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长歌·裂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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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长歌·裂姝-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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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止尽的长廊终于到了头,莫忧被藏在尽头阴暗处的南杏猛地扯住步子。由于顿势太猛,她一个趔趄便往地上栽去。南杏上前扶着她,刚站稳,便拉着她就又开始奔逃起来。
  南杏藏在拐角阴暗处,身后的人都没发现她。
  可在穿过后院时莫忧万分不解,因为,南杏停了下来。莫忧清楚,虽然一时甩掉了那些人,但是只要没出楚府,她们总会被抓住。她想要催南杏快些逃命,南杏却急急地跑到后院的井口边。她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喝水吗?!
  站在院中突兀的井口边,莫忧埋头看向井中。
  无月的夜色下,井水就像是黑色的墨汁,黑得让人发寒发颤。楚钰伶娇小的身子浸在这渗人的墨中,双手紧紧抱着木桶,仰着头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洪水淹不住惊恐。楚钰伶不敢哭出声,就那样仰头看着她,带着满满的乞求,深深的惧意,看着她。
  南杏一把将她从井边拉开,不让她再看。随后极快地脱下自己的鞋子,扔在井边,从头到尾未说一句解释的话。然后又拉着她向生路奔去。莫忧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南杏从狗洞推了出去,随后她也跟着爬出了洞口。
  南杏脸色阴森,看着莫忧一脸泪痕呆滞的模样,喘息不止地怒瞪着她,切齿地将每个字咬得极为清晰,一字一句就这样锐利地穿刺进莫忧的耳朵。
  “哭什么!他们要找的是楚钰伶!该死的,本就是她!”
  夜空黑得好似井中的墨,浓得化不开,抹不去,沉沉的一片铺天盖地压下来,让人难寻出路。莫忧止住了哭,呆呆望向南杏,觉得眼前的人可怕极了!
  身后火光冲天,奔逃的步子伴着沉重的喘息,依稀还能听到身后楚家焚烧时屋宇崩离坍析的声音,火光照亮天际,声音隐隐约约,让莫忧不敢回头。南杏死死地掐着她的手,指甲陷进她的掌心,掐的她已经失去知觉。莫忧看着南杏跑在前面的身影,她披散的头发时不时的抽在自己脸上,她脚上的另一只鞋子也已经不知落在何处,步子却没有慢下丝毫。
  慌乱中,莫忧亦死死地掐着她,不敢再松开,亦不愿再松开。
  她们身后火光冲天,她们前路却黯然无光。
  那是属于她们的逃亡夜。
  大德十五年,芸姜国上下人心惶惶,同年十月,承帝宇文琨颁榜昭告天下:
  皇恩浩荡,羽岭夷定,邱水汤汤,芸姜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昔宏骑将军楚允,有负皇恩,于黎州、青徐、广临屯兵十万,西联钺殷,欲撼大德之社稷,置芸姜于水火,纵天帝仁德,难恕其咎。今于青徐生擒,允悍不降,就地诛之。芸姜繁盛,千秋不止。
  皇榜一出,人们无不对承帝歌功颂德,仿佛他先前的残暴不曾有过。
  百姓总是安于当下,而当下的芸姜,役事终消,举国欢腾。
  莫忧庆幸,井水切骨浸肤的阴寒并没有折磨楚钰伶太久,她甚至没有熬到天亮,就连同那只鞋子被发现,正在营中历练的楚朝文也没能逃过此劫。
  直至多年后,人们闲话完当年战功赫赫的宏骑将军后,都会以同一句话来结尾:任他叱咤朝野又怎样,终究还不是逃不过一夜之间满门尽灭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4·少不知愁 嬉数斑鸠

  第二天一大早,莫忧还没睡醒,就又被南杏提了起来。她极为恼火地把莫忧塞进轿子,自己也坐了进来。经这么一折腾,莫忧没了睡意,一路上开始自顾自地撩起帘子看风景。
  七年前离开烨城时,莫忧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回这里。这里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只有无尽的冷漠。烨城以其繁盛闻名天下,可这里对于莫忧而言,只剩冷漠,就如七年前的那夜,夫人临死前带着的笑意一般。
  可即便是这样,莫忧也坚信自己照样能活得很好。
  一直到她们到烨城两个月后,莫忧的脚伤才完全好起来。养伤的时候,日子过得最为闲适,除了南杏老是让莫忧把她找来的那些诗集词本看完。《清风卷》《皓月集》,还有些花啊水啊的卷章,美其名曰,修身养性。莫忧撇撇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她没事就吃点点心,有机会就听霖姐唱曲儿,霖姐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是勾了好多富贵闲人的魂儿;她也会拄着拐杖出门逛逛,当年楚家本意遮丑,从不向外人提及有她这样一个私生女,如今反过来倒让她捡个便宜,现今烨城中根本无人知道曾今有她的存在。
  莫忧跛着脚撞上一人,赔了不是就到手了几天的第二个荷包。待那人发现荷包不见了想追时,莫忧又躲在一辆马车后躲过一劫。总之,她还是比较幸运的。
  有时南杏也会陪她逛街市,但她更多的时候是待在月满楼里寻下一个苦主捞银子,毕竟,衣食住行她们极少亏待自己,而不管做什么,银子都是少不了的。
  月满楼是烨城最大的酒楼,美酒佳酿、玉食粉糕自然是别处比不得的,而它最大的特色却不是这些。月满楼极大,一楼是供客人吃食听曲的,大堂正中的莲花柱台上,霖姐兴致来了,便上去奏几首。不似其他风尘之地,月满楼的只有寥寥几个歌女,姿色绝佳但都只是唱歌给客人助兴,而霖姐,是月满楼楼主杜月麟的妻子。二楼设有雅座,每一间都隔开来,间内摆设淡雅,亦不缺素兰香草,可供客人饮茶谈天时观赏之用。
  如此好去处,自然不乏富贵人士,而在这愁攘的皇城中,不少王公贵族也愿意在这里寻觅一片清净之所。看上那里的当然不止王宫贵族,还有莫忧和南杏。只因往来月满楼的宾客中,顺手摸来的汗巾,都是上呈料子。
  不过因为脚伤的缘故,莫忧一直都游手好闲地四处耍乐,去有钱人出没的地方找银子这事一直都是南杏在忙。
  脚伤好后,当南杏第八次带莫忧去月满楼时,她坐在凳子第八次怀疑地问:“你是把知州府的金窟掏空了么?”
  这里不是普通酒楼,,来一次可得花不少银子。
  南杏看也没看她一眼,自顾地点了菜,第八次答道:“你若不喜欢,下次不带你来便是。”
  “喜欢!喜欢!”莫忧忙答道,就怕她真的说到做到。莫忧心里明白,南杏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月满楼的东西,所以才常带她来。
  霖姐在远处看见莫忧朝着南杏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笑着朝她们走来,还一边问:“不知道莫小姐今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啊?”
  莫忧转头想了想,思索得甚为仔细:“我也不知道,霖姐,谁让你这里的东西都太好吃了。”
  霖姐摇头笑看着她,南杏清冷的面容也展露一丝笑意。莫忧微恼,明明是她夸别人,自己倒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霖姐走过来在她们身边坐下,在等着上菜的当口和她们闲聊起来。都是些杂琐事儿,三人却聊得投机。比如月满楼的厨子又想出了新花样,今后莫忧更有口福了;楼中的歌女玉珍和善禾昨天因为客人打赏的玉簪子吵了一架,到今天还没和对方说一句话;还有天帝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才到,街市上已经开始有卖河灯的摊子了。
  霖姐本叫林霖,不过因着其泼洒不拘小节的性子,来月满楼的客人无论老少都称她一声霖姐。莫忧和霖姐极聊得来,但细说起来还是南杏先认识她的。这两个月来,就连莫忧都快成这里的常客了,更别说南杏,又因为难得都是女子,一来二去,她们也就越聊越投缘了。
  不过,她们明着对霖姐说是来烨城寻亲,暗着就在烨城四处,包括月满楼广寻金主。
  三人说的兴起,莫忧更是因为霖姐的笑话呵呵笑趴在桌上。
  这时,有一女子迈着清浅的步子踏上大堂正中的莲花台。渐渐地,些微喧闹的大堂沉静下来。那个叫玉珍的女子着一身浅粉罗裙,衬得面容娇柔,宛若桃花。只见她抚着琴轻婉地唱起歌,曲调却不堪明朗:
  少时不知愁,青梅嬉数斑鸠。
  云追月,月含羞,千家同啁啾。
  东风和。玉面绫罗两相看,情开两岸。
  若许群芳傲然冬,桃李共春红。
  顾盼从何忧,长听一叶清秋。
  莺歌语,语不休,莫叹锁深幽。
  咫尺尽。素手细挑灯花瘦,蓦然凉透。
  道是无悔终成痴,一夜盼白头。
  …………
  歌声迂回婉转,浅吟低唱,听得让人有些晃神。
  莫忧记得,这还是青徐传唱开来的曲子,因为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听过。
  一夜盼白头。娘的歌声好似在她耳畔响起,一夜盼白头,盼白头……
  娘唱着唱着停了下来,看着她,笑着问道:“你笑什么?”
  她把玩着右耳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又是不解又是好笑的答道:“是谁那么傻呀,竟然想着一个晚上头发就白掉。”
  娘笑得眉眼弯弯,坐着搂着她,头搁在她肩头抱着她摇啊摇。又揉揉她的头发,将其揉得更乱了,见她有些恼了,才道:“那我的莫忧可得把自己的头发看好了,莫让人取笑了去。” 
  瞬间涌进脑海的回忆让莫忧一时出了神,南杏淡扫一眼莲花台上粉装可人的玉珍,把她最爱吃的糕点往前挪了挪,莫忧马上回过神来,吃着糕点又和她们调笑起来。
  她们三人说到有趣的事正笑得开心,忽地被邻桌传来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一四十开外的男子应是喝醉了,红脸拍着桌子含糊地叫嚷着:“停停停!怎么今天老唱些幽幽怨怨的曲儿,老子刚休了那只母老虎,给我唱首高兴点儿的!”
  玉珍被他吓得怯怯的,不敢再唱。楼主杜月麟从二楼走下来,打算过来劝劝。谁知霖姐已先他一步起身来到那男子跟前:“还望这位客官见谅,这三个月来一直听闻皇上龙体欠恙,昨日更是病重,月满楼自是不能再唱些个欢欢喜喜的曲子,那可是大不敬啊。”
  男子听了,虽带着酒气,但还存着几分理智,张了张嘴也只好红着脸埋头只顾喝酒。
  莫忧和南杏见没起冲突,于是继续安安心心地干正事,吃东西。这时从楼道边传来一个声音。
  “霖姐,你这可就不对了,你这番一说,说得好似皇上……”说到这里便一顿,然后那人略带调笑地看着霖姐,不再言语。只是他未说完的话却在那一刻让在座的所有人背脊冒冷汗。
  霖姐原地站着,方想起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后怕地抿了一下泛白的唇,望着站在二楼和一楼之间的那名男子。
  莫忧和南杏也看去。那人约摸二十三四,身上是暗绿的缂丝面料,周身贵气逼人,一双朗目暗含笑意,面带着捉弄人后得意的神情。举止间掩不住的风流,莫忧一看便知这人非富即贵。得知他只是唬唬人后,霖姐这才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其他客人吃好喝好,有些厌烦地看了看那人,不再理他。
  而莫忧则偷偷地,贼溜溜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他腰间的那块翡色玉佩轻轻晃动,这让她想起来,自己的脚已经好了,该试试身手有没有退步了。
  正激动地想起身,南杏拉着她的手臂止住她,这让她很不解。南杏身子向她微微倾侧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早就动手了,哪知那人身手极好,倒还将我羞辱了一顿。”说后,还向那人投去不悦的一瞥。
  莫忧感到很吃惊,倒不是因为南杏被抓个现行,反正又不是第一二次了,她吃惊的是,那人竟然没有抓南杏去见官。虽然见官后只是一顿刑罚,她们都受过,也都受得住,但他这样的举措也实在不似正常人。难道他享受的是羞辱人的过程?
  她同南杏一起也是不悦地看向那个衣着锦丽的男子,结果竟看见他正堂而皇之向她们走来。这让她们都感到不安,莫忧暗忖,与其被羞辱,还不如去见官呢,不过最好当然还是溜之大吉。再看南杏,莫忧已经做好拉着她逃遁的准备了。
  “这么巧啊南小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说着,那男子竟然坐到了她们这一桌来!霖姐已经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满堂宾客大多也该吃吃该喝喝,除了几个肥头腻耳的人色迷迷直愣愣地盯着南杏看,就再没人看向这边。于是,她们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子干瞪眼,确切的说,是她和南杏干瞪着他。他倒好,也不管她们怎么瞪,就开始吃起她们的饭菜!
  莫忧微恼,更狠地瞪着他,就连平时护食没那么心切的南杏也是如此,可见他有多可恨。
  见她和南杏一言不发,男子奇怪地来回将她们打量了一番。
  “南小姐,这是你妹妹吗?和你不怎么像呢。”
  莫忧怒了,很明显吗?!她知道自己没有南杏长的好看,所以,她更要瞪死这个人!
  “上次你说金镶玉俗不可耐,不知这次的这块玉佩你觉得怎么样?你若不喜欢,我再从家中寻别的来。”
  莫忧觉得眼睛瞪得有些酸了,可她发觉南杏似乎一点都不累,瞪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怎么不说话?看来还是不行。没事,我再换便是。”
  南杏的眉毛皱了皱。
  “你常来这里吗?其实我也常同友人一起来,以前也没怎么留意你,要不是那天看你身手实在……”
  南杏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要不你拜我为师吧,我不会嫌弃的。”
  南杏的眉毛都纠到一块儿去了。
  “看你是女子,就以茶代酒,给我敬杯茶吧。”
  终于,南杏噌地站了起来,手中握着茶杯,像是极力忍住不把它朝那纨绔子弟扔过去。
  “就敬个茶而已,坐着就行。”这人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是一副讨打的样子!
  莫忧高兴了,泼东西嘛,以前她最在行了。于是她也端了一杯茶,噌地站起来,就等着南杏先动手她再凑热闹。那男子看了看她们的架势,还是笑,笑完了,又想要开口。他刚欲说话,另一人的声音传来。
  “你原是到这儿来了,楼上哪里又让你不顺了吗?”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子,星目剑眉,面如美玉,嘴角暗含笑意。他身旁还站着几人,人人都是掩不住的贵气。即使是在富贵云集的月满楼,他们还是显得不一般。
  “那是当然,全是男人,哪有在这儿陪美人好。”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朝莫忧和南杏看过来,然后,然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即便是素纱白裙,亦美不可方物的南杏身上。
  莫忧抓着桌角的手发抖,心中咆哮,简直太过分了!本姑娘虽不是倾国倾城貌,但好歹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啊!你们这样是什么意思?!
  她正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合适,就在对面射来的众多目光中发现一丝异常。
  还是刚才说话的人,他忽地把视线从南杏身上移开,淡淡地看着她,然后朝她轻颔首,谦谦有礼地笑。莫忧一愕,方才的怒气顿时没了,却并没有因为有人慧眼识珠而高兴,反而感到一丝别扭。他明明是笑着的,她却从那一双深邃幽暗的眸中看到一丝莫名其妙的探寻,这让莫忧浑身都不舒服,不禁想朝南杏身后躲。但她没有那样做,而是立刻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低眉颔首,甚是有礼地回以一笑,然后转过头,就当看不到这人。
  而她心中所想的是,这种人,还是让南杏来对付吧。
  不过南杏似乎没那个兴致,拉着她转身欲走,那个惹得莫忧不自在的人叫住她们:“今日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不如请两位姑娘和我们同桌一饮,不知可愿赏脸?”
作者有话要说:  

  ☆、5·相邀

  莫忧头脑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可在她眼中向来头脑清醒得一塌糊涂,冰雪得绝顶聪明的南杏好像晕得比她还厉害。南杏凝视着邀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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