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带着宠溺的笑容,捏了捏许诺的脸蛋,而后又提笔写道:“娘最疼的就是你,只是你四姐向来听话守礼,自小从未被罚过,不知今日是为了何事。半个时辰前我让冬梅去那边问,四娘却说无事,让我不要担心。”
不愧是白莲花,明明被罚了,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罚,还说没事。
这种时候,没事不就代表有事吗?
不就想让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该被罚,想让母亲替你求情吗?
不就想体现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吗?
好,成全你。
许诺面无表情,着重挑了许倩不守礼的地方说给吕氏听,不希望母亲为了许倩这种白莲花去丁氏那边求情。
吕氏听后,脸色微沉,不再说许倩的事情,只让人去准备饭菜。
午膳后许诺回到屋中,一口气干了一碗苦地发麻的药,安安静静睡在榻上后李嬷嬷和春棠才依次离去。
待二人离去,她便轻手轻脚地开了后窗,快速翻出去。
才落定脚,就看到七月向这边走来。
粗使婢女不得进主子的屋子,这条规矩许诺倒不是那么在意,只是她单独找七月进屋说话,难免会让其他人猜忌。
“我没有失忆。”
许诺开口就是这句话,七月却没有吃惊,眼眸平静地如湖水一般,反问道:“娘子想让小的做什么?”
“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杜姨娘或者四姐或者大伯母的人?”许诺当特警时拷问过犯人,判断出一个十三岁的婢女是否说谎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是。”七月回答道。
盯着七月依旧平静的眸子半刻后,许诺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好,府里可有流言说是我用药毒的母亲?又有那些人知道此事?”
她如今是许家六娘子,平日里连许府的垂花门都不能出去,有些事做起来实在不方便。如果能让李嬷嬷是最好的,但如今她j假装失忆,李嬷嬷眼中她就是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孩子,因此不能拜托李嬷嬷。
思考了一整晚,她决定向七月坦白自己没有失忆的事实,将她收为己用。
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李嬷嬷让七月偷偷带自己出府,七月没有胆怯,可见她是有胆量的。而且昨日自己步子走的极快,七月却咬着牙跟住自己的速度,且不多问一句没用的话,回来后只一句话七月便明了自己要番强回到屋里。可见她既能吃苦又不多嘴,还很聪慧,找这样的人做事能让人放心。
“暂无流言,除了家里的主子,可能娘子院里和夫人院里的有些嬷嬷婢女知道,但都封了嘴。”七月略微思索后回答,她当日被阿郎叫去问过话,因此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想必其他婢女也能猜出。
许诺摸着修剪整齐圆滑的指甲,眉头皱起,疑惑地问道:“祖父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曾罚我?”她记得许府极其注重孝义二字,怎会放过她?
“阿郎从昆山县回来后在祠堂跪了三夜。”七月只说了一句,许诺便明白了。
父亲竟然为了自己去跪祠堂!
白日在榻旁照顾,晚上便去跪祠堂吗?
怪不得那日见到的他那么疲倦,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一样。
许诺怔了片刻,而后勾了勾手指,让七月靠近,在她耳边嘱咐了一些话。
七月听后,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也愉快了不少:“娘子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话毕接过许诺抛过来的沉甸甸的钱袋,转身离去。
这一夜睡的很安稳,一觉睡到辰正。
醒来后,许诺发现全身酸痛。
果然身体太年轻,没受过锻炼,昨日那点活动量都受不了吗?一边揉着腿一边暗想日后要加强锻炼。
“母亲那边有大夫过来吗?”
“没有。”
从辰时到申时,五个时辰内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十几遍。
朱商虽然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但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从不会诓人,怎今日到了申时还不见那个神医来!
再不来天就要黑了!
正着急着,春棠急急进来,欢喜道:“来了!”
许诺重重吸了一口气:“到哪了?谁带过来的?”
“大夫人带着,这会该到了映诚院的抄手游廊了。”春棠笑着,替许诺穿上褙子,二人风一般向映诚院而去,而李嬷嬷早已过去了。
许诺进屋时,那个神医已经坐在屏风后了。
朱商说过会严密保护纪五郎就是神医的事实,不会暴露纪五郎的身份。许诺原想着朱商会让他扮作一个老人完全遮挡面貌和年龄,怎知人家只在脸上戴了一条面巾。
不靠谱啊!
这能叫帮了两个忙?
一次求助的机会竟然被一条面巾就诓去了!
朱商,奸商!
惟利是图的小人!
绕过屏风时许诺多看了纪五郎一眼,十四五的年纪,通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极其安静,坐在那里就如空气一般,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露在面巾外的眸子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眉长而重,却有些倒八字。
丁氏这会正在介绍纪五郎的来历,说得极其传奇,末了又加了几句:“这个神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是朱掌柜介绍给你大哥的,想必是靠谱的,弟媳你或许能重新说话了呢。”
许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朱商不过是个赌坊的掌柜,怎么会和大伯父有交集,而且丁氏话语间似乎对朱商十分信任,可见朱商的身份不低,难不成他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生意?
待里面说完话,纪五郎才被请进来,被一屋子妇人围住,他面巾下的脸微微发红,眼睛抬也不敢抬,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平日都在苏州街上给平民百姓号脉开药,不曾见过这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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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鞠躬感谢天天都有好心情啊送的金猪,抱着大钱罐开心去啦。真是太破费了,明天加更一章。
013 医诊(金猪加更)
号完脉,纪五郎已经出了一身汗,观看的人实在太多了!
“许二夫人身体虚弱,主要是心情抑郁所致,如今心情似乎是好了,身子也就跟着恢复了,继续喝药调理两三日便全好了。只是,当初致哑的药渣,还有残余吗?若不知是何药,某也难以对症下药。”纪五郎说完话便盯着自己的手,不敢抬头。
“有的。”
冬梅去了院外,很快便捧着盛有药渣的坛子回来了。
纪五郎接过后,全部倒出,俯着身子仔细查看。
许久后直起身子,从药箱里取出通白的帕子擦手,药渣被他分成两部分:“不知如今距离许二夫人喝哑药的时间有多久?”
纪五郎心中有猜测,应该是六到八日,但没有观察嗓子,确切时间他也难以断定。
“今日是第七日。”冬梅在一旁回答。
纪五郎站起,拱手行礼:“未超过十日某便有回旋之地,不知许二夫人可否让某检查您的嗓子?”
一旁的许诺双手莫名地握得紧了些,言下之意便是十日后连他也治不好的吗?
可恨的许倩,竟然用这样狠毒的药物!
吕氏稍做思考便点了点头,对方看着年纪不大,又是医者,没有什么需要礼避的。
许诺心中轻松了几分,生怕吕氏因为男女有别而拒绝了最后的医治机会,不过就算母亲拒绝了,她也会用尽全力劝母亲答应的。
纪玄替吕氏检查了嗓子,立即施针。
施针结束后,纪五郎缓声道:“许二夫人近来身子弱,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因此受损受损情况要比预想严重些。某今日先施针,再开一副保养嗓子的方子,能稍微延缓损伤。至于根治的药方,某还需回去研制才能开出。”
没有现成的药方,还需研制?
许诺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也不顾忌失礼,开口问道:“三日内可能研制出来?”毕竟十日后便无回转的余地。
纪五郎一直垂着的眼抬起,看了许诺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两日便可,还请娘子放心。”
许诺矮身行礼:“多谢神医救母之恩。”
纪五郎被这句话噪地整张脸都红了,结巴道:“某担不起神医的称号,更何况只是给许二夫人做了检查,还未治好。”话毕,猛然明白许诺话中的意思,原来是以恩情二字要求自己两日内必须将药研制出……
丁氏听罢笑了两声,放下手中的茶盏:“神医何必谦虚,和益堂的纪大夫都说治不了的病,你能治好,又怎担不起这两个字呢?还想请神医再帮个忙,我们六娘脑袋受伤后失忆了,不知神医可有法子?”
纪五郎原本就红的脸被丁氏一口又个神医叫的更红了,而且丁氏提起了他的叔父,使得他整个人更加不自然,几乎要坐立难安,没有思考便急忙应承了下来:“某先号脉。”
许诺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若是被纪五郎发现她没有失忆的事实又给说出来就惨了,但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推辞。希望纪五郎能聪明些,不要乱说。
隔着一条白色的丝帕,纪五郎三指搭在许诺纤细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以及她手腕的温度。
原来她就是许六娘,果然如朱商所言,是个聪明的娘子。
“六娘子的记忆缺失症某无法医治,只是近日体力消耗严重需要静养。”纪五郎垂眸道:“若无事某便告辞了,好去研制治疗许二夫人的药方。”
许诺有些惊讶,把脉而已,他连自己昨日体力消耗大都能发现?
简直是血糖测量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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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五郎,名玄,字青城,年十四。
他因为身份不能泄露的缘故,拒绝了许家的马车,从垂花门道别。
那边许家的人才走,就有一个婢女从影壁后跳出来,笑眯眯地向他走来。
此人正是七月,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位郎君,你可是纪五郎?”
纪玄听后很是吃惊,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许家发现了,皱着眉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心想祖父和朱商两边都不好交代。
七月看到他这个样子咯咯笑了两声:“我家娘子让我告诉您不要直接回纪府,先去朱掌柜那边,换了衣裳后再离去,免得被用心不良的人跟踪。”
“正是正是,娘子思虑的周全,某在此谢过了。”
纪玄恍然大悟,拱手施礼,抬头时刚才的婢女已经不见了。
盯着空落落的地面,他摇摇头,缓缓离去。
两日后,许诺身上的酸痛已经消失了许多,从吕氏那边用过午膳回来便摆了围棋自娱自乐。
这副棋是她昨日从耳房寻出来的。
捏着棋子她不由惋惜,玛瑙虽贵,做成棋子却不如云子好看握着也没那么舒服。不过这个榧木棋盘却是极好的,不止是做工精良,刻线更是极其精致。
上一世她与祖父对弈,用的都是油漆刻线的棋盘,和手工刻线差的远了。
祖父是历史教授,除了对历史感兴趣,围棋方面也颇有造诣,中年时参加过国际上的围棋比赛,到后来已是八段高手。
她的围棋是祖父手把手教的,后来她下的好一些了更是每日都给祖父当陪练,一复一日,二十出头的她几乎能和祖父下成平手。
许诺依在凭几上,不断地落子,很快便占去了棋盘多半的空间。
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许诺放下指尖的棋子,认真听了一会,开口道:“是谁在抚琴?”
春棠原本看许诺自弈看的出神,突然被问了便楞了片刻:“是四娘子,想必是在为丁老太爷的生辰准备。只是她被大夫人禁了足,到那一日不一定能去呢。”
许诺不知道这件事,又问道:“哪一天?”
“二月十五,那日正是寒食节,到时候可以荡秋千提蹴球呢。”春棠说起寒食节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恨不得今日就是寒食节。
“寒食节不是不让起火,只能吃冷食嘛?怎么过生辰?”许诺不由嘟囔,心中却觉得丁氏当日罚许倩禁足半月,极有可能是不让她参加丁老太爷的生辰,而许倩也有办法提前结束禁足,否则她为为何还在练琴?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到时候娘子也会去,小的定然会给娘子摘一根最长的柳条,再选最好看的芥花给娘子戴。”春棠笑嘻嘻地说。
许诺嗯了一声,看了眼一旁的更漏,估摸着该出门了。
今日不单是纪五郎答应的研制出药方的日子,也是与朱商约定的参加骰宝的日子。
上次出府是为了给母亲寻医,李嬷嬷不得以才勉强答应,若她告诉李嬷嬷今日出去是为了进赌坊,恐怕得被锁在屋里了。
她也不想去那种地方,可母亲的药还没送过来呢,若她今日不去天盛赌坊,难保纪五郎今晚也不来送药。
于是让春棠先端了一盘点心进来,告诉她自己要休息了,晚膳就用些点心,除非她有吩咐,否者任何人不得入内。
014 被坑了(求收藏)
春棠离去后,许诺狼吞虎咽地吞了几个点心,又灌了两盏温茶入肚。
而后换上男装,艰难地拆掉发髻又用布条扎成马尾盘了起来。将匕首从箱底翻出绑在小腿上,取了一贯铜钱装在怀里,挑了个比较高的凭几,从后窗翻出。
踩着凭几许诺很容易便翻上墙头,轻轻落地,而后向侧门移动。
装失忆她也是蛮辛苦的,出门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她还要翻窗、番强头、偷偷摸摸、调虎离山出侧门。
终于出了许府,许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进入正街,看着满街的商贩,听着热闹的喝卖声,许诺突然冒出从今以后不回许府的念头。
在外生活也不错啊,身体健全总有饭吃的,为什么要去斗心眼?
宅斗太费力了!
可母亲和父亲那样好的人,她又不愿辜负,不愿让他们伤心。
纠结着纠结着,许诺就坐在了街边的店里,点了两笼肉包子,一碗白粥,一碟梅子,一碟咸鸭卵。
待吃完这些,她的肚子明显涨起来了,还好长袍宽大,不会显出来。
待她一摇一晃到了天盛赌坊,已到了酉初,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这次来天盛赌坊,与上次看到的场景完全不同,门外挤挤攘攘,里面更是挤满了人,每张赌桌前都围了至少三圈人。
“大,压大!”
“小,小!”
“一贯钱!再来一贯!”
喧闹声不绝于耳,但她似乎能清晰地听到骰子在骰盅内转动的声音。
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向上次见过朱商的“西塘”那个包厢而去。
“哟,许六来了!”一个脸上坑坑洼洼,嘴里衔着一根稻草的男人给许诺开了门。
许诺快速调动记忆,这个男人叫唐七,是天盛赌坊的大荷官。
天盛赌坊中除了朱商,其余人并不知许六便是许家六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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