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对不住他的事。〃
〃这有什么难猜?〃赵紫格格一笑,〃那些当主子的,自然只想着咱们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主子,无贪,无欲,只做一个杀人工具就好。一旦心中有了另一个更重要,更喜爱的人,难保哪天不生出异心来。〃
柳无絮闭上眼睛,缓缓摇头,〃我从未想过为了蝶衣背叛义父。〃
赵紫盯住柳无絮,慢慢地道:〃无絮,你难道忘了义父平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了?〃
柳无絮手指一收,瓷杯捏得粉碎,茶水溅了一手,水流鲜血,纵横淋漓。他却像没有觉察手上的疼痛一般,慢慢睁开眼睛,心中最后一份亲情被赵紫的话撕得粉碎。压抑而包含痛苦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宁。枉。勿。纵!〃
〃是了,宁枉勿纵〃,赵紫不知想到什么,淡然的眼神下勃勃跳动着激越的情感,只想扎挣着走动两步,可惜却不能。盯着红泥小火炉里跳动的红色火焰,眼中映上波澜诡谲的光芒,〃只有除了蝶衣,你才能变回那个无情无欲的杀手。但义父却没有立时杀掉蝶衣,这也正是义父的高明之处。〃微微一笑,〃活着的蝶衣,比死了的蝶衣有用,你说是不是,无絮?〃
〃。。。。。。〃
赵紫知道柳无絮不愿回答,也不在意,声音依旧柔和,〃找一个妥当的地方把她养起来,万一哪日你背叛了他,也可用这枚棋子将你牢牢制住,岂不妙哉?我猜义父一定是这么应承你的,‘你安心留在妙言居,义父一面派人打探蝶衣的下落。义父耳目遍天下,怎会连一个女子都找不到。这岂不比你闷头闷脑的乱撞要强许多?'妙啊,一面除了隐患,一面又卖了人情换回属下一片忠心,果真是高人所为。〃眼眸一转,以手支颐,嘴唇一抿,颊上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只是义父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阴差阳错,竟让沙若发现了蝶衣,将她救了出来。天意如此,却又是人力所不及的了。〃
柳无絮咬着牙道:〃义父没杀了蝶衣,我还是感激他的。〃
赵紫唇边漾出一抹冷笑,〃我初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再细细推敲,竟又不符合义父的为人了。如果只为让你见不着她,在落日山庄的后院随便辟一处地方将她好生养着也就是了,横竖那地方我们也是不能去的,又何必千里迢迢的将她送到苗疆去。更何况还不止要送到苗疆,我问了蝶衣姑娘,她说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东臣的,我猜着只怕还要送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比如东臣。〃
柳无絮目光一跳,〃这与东臣又有什么相干。〃
〃听说近来东臣王要选妃子〃,见柳无絮脸上掠过一抹怒色,赵紫莞尔一笑,〃你先别忙着生气,蝶衣姑娘在你眼里自然千好万好,但在别人眼里却未必绝色。说句不怕你着恼的话,想那东臣王骄奢淫逸,自幼便尝遍各国美人,又如何把那普普通通的蝶衣放在眼里?更何况义父也不是那浅俗粗鄙的人。我着人打听,才知道事情比我想的复杂许多。〃顿了一顿,〃十五年前,东臣二皇子弑父杀兄,才夺来皇位。帝位争斗,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辅佐前太子的定国将军为人耿直,旧部遍天下,是个极有威望的人。太子死后,定国将军一门也被斩杀殆尽,所幸门下有一忠仆,抱着将军唯一的女儿逃出府去,不知所踪。那个忠仆恰恰姓李!〃
赵紫虽然只是淡淡带过,但这么机密的大事,定然是花了许多人力物力才查得到的。柳无絮思量着赵紫的话,恍恍惚惚宛若梦中,强笑道:‘天下姓李的人何其多,又有何稀罕的?〃
赵紫点头,眼神如箭,〃但天下又有几人身上佩着定国将军家传的明火朱雀玉佩,天下又有几人身具三阴绝脉?〃
柳无絮倏然起身,沉沉地道:〃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是我的蝶衣。〃
赵紫冷冷地道:〃你至情至圣,难道天下人人如你一般?你知不知道,现今东臣王悬赏十万黄金取她首级。义父并非池中物,怎会甘为臣下,东臣虽是小国,却富庶殷实。各取所需,两相一合,义父多年夙愿不日便成。若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柳无絮握紧手中宝剑,转身便走。
赵紫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义父耳目遍天下,你武功再高,又能挡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能护她一辈子?〃
柳无絮停下脚步,也不转身,只见几根发丝颤动。
〃无絮,现今我也不瞒你。你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倾心喜爱的人〃,想到文晟,心肠不禁柔软起来,温和地道:〃无论先前你我有多少成见,现今咱们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若要活下去,只有联手!〃
〃。。。。。。联手?〃
〃联手〃,赵紫声如铁石,掷地有声,〃除了义父!〃
宛若一个焦雷凭空滚过,巨响过后鸦雀无声。
费尽心机,巧舌如簧,现今一旦摊开,再无遮掩。
赵紫定定看着柳无絮如铁铸般动也不动的身躯,心像弓弦越绷越紧,几欲断开。今日所言之事,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将出去,莫说自己性命不保,便是文晟贵为皇子,只怕也在劫难逃。一想到文晟,只觉天底下再没有自己不可为之事。柳无絮应承也好,不允也罢,自己总有法子让他站到身边来。
命,只有自己才能握住。
青色的窗纱一下一下的拂动着。。。。。。
屋内除了檀木相片燃烧的声音,再没第二种声响。
赵紫在思考。。。。。。
柳无絮在挣扎。。。。。。
许久。。。。。。
久到赵紫以为一日一夜已经过去。。。。。。
柳无絮平静得几乎听不出一丝起伏的声音终于响起,〃赵紫,你连最亲近你的沙若都不信,又如何肯信我?你与义父是一样的人,谁都不信,只信自己。我已经累了,倦了,什么也不想再争。你。。。。。。好好保重!〃
〃无絮。〃赵紫伸手去抓,却只抓得住一抹空影,诺大居室,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雪白的牙齿,深深地陷入柔软的唇内,渗出缕缕血丝,挥手将桌上的物件甩到地上,碎片飞溅,茶水四溢。。。。。。
沙若飞奔入内,见到满地狼藉,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方才我见柳无絮出去,难道他竟伤了公子?〃
我什么也不信,我竟与义父是一样的人,无絮,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赵紫长袖委地,连沙若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
〃公子。。。。。。〃
沙若走近,却被赵紫一把抱住。
头埋在少女柔软的腰间,见不到他的神色,只见单薄的肩头微微颤动。
沙若胸口像被人猛击一锤,只是愣愣的任由赵紫抱着,赵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身上,滚烫滚烫。。。。。。
颤抖的手缓缓伸出,想抚上他的肩。。。。。。
未及。。。。。。
赵紫推开沙若,朱唇玉面,淡然浅笑,〃我失态了。你到外边去,瞧瞧王爷回来没有!〃
一腔欢喜尽皆冰冷。。。。。。
少女转身,一行清泪悄悄滑落脸庞。
赵紫转头,阳光照在脸上,如玉脸庞宛若透明一般,无人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二十五章 上
文晟一进门便见到这样的景况,满地狼藉,红泥小火炉倒翻在地,原本烧得通红的木炭已经冷寂了,只在旁边留下几个焦黑的印子。
不提防脚下踩着一个物事,咯吱一声脆响,倒唬了文晟一跳,闪眼见赵紫依坐在窗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下起了玩心,蹑手蹑脚地过去,忽然紧紧抱住赵紫。
赵紫正思量着怎么对付柳无絮,忽然一人将自己紧紧抱住,先是一怔,但那熟悉的气息扑入鼻间,不能一刻或忘。所有的杀机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消失殆尽,唇边溢出水样柔情,手掌轻轻覆上那搂着自己的坚实手臂。
〃还是孩子么,玩这样的把戏吓人?〃
文晟嘿嘿一笑,半蹲下去,与赵紫平视,只见赵紫苍白的脸上多了几许血色,淡红的唇瓣像天边的朝霞,比起昨晚情动之时多了几分宁静安详,比之初初相见少了几分狂傲,却添了几分脆弱轻愁。思及前尘,真是恍若隔世,什么争名夺利,什么恩怨纠葛,都如烟尘般飘荡而去,只有怀中这具温暖的身躯是真实的。
少有这么宁静安详的时刻,只是这么温柔地相拥着,竟比火热缠绵时更让人心醉。
赵紫见文晟看着自己傻傻地笑,刚想说声呆子,却见他眼中流露出无限温柔,不禁也想起两人初初见面时那剑拔弩张的景况,也侧首抿唇,莞而一笑。
长长的发拂过文晟脖颈,痒痒的。文晟手指卷了他的发把玩,眼睛柔柔地看着赵紫,〃在想什么?〃
〃想。。。。。。想很多事〃,赵紫的眼神变换不定,神情既甜蜜又祥和,〃想很多人,大约想得太多,反倒像什么也没想一样。〃
文晟嗯了一声,〃你就是想得太多。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年纪与我一般大,怎么行为处事竟像父皇那样深沉?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样子,你虽然帮过我救过我,但我竟有点儿怕你。〃
文晟语气很平和,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赵紫却听得心中一紧,他做了这么多事,算计了这么多人,是为了文晟也是为了自己。自以为算无疑策,纵使文晟一时恨他怨他,最终仍会明白他的苦心。可是现今听说文晟竟然害怕自己,猛然惊觉原来自己可以算计天下任何物事,却唯独有一样是无法算计无法掌握的,那便是感情。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哪怕将来费尽心机使尽手段,将之找寻回来,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份纯粹的感情了。
柳无絮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赵紫,你什么人也不信,只信你自己。〃
柳无絮是这么看待自己的,难道连文晟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赵紫第一次知道恐惧是什么滋味,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中挣扎,随时灭顶,夜色沉沉,不知前方有什么灾祸等待着自己。如果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怕他惧他,那纵使得到天下至高的荣耀又有什么趣味呢?
掌中的手冰冷起来,文晟诧异地看到一向胸有成竹的赵紫竟别过脸去,唇角抿得紧紧的。
眼睛一转已是明白,安抚地拍拍手中冰凉的手掌,一瞬间心中竟满溢出感动与爱怜。这个人竟这么在乎自己说过的话,在乎自己,在乎自己啊!
〃我从来不说一个怕字。舅舅从小就告诉我,哪怕对手再强大,你也不能心生怯意,一旦怕了对方,那么你就成了小草,而他就成了泰山。你要告诉自己,你是最强的,你能击败他。只有这么坚信着,你才能成为泰山,成为巨石〃,手指轻轻捏着赵紫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眼睛灼灼地盯着赵紫,不容他有一点儿退缩,〃可是对你,我是真的怕了了。哪怕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你心机太深,一忽儿这副模样,一忽儿那副模样。当你对我柔声细语,款款言笑时,我却不得不想着什么时候你又对我冷若冰霜,形同陌路。阿紫,没有一个人受得了这样对待的。我曾想着,与其每日惴惴,倒不如洒脱放手。〃顿了一顿,〃还记得在其笙丧礼上的那次见面么?那一次,我暗暗发誓,再不与你见面了,可是偏偏放不开〃,轻轻一叹,脸上却是甘之如饴的神情,〃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我能对世上的事物都毫不在意,为什么偏偏将如此捉摸不透的你放在心上呢?直到昨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想得明白,你是男子也好,你心迹深沉诡谲多变也好,总之,我就是喜欢上了,赵紫,便该是这样的!〃
赵紫听着他的话,那一字一字,像一个个重锤,砸开了心头那块坚冰,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全都喷涌出来,什么少喜少悲,什么不动神色,全都化作烟尘,宛若绝望之际突然得到天下最珍贵的宝物,又像飘荡多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只想着紧紧抱住眼前的少年大笑一场,可是喉头像塞了一团棉絮,什么也说不出,脸上是笑的,眼前却像蒙了一层水雾,什么东西都是扭曲变化的。文晟的脸模糊起来,赵紫急忙伸手擦拭,却被那人抢先一步,柔软的手指轻轻拭去那滚落的泪珠。
〃从来只有你笑我是个呆子,现今也该让我取笑你一回了。〃
文晟笑得温柔,笑得心满意足,缓缓将那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人儿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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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紫褪了上衣,趴在文晟腿上,因未用金冠束发,墨黑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文晟腿上,垂到地上。狭长的凤目舒服地半眯着,脸上一派慵懒,只柳眉偶尔一蹙。
文晟不是第一次见到赵紫裸露的身体,但像现在这样毫无杂念地裸裎相见却是第一次。雪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昨晚忘情时的红痕,文晟蜜色的脸庞不禁泛起一层殷红。
〃我下手不知轻重,待会你可不要喊疼。〃文晟掀开药盒,里边满满地铺了一层碧绿碧绿的药膏,透明可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
文晟王爷之尊,从来只有别人服侍他的份儿,几时动手服侍过旁人?无奈地看着卧在膝上的赵紫,一双剑眉皱得紧紧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要不,我叫几个伶俐些儿的侍女近来服侍?〃
赵紫侧了侧头,透出几分狡猾,慵懒优雅如同一只餍足的猫儿,〃阿晟,你莫不是怕了?〃说罢格格一笑,〃我偏偏就让你给我上药。〃
自大哭过后,文晟觉得赵紫和以前想比有些儿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喜怒哀乐更为明显。不喜极大笑,悲极大哭,这原本便是少年人该行之事。想到以前自己享尽疼宠之时,赵紫却要将天性隐藏于冷酷之下,心头便隐隐作痛,对赵紫,更多了几分纵容,几许怜惜。
〃我说不过你,到时我便一掌拍下去,让你疼得叫娘。〃口中虽这么说,手上动作却越发温柔了,手指沾了药膏在伤口上缓缓涂抹。
清楚地记得那与自己缠绵的身躯是多么光滑柔韧,现今那雪白的肌肤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都翻出来了,被那雪白的肤色一衬,更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目睹。
赵紫勾勾嘴角,懒懒地道:〃王爷若狠得下心,只管下手。〃
背上凉凉的,舒服得紧。赵紫枕着情人的大腿,嗅着情人清淡的体香,由情人温柔地服侍,兼之方才又互剖心意,只觉登上云霄也不若此刻美妙。
文晟叹一口气,〃你这双利眼早就看透我了,现今偏偏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刁难我,天下还有没有道理了?〃
赵紫格格一笑,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对文晟道出那讳密之事,好容易知晓了文晟的心意,若再让他怀疑自己,惧怕自己,那还不如一头撞死好了。
抿抿嘴角,〃王爷是妄自菲薄了,赵紫从来没有一丁点儿取笑作弄王爷的意思,赵紫所以耍弄心机,实实不是出自本心,赵紫。。。。。。〃
一个柔软的物事点住他的唇,封住他未竞的话语。
耳边听文晟沉沉地道:〃谁没有秘密?你既背负了这么多年,可想这个秘密对你而言比性命还要宝贵。你既不愿说,我绝不逼你,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赵紫。〃
赵紫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得文晟一句话,便是此刻斧凿加身,也没有什么可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