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追求美黑跑去激光的,做完了后还跑到她和叶子面前展示。
那人眼睛一亮,侧头对小护士一笑,递了表格纸板回去,跺了步子走过来,熊晓苗抖啊抖,嘴角扯啊扯,他站定了,眯了细长的眼,手插在白色衣袍的兜里,笑的那个人面兽心,啊不,人面桃花的。
走廊上,人照样动,机器照样响,往来的人回了头看。
那人开了嘴角,声音不高不低,带了促狭:“熊猫同志,你”顿了下,貌似很沉重的语气,“又胖了!”
熊晓苗翻了白眼,差点口吐白沫,早知道她就不条件反射的喊了,只是太过于兴奋居然在自己的家乡见到老友,可她偏偏忘了这个老友脑子不比常人。
熊晓苗不声不响地掐掐自己肚子,这么多个月,她果然是胖了不少!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身高在那儿,胖也看不出来,加上夏静生不爱油腻,她顿顿随夏静生能胖多少。她还不知道的是,男生对自己喜欢的女孩,总是爱作弄的,一段时间不见了,无论你是胖与不胖,都会来一句:“啊,你又胖啦!”然后就等着那女生恼羞成怒的表情,感觉很畅快。
熊晓苗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扼腕,胖子每次都这样,下次她再见到他一定要先发制人,大喊一句:“呀,你怎么这么胖了!”想到这儿,她又心情大好。
唉,小熊同学说人家不是常人,自己又何尝能算得上是个正常人类呢!
省人民医院的花园并不是很美,不像港台片里有假山流水的,但也算得上植物繁茂,郁郁葱葱,几张长椅,有老人搀扶着走过,孩子穿了病人服却依然笑得神采奕奕。
熊晓苗做在石板的长椅上瞪人,那人闲适的弯了臂,靠在长椅上,风吹动神圣的医生长袍,他侧了脸来,健康的麦色肌肤一笑,却像个夏威夷男孩,看熊晓苗发呆的样子,佯装激动,“看什么看,24K的纯爷们!纯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地挥舞的长臂,一脸的销售员样。
熊晓苗“噗哧”一下就笑出来,看了眼他侧过身来后左胸更清楚的标牌,“药剂科外聘医师:周游”
熊晓苗捏了捏他的胸牌,说:“还医师,谁信你!”
周游耸耸肩,“病人不信我没事,医生信我就行了,我只和药交道又不是和人打交道!”
熊晓苗这才想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问:“你好好的戴尔茅斯不蹲,来着干嘛?”
别看周游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在美国和熊晓苗是一个大学毕业,学的是最出名的生命工程,毕了业后直接投了常青藤联盟的名校戴尔茅斯药学院,转眼已经是PHD再读。
周游翘了腿,一晃晃说:“只许你回来我不能回来!”
熊晓苗欲哭无泪,想起叶子说的“胖子要回来了”真的别那么倒霉,他是回来安居乐业的?
周游瞥了眼她那委屈样,才开心,慢慢说:“我们这次的论文题是亚洲医院药剂制度,我当然选择中国,正好有熟人在省人民,就混过来了!”
楸了楸熊晓苗的头发咕噜了句:“这什么头啊!”继续挤了挤谩醯:“别担心,我就呆几周!”
熊晓苗这才放心,要知道周游这么爱闹的留下来,她的新婚生活不给他搞砸了,又觉得自己的放心对不起老友,尴尬的笑了笑。
周游收了肩,手搭在腿上,冲熊晓苗笑得不怀好意:“妞,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就今天吧,把你老公叫出来,一起吃顿饭!”
都不知道是周游和叶子学的,还是叶子向周游学的,这两人动不动就唤她句“妞”。
熊晓苗想起今天和梅娆的约会,觉得真有先见之明,得意的笑:“我今晚佳人有约!”
笑得正起劲呢,手机就震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她家夏静生的,和周游比了个手势,她们这群海归,教养大抵都不错,周游站起来,往树下走,避开电话。
夏静生的声音有点疲惫,最近接的大企业的项目不是很好做,熊晓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男人有男人的傲气,尤其是夏静生是不需要老婆操心的,也从来不把不豫发泄出来,听熊晓苗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就说“恩,那我也晚点回来!”末了,叮嘱了回家打电话给他,才挂了电话。
周游走过来的时候恰好不经意听到熊晓苗的呢侬细语,眸子沉了下,拍了她脑袋一把,“啧,看你这婚昏的!”
熊晓苗比较钝,不懂他的嘲讽,挂了夏静生的电话,才想起来,“啊”了一声,对周游说:“胖子,我老公你也认得的!记得我们初中开学转来的叫夏静生的男生吗?”
看周游蹙眉的样子,她又点急,说:“啊哟,就是那顶秀气的男生,我同桌!”
周游这才恍然大悟,来了句:“那长得像女生的家伙?”
熊晓苗维护自己老公,骂:“你那时还不是个胖子!”
周游瞪了眼回骂熊晓苗初中的外号:“大雄!”
熊晓苗也不吃亏,喊:“胖虎!”
“大雄!”
“胖虎!”
两人一来二去了老半天,歇下来的时候,都笑起来,不由得像起初中的青芒年华。
原来,周游也就是胖子,就是当年老坐在熊晓苗和夏静生后面扯熊晓苗的辫子,抢熊晓苗橡皮的小胖子,夏静生转学一年后他也哭哭啼啼被父亲带去北京了,熊晓苗自此就少了不少玩伴,以后再到美国的重逢又是后话。
熊晓苗到现在还记得胖子老扯她辫子,下课追她,她让夏静生帮忙拦着,夏静生也不管的事儿。
两人又说起儿时的趣事,在美国的那么久日子,久到熊晓苗都忘记周游同夏静生一样当过她一阵子的初中同学,人生真是奇妙,认为是永久的分离,说不定就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再遇见,
例如她和夏静生,例如她和周游……
午后的阳光沿着树荫的缝错落下来,秋日樟树的叶子变成黄澄澄的金芒,跟着阳光舞得人眼花缭乱,周游从医生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板巧克力来。
熊晓苗皱了眉,嫌弃说:“你就喜欢吃黑巧克力,苦,不吃!”
周游喜欢吃黑巧克力是出了名的,学药的人大体都有点怪癖,尽管周游说黑巧克力对皮肤好,降血压的,熊晓苗这等嗜甜如命的人还是不能接受,觉得和吞咖啡粉没有区别。
周游也不急,掰开一小块,递过去,说:“这边我还找不到那么纯的,72%的,不苦!”
熊晓苗才接了过去,伸了牙齿,细细的咬了口,苦的醇厚,但确实是有丝丝的甜的,可能是近乡情怯,她倒是能接受这样的黑巧克力了。
周游拿了大半块,咔咔的啃,像小动物一样的动作,两人坐在香樟树下,闻着醇厚的可可香。
巧克力去了泰半,周游才舔舔手指,随意的野孩子一样,配上医生制服有点好笑,熊晓苗嚼着巧克力笑出来。
周游却不管她,掏了手帕出来,低了头,耳边澄黄的落叶“沙沙”的响,有个孩子在老远喊了声“妈妈”。
他抹了手,低声问:“熊晓苗,你现在幸福吗?”
熊晓苗愣了下,舌苔尝到了巧克力的苦味,想起刚才夏静生的声音“别乱疯,回家给我电话!”
爱情像巧克力,苦涩着却甜蜜着,就因为有这般苦涩的衬托,才让人对这份难得的甜蜜恋恋不忘。
她想着,点了点头。
周游站起了身子,再抬头,依然是一脸阳光的笑意,蜜色的皮肤晃了人眼,他摸摸熊晓苗头说:“恩,那就好,我去做事了,改天约小静一起吃饭!”
挤眉弄眼的提起夏静生最讨厌的初中称呼。
熊晓苗“呵呵”笑,看着白色的修长身影慢慢走远,她伸出手,遮着阳光,慢慢的挣开五指,指缝中露出金黄的叶子的光来,随着微风荡啊荡,细细碎碎的错落在指尖,那样的光芒却让人睁不开眼来。
到底熊晓苗的霉运没有完结,快下班的时候,拎了包出门,走在前边的一对年轻夫妻正好在争执,慢慢的在前边磨,窄窄的下坡路,熊晓苗就是在后面却也听了个清楚,什么孩子,什么女人的,七七八八在心里把故事编排了一遍。
下个台阶的时候,那女的没站稳,那男人侧了身一扶,熊晓苗差点要叫出来,黑边的眼睛,修长的手,她疑惑着,还是喊了句:“蒋仲文?”
那男人真回了头,果然是梅娆今天早上还在念叨的对象。
熊晓苗叹到今天真是倒霉,老遇见不该遇见的人,但比起这蒋中文,她倒更希望遇见周游。
蒋中文也很惊讶,看了半天,疑惑的张了嘴。
熊晓苗只怪自己名字太不特别,说:“我是熊晓苗,梅娆的舍友!”
蒋仲文这才尴尬的点了头,熊晓苗看着他扶那女子的手,心里有点悲凉。
那女人倒是更快反应过来,指了熊晓苗说:“你就是那□的朋友!”
熊晓苗第一次被人指了骂“□”的“朋友”愣了愣。
那女人见她愣倒是更加得意说:“你告诉她,我死都不会离婚的,以前不会”摸了摸肚子阴恻恻说:“我肚子里的更不会!”
熊晓苗也了解了□不离十,看了蒋仲文那青红的脸,心下无名的火,为梅娆不值。
熊晓苗自问极少生气,向来都是秉承人在江湖无非是过得安稳,不要太计较,大家笑一笑,事情少一少。
但这次,却是为了梅娆,虽然她搞不清是什么状况,也不能允许有人侮辱她朋友,
冷了脸下来,犀利的说:“骂人贱者必自贱无敌!”看了眼在一旁的蒋仲文,叹了口气说:“这位夫人,我建议你去做超生波时顺便去眼科看一看!”
熊晓苗说完就躲了人群,走下台阶,走的飞快无比,开玩笑,这么长的台阶,那女人要是气疯了推她一把可就完了,她好不容易憋了五年才和夏静生在一起的,日子还没过够呢。
这么想着,脚下可虎虎生风,跑步考试也没那么努力的。
上了出租车,熊晓苗才吐了口气,她向来是恶人没恶胆,想想刚才的事都晕,打了电话给梅娆,很认真的说:“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先坐下,我等下就过来!”
'32'鱼刺入喉
很多年后,熊晓苗忽听到有人对梅娆说:“梅娆,猜我上月我到北京出差遇到谁了?居然是蒋仲文。”她状似不经意的望向梅娆,梅娆眼都没眨,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心下好笑着为什么那人的消息要单单要告诉我?
不敢去问“他过得怎么样?”已与自己无关,何必落人口舌。
不敢表现出一丝丝关心,一点点在意,戴上铁面应战,
他人眼里的探究和好奇如一块鱼骨,尖锐入喉,梗住了一切……
以为念念不忘的彼此,终究因为岁月,因为现实,变成了若有似无的一个“哦”字,变成了,心尖上的那一根鱼刺……
熊晓苗到的时候,梅娆已经点了菜,笑说:“媳妇儿,今天是为我的事,还是我请!”
熊晓苗一颗心根本不在谁请客的问题上,落了坐,看了眼梅娆笑里带着薄愁的神情,本来是想把那女人如何如何坏,蒋仲文如何如何倒霉,她如何如何扳了一局神气道来的。
熊晓苗虽然少了根筋但不是个笨蛋,她能和梅娆怎么说,说:我撞见你心上人带着老婆上医院做B超吗?
她是梅娆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话不是她能说得出口的,再熟悉,再亲密,也不能说得出口,等于变相告诉她:傻子,你爱的人不爱你。
就因为亲密,所以更不能说出如此直白伤人的话。
熊晓苗想想说:“梅娆,我今天听到些有关蒋仲文的事!”这样说不是怕好友心怀芥蒂,而是怕伤了她的心。
梅娆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垂了眼问:“恩,说什么?”
熊晓苗拿了筷子似不经意的夹凉菜,斟酌,“听说他结婚了”不敢抬头看梅娆的脸。
梅娆在对面说:“我知道。”
熊晓苗讶异的抬头,梅娆绝对不会是做别人小三的人!
梅娆扯了嘴角,声音无力:“他和我说过,现在已经在协调分居中,他说让我等他!”挣了挣口,梅娆的手有点抖,说:“熊猫,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做那样的人,但你见到他的样子了吗,我看到他这样,难过啊!”
熊晓苗放下水杯去握住好友的手,梅娆这辈子也算是个强人了,偏偏就像欠了蒋仲文一样,在大学里也是,蒋仲文那时弹的一手好钢琴,组了乐队,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少不了些桃花,那时梅娆就极其焦躁,到最后,只要蒋仲文再回来求她,她尽管伤心过,哭过,还是怎么着都要和他在一起的。
熊晓苗想过梅娆为什么要对蒋仲文这样,人若太过痴情容易被他人当作笑话,但她认为这是个人的事,或许在她眼里蒋仲文如何不堪,但搁梅娆那里,只要有半丝的好都会扩大起来。
她这样走着神,想像以往一样或许选择不再多说了,但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的那个女人的说话,觉得有必要提醒下梅娆。
抬了头,很认真的对梅娆说:“你要想清楚,他老婆怀孕了!”
梅娆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任何一个女人都知道这意味了什么。
餐厅里的嘈杂,杯盘的声音,熊晓苗认真的看着梅娆的脸色,
过了很久,梅娆闭了闭眼,在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决绝,她拿了电话出来,拨号,说:“喂,是我,你出来趟,我有话对你说,恩,半小时后,一茶一座!”
熊晓苗低头喝水,梅娆的声音听似平静,事实上握了电话的手指微微的颤抖,但她相信梅娆一定会做正确的选择的。
梅娆挂了电话发呆,熊晓苗巴巴头发说:“那我先回去了!”站起来,拎了包准备走。
梅娆却很快速的抓了熊晓苗的手,“熊猫,不要走!”细致的妆容是一片苦楚。
这样个姑娘,以前也是如此,
抱了切好的一饭盒西瓜,说:“熊猫,走,陪我送西瓜去!”
晚上和蒋仲文吵了架,拿开自己的蚊帐说:“熊猫,能过来吗?”
熊晓苗觉得这样的岁月一下子又历历在目起来,如过去的无数次回答一样,
她说:“好”。
半小时后,一茶一座,柔软的沙发,精巧的茶杯,舒缓的音乐,但这一刻,这里却是一个女人的战场。
熊晓苗说过陪梅娆,坐在梅娆后面的座位,两张沙发椅,背靠着背,耳边听着两人的对话。
他说:“梅梅,对不起,对不起……”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她说:“蒋仲文,你不要再说了,我想清楚了!”
他说:“梅梅,你听我说,你相信我!”
她说:“我相信你?那你老婆是怎么一回事?孩子呢?又怎么说?”
熊晓苗吓了一跳,
半天,男声才说:“你听说了?”有点苦涩,又很急切的说:“梅梅,那孩子不是真的,早就没有了,我只是去陪她做检查的,真的分居了,你相信我!”
熊晓苗想电视剧也不全然是假的。
梅娆没有声音,男声继续:“梅梅,我爱你啊,梅梅,你等我……”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熊晓苗吓得赶紧走出来,只看见梅娆扬了手,蒋仲文的歪了眼镜,红了半边脸。
梅娆喘了气说:“蒋仲文,我真恨你,你为什么要回来!”
熊晓苗看着红了眼的女人,发着愣的男人,突然想起很久远的校园,男生宿舍楼下,凤凰树下,娇俏的女生把盛西瓜的饭盒递给文质彬彬的眼镜男生,两人在树下笑声飘了很远,她等着女生红了脸走回来,摸了女生脸一把,说:“梅娆同学,你重色轻友!”
说完转身就跑,打闹间,也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