:“奴婢知错!太子殿下饶命!”然后又磕了几个头,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事往好处想就是,还好太子没鞭子,不然她又要挨抽。往坏处想便是,这就是名震天下,连年近四十的老女人都不放过的色魔太子!十风,你在哪里?救命!
一双金丝绣边的靴子印入她眼中,靴子上的缂丝纹路华贵雍容,莫忧将头更低了些,头顶传来醉意朦胧的命令:“抬起头来。”
莫忧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抬起头。只见太子美得略显阴柔的面容带着颊红,一双凤眼酒后迷离。
宇文谨欣甩开想要扶着他的人,纤指挑起莫忧的下巴:“你说你知错?那说说,你知什么错?”
莫忧见他真是醉得不轻,连忙老实回答:“是奴婢不长眼,冲撞了太子殿下,奴婢知错。”
“哦,原来是冲撞了太子。”宇文谨欣似乎顿时明了,点点头,转身意欲离去。
可莫忧刚松一口气,他却停下又看着她怪声怪气:“没想到,谦王府一个小小女奴竟也生得这般可人。”
莫忧顿时哭笑不得,以前和南杏在一起时,鲜少有人这样夸过她,今天终于有了,可怎么都让她觉得不是好事。现在她只能寄托于太子偏爱丑女的传言,祈求他能放了自己。
“美人,来,别跪了。今晚本太子就向邑青要了你,你就同本太子回去吧。”宇文谨冉说着竟作势要来扶她!
这回不用假装害怕,莫忧是真的战战兢兢了。她一边畏畏缩缩地站起身,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做,该怎么说才能逃脱目前的困境。
“十风参见太子殿下。”
莫忧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