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什么?”陈夜来伸手把高肃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望了高肃道:“你瞧这里,我的伤口好了,没有疤痕。”果然白滑细腻的肤色上只剩下一抹浅浅粉红的痕迹,高肃只是不解,心想:好了便好了,又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伤情不同愈合也是不同,她的伤口好了也并不表示韩子高的伤口能痊愈,一时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陈夜来见他不语,自己看了看,着急道:“还有一点点,很快就会好的,不信你摸一摸,瞧瞧是不是好了?”高肃只是脸红,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在意。”话未说完,陈夜来已经迎上前来拉了他的手去摸她肩膀,高肃浑身一震,手指触及陈夜来肩上滑腻柔软的肌肤,便是心慌意乱,只是见陈夜来双眼黑白分明,纯净清澈,神情童真无邪,满脸俱是期待盼望神色,问道:“是不是好了?”高肃只有含糊结舌道:“唔,是好了。”陈夜来便是欢喜,道:“这样穿回女装就不会难看了,也像其他江南美女那么好看。”高肃便是一愣,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陈夜来竟一直是穿的男装,从没有穿过女装。一时只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发现手下的肩膀微微颤抖,又是奇怪,突见面前的陈夜来满脸羞红,不仅是脸,便连耳朵、脖子和肩膀,能见之处全身都已绯红。高肃这才发现自己手还在陈夜来肩上轻轻抚摸,正望了她发呆。清醒过来,亦是脸上一热,陈夜来轻轻推开他,低了头含羞一笑,便转身跑走。高肃便又是看呆,陈夜来的心性好像没有完全成熟长大,平常更多的是犹如孩童式的天真单纯,这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少女娇羞的表情,便让高肃望了她跑走的背影失魂落魄,仿佛跟了她去一般。在原地呆站了半天,一阵和风吹过才回过神来,忽觉四周昏暗,原来天色已晚,心里只觉无限欢喜又微有酸楚,也不知道是什么一个感觉。只自己微微一笑,便大步向正殿走去,去见陈霸先辞行。
到了正殿禀过,直往里请,陈霸先伤势没有痊愈,仍是卧床不起,桌上只简单点了两盏灯烛,看不清陈霸先脸上气色,只是想来这次的伤颇伤他元气,只半躺在龙床上与高肃相见,见他辞行,便问他的伤势,又叹道:“到底是年轻,想当年我便是折手断脚,过不了几天便也长好了,现在却是不行了。”其实,陈霸先这话也太过自谦,王琳设的机关暗箭十分歹毒,又染了巨毒,若非是他,换了别人,便有十条性命也早送掉了。高肃问道:“我回去禀过祖母,三月之内送礼过来,会不会太仓促?”陈霸先只哈哈一笑道:“不仓促,我一见那丫头便头大,你最好快快把她带走。”又道:“这些事你不用问我,瞧着办罢,我信得过你。”说完,吩咐伺从备酒,道:“咱翁婿两个今日好好喝一杯。”高肃知道他这些日子养病养伤,被文武官员劝暂戒酒。如今便是要找这个由头开戒。见他好兴致,便也兴起,要陪他喝两杯。酒菜上齐,陈霸先正迫不及待举了杯欲饮,却有伺从匆匆进来报道:“陛下,宣华殿里有人来报,长公主她”顿了一顿,道:“快不行了。”陈霸先的手便抖了一抖,杯中酒水洒出一半,把酒杯放下,默然下床,便向外走去,伺从赶紧上前边走边替他整一整衣衫,高肃也忙站起随了陈霸先走出,来到宣华殿登上阁楼,陈伞⒑痈摺⒊乱估炊荚冢碛屑该净罚Т捕ⅲ采咸闪艘桓鲂蜗鞴橇⒌氖萑跄昵崤樱⒁咽俏⑷跄鸭蹋氡乇闶浅孪悸恕8咚嘀豢吹匠乱估戳⒃诖脖咝∩奁皇辈荒芤瓶抗猓弥沼谑酉咦醇恢问焙痈咭焉锨白叩酱脖摺3孪悸⑽⒄鲎叛郏欢隙闲溃骸昂桑恪刹豢梢浴б槐遥俊焙痈吆炝搜廴Γ凵袢ヮ┏律‘,要看陈伞成3律‘点一点头。韩子高便俯下身,将陈霞满轻轻抱在怀里,陈霞满的唇边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苍白得吓人的脸上也飞起红晕,竟自十分有光彩又美貌的一个女子,只道:“多谢你,韩郎,我现在……觉得,很,很快活。”言毕,那头垂了下去,便在韩子高怀里断了气。殿里几个女子嗡嗡一片哭声,这一晚,便都没有睡觉,自有人给陈霞满沐浴熏香更衣,陈夜来守了哭泣,高肃便也不远不近的坐了陪她。
第二天一早,高肃、相愿带了袁静离开,陈伞⒑痈咚统龆牛费纛Q领了几位将军送出皇宫,见陈夜来在侧,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也不再多送,相愿自带了袁静坐了马车先走。陈夜来因为姐姐刚刚亡于相思,现在高肃又要离开,神情便全然不似往常,整个人极其哀伤,双眼红肿,脸上俱是泪痕,身形也显单薄可怜,她又全然不知掩饰,只拉了高肃不肯撒手,俱是难以形容的依依不舍。高肃亦觉心酸,几乎挪不开脚步,只是见陈夜来此刻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平常都是活泼开朗,此时却犹如浑身包裹在层层的忧愁当中,便全不像她了。而自己这一去恐怕最少也要数月,不愿意也不放心她这个样子,只有硬起心肠故作淡然道:“我走了以后,你还像以前那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扮成什么样子便扮成什么样子,想去哪便去哪,继续开开心心给陈朝立大功。”
陈夜来痴痴望了高肃,难舍道:“可是没有你了。”
高肃笑一笑道:“说不定遇见一个比我更倒霉的,你觉得他比我更好呢?到时候他若敢不娶你,你也仗剑自刎死给他看。”
陈夜来只望了他发呆,似是听不明白,神色倒确实没那么忧伤了。
高肃自觉也快要说不下去了,只道一声:“我走了。”暗暗咬一咬牙跨上大牙便头也不回纵马而去,出了皇宫,融进集市上人群,走完这条街拐弯时才扭头向皇宫远远看去,此时早已看不见陈夜来的身影,自然更不会看见,而且这一生他都不会想到此时的陈夜来的神色竟是恐惧。
本来回北齐,高肃应走建康北门,相愿的马车也正应是在北城门处等了他一起北上,但高肃心里舍不下陈夜来,便想到一事,调了马头直往南而去,出了南城,径往迎杨山庄,到了庄里,对管家道:“我取一样东西就走,”便要骑马直入,管家见了他忙喜道:“高公子来得正好,这有少庄主刚送过来给你的一封信。”说着,自怀里掏出了信递给高肃,高肃边往里走边拆信,心想:大哥把信送到这儿,也不知找我有什么事?倒幸好多跑了这一套。拆信看时只有当中写着一列,道是:二弟快来,三弟要当皇上了。这聊聊几字,高肃看后却不能不吃惊,宇文觉要登基称帝,那便是西魏亦要改朝换代了,此时在南陈这边却还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想来还是机密,把信收好了,只想:既然三弟即将登基称帝,自己自然要去贺他一贺,便对管家道:“你帮我去北门处找一位相先生,让他先走,就说我有些事要去见大哥三弟,晚些再回去。”管家应了,自去找妥当人去办这差事。高肃径直走进里面,开了里间高高木橱,里面叠得有各式女子服饰,最上面的便是陈夜来曾穿过的那套淡紫色纱裙。便是微微一笑,他来这正是要把这衣裳带回去。有丫环忙跟了进来伺候,高肃便指了道:“把这衣裳包好给我。”丫环依言包了一个包袱,高肃背了,又骑了大牙出庄,便是快马加鞭,径赴西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高肃马快,第三天已到武陶城,这便已是西魏境内,边界之处,守防甚严,来往都有兵将盘查,高肃进了城,但见到了这边风俗又略有不同,这里百姓都喜将帽冠偏向一边,连兵将的帽冠也是斜歪,初次见到甚是瞧得有趣,只缓缓前行,忽听身后有人唤他道:“公子请留步。”高肃停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红脸陌生小将正望了他从城门处向他快步走来,又多瞧了两眼,问道:“敢问公子可是姓高?”
高肃没见过他,问道:“你是谁?”
青年小将已走近,只仰了头道:“在下是杨将军属下,姓李名穆。奉杨将军之令在此等一位形容与公子差不多的高姓公子,因此相问。”
高肃听了喜道:“我便是,莫非杨将军就在这里?”
李穆便道:“杨将军正在这边关驻守,请公子随了我来。”说着,走开几步向旁边的兵士取过马匹,又低声嘱咐一句,那兵士奉了令便也另骑了马而去。
高肃随了李穆前往城里一处酒馆,上楼要了间雅座,李穆请高肃坐了,道:“我已令人去请杨将军,请高公子在此稍候。”
高肃便明白杨坚不便把他请去军营中相见,点一点头,指了木椅道:“即如此,你也坐下咱们喝一杯。”
李穆谢过坐了,点了白酒羊肉,道:“听闻北齐洛阳有杜康美酒,晋时竹林七贤的酒仙刘伶也曾一饮杜康醉死三年,此地稀薄酒水,让高公子见笑了。”
看来这李穆是知道他身份的,高肃只笑道:“杜康我也常喝,是要香醇一些,一醉三年那只是传言,便是连醉三日也从未试过。”
当下,二人只说一些不相干的闲话,过不多久,便听楼梯响,一人从屏风后大步走来,正是穿着便服的杨坚,李穆立起行礼,高肃是弟,也立起迎上前去,杨忠只笑道:“还好你还在南朝,及时来了,若不然,我也不等你,这两天便先回长安了。”李穆见杨坚已来,便行礼告退。杨坚对他笑一笑,道:“我要趟去长安,大概一个月后回来。只是一些私事独自出行,你不要张扬出去。”李穆应了走出,杨坚与高肃刚坐下。便听得刚刚走出的李穆大声道:“孙大人,张大人。”又听一个中年声音道:“咦,这不是杨元帅军中的小将李穆?你一个人来这喝酒?”
李穆‘啊’了一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杨坚忙走出屏风,亦抱拳道:“孙大人,张大人。你们两位大人怎么也来了这边荒之地?”
那中年声音道:“原来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和张大人奉了大马司之令要出关办一趟差事,来之前见过杨元帅,没想到一到这就见到你了。”
杨坚道:“我父亲也到了长安么?他可好?”一边说着,那两人已经走了进来。李穆自告退先去了。
那人说的大司马便是宇文护,高肃只想,这两位大人看来是宇文护的人。此时,二人进来,却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说话的稍胖,颇为高大,没说话的白面短须,只是笑容满面,看到高肃便是怔了一怔,不由多看了两眼。杨坚对高肃道:“兄弟,我替你引见两位大人。”说着,便指了稍胖的那个道:“这位是司马孙恒孙大人,”又指了稍瘦白面那个道:“这位是张光洛张大人。”又引了高肃对那两位大人道:“这是我远房兄弟,姓王名临南。今日刚刚远道而来投奔我,我正替他设酒洗尘。”
高肃便抱一抱拳,道:“孙大人,张大人。”孙恒盯了高肃不眨眼,甚是无礼,张光洛抱一抱拳回礼道:“王公子。”又对杨坚道:“武陶的地方官小气得紧,所以我和孙大人自己出来喝两杯解乏,没想到正遇着杨将军,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咱们一起喝酒说话,岂不热闹?”
杨坚不愿与他们纠缠,只作为难道:“我们三人刚刚吃饱喝足要走,我身上又有公务在身,请两位大人宽恕不能相陪。”这话便是明言拒绝了,虽然他年轻,职位也略低,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早已斩露头角,名声在外。又是独孤信的爱徒,杨忠的儿子。却是用不着奉承孙、张两位文官,何况刚才李穆率先走出正被两位大人撞见,想来也不会想到是李穆先行告退,疑心不到他是有心推辞。倒是张光洛欲邀杨坚共饮反倒本是有笼络杨坚之意,见此忙笑道:“既然杨将军有事,自然以公务为先,咱们欠这一杯,下次再补。”
杨坚便与高肃先告辞,牵了马走出酒馆,杨坚告罪道:“刚才未得你允准便替你谎编了个名姓,勿怪。”
高肃自然知道自己身份诸多不便,他虽然是少年胆大,也不会以为这西魏会由他来去自由,若是泄露被人知道,便是大哥、三弟恐怕也保他不住,只道:“大哥言重,自然应该这样。”
两人上了马,杨坚又道:“本想与二弟痛饮一番,谁知遇见他两个,只怕扫了兄弟的兴致,咱们到了前面再好好喝一杯。”两人便赶马北上径往长安。高肃见市集人多,不便议论三弟的事,只是见西魏这边不管是刚才所见几位大人将军,还是平民村夫都是歪戴帽冠,便是好奇问道:“这边侧了帽冠可有何说法?”却也怕是当地特殊习俗,问清楚了以便入乡随俗,效仿行事。
杨坚闻言便笑起来,道:“这都是我师父无心之失,像你这样正冠的只是一望而知便不是我朝人,倒并没什么大碍。”说完,细细讲给高肃听。却原来杨坚的师父独孤信因美仪容,善骑射,少年时期在葛荣军中时便因才貌出众,风姿弘雅,在军营里有‘独孤郎’的美称,他尤其讲究穿戴,注重仪容,且好‘自修饰服章’,每有修饰处常常引为风尚,得以流传。那日却于城外狩猎回城时,因天色将暮,又是兴尽而归,便一路纵情驰马入城,帽子风吹马驰之下微侧一旁。被人见到以为最新风尚,第二日,便有吏民戴帽者,皆偏过一侧,咸慕独孤信的无论仕族平民纷纷效仿,渐传至临城,最后一国皆是如此,此事便连独孤信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高肃听了便也是哑然失笑,此时出了市集,来到山路,便没那么热闹,只偶有行人。忽听前面脚步声嘈杂,走过来两列士兵约百余人,想是操练归来,并非正式行军,走在路上有些松散,说话玩笑的都有,因山路狭窄,杨坚、高肃都是便装,自然不想太过招摇,勒了马让过一旁,等他们先过。听见后面又传来吱吱作响的车声,高肃于马上回头望去,却是一个寒衣花发老翁推了一个独轮车,车上坐了一个衣服打着花补丁的老妪抱着一个圆脸蛋的幼童,老翁推了独轮车便迎面向这群兵士走去,神色步伐丝毫不变,老妪也只专心哄着怀里幼童,并不抬头,高肃心里微奇,却见那老翁到了兵士面前只嚷嚷:“让一让,别挡着路。”兵士们忙纷纷避向两旁,让出中间的好路,高肃心里更奇,又见那老翁走到中间时,被石子卡住,一时推不过去,两旁顿时上去五六个士兵轻轻一抬,便帮老翁抬过,老翁道一声:“多谢”。老妪便逗了呀呀学语的幼童道:“快谢谢大哥哥们。”其中一个小兵见那幼童扎着一个冲天辫,模样可爱,便揪一揪他的小辫逗他玩耍,谁知幼童气不过便朝他吐口水,小兵也不介意,自己擦了,一群人嘻嘻笑着自去了。高肃大惊,忙问杨坚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些是谁的兵?”杨坚笑一笑,道:“不瞒兄弟,他们都是我的部下。”高肃不由脱口而出赞道:“好。”便是甚有感触,这些士兵不与妇孺争道,且从老翁、老妪以至那才一、两岁的幼童见到士兵时坦然的神情看来,可以想见并非仅仅是这一队士兵如此,而是这城里所有士兵皆是如此。兵民相处融洽,民心所向,便是最难做到的事,因此高肃称赞。杨坚道:“能得你王临南称赞一句,为兄甚感欣慰,这些士兵装备寒酸简陋,让你见笑了。”高肃听了一时默然,这次所见,陈家军、杨坚兵的胄甲兵器都甚简陋,远不如北齐兵装备精良,但陈家军军纪严明,杨坚兵与民同心,都有其可取厉害之处。令人佩服,只是他是不认输的性子