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长歌·裂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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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长歌·裂姝-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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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哪里的话,能服侍娘娘,是奴婢的福分。”至少,心情不错的时候,随意赏给宫女的物件都是皇上送的。
  其实自从摸清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后,玉钿就已经很少受罚了。凌乱地梳理一下,无非是夜里睡觉一定要点熏香,噩梦惊醒时任何人不得靠近,喜欢对着镜子发呆,不喜欢宫中长得好看的妃子炫耀自己好看,也不喜欢别人奉承她好看,不喜欢丁香,尤其是素色丁香,讨厌下雪天,喜欢梳头,最恨白头发。
  而且,也恨宠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皇上。
  最后一点玉钿刚悟出来时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可又的确是这样。她不敢提,只能悄悄地察言观色,说每一句话都得思前想后。
  今天见她心情好,于是斗胆劝道:“娘娘,张太医又奉命在殿外等着了,您还是不见?不如让他号号脉,看看您身体恢复得如何也好啊。”
  “嗯。”莫忧用鼻子发出一个拖沓的调子,道:“玉钿,看来你还是不够懂我啊。就算我今天有兴致和你聊天,也不代表我就会听你的劝。让他走,以后他来也不用支会我,直接赶走,明白了?”
  玉钿惊出一头细汗,“是,奴婢明白了。”至于为何她不肯御医查看伤势,想不明白,也不敢多问。
  “这几天真的是出奇的高兴啊,这时候怎么能没酒呢?”莫忧自言自语,声音却够大,倒像是说给别人听的。
  玉钿当即接过话茬,问道:“娘娘喜欢喝什么?您伤口还没痊愈,沾不得烈酒,不过最近羯岭进贡了上等葡萄酒,要不奴婢这去取来?”
  说完转身就要去取酒,莫忧赶紧叫住:“停停停!谁说要喝那甜腻腻的葡萄酒了,我还就喜欢烈酒了。给我搬它几大坛子来,身上有伤怎么了,就算尝不了多少,摆这里我闻着酒香也心里舒坦!还愣着干嘛,要我亲自去啊?……好嘞,宫女儿不听话喽,喝个小酒都得自己搬喽!”
  她作势就要走,玉钿连忙答应下来去取酒,生怕她自己搬有个伤筋动骨的,麻烦就更大了。
  司邑青听闻宫中烈酒都一坛一坛地搬去华姝宫,于是一下朝便赶往,正遇上莫忧小酌,还让玉钿也喝,玉钿不敢不从,才抿了一小口就咳嗽起来。
  见莫忧一个劲地数落玉钿酒量不好,他信步迈入屋内,调笑着,“知道你酒量好,可也不该这样喝。再过两天就是你我的大日子,这两天都忍不了么?”
  莫忧数落嬉笑的神情一滞,两日后,时间真快啊。
  她笑着,眼底却不见笑意,“我还以为你知道,只要我清醒着,就不可能在那天如你心愿。现在喝喝小酒也好,待我神志不清了,就不会胡来了。”
  司邑青夺过她手中的杯子,看似轻柔的动作,却强硬得令她无从反抗,“你有伤在身,尝尝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喝个够。”
  她干脆故伎重施,又开始掀东西。桌上酒壶酒杯碎了一地,她挑衅地看着司邑青。
  玉钿知道情形不对,赶紧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
  司邑青看看地上的碎片,笑道:“碎了好,碎了就喝不了了。”
  她赞同地点点头,阴险地笑道:“碎了当然好,我随便捡起一块就能划破你的喉咙。”
  “莫忧,你又说笑了。”他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样子,柔声道:“你也不要想着再靠划伤自己来拖延时间,无论如何,你都会成为我的皇后,你不是盼了很久了么?”
  “宇文雅玥在世时我急着向你讨这位置,因为我以为你会顾及你的亡妻,不会这么快再封后,没想到……邑青,你真是无情无义啊。”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十足感慨的样子。
  司邑青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抚摸她枯瘦的手背,“无情无义?莫忧,还有两日,你就和我一样了。”
  莫忧抽回手,活动活动手指,说:“我听说,军中将士知道你这时候还有心思取娶奸妃为后,士气很低落啊。我们来打个赌吧,看这一仗你什么时候输。”
  他的眼神终于因这句话变冷,虽然只是一瞬,“我不会输,两军现在虽相持不下,可越殷的劣势已日益显现,我们只要耗着,总有一天他们会撑不住的。莫忧,你多虑了。”
  “是么?”莫忧眨眨眼,抿嘴一笑,“我明白了,你不会输给别人,你只会输给自己。”
  十风,就像另一个他。
  像是有天大的好事将要发生,又像听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她忽然直拍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间淡青的血脉凸起,从眉上一直延伸入发际。
  华姝宫外,青天白日下,如鬼魅般尖细刺耳的笑声传来,玉钿不禁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76·莫忧

  曦露在叶尖摇摇欲滴,这可能是莫忧此生最愉快的早晨了。
  最后时候,她还是被困在这里。
  安平第一次主动来华姝宫看她,说是清晨从荷叶搜集了露水,送来给她泡茶,寥表心意。宫里人都当她这是在巴结明日就要做皇后的莫忧,只是不明白为何后宫众多前来送礼奉承的妃嫔中,莫忧唯独肯接见她。
  侍从奉命将瓷瓶呈上,莫忧接过时,那熟悉的声音悄声说:“亥时起事,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你哪里也不要去。十风答应过我,不会动这里。”
  她倒是想出去,可是,这是司邑青为她筑的囚笼,她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谢过安平,又眉开眼笑接过瓷瓶,莫仿佛从没仔细看过他一般,凝视着他道:“爵修啊,你一定要好好的。”
  殷爵修终于抬眼看她,深邃的眉眼间夹杂着几分道不明的情绪。他看出了她的担忧,“我不会让他伤及你的。”
  她摇晃了下瓷瓶,顿时笑开了眼,道:“静妃妹妹真是有心,不过既然礼都送了,我就不送客了。”
  送走了他们,莫忧还在想,殷爵修说的,究竟是不会让被逼急了的司邑青伤到她,还是不会让掌握宫中大权的十风伤到她。
  这真是最愉快的一天,亦是最漫长的一天。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司邑青妄想永远囚住她。
  “真是等不及要看看我的凤服了呢。”她自言自语。
  入夜时分,内侍总管果然依言送来了凤服,不止凤服,还送来了凤冠。冠上一只华贵的金凤,姿态傲然,凤羽根根栩栩如生。莫忧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吩咐道:“我想先穿戴着试试,更衣。”
  内侍总管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这本该是明日大典才穿戴的凤服凤冠,哪有试穿之理。正要劝说,莫忧凌厉的眼刀直射向他,他想到莫忧不剪凤服已是大幸,皇上更对她宠得无法无天言听计从,便让人上前伺候莫忧更衣,自己行了礼退出华姝殿。
  华服在身,头上的金凤身姿袅娜,莫忧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牵起完美的弧度,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美的时候。
  仔细想来,自己还是头一回正经的穿上这嫁衣一样的衣裳。她一遍又一遍地照镜子,想着那要是哥哥还在,要是锦瑟还在,要是……
  镜中人敛眸,神色落寞。
  她看向殿内,见白日里她又砸又摔的东西已被人收拾好换了新的,视线巡游须臾,便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那盏鸳鸯灯已被她摔得变了样子,但还能看出最初模样,尤其是浅紫灯壁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题字,莫,忧,张牙舞爪,就像曾经的她那样跋扈嚣张。
  这是她和司邑青注定的开始,曾经他把它锁起来,也把对她的感情锁起来,可冥冥之中天注定,她是开锁人。她打开了匣子,牵扯出了一段孽缘。自那以后,她和他的纠葛就不曾停止。
  说到底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会在恩怨中相互羁绊。自私的秉性,狠毒的性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是如此般配。
  初在月满楼见到他时,她聪明地避开他,以为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石桥上玉树临风的背影,清风阵阵,竹林飒飒,她急切的心跳在那一晚让她慌张。长林城中,他站在窗外对她诉说着思念,他说,我想你了。危急之下为她挡下的那一剑,他的血泊浸湿了长林干燥的黄土,还有后来他对她说的那句,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辈子只对你好的。
  莫忧轻摇头,对自己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他步步为营,潜心谋划,还一直瞒着她。
  她的哥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出征时还和她吵嘴,最后不知死在了何处,连尸身都没有找到。她常想,他是否还在孤野徘徊,或是在荒漠迷失,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而锦瑟,锦瑟公主,她的南杏,她们从楚家灭门一案中死里逃生,多年相依为命,她胸前的血迹开出一朵妖娆之花,她说,我一生有太多无法企及,可我希望你都能得到,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
  莫忧还没来得及明白,就已经永远失去机会了。
  还有那个人,那个会在她每个梦魇惊醒的夜里拥她入怀的人,那个称她是妻子的人,那个用性命救下她的人,最后化作一具冰凉的躯体。她嘶喊,哭叫,他依旧躺在那里,苍白俊逸的脸庞再也没了任何神色,阴寒的帝陵中,他将永远对她的痛苦无动于衷。
  他们还曾孕育过一个孩子,一个未成形的,血肉模糊的孩子。
  莫忧轻笑着,将手轻轻搭在肚子上,似乎那里还有一个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个苦难人世的小生命,脸庞的泪无声滑落。
  她想,其实她曾经还有机会重新生活的。毕竟,哥哥只盼着她安安分分做个寻常女子,锦瑟用谎言堆砌起一道墙,将她围在一方名为无知的院落里,就连殷爵炎也装作毫不知情。可是,孩子彻底带走了一切,这世上她的最后一丝牵挂被带走了。
  殷爵修悲痛中将怒火都向她发泄,对她的厮打不能泄恨,他便告诉她真相,让她痛不欲生。
  最后,老天带走了她的一切,除了报仇的信念,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莫忧用指尖勾勒着灯壁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
  写着写着,不禁又笑了。
  忽地,她想起一件事,她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呢?
  对了,她吃尽力苦头,穿过沙漠,跨越生死来到芸姜,来到这宫中,是为了报仇啊。
  眼中笑意更深,她神色焕然,语调清浅:“来人,去把皇上请来。”
  没人敢动。
  只有玉钿鼓起勇气,“回娘娘,皇上近来操劳国事,刚让人传话了,说是歇在议事厅偏殿,就不过来了。”
  “我不管,你去找他,就说我想他了,让他赶快过来。”
  玉钿不敢再劝,只能应到:“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莫忧叫住她,拿出一块令牌,那是她从司邑青那里讨来的,当时想的是用来捉弄十风,如今看来是没用了,“把这个带着吧,若十风大人拦着不让你打扰皇上,你就拿这给他看,就说是我诚心请皇上来。”
  玉钿惊奇地接过,纵使心中疑惑她为何非要见皇上,却不敢多问。
  见玉钿去了,她才暗喜,殷爵修要她今夜好好待在华姝宫,就是想单独对付司邑青,他要歇在偏殿,正中他们下怀,如今自己把他叫来这里,估计殷爵修要气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77·天阙长歌·裂姝

  窗边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一身红裙曳地,她的背影清瘦而孤单,沉重的凤服包裹着瘦削的身子,乌发绾起,头上的凤冠雍容华丽。
  果然,今夜外边有些吵闹。
  司邑青满身是血闯进华姝宫,他的肩上背上有一道箭伤,伤得不重,却已是他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他不想到了当日还诸事烦扰,故连日来特意聚要臣于议事厅,商讨对抗越殷一事,也透露封后之事已成定局,不会延期,更不会换人。
  可他算准了越殷撑不了多久,边疆不日可收,可独独没算准攘外之际,内部先乱了。
  酣战,从议事厅起,由那盏摔碎的茶杯,一触即发。
  殷爵修混在叛军之中,混战中已经杀红了眼,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他扒皮拆骨,无奈却被人缠得脱不开身。他惊讶于他竟有如此胆量,敢来烨城,更敢混进宫中,但一想,十风何尝不是呢?每个人为了达成心中所想,都是那么不顾一切。可殷爵修是为了复仇,十风,十风又是为了什么?
  权势?
  十风冷峻地站在他面前,剑刃带风朝他刺来。他轻易躲过,看着眼前人,看着昔日追随自己的侍从,竟没能控制住自己,笑出了声。
  讥讽之意,让十风皱眉。
  大势所趋,他的处境越来越不利,最后,十风为首的叛军还是将他包围。他想起先前玉钿来传的话,心中仅存的一丝暖意告诉他,他要见她。
  朝中众臣早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十风和她不和,也不会放过她。
  他要去救她。
  影卫虽有一半都易主,但还余有一半誓死追随他,他们将他护住。
  入夜的皇宫,正展开着一场围捕。
  冲出重围时,他是有些得意的,终究还是他带出来的人,十风胜不了他。
  然后,他肩头中了一箭,转身,他看见了李弘誉冷漠的目光。
  曾经和他走马踏香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他看见他又张弓搭上一箭,对准了自己。
  那一瞬,他甚至不想躲了。
  可心头一个念头闪过,他忽然想起,还有人在等着他。纵是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在等他。
  那么哪怕是逃,他都还有理由。
  他挥剑打落凌空飞来的利箭,哀哀地看了李弘誉一眼,身后是殊死保护他的影卫,他急速离开,此生唯一一次,他开始逃。
  华姝宫外喧闹着,宫人四下奔逃着,而这里,平静如常。不只是平静如常,这里简直比平日还要安静,仔细一看,竟没有一个宫人走动。
  他持剑匆忙赶来,猛地推开大门。莫忧回眸,凤冠上的垂珠轻轻摇曳,她弯起眼角,嫣然一笑。
  司邑青心中一震,有多久,她未对他这样真心笑过了。
  他亦没想到,这凤服,凤冠,她竟真的心甘情愿穿戴上了。容妆也难得化得如此精致,粉白黛黑,唇施芳泽。
  可偏偏,是在如今这样危急的时候。
  他顾不得其他,上前牵住她的手,“这里危险,跟我走!”
  莫忧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猛地顿住,用力甩开他。
  他又要去牵她,“跟我离开这里,之后我慢慢给你解释。”
  莫忧抬袖避开他,笑盈盈地望着他,“你的那些乱臣贼子不满意我做一国之母,不是说要为国除害,除了我么?你这样护着我,会受牵连的。”
  听起来像在劝他,却是嘲弄的神色。
  “朝臣我倒不怕,能奈我何?只是我没想到,十风也在其中,还有弘誉……”他的声音越发深沉,“不要怕,有我在,我会带你出去的。”
  莫忧轻叹口气,“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慌,却不乱,还是这么自信,都到了这个地步,仍觉得自己能逃得过。”微微眯起的双眼透射出诡谲的寒光,“我估计这里已经被包围住了吧,你就不能静静地待在这里,好好地享受一下这众叛亲离的滋味么?”
  只一瞬,他眼中的震惊便被痛苦盖过。
  外面的一切嘈杂似乎都被隔离,他无力地退开一步,痴痴望进她的双眸。
  “你都知道。”
  “不止是我知道,还有爵修。”她得意道:“他不远千里来到这儿,我们都商量好了,要一起看你的笑话!”
  他的背上似乎压着一座山一样疲惫,在这一刻,被压垮了。
  他牺牲了所有,背叛挚友,利用身边所有人,换来不属于他的皇位,也换来了如今这地步。莫忧尖细的笑声变得刻薄,阴狠,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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