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嘶一声猛抬了前蹄人立而起,半空中硬生生扭过一边,稳稳在坑边停住。思思猝不及防,却是惊呼一声,尘土中连人带马跌落。长恭知这种陷马深坑大多坑底另有机关,来不及多想,也离马腾空飞身扑下,他常年征战沙场,倒已经习惯这种满眼沙尘,瞧见思思模糊的身影,伸手向她探去,一手抓了她腰,另一只手将手中马鞭柄尾插入坑壁,阻住下坠之势。思思的马落下却只发出半声悲鸣便再无声。长恭瞧去,坑底果然排有削得锋利的长长木桩,那马早被穿透毙命。思思只是因事发突然,又瞬间沙尘太大睁不开眼睛,因此刚才惊慌之下全无应对,此时被长恭拉住,身子稍稍一沉,便借力跃上,要纵身出坑。然既然机关触动,坑底另有机关,坑口只怕也有埋伏,长恭只道一声:“小心,”手里已经空了,思思已去,来不及多说,也是跃起,踩了鞭柄便纵身而上。思思飞身跃上,抬头却见密密麻麻十几柄长枪齐齐迎面刺来,明晃晃的锐利枪尖已至眼前,来不及拔剑,身在半空也无法动作,只闭了眼睛,却觉面前一阵微风,身旁高长恭已后发而先至,一把抓了数支枪头划过面门拉往一边,长恭不知哪里划破,有一滴血珠从眉角滑到眼睛处,被长睫挡住,眼前便有些红糊糊的。坑边上的士兵不如他力大,动作快的忙松了手,动作慢的被他连枪拉下,跌入坑里,思思这一会已拔出软剑,拨开长枪,跃上坑杀退坑边士兵。长恭也已跃上杀入士兵堆里,只一掌一个,连人带枪抓了扔下坑去,便听喊声震天,四周埋伏的兵士尽出,一层层涌来,怕有数百人。人群里一个声音重复不停喊道:“杀兰陵王者,拜太尉,封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疋。”因此陈兵奋勇而上,高长恭见人越来越多,只向发声处瞧去,却是兵士后方一个骑马雄壮将领正在指挥,一边喊话。高长恭来气,道:“我高长恭还轮不到你来杀。”汹涌的步兵里也夹杂得有骑马带弓箭的骑兵,只是长恭和思思只有两人,混在陈兵里乱战,因此皆没放箭,只有一个骄健骑兵沉着拉弓,瞒准了长恭,长恭虽是拳脚不停,眼光却也瞟到,见他姿势不俗,想是神箭手。果然一箭破空疾射而来,思思也已瞧见,提醒道:“小心。”长恭早看到,伸手一把抓住箭身,甩手便朝那骑兵反掷过去,人也迎了枪林纵出,那骑兵没想到箭会无故改道返回,慌忙用弓将箭拨开,更没想到长恭来得这么快,已随箭至面前,匆忙伸手去架,早被长恭握臂一扭,便被掀下马去,手中弓也被他夺去。长恭在他落马时又顺势从他背后抽出支箭,人在空中便搭箭上弦,只一只脚踩了马鞍,居高临下对着人群拉满了弓寻去。那雄壮将领在人群里时隐时现,仍在不停喊话:“杀兰陵王者,拜太尉,封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疋。杀兰陵王者,拜……”忽儿瞧见长恭已人在半空中,目光迥迥与寒烁箭尖直指自己,便是心下一慌,喊不出话来,朝人群里躲去。改叫:“放箭,快放……”他自然是叫骑兵放箭射长恭而不是叫长恭放箭,但长恭却是应声箭出,长箭穿其目而过,雄壮将领仰天倒去再无声息。陈兵一众骑兵方才反应过来,纷纷取弓箭射向长恭,长恭早已坐了马驰远,陈兵失去指挥,前面的慑于长恭、思思厉害,向后退去,后面的争功向前涌来,互相践踏,一时生乱,长恭趁乱拉了思思上马杀开人群突围而出。陈军另有将领出来喊话整顿,百余骑兵出队随后疾追不舍,又放弓箭。思思坐在马后一手揽了长恭,一手舞剑拨挡。然他们二人一马,身后凶猛追兵扬了尘土越迫越近。忽地斜刺里一匹枣红大马冲来,正是大牙,一直守候在一旁,此时方迎向长恭,长恭与思思换马跃上大牙,大牙撒开了蹄飞奔,渐渐将追兵甩开。长恭情知既然陈兵知道自己,便是各处都在通缉,不能往客栈关口,只沿城飞奔,一路马不停蹄绕往城南效外,到了迎杨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5 章
山庄门口的下人已经换了人,不认得长恭,长恭道:“我是杨庄主朋友,过来暂住。你叫管家来。”管家出来见过,长恭交代了正被追缉,过来暂避,管家会意,将他们迎进。
长恭、思思这一场混战浑身浴血,当然都是别人的血迹,便先沐浴更衣。换过衣裳坐了喝茶吃饭,只想陈朝怎么知道他来了。陈顼一直深恨长恭,如果知道他来,想必也知道他是往陈陵探亡妻,安排下兵马杀他并不出奇,能够做主杀他,又使那将领喊出封高官授郡地的重赏,显然也只有陈顼、太子、始兴君王这几人了。事已至此,只能再另想办法取出长卿战录等物以及出陈,长恭便一边喝茶,一边皱了眉头思策。此时天色已晚,下人掌了灯烛,思思却只就着灯对他细打量,忽然失声道:“啊,你受伤了?”长恭倒浑不觉自己受伤,奇道:“哪有伤?”
思思神色有些惊急,道:“你脸上破了。”却也知道是刚才他为救自己,迎了枪尖一把抓过,因此面上划破。又问:“你身上有没有带得伤药?我替你敷上。”
长恭见她紧张,只道伤得十分严重厉害,奇道:“倒也不痛不痒,我都没感觉。”一边伸手入怀取伤药,一边让丫环取镜来瞧。丫环取了铜镜来,长恭对镜一照,烛光下镜中人影弯眉水目,薄鼻红唇,依旧是面如敷粉冠玉的美男子,思思见他没瞧见,便凑过来指给他瞧,却在眉角处有一道细细划痕,像是绣花针挑的,几乎瞧不见,便道思思开玩笑,把药收回,道:“你眼力很好。”
思思道:“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嘛,脸上怎么能有伤痕?还是敷点伤药吧?”
长恭只道:“说笑就免了,这也算伤?”思思见他不在乎,便不再说,只说有些困了,她今天确是有些疲累,天色已晚,自回房睡觉。却并不睡下,过得一会儿,迎了满天繁星出门,举了盏灯悄悄潜入长恭房里。长恭早仰面沉睡,长衫搭在床头架上,思思把灯挪近,掏出药瓶,轻轻替他眉角敷药。敷了药却忘了移开目光,只长久的注视了他,安详的呼吸,眉梢鬓角齐整,有若刀裁,垂了两弯长睫在烛光中投下摇曳的阴影,鼻梁挺直,红唇轻合。这么仔细端详,越瞧越觉俊美无匹,越瞧越觉得心里满满的爱意浓烈。情不自禁一扭身床边坐了,又在他身旁缓缓躺下,只靠在床边撑着头静静的,久久的注视了他。
高长恭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陈夜来了,这次也许是她近在眼前了,又或者是来到这与她初次相见的迎杨山庄,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幽幽山谷,和她在一起,他们两个并排走着,仿佛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云淡风轻,宁静而辽阔。她一直在笑,他的心里也觉得安详而美好。她站住,笑着说:“好了,你上马吧。”他舍不得,这样两人一起走着多好啊,他反对:“可是我不想骑马。”她笑着说:“叫你上马你就上马啊。”他听她的话,顺从的跨上了大牙,大牙慢慢向前走去,可是她却只是站在原处不动,他这才知道她叫他上马,原来是他们要分开了。
长恭脸上神情有了些微变化,不再安详,动了一动不知道是不是要醒过来,思思倒不大在意,她本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比一般女子情态,又在江湖中辈份身份都高,更加不讲这些男女关防,况且现在已经瞧得入神。她是世外之人,又毕竟是未出阁的单纯女子,因此并不避嫌,从容相对,长恭却毕竟是一个已成亲多年的男人,家里有四个受宠生得子女的夫人,还有无数的伺妾女人,此时已竟识到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从梦中清醒,人却并没有完全清醒,感觉到身边女人,下意识伸手便搂了过来求欢。思思却没想到,忽然被他搂入怀里,猛地心慌,想要推开,却被他探到嘴唇,唇舌伸了过来相吻,又手伸入外衣,只贴着小衣抚摸到腰背,顿时从头到脚一麻,像是被人点了穴位,浑身酥软,哪还能推?只瞧着他眼睛也没睁开,感觉到他的体温气息,更添爱意,反伸了双臂将他环住,与他相合。长恭睡梦中亲吻抚摩,迷迷糊糊只想:怎么会没有脱衣?突然间清醒过来,觉得不对猛地睁了眼抬头,眼前身下满脸绯红,酥胸半露的女人却是思思,便是想不明白,目瞪口呆。思思倒并无羞态,只也含情带笑地望了他。对视片刻,长恭反应过来惊慌推开思思,快步夺门而去。思思一腔浓情,满腹蜜意顿时如坠冰窖,便是浑身冰凉。这算怎么回事?思思想不清楚,她感觉得到他很在乎她,甚至超乎他自身的在乎,每当她有危险的时候他都会不顾生死相救,可是这算怎么回事啊。思思欲哭无泪,又气又恨。
可能是长恭也觉得这么丢下她跑走不好,在水榭荷池走了一圈又返了回来,思思听到了门响,感觉到他进来。走近床边望了,她仍然是衣衫不整的躺着,眼中含泪,恨恨的瞧了他。长恭捡了薄被替她轻轻盖好,似乎歉疚,轻声道:“思思,”思思却忽然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听他说话,不再看他,闭上眼转过身去装睡。听到他似乎轻轻叹息一声,在床边坐了。这一晚思思似睡非睡,时睡时醒,却知道他一直都坐在床边守着,直到天亮,长恭才出门去了。一夜过去,思思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感觉,倒有些像是老夫妻间呕气,另有一种亲近的感情在内,只想他睡到半夜,毫不妨备见到自己,自然是会吓一跳的。气即消,更不恨了,反而有些甜蜜。
下人过来请长恭,却只瞧见她,思思便问:“什么事?”下人道:“外面有人找高公子。”思思便奇,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下人亦道:“管家不敢作主,请高公子过去瞧瞧。”思思道:“我知道了。”遣走下人,走出去到山庄大门口一瞧,是个大肚妇人,认得却是艾儿。艾儿见到她喜道:“思思姐,真的是你?”思思将她带进,一路问:“你知道这里?”艾儿道:“我以前随公主来过,听到追捕兰陵王和一个很厉害的女剑客的消息,猜想可能藏身此处,就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是你和兰陵王在一起么?”思思点点头,道一个‘是’字,便知道这山庄对于陈夜来和高长恭来说,似乎是有些特殊意义的地方,到了水榭坐下,瞧一瞧她的大肚子,道:“你这个样子到这里来找长恭可要小心,若是给人知道恐怕危险。”艾儿道:“我是有话想跟兰陵王说,我夫君是太子侍卫,听说因为兰陵王当年见过陈宣帝在西魏被俘时的模样,所以陈宣帝一直恨他,设计杀他。又现在齐陈正交恶,我想告诉他以后还是小心一些,不要冒险来看公主,公主这里,我常常会去看顾,请他放心。”思思微微点头,只想:他心里想念,纵然是千里孤坟,又如何能不来相见?道:“既然来了,长恭只怕还是要去瞧一瞧。再说,他在坟前埋了物事,现在要去取出来。”艾儿便‘啊’了一声,问:“是不是两本书和公主的鱼肠宝剑?”思思便知有意外,问:“你知道?”艾儿道:“听太子抱怨过,说是始兴王刚来便献上两本宝书,使陈宣帝十分喜欢,我又远远瞧见始兴王的佩剑眼熟,极像是公主那柄鱼肠宝剑,心里疑惑,便找人打听,才知道连同宝书都是他到公主坟前找出来的,原来都是兰陵王所埋。”思思才知道东西已被陈叔陵取走,这是属于高长恭和陈夜来两个人的东西。艾儿也不能在这里久留,说完话就走了。思思送过她回来,远远瞧见荷池旁高长恭的身影,瞧了一眼,毫不犹豫转身也出庄去了。
高长恭沿了荷池慢慢踱步,现在这个形势,他倒想到一个办法,陈兵要捉的是他,如果在陈陵还有埋伏,可由他先去陈陵露面,到时必然能引开陈兵,然后思思再去取出东西,待他甩开追兵后另行会合再另外设法离陈。想到这里便要去找思思商议,只是今天从早上分开后就一直没有见到思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躲着自己。昨晚?长恭其实还稀里糊涂,想不明白,睡到半夜思思怎么会在他身边?又是在他刚刚梦到陈夜来后。此时,倒有些急于想见到思思,回房并没有找到她,天色渐渐暗下,一直不见思思的身影,才找来管家询问,管家道:“元姑娘说,你们要的东西已经被陈叔陵取走送进了皇宫,她要去拿回来。”长恭吃惊心慌,一则知道陈叔陵有喜欢挖墓盗墓的习性,不知道陈叔陵是只挖了坟前还是把陈夜来的坟也动了,再则担心思思遇险,多问几句,才知早上有个与思思相识的大腹妇人来找,妇人走后思思也早上就出去了,已经走了一天,听了管家形容,猜到大腹妇人是艾儿,只忙问:“你怎么现在才说?”管家也不知是不是办错事了,忙道:“是元姑娘吩咐,公子什么时候问起才能告诉公子。”长恭心急竟有些乱了分寸,想起昨夜思思含恨的目光,不知这次她的行为是不是有赌气的成份在里面。他是曾经尝过失去滋味的人,自比常人更加懂得珍惜。稍一思忖,写了封信交代花木兰布兵事宜交人带去北齐。也忙出庄径往皇宫寻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陈顼称帝后,韩子高、欧阳頠、程灵洗这一批高长恭熟识的老臣死的死,外任的外任,现在朝中上下大多不识,只是南梁皇宫是死物,现在宫里大的格局还没什么改变,他对这南梁皇宫只怕比北齐皇宫倒还熟些,趁着夜色便熟门熟路潜入宫里。想了一想,现在宫里事宜大多由太子陈叔宝负责,若是思思到过宫里出了什么状况,东宫应该是知情的,便径往东宫潜去。到了东宫,来往伺卫宫女都不碍事,长恭一路潜进上了梁,瞧见下面两个宦官迎面相遇,一个问:“脱儿,殿下今晚在龚妃处还是在孔妃处?”脱儿答:“在孔妃房里。”这宦官便转向一边去了,长恭尾随他而行。听得丝竹声乐、女子调笑之声传来,又闻酒菜香,上梁潜入这房,瞧见这房正中一桌酒席,十余个宫女美人围了一个年近二十的白净瘦弱青年,俨然是陈家相貌,想来便是太子陈叔宝。正搂了他身边宠妃道:“爱妃,古称王昭君、西施长得美丽,以我来看,爱妃你比她们美。”喝着酒又取出金花笺书,道:“这是我新作的词,你们为我唱来。”一众宫女美人各取乐器,弹唱起来,道是:‘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这‘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便是后来成为有名的亡国之音的‘玉树后庭花’。正唱时,刚才那宦官也进来了,陈叔宝便道:“李善度,咱们正在作词唱曲,你也来和一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6 章
李善度走到陈叔宝身后,道:“殿下,这次始兴王被皇上召回,今天又被迁了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加封平南将军。”
陈叔宝道:“我都知道了。”
李善度又道:“这一来,始兴王尽掌兵权,几乎就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了,尚在殿下之上,皇上这么喜爱他,殿下就不担心?”
陈叔宝道:“他是我二弟,担心什么,我正与女学士们诗文歌曲,别说这些扫兴的事,”说着起身,身旁孔妃等几个美人要作陪,摆手不用,自去如厕。长恭听来,这陈叔宝除了耽于声乐女色,心性倒还单纯,或许只适合作个文人才子,并不适合作皇帝。而陈叔陵虽仅十八九岁,却即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