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长歌·裂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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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长歌·裂姝-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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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的龙涎珠,一样的银绳,我不说,没有人能发现我恍惚间将我的珠子错给了皇兄。明明是两个不同的锦囊,蕙姨还叮嘱过我,可我就是弄错了。
  我至今都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要撒谎,兴许为了掩饰这种小事都做能错的丢脸,兴许是怕再把珠子换回来会让皇兄更加觉得我处事不够谨慎,那么我将更加不够资格。
  兴许……我只是想做一件错事。
  我一如既往的在皇兄面前说她的坏话,不够君子,却一直是我最心安理得的小人之举。皇兄被我叨念得有些恼了,忽地问:“你想让我把她赶回芸姜?”
  我听得出来他言语间的微恼,也明白他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可我依旧被问住,愣了半天说不出话。
  我想起那天傍晚的矮阶,天边云霞未现,她满身酒气,疯疯癫癫地祝我早日寻到要寻之人。还有宇文谨欣掳走她的那一晚,锦瑟揪着我的衣襟,说我害了她。
  我终究还是有愧于她,只好摇了摇头,对皇兄道:“不,我从未这样想过。”
  那时,我曾经想过她若真成了皇兄的妃子,我一定要在封妃大典上让她下不了台,我不会给她任何皇兄的妃子应得的礼遇,我会告诉她,她不过是芸姜罪臣的私生女,出身卑微,学识浅薄,瀚海中一颗卑微的星,配不上我越殷的炎炎明日。
  我甚至想好了封妃大典上让她难堪的说辞。
  可皇兄的一句话让我醒悟,我还是接受她的。她不配我以礼相待,但皇兄会敬她,爱她,而我,会一边看不起她,一边默认她可能会成为我皇嫂的事实。
  那时我是接受她的,尽管自从迷叶林狩猎以后,她的一颦一笑都日渐让我觉得可怕。
  我可以容忍她和皇兄在一起,只要她一心一意地对皇兄。
  曾几何时,我还以为她对皇兄一心一意是理所当然的,直到她去了长林。
  刚得到楚朝文中毒的消息时我很担心,她没心没肺整天嘻嘻哈哈,但要是楚朝文真的性命不保,她该怎么办?她在晗阳无依无靠,心中只挂念着锦瑟和楚朝文,她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我不敢让她知道,她却狠狠咬住我的手背,还是将信函抢了去。
  而皇兄诸事依计划行事,为了她决定当即启程赶往长林。他在马上揽着她,策马扬尘而去,我的手背灼烧一般疼,追了几步便停下。
  我留不住他们,更不能离开。他们在我面前越行越远,我的身后,是府邸大门,还有被皇兄疏忽的整个国家。
  皇兄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时时以国事为重,任何事都依计而行,他在睿智和沉静中带着越殷步向强盛,直到和芸姜齐头并进,他满怀抱负,心怀天下。如今,他却围着一个女人转,为她喜,为她忧。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她。
  我劝自己,只要她一心一意待皇兄就好。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我竟会为她辩解,这样无耻地辩解。
  她和皇兄一起去的长林,结果却是皇兄一个人回来。那时我才得知,远在芸姜的那个叫司邑青的男人,他不止派人刺杀我,也不止是越殷的盟友,更不止背叛了越殷,他还是她心中除了楚朝文和锦瑟悄悄牵挂的另一个人。
  皇兄回来后一直颓靡不振,政事全由我操持。我敢怒敢言,夺过他手中的酒砸在地上,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对他吼叫,我说:“你乃越殷一国之君!”
  他终于清醒,振作起来,却不是以我想的方式。他亲自去芸姜,接回了她。
  他离开晗阳那天正是微雨时候,我劝不住他,也没去送他,他也不知道我在城楼一角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
  他策马疾驰在青灰色的天幕下,衣诀飘飞,英姿勃发。
  我的皇兄,我此生唯一的榜样,也是曾经我希冀成为的模样。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背负着一个国家的责任,目光却只看向一个女人。
  他总说,江山美人,有何不可兼得。可我一直想问,若真要做抉择,你会选择什么。
  莫忧再回晗阳的那天,锦瑟,楚朝文,就连蕙姨都去接她了。我留在府里,找出她住在我府中时留下的所有东西,付之一炬。火光中,手背上已经愈合的齿痕依旧发烫。
  那些东西烧了很久,直到锦瑟回来时我正拿着一方绣了一半的丝帕,她凝视着我手中的丝帕,我顿觉手中如握着火红的炭石,当即便将其抛进了火中。她知道我烧的是谁的东西,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火堆,最后停留在我脸上,直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才移开视线。
  她和楚朝文的身份已被司邑青揭穿,只能投靠我们,全天下都知道我和她有婚约在身,她也住进了我府中,所以她理应比在烨城时更热衷于讨好我。可她没有,她的语气我听不出任何示好之意,她说:“既然舍不得,为何要烧掉?”
  “我没有!”
  她看向快要燃尽的火堆,淡淡笑道:“莫忧不会再住你府上,今日起,我便会把她留在宫中。”
  她绝美的笑,我不敢看。
  莫忧留在了宫中,我阻止不了。
  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心中所想,凭什么皇兄要将和司邑青那个小人厮混过的女子当做稀世珍宝,她不知羞耻,水性杨花,她是如此不堪。
  皇兄不高兴,楚朝文更是给我摆脸色,我都不在乎,可自那次之后,锦瑟看我的眼中多了些东西,她仿佛要将我看穿,让我再也不敢直视她。
  我想问她到底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但终究开不了口。每次我骂莫忧骂急了,她也什么都不多说,只是轻轻地唤我,“爵修。”
  而每次她这样叫过我之后,我就更加怕看到她那看似温柔的眼神。
  有些事我以为只有我知道,或许,可能,我善于洞察人心的未婚妻也知道了,但我从没想到的是,蕙姨会知道。
  谎言最终被揭穿时,我还在竭力装无辜。蕙姨亲手缠的银绳,也是她亲手绑的绳结,她从莫忧手中的龙涎珠上看出端倪,我只能装作惊讶地道:“我不知道啊,难道是我还的时候弄错了?”
  我一开始的确不知,这话一半真一半假,我说的更加理直气壮。
  从小到大我极少在蕙姨面前撒谎,就差那么一点她就信了。
  可是,锦瑟揭穿了我的无辜,她让我在蕙姨面前无处遁形。
  蕙姨对锦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除此外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当我在蕙姨面前狡辩时,锦瑟不知何时出现,她问我:“你真的是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弄错了么?还是你想让莫忧随身带着你的信物,尽管你明知那不是以你的名义送出的。”
  我顿觉无力,不像战场上的筋疲力尽,那种无力来自于再也掩饰不了谎言的痛苦。
  蕙姨看我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悲悯,眼中盈盈泪光。
  她为什么要难过呢?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就这样不是很好么?
  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锦瑟的眼神依旧清冷,她执起我的手,指尖在我手背上亲昵地滑过,拇指碰到了已经愈合许久的伤口,引得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温柔地对我说:“我为莫忧选择了最好的,只有殷爵炎才是她的归宿。而越殷欠我孜晖的,你们还没偿还,所以别忘了,你和我,才是有婚约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70·殷爵修(五)

  天边云霞似火,就如我焚毁她的东西时那样灼伤我的眼。
  皇兄分了更多的心思于国事,我想,或许是因为莫忧近来安分不少让他有了多余空暇。他可知,日之炎炎,他乃越殷初阳,从善德修,我愿做善德之臣。
  莫忧,她改变了一切。
  她进宫后我就很少见着她了,远远见了也能避则避,没想到,我们却终究在宫里遇上了,她拉着我,一路跟着我。
  楚朝文征羯岭未还,她和锦瑟都是担心的。所以我要向皇兄请战,她却是来让皇兄召回楚朝文。
  她大咧咧在正殿外坐下,那是一道矮阶,打扫得纤尘不染,我在她身边择地坐下,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她的奉承我悉数全收,我言语间咄咄相逼她亦当做没听见,为了让我顶替楚朝文,她真是能忍。
  不知不觉间,我想和她吵,她却已经不给我机会了。
  最后,我们各自无言,望向天边云霞各怀心事。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说了如此多的话,最后一次和睦相处。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离她那样近,在她睡着的时候。
  她的头靠在我肩上,不重,却压得我动弹不得,鼻息间全是她的发香。我微微侧过脸看她,不敢动作太大怕惊醒她。
  指尖轻触她的眉头,什么时候,言笑晏晏的她也会在睡着时愁眉不展。我欲抚平她眉心的浅皱,却怔住,手背上,她留下的齿痕嚣张跋扈。
  她给我的苦,给我的痛,如此嚣张。
  那么,她的愁,关我何事。
  锦瑟曾说,皇兄才是那个能够抚平她一切忧伤的人。
  她的愁,她的殇,从来不关我的事。
  我能做的,只有收回手,猛地站起身。她趴倒在地,头磕在矮阶上“咚”的一声,醒了。
  她揉着额头,疼得小脸皱缩,怒视着我:“殷爵修!你……”
  正赶上皇兄议事完,见我们在殿外一站一趴,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想,若让皇兄知晓是我摔了她,定会责怪我。
  可是,我不能解释。
  我能做的,只有冷眼看着地上的人,不屑地轻哼一声。
  就像我曾一直做的那样,那样瞧不起她,就向我将一直做的那样,那样讨厌她。
  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拉着皇兄的胳膊,呵呵笑道:“没什么,我等你等睡着了罢了。对了,我和爵修一起来的,他找你有大事商量呢!”
  她看向我,朝我明媚地笑。天边云霞似火,她漆黑的瞳中,光彩四溢。
  我又想,这世上,真的再也找不出比我更讨厌她的人了。
  我冷笑着,她是如此天真,以为只要我请战,就能顶替楚朝文让他回来。
  她盼着楚朝文回来,所以才夸我厉害,要我大显神通,打得羯岭落花流水。
  我不在意。
  只是她没能如愿,楚朝文没有回来,他不愿回来。
  而我,也该赶往前线了。
  不用做以前那个孱弱的胆小鬼,也不用隐瞒身份悄悄往来于各国,我戎装上阵,光明正大,随扈军队浩浩荡荡。
  临别之际,我有些晃神,锦瑟环在我腰际的手臂用了力道,她圈着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会受情爱牵跘的人,你心中有家国,更有君臣之礼兄弟之谊,你不是莫忧的归宿。”
  我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或者说,我觉得她说这话根本多此一举。
  其实,若不是她揭穿我,若不是她揭穿我……
  她湿凉的手心轻抚我的面颊,眼中似有道不尽的柔情蜜意。我尽职尽责的未婚妻子,一笑倾城,她道:“爵修,抱着我,所有人都看着呢。”
  我这才察觉,莫忧站在皇兄身侧,似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锦瑟,就像我觉得她配不上皇兄一样。
  萧志严笑得眼角起了褶子,他是真心为越殷着想的贤臣,我和锦瑟,看在他眼里,就是越殷和孜晖。为了越殷,这是我该做的。
  而蕙姨,她泪眼朦胧凝视着我,眼中的悲悯让我心头一揪。
  蕙姨啊,你为何如此难过?
  不要难过,我不难过,我是高兴的。
  还有一个人,他也是高兴的。
  皇兄神色肃穆,一如既往的威严模样,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带着欣慰,似在说,爵修,你们多么般配啊。
  锦瑟将我抱得更紧,我轻笑着,紧紧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她闭上眼,回应着我,我们彼此相拥,深情而缠绵。
  出征在即。
  我将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我的恐惧。
  我将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谁人对我的日日折磨。
  我将什么都不牵挂,不牵挂那双漆瞳里荡漾的涟漪。
  我只用知道,皇兄说,他等着我凯旋而回。
  身上的铠甲是我的身份,浩荡的军队是我的责任。
  为了我的国,我的家,为了他,我此生唯一的皇。
  队伍已行出了晗阳城,他们一直相送到城门。最后,一行人登至城楼,远远的,一回头就能看见。
  阳光刺目,我眯起眼,高远的城楼,他站在那里,她也站在那里。
  此生最盛大的出行,他们为我送行。
作者有话要说:  

  ☆、71·原谅

  谢文鼎衣锦还乡途中遇悍匪偷袭的消息短短三日之内便在烨城传得沸沸扬扬,原因之一在于他是芸姜百姓心中的贤良之臣,原因之二在于,他在那场偷袭中活了下来,并毫无预兆地投靠了越殷。一时间,芸姜上下无人不唾弃这位昔日敬爱有加的父母官,说他不顾当朝之君劝留,不义,执意离朝竟是为了投靠敌国,不忠。
  而这不忠不义之人的可怜之处,鲜有人知。
  谢文鼎不在乎国土城池之争,他只一心为民,求百姓之所求,百姓衣食无忧便已足矣。无奈,宇文琨死了,宇文锦荣亦坠马而亡,遇上司邑青,他还是只能叹贤臣遇上昏君,此生的抱负似乎永远那么遥不可及。
  他出生穷乡辟岭,这辈子只尝过一次御膳,却因为他的贤,险些害得御厨被处死。
  说是太咸之过,实则是他太贤之错。
  说是宴请,实则警告,虽然由始至终司邑青都未说过什么。
  他以为自己能逃过,但衣锦还乡之际遇袭时,他却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救下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敌国国君,殷爵修。
  殷爵修许给他一个承诺那个承诺于他而言就像是诱惑一般。殷爵修对他说,待统一天下之际,百姓便不用再受征战之苦。仅这一句话他便动心了,更何况他还知道,要他死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司邑青。
  芸姜百姓的一片唾骂声中,他正了脊梁,投敌卖国。
  而就在谢文鼎的骂名在烨城中变着法儿地被人提及时,芸姜皇宫内,莫忧依然悠闲地喂着鸟。她的手中是今年新送到宫里的黍米,手里的小家伙正埋头啄得极其专心。她以为司邑青至少会为谢文鼎之事气郁几日,但他没有,甚至半个月过去了都未曾提起此事。
  看着司邑青过得似乎很自在,她却觉得不自在了。
  莫忧随手将黍米撒开,惊了手中的鸟儿也不顾,她拍拍手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出宫玩儿了。”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月满楼高朋满座的场景了,此次也不例外,刚大摇大摆地走进月满楼,杜月麟就逐一请宾客离席,霖姐客气非常的引她入座,三人心照不宣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莫忧心情苦闷却无处发泄,正好看到有个醉汉被杜月麟怎么劝都劝不走,杜月麟上前扶着还被狠推了一把。
  她盘算着今天怎么作弄这个醉鬼解闷,走近了看才知,这醉汉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抢人做妾却被她坏了好事的李成鹄。
  李成鹄和杜月麟推搡间也看见了莫忧,眼中的混沌忽地清明了几分,他愣愣地站着,仿佛所有的酒都醒了。
  莫忧想到那日接见李弘誉时他说的话,他说李成鹄只是还没长大,行事难免偏激,李成鹄一直将司邑青视作杀父仇人却又报仇无能,卖官,收受贿赂,强抢人妻甚至在朝堂上出言不逊,都不过是图心中好受,其实,说是求死也不为过。
  那日,李弘誉还说:“真是可笑,昔日挚友竟是杀父仇人,是我害李家落得今天的境地。成鹄,他也是恨我的。”
  莫忧还没回想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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