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5·相邀
莫忧头脑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可在她眼中向来头脑清醒得一塌糊涂,冰雪得绝顶聪明的南杏好像晕得比她还厉害。南杏凝视着邀约之人,无所谓地笑了笑,带着些清冷的味道。朱唇轻启。
“好。”
事后许久,莫忧仍毫无理由地觉得,较之那个抢她饭菜的男子,南杏其实更讨厌这个人。
但当南杏答应下来要和他们同桌时,莫忧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呆住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被南杏拉着就到了二楼,直到她在一桌看得人两眼泛光的山珍海味前坐下,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间素净简单的雅舍,名清风阁。窗外正对的是如镜的一片湖,窗边摆着两株兰草,清丽脱俗。刚才的一众人在楼下就告辞去了大半,现在房中只剩她和南杏,方才差点儿被泼了茶的于公子,和刚才邀她们同饮的秦公子,还有一位李姓公子。
莫忧一见那桌吃的,简直和她们方才点的相去甚远,于是当即就什么都抛开了。
还不住劝冷着脸的南杏,既是萍水相逢,不过交个朋友嘛,不过吃个饭嘛。
刚开始,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南杏一句话不说,她也不好意思动筷子。秦公子和李公子若无其事的对饮,于公子就喝点儿酒,吃点儿东西,谁也不理。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于公子才开始在四人之间找些话头聊起来。
“以前在这里都没见过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烨城的?来这里做什么?”他一开口就连问道,秦李二人也停下来听她们回答。
这种千篇一律的问题南杏早有准备:“小女子来烨城寻亲,路上结识了莫忧,得知她也举目无亲,就邀她与我同行,以为到了烨城会有办法安置她。不料烨城实在太大,又事隔多年,也就至今还没寻到亲人,所以只能一边寻一边打发时间。”
莫忧不禁疑惑,不知道南杏今天是怎么了。以前没来烨城时,她们虽然也用寻亲的戏码,但说的都是她们是亲亲两姐妹,怎么今天就变样了?
“不知南小姐所寻之人姓甚名谁,说不定我们也能略尽绵力帮帮你。”秦公子浅尝一口茶,将杯子轻轻搁下,虽然问的是南杏,可他的眼睛却一直未离开过莫忧。
莫忧一装到底,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南杏被问得顿了顿,却依旧面部改色:“我也不知道,家母去得太急没来得及告知我,我只知道是在烨城。不过反正盘缠带够了,我倒也不急。”
于公子听到“盘缠”二字,看着南杏笑得有点得意,接着问:“既然是来寻亲,信物总是有的吧?不妨给我们瞧瞧。”
南杏很是平静地转过头,向莫忧索要:“我们的东西呢?”
莫忧默契地接过她的话,答道:“当然是在客栈啊,难不成还要每天带在身上,丢了怎么办?”
听她说完,南杏便向其他三人略带歉意地道谢。于公子和秦李二人也只好作罢。那位李公子看着南杏朝他微微一笑,倾城之姿撩动人心,脸颊瞬间泛起红晕。莫忧强忍住笑在桌子地下踢南杏一脚。南杏也踢回一脚,然后脸上无波无澜的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芙蓉肉。
之后他们五人这也聊那也聊,慢慢的,一顿饭吃下来,莫忧倒觉得那三个贵公子模样的人也都算是有趣,虽然于公子一副浪荡子弟模样开始时有点让人不悦。李公子有一副好心肠但好似为人较内敛,拢共加起来也没说多少话。无非是“烨城龙蛇混杂,两位姑娘定要小心才好。”和“要是有什么麻烦,到这里来找我……我们便是。”之类的客套话。只有那个姓秦的例外,他虽温文有礼,却让莫忧没来由地不自在。
他们五人一直从未时谈天说地的聊到临近申时,另外三人对于莫忧和南杏瞎编的轶闻趣事很是好奇,他们也聊得很开心,临到分开该各自打道回府时,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方回到客栈,莫忧就有些激动地拉着南杏在床沿坐下,眉飞色舞起来:“我看今天那三人好像身家都不错,人也好,你看于公子,你偷他东西他也不计较,交上这样的朋友,以后我们就有好日子了!”
“知道了,那我还得努力些,多攒点钱去满月楼。不过你就别再去那里了。”南杏认真说道。
“为什么我不能去?”莫忧觉得很无辜,今天她明明什么都做的很好啊。
“当然是怕你有一不小心开罪人家。今天我可看到了,那一众人看着我们这边时,你都想掀桌子了。”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下次让我去,让我去嘛。”
“……”
“不让我去也行,记得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就好。反正那里也不好玩,唱的曲儿也不好听。对了,别忘了代我向霖姐问好。”
“好了好了,快收拾一下睡吧,别烦我。明日我可还要早起。”
“嗯,你好好休息啊。”
脚伤痊愈后的日子对莫忧而言就真的是逍遥自在了,她没事就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在客栈胡扒几口饭就去逛街市,活动手脚。经过多年的磨练,她和南杏的神通妙手已经很久没被人当场捉住过。可她不禁想起那个于公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南杏总是做什么都比她厉害,却还是栽在于公子手上,那么他应该只是看似纨绔无用,实则嘛,还是别打他东西的主意。
莫忧从一个身材臃肿的胖老爷身边走过,灵巧地绕过他身边的几个仆从,连肩也未擦着就顺走了他的钱袋。她悄悄掂了掂沉沉的钱袋,心满意足地离去。
在一家破败的院落前停下她停下脚步,院门已经被人踹得只怕是再也不能当门使了。里面传来一个孩童嘤嘤咽咽的哭声。
“娘,刚才那些人为什么那么凶,他们为什么要打爹?”
“冬儿乖,听娘话,没事了,他们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不哭,咳咳,爹没事,没事。爹再也不赌了。咳咳……不哭了……”
莫忧从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揣进自己怀里,想了想又觉吃亏,便干脆又从袋中取走一半银两。然后将袋口扎紧,奋力往院中一抛。钱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不偏不倚地刚好落在院中带伤男子头上,把他砸了个正着。只听惨叫一声后便没了声响,莫忧为自己的身手骄傲不已,猜他应是晕过去了。
她甚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样才叫重伤嘛。然后她带着自己“赚”来的酬劳,兴高采烈哼着小调,又向繁华地段走去。懒得管身后那残破院落中又喜又悲的哭喊。
今日烨城的集市格外热闹,好像要过节似的。莫忧随手抓过一人询问才知,原来今天就是天嘉节,天帝的生辰。人们今天都出门来到街上挑自己最满意的风筝,在上面写上今年的愿景,再找一片空地把它放飞起来,要是被天帝看到了,说不定赶上心情正好,升官发财就指日可待了。
其实前几天莫忧就惦记着了,出门前还和南杏说过,结果不知怎的把这事给忘了。她恼火地敲敲自己的脑袋,然后立刻扎进人群,急着去抢最漂亮的风筝。平日里她觉得这街市挺宽敞的啊,今天竟然被挤得一会儿就在原地转几个圈,一会儿又在原地转几个圈。好几次,她的鞋都差点儿被挤掉。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些人有那么大的力气呢,而且个个身手敏捷得让她瞠目。
她好不容易挤到一个摊子前,仔细一看,人家已经买完开始收摊了;又挤到一个摊子前,还是卖完了;再挤到一个摊子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定睛一看,人家是卖河灯的……莫忧真想一脚丫踢翻摊子,河灯不是晚上才放吗?这么早摆出来作甚?!
算了,看来今年她是没那个好命。于是,莫忧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明明早就已经没有风筝卖了,人们却偏偏要在拥挤中你侬我侬不愿离去。莫忧仰天长叹,感慨着他们大概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还要在这儿死命的挤。
莫忧一个人慢慢悠悠地闲晃在路上,寻思着找点什么乐子打发时间。老远的一个眼熟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莫忧立刻转过身想避开,可立即又觉得自己躲得毫无道理。于是她自问,这时候南杏会怎么办。得到答案后,她器宇轩昂地转过身,用手背将垂在肩旁的头发抛至身后,盈盈笑着朝那身影走去。
“你怎么才来,风筝都已经卖完了。”莫忧走到秦公子跟前,幸灾乐祸地挖苦这个和她一样慢手慢脚的人,原来还是有人和她一样惨。不对,他肯定比她惨,出客栈时,南杏说不信她能办好这事儿,要自己去买过节用的东西,这时候应该早就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了。
但也有可能大户人家早就准备好了,想到这里,莫忧觉得还是自己更惨。
秦公子站在一辆裘顶马车旁,似是在等谁,听到这话显得有点吃惊,表情奇怪地看着她。莫忧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他们又不熟,那话显得太亲昵了。没办法,话都已经出口了,莫忧只好冲他温婉的笑啊笑。秦公子也朝她回以温润一笑,就像上次一样的温和有礼,令莫忧的尴尬之感顿时减轻不少。
“看来莫姑娘也晚了,今年的愿望怕是许不上了。”他仍是谦谦儒雅的笑着,好像他就不用费心似的。也是,其实就风筝而已,没有可以自己做,花不了多少时间,至于他,只要肯多花点银两,很容易就可以从别人手中买到。
“我不急,反正愿望每年都一样,去年已经许过了,还有前年,前前年,前前前……。”幸亏她及时的住了嘴,不然就在这谦谦公子面前失了面子,丢了仪态。
“那在下预祝姑娘早日得偿所愿。”秦公子说着向她作了一揖。这着实让莫忧有些不悦,她从那字里行间听到的不是真诚的祝愿,倒像是幸灾乐祸?莫忧越想越气,他这分明就是在嘲笑她嘛,笑她每年愿望一样却没能实现!
“那就多谢秦公子了。”她竭力维持着脸上的明媚。南杏虽然从不承认她聪明,却也从未说过她蠢,她怎么也得对得起南杏吧。
秦公子还欲说话,这时一玄衣男子走到了他身旁。
那人身形俊伟,眉目刚毅,走起路来步履生风。但因他们二人一个顾着虚伪地媚笑,一个顾着诡异地取笑,所以一直到他走到近处二人才发觉。玄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莫忧一眼,然后不屑地转开头,面带阴抑之色,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不过莫忧觉得他应该是不高兴。秦公子向那人点了点头,再向莫忧道别,便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车夫放下珠玉帘子转身扬鞭,这时秦公子抬手示意他等一会。莫忧站在一旁,只见秦公子修长的手指轻挑珠帘,还听见帘珠相撞的细碎声音。珠帘遮掩下,她只看见秦公子魅惑的半张脸,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更让她浑身不自在,觉得这人讨厌得紧。
秦公子温柔如水的声音从珠帘内传来:“请莫姑娘回去转告南小姐一声,她上次给我信物后我已让人去查,只要人还在烨城,不需多久就定会有线索了。”
信物?莫忧一愣,没明白过来那是何物。转瞬,她就想起那是寻亲信物,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以,更不知所措。她以为被问起信物时,南杏会说在客栈被偷了或其它的什么借口,万万没想到她竟会真的拿个信物出来。秦公子见莫忧呆愣地站着不说话,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满意地放下帘子,让车夫赶马离去。
莫忧仍只是站在原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开始往客栈走。
作者有话要说:
☆、6·灯会
回到到客栈的时候,莫忧抬脚刚要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人撞得差点仰面倒在地上。她踉跄着向后倒退好几步才站稳,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火大。刚站稳,她就打算今天要偷得这人鞋底儿都不剩。
可仔细将那人看清楚了,莫忧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顿时讨好谄媚地凑上前。
于公子因着这一撞停下了往外冲的步子,他皱着眉狠瞪了莫忧一眼,好像很是生气,然后无视莫忧笑得摇风摆柳,一甩袖子头也没回的走了。
莫忧气结,明明是他撞了人好不好?她都没生气,这人倒好,还给她脸色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赖?!
回到房中,莫忧一个人生闷气,坐着一言不语,心想今天本是天嘉节,怎么就那么多事不顺心。
南杏一人静静地站在窗边,显得比她还安静,静得好似一幅画,连呼吸都已隐去。莫忧见她似乎打算今天就这样站过去,只好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她竟没有发觉,只是抬着头,目光悠远地看向窗外那片澄澈碧云天。
莫忧顺着她的目光也向窗外看去。
今日天气极好,太阳悬在天上,却不晒人。阵阵清风吹得天边的云懒懒地飘着,也吹得天上的风筝飞得很是快活。天上有好多风筝,各式各样,红蓝绿紫,高高低低,像是在较劲,又像是无所谓的在看下面的芸芸众生。
忽然,她看见长龙般的一只风筝在一众燕子蜻蜓中极为扎眼,不禁暗惊,烨城的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这条长龙,岂是一般人放得的?可等她仔细瞧清楚了,才知是自己眼拙,那明明就是一只蜈蚣,竟然认成了龙。
不过在她眼里,这龙和虫,本就是一样的。
就算不一样,她也更喜欢虫一点。
南杏问她,人在地上看风筝是这样的景象,那风筝在天上看人,是什么样呢。
她不知作何回答,并且越发觉得南杏有事瞒着她,难道是和自己有关?她不愿继续想下去,这几年来,无论是对南杏还是对自己,她都说自己和楚家已经毫无瓜葛。父亲,母亲,兄弟姊妹,楚家什么都没有给过她,她不过在楚家当过陪读丫环,而且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这个陪读丫环的存在。
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风筝,莫忧忽地起正事。摇了摇南杏的肩膀问:“风筝呢?”
南杏这才回过神来,收起空洞的神情,转头看着她道:“忘了。”
莫忧定睛看了南杏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她不是在说谎。风筝五彩斑斓地装点着天空,莫忧再次仰头望向那片无声的喧嚣,暗忖,今天……不像是个好日子。
莫忧心中一阵可惜,可再看看南杏,又想到于公子,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极洒脱地道:“今天我也真是背,去时竟然已经卖光了。既然没风筝就算了,不过今天晚上我们可要好好地玩儿一回。都好多年没在烨城过天嘉节了,想想都高兴。”
南杏终于被她说得来了精神:“那快些吃了东西,我们早点去逛夜市赏灯吧。”
提起要出去玩,莫忧吃起饭来也感觉是有滋有味,一吃完饭就开始收拾自己,谁想这段日子过得太逍遥,人也,嗯,丰腴了些。她只好忍痛割爱把她最最喜爱的蝴蝶簪强行插在了南杏实在太过素雅的矮髻上。
她说,好东西就得用在好地方嘛。可惜南杏不领情,满脸不情愿,在她的再三阻挠下,才勉强没将蝴蝶簪取下。
正如多年前莫忧见过的那样,今晚的灯市依旧人山人海。家家户户都出门来放河灯,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尚未嫁娶的男男女女若有了意中人,会在今晚相会赏灯,狠狠郎情妾意一番。若没有意中人,那就会看到在河边,妙龄女子们带着各式各样绝不重样的鸳鸯灯,大家一起在锦河放灯,然后男子再去寻灯,每人从河中捞起一盏灯。女子见到男子手上拿着自己的灯,若是看不上那男子,便可由他去,反正也无人知晓,找个借口说没看到谁拿着自己的灯就可以;但要是对那人心仪,就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